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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太偏心-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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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真相?”
  赵陆抿唇。
  见他不回,赵宜安又轻声问:“是去岁么?”
  是去岁周太妃揭发湖阳公主身世,赵陆才知道他们并非姐弟么?
  不是,当然不是。
  赵宜安身为昭帝唯一的女儿,自小处处受宠,身边从来不缺哄她玩乐的人。三位哥哥待她如掌上宝珠,赵陆也向往着她这个娇气可人的姐姐。
  不过哥哥都比她年长,都要去念书认字,只剩下与她同岁的赵陆,因为还小,倒不用日日进学。
  赵宜安并不怎么喜欢这个粘人精,但偶尔也会差人叫他过来,同他玩一会儿。
  因为被姐姐叫过去的这小半日,赵陆会高兴许多天。
  那次也是一样,赵宜安拉着赵陆的手,说要帮他躲起来,不要被宫人们找到。
  赵陆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跟在姐姐身后,被她拉进了养心殿的西暖阁,塞进了温室里。
  “不要说话哦。”赵宜安神色严肃,“你就躲在这里,没有人敢进来的。”
  赵陆捂着自己的嘴,认认真真对着赵宜安点头。
  “我去找别的地方。”赵宜安拍拍他的脑袋,替他关了门,自己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同湖阳公主玩游戏的宫人,万万没想到她会带着赵陆躲到养心殿里面。
  在外找寻了一阵,就听见前方宫人依次行礼:“陛下万安。”
  昭帝下了朝,回养心殿来了。
  进了西暖阁,昭帝脱了外衣,轻咳几声,便坐至书案前,开始处理公事。
  暖阁里静悄悄,又暖洋洋,赵陆靠着坐在温室椅子里,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正好外头人声多起来,赵陆头一点,被惊醒过来。
  “才下了朝,也不知道歇一歇。”
  是高皇后的声音。
  赵陆耷拉着眼皮,又要睡过去。
  外头轻轻说了几句话,接着安静了半晌,高皇后忽问道:“过几日,又该带湖阳去西山了罢。”
  “嗯。”
  “不如由我带去,你莫奔波了。”
  昭帝笑:“我比你总好些。你就好好待在宫里,不用操心这些了。”
  “湖阳,”高皇后也笑,“倒是越发长得像阿乔了。”
  “也像延方。”
  “他二人样貌都如此标志,以后湖阳也差不到哪儿去。”
  昭帝停笔,对着高皇后一本正经道:“什么叫差不到哪儿去?湖阳哪儿差了?她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高皇后笑意更深:“你惯会夸她。”
  夫妇二人又说了些话,赵陆迷迷茫茫听了全程,心中仍是混沌。
  他那时还不知道昭帝与高皇后的话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后来他费尽心力证明的真相,原来早就摊开在他面前。
  “那就是你早知道了?”
  赵陆迟疑:“我那时并不明白……”
  缓缓滑动掌心,赵宜安放下手,在他身边饶了一圈:“何时明白过来的?”
  闻言,赵陆言语滞涩:“宣明十四年,高皇后薨。”
  各项事毕,昭帝仍大恸,独自在养心殿闭门不出。赵郡便领着弟弟妹妹,跪在殿前,求他进食。
  门很快就开了,昭帝望着儿女们叹气:“父皇只是心闷,不必担忧。”
  赵郡端着膳食进去,赵陆年纪最小,走在最后。
  他听见太子劝慰昭帝的声音,也看见殿内几幅高皇后的画像,还有一幅他不认识的人像。
  “是沈延方,沈将军。”
  赵郡劝好了父皇,轻手轻脚过来收拾,他将几张画小心卷起,一面解释:“他是父皇的陪读,后来从军。只是英年早逝,战死在沙场。”
  画像上的人还未着战袍,眉目温柔,竟想不到他在沙场上是如何神兵天降。
  赵陆望着画卷,直到赵郡走了才回过神来。
  他挪了一步,正好瞧见伏在昭帝膝头呜咽的赵宜安。
  霎时间浑身微僵,恍惚间回到六岁时,被赵宜安藏在温室时的那一日。
  ……
  “倒是越发长得像阿乔了。”
  “也像延方。”
  “他二人样貌都如此标志,以后湖阳也差不到哪儿去。”
  所有话都有了解释,妥帖地被放在合适的位置。
  ……
  “宣明十四年……”赵宜安轻声重复,“我十一岁。”
  复又望向赵陆,神色复杂:“你也十一岁。”
  正想点头,却听见赵宜安继续说了下去:“十一岁就包藏祸心,图谋不轨——”
  赵陆的下巴硬生生收了回来:“并不是如此……”
  “对同岁的小姑娘情窦初开,埋下伏笔。”赵宜安踮起脚尖,满怀的香气就飘到了赵陆鼻尖。
  她轻轻戳了戳他的脸,又哼了一声,语气娇嗔:“你可真够厉害的。”
  这回没有反驳,赵陆沉默半晌,最后点了点头:“嗯。”
  作者有话要说:  赵陆:嗯。不愧是我。


第98章 心
  前后不过两刻钟,赵郗就领着一队人回来。
  尚膳监的人瞧见是四皇子亲临,吓得连魂都快没了,急忙奉上饮品,战战兢兢跟在赵郗身后,同他一齐回了玉禧殿。
  暖阁里,赵宜安正微微仰头,凝视着垂着眼睛的赵陆。
  末了,她嘟囔一句:“真是大胆。”
  又冲着赵陆摊开手心:“我的贺礼呢?”
  没头没脑的一句,赵陆却听懂了。
  他伸手,取下腰间的荷包,拉松了抽绳,然后将里头的东西捧出。
  “我遣人送去了行宫的。”
  五月正是孙氏倒台后,赵陆最忙乱的一段日子。又因为有人行刺,他担心赵宜安的安危,将她独自送去行宫,结果却错过了她的生辰,只能送了贺礼过去。
  原先赵陆等着到了六月,再替她补办生日宴,但赵郗忽然将她带走,备下的生日宴就耽搁了。
  赵陆的掌心里,是一副荷花莲子珍珠手钏。荷花是碧玉雕的,莲子是翡翠玉珠,珍珠颗颗圆润,微微泛着莹光。
  他将手钏轻轻搁在赵宜安手上,又有些赧然:“我想自己刻的,但刻不好。”只好亲手将它们穿在一起。
  赵宜安拢着一手的珠子,等了一会儿,忽然蹙眉:“你不替我戴上么?”
  闻言,赵陆才醒悟过来似的,手忙脚乱托起赵宜安的手腕,一圈一圈,将手钏缠绕上去。
  她的手雪白娇嫩,连珍珠也比了下去。
  赵陆悄悄松了一口气,又道:“下回找更好的。”
  他收回手,轻声祝道:“生辰吉乐,万事遂心。”
  珠帘轻撞。
  二人的目光顺着门外的声响而去,只见赵郗略倚着门,对着赵宜安道:“宜安,点心到了。”
  他背着光,面目有些模糊,也不知道有没有瞧见暖阁里的景象。
  赵宜安便小声抱怨:“哥哥总是吓人。”
  她走到赵郗跟前,赵郗轻抚她的侧脸:“叫你用点心也是吓人么?好没良心。”
  他又摸摸自己的脸:“这里怪热的,我还叫人取了冰,到外头来吃罢。”
  转头对着赵陆,满怀愤愤:“你也来。”
  行至明间,只见尚膳监的小太监们垂首侍立,雪梨菱角汤、赤豆汤,还有鲜莲子汤、冰糖紫薯银耳羹,加上各式小点,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替妹妹盛了一碗莲子汤,赵宜安接过去的时候,轻探出手,正好露出了方才的手钏。
  赵郗哼了一声,倒难得没有挑刺。
  三人对坐,赵郗忽然挑了一块香糕,扔进了赵陆面前的金边碗里。
  赵陆微怔,赵宜安也咬着勺子,转而望向哥哥。
  只见赵郗用力戳着面前的豆沙卷,闷闷道:“可别说我偏心。”
  咬着勺子,赵宜安有些说不清话,她对着赵郗神情认真:“小陆不喜欢吃这个。”
  “哎呀!”赵郗放下筷子,在妹妹面前强撑着气势,“爱吃不吃,反正我夹了。”
  “没有没有。”赵陆摆着手,“她同四哥哥说笑的。”
  赵宜安弯起眼睛笑:“傻子哥哥。”
  *
  用了点心,赵宜安跟着赵郗走出玉禧殿。
  赵陆一直安静跟在他们身后,等到二人走上殿外正道时,他忽然出声:
  “生日宴——”
  闻言,赵宜安回头。
  赵陆望着她,继续说了下去:“定在半月后,你是寿星,可不能不来。”
  赵宜安眼眸微动,轻笑道:“是我喜欢的,我就来。”
  听见她的应答,赵陆提着的心慢慢落下:“嗯。”
  一旁的赵郗抱着双臂,蹙着眉耐着脾气:“走了。”
  赵宜安快快乐乐挽上他的手臂,同哥哥分别进了软轿。
  领路的公公轻唱一声,抬轿的小太监便稳稳当当起了步。
  日渐当中,四周也渐热起来,赵陆立了一会儿,金公公禁不住提醒他:“陛下,日头毒辣,还是早些回去罢。”
  赵陆回过神,点了点头,坐上步撵,往养心殿回去。
  *
  回程换了马车,赵宜安有些奇怪:“怎么不乘轿?换来换去的,又热又麻烦。”
  赵郗“啧”了一声:“这就麻烦了?以后麻烦的事还多着呢。”
  闻言,赵宜安笑眯眯抱住赵郗的肩膀:“不是有哥哥么?再大的麻烦也不怕了。”
  从前要是赵宜安说这样的话,赵郗必定接得飞快,这回他只拍拍妹妹的手,轻点头:“嗯。”
  赵宜安不疑有他,抱着哥哥,将额头靠了上去:“一早上都在坐马车,腰都酸了。”
  “属你身子娇贵。”赵郗嘀咕了一句,乖乖替妹妹揉了几下就放开,“回去叫丫鬟给你按。”
  妹妹靠在他肩上,不用低头也能瞥见她的头发与一点侧脸。
  赵郗忽然问:“生日宴,你要去么?”
  回答他的声音迷迷糊糊:“不是说了么,要是我喜欢的模样,我就去。”
  “那不喜欢就不去了?”
  “小陆可知道我的心思了,不会不喜欢的。哥哥怎么越来越蠢了?”
  马车驶在大道上,四周有羽林军护送,车厢里听不到一点杂音。
  听完妹妹的话,赵郗放低了声音:“哥哥没那么蠢,看不出你的心。”
  赵宜安闭着眼,没有作答,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赵郗便抬手揉乱她的鬓发:“宜安是我们的宝贝,不单父皇母后看着,太子和五弟也看着,我自然珍而重之,不能轻易相让。”
  怀里的人轻轻动了动,赵郗温声笑:“别睡熟了,回家再好好睡。”
  赵宜安将脸埋在哥哥心口,因此声音有些闷闷的:“知道了。”
  但才进了皇子府的偏门,下了马车,忽然听见有人远远朝这里高声呼喊:“宜姐姐——”
  赵宜安正弯腰要进软轿,听见这声儿,下意识止了动作,往声音来的地方望去。
  只见罗敷抱着一盆花,气喘吁吁冲这里跑过来。
  他的眼睛发亮,脸颊微带汗珠,或许是因为跑了一段路,耳朵脖子都红得彻底。
  等停下脚步,罗敷才呐呐:“宜、宜姐姐。”
  赵宜安还来不及出声,赵郗就先挡住了她,向罗敷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罗敷一见他,更是开心,语气雀跃:“谢大哥!”又忙回答他,“我、我是来帮工的。”
  他高高举起怀里的花:“瞧,我种这个。”
  赵郗便点头,又道:“往日多谢照顾,前几天我们离开得匆忙,也未来得及好好辞别。”
  罗敷的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儿。”
  他见赵郗穿一身宝蓝袍子,虽然不认识衣料,但一望就知不是凡品,绣着的吉纹也是精致又贵气。
  罗敷忍不住赞叹:“谢大哥果然是人中龙凤。”
  闻言,赵郗颔首,又问他:“这么跑出来,监工不会发现么?”
  罗敷被当头一棒,连忙抱紧了花盆:“我、我这就回去了。谢大哥也回去罢。还有宜姐姐……”
  提到宜姐姐,他觉得耳根又热了起来:“这么热的天,宜姐姐……还有谢大哥,可别晒坏了。”
  说完这些,罗敷用力躬下身拜别:“我、我走了!”
  又噔噔噔朝着来路跑回去。
  赵郗见他跑得没了身影,才回过头,然后就瞧见妹妹在嘀咕:“串好的花环落下了。”
  他便点点妹妹的额头:“这时候还想着花环。进轿罢,可别真的晒到了。”又叮嘱,“只在玉禧殿吃了几样点心,回去记得用午膳。”
  送妹妹上了轿,赵郗又转身去了前院。
  姚沐一向是在皇子府用的午膳,仆人将食盒中的菜肴摆出,又添了主食,躬身回道:“伯爷,可用膳了。”
  “下去罢。”姚沐应了一声,把脸从冰块前挪开。
  舒服——
  在太阳下晒了半天,临近午时,他就按时按点跑了回来。
  赵陆真是铁石心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他这个忠勤伯。
  一面嘀咕,一面洗了洗手,行至桌前坐下。
  姚沐才拿起筷子,花厅前人影一现,赵郗寻到了这里。
  “咳。”姚沐放下碗筷,“四皇子。”
  赵郗虎着脸,径直坐到了姚沐对面。
  他从前也见过姚沐,那时姚沐还跟在姚霑身后,偶尔进宫,低眉敛首的,一副软弱好欺的模样。
  如今却进了沈家军,还袭了兄长的位置,成了忠勤伯。
  同赵陆一样,惯会骗人的眼睛。
  哼。
  姚沐虽不怯场,但赵郗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气势颇会压人。他再不怯场,也不敢在四皇子面前大喇喇吃饭。
  “呃,”姚沐硬着头皮开口,“不然给您添双筷子?”
  原本只是客气客气,哪知赵郗竟应了下来,点头道:“碗也别忘了。”
  姚沐:“……”
  两人相对而坐,姚沐一面往嘴里扒拉菜,一面回想。
  今日一大早,赵郗和赵陆还有赵宜安去了西山,但应该平安无事,不然消息早该传过来了。
  后来的事姚沐也有耳闻,说他们进了宫。再后来,就是赵郗忽然到了他这里,闷声不响开始与他对坐用膳。
  什么意思?
  吵架了?
  姚沐摸不着头脑,十分想问一问其中的发展波折。但食不言,寝不语,基本的礼数他还是记着的。因此整场午膳,姚沐抓耳挠腮,只不得其意。
  对面的赵郗也心情复杂,嚼着鲜美的烧鹅,越吃越没味道。
  二人各怀心思,一餐饭吃得长且寂静。
  等到桌上的碗碟都见了底,姚沐才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喊来仆人收拾。
  他摸摸肚子,觉得有点没饱。
  算了,等赵小四走了再吃一回。
  姚沐便抬头,问对面的人:“四皇子过来,该不会就为了吃这一顿罢?”
  赵郗烦闷:“自然不是。”他想了想,道,“帮工里有个叫罗敷的小子,看着点,别叫他乱跑。”
  “啊?”姚沐一时没回过味来,很快又醒悟过来,“知道了。”
  还探出头问:“要不要帮着他点?”
  毕竟照顾过赵郗与他妹妹。
  闻言,赵郗只回:“你想就做罢。”
  姚沐便点头:“行。还有事儿么?我一并办了。”
  “没了。”
  起身正要走,赵郗忽然皱眉问他:“你身上长虱子了?挠来挠去的,看得我都觉着头痒。”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姚沐捂着平平的肚子愣在原地。
  半晌。
  “操!”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是写小时候的宜安和小陆,要不要写他们婚后的相处,我还要再想想。


第99章 七夕
  第二日,天尚未亮,失眠了一晚上的赵郗,就独自骑马,进了宫。
  凉秋院的赵宜安并不知道此事,她睡至巳时,打着哈欠进了厢房。
  在床榻躺了一个多月,宣荷闲得快要开花。
  赵宜安跨过门槛进去的时候,她正拄着拐,绕着桌子转圈。
  “还不安生些,这时候不好好养,以后就晓得坏处了。”
  宣荷连忙停下,福礼道:“公主。”
  赵宜安摆摆手,行至窗前坐下,瞧见小桌上有一幅还在绣的绣物,上头是才完成了一半的莲叶。
  一边的宣荷便羞道:“奴婢绣得不好。”
  莲平擅绣艺,而宣荷不过中上。
  伸手摸了几下,赵宜安笑:“也很好了。”又对她招手,“坐下罢。”
  “公主可用了早膳了?”
  赵宜安摇头:“我才起呢,忙不迭就来看望你了。”
  宣荷在对面笑:“劳公主费心记挂。”
  “不费心。”
  正说着话,金缕领了几个丫鬟,端着早膳进门。
  “娘娘想要摆在何处?”
  赵宜安偏了偏头:“就放在这儿罢。”
  金缕应下,着人将膳食摆放在小桌上,又躬身退至一旁。
  赵宜安慢慢进膳的时候,宣荷就坐在对首,低着头,继续耐心绣莲花。
  等她漱了口,宣荷忽然道:“上回未编完的络子,公主还要接着编么?”
  “嗯?”赵宜安想了想,“编罢。”反正她还有些时日。
  宣荷倾身替她找寻出来,交至她手上。
  被摧残了几回,丝线带了些印记。赵宜安有些懊恼,索性拆了重做。
  见状,宣荷出声问:“公主要新做么?”
  才点头,便听见宣荷轻声提议道:“打个同心结罢。”
  赵宜安抬起眼睛,瞧着宣荷放下手里的绣线,另寻了打络子的丝线,起了个头。
  她神色平静,手指捻着丝线轻绕:“公主看奴婢打上一段,马上就会了。”
  赵宜安并不说话,只望着宣荷,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点头:“好。”
  *
  养心殿。
  将手里的清单合上,赵郗啧了一声:“差不多了。照我说的布置,宜安一定喜欢。”
  “多谢……四哥。”
  大早上进宫,就是为了瞧瞧赵陆替妹妹办的生日宴准备如何。等金公公拿来清单,赵郗又好生改了一回,直到满意了,才点头放过满头细汗,执笔记录的金公公。
  领了清单下去,一时间暖阁里只剩他和赵陆二人。
  赵郗坐在下首,右手食指轻轻磨蹭着膝盖上的衣料,过了半晌,他才道:“湖嫔这个,不能留,你知道的。”
  全程端坐的赵陆一凛,闻言轻点头:“知道。等再过几日,朝中就会有消息。湖嫔身子娇弱,又受孙氏覆灭一事打击,缠绵病榻多月,近日已归天。”
  当初赵宜安是顶着孙家女孩儿名头封的嫔,如今不能再用这个身份。正好孙氏尽覆,此时传出湖嫔薨逝的消息,众人也不会多思。或许会有人以为是天子迁怒,但赵陆并不在乎。
  闻言,赵郗颔首,又问:“那宜安的新身份,你有头绪了么?”
  原先对答如流,问到这个,赵陆忽有些犹豫,他回道:“原先我准备让姚沐认下宜安。忠勤伯府在除孙时立了大功,又有沈家军作为依仗,出一位皇后,也不足为奇。”
  但这会儿赵郗回来了,他必定不喜妹妹归在他人名下。
  果然,赵郗轻哼:“宜安可不会喊别人哥哥。”
  赵陆努力宽慰他:“只是借个名儿……”
  赵郗又哼:“姓姚也太难听。”他默了一会儿,忽然喊了座上人的名字:“赵陆。”
  “借我样东西。”
  送走了赵郗,原本该去皇子府报到的姚沐,倒火急火燎进了宫。
  “我听说赵郗来过了?”
  笔尖微顿,赵陆瞥他一眼:“礼数。”
  才训完军,姚沐大汗淋漓,坐在椅子里直喘气:“他说了什么?”
  可不能错过热闹。
  手中笔未停,赵陆一面仔细写下字,一面回他:“同我商议了生日宴,还有湖阳的身份。”
  “身份?”姚沐愣了一瞬,不是早摊开来说了么?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摸着下巴笑嘻嘻:“我要多个做皇后的妹妹了?”
  赵陆与他提起过此事,所以姚沐并不多奇怪。
  哪知宝座上的人却摇头,认真道:“不是你,是定王。”
  姚沐微怔:“定……?”
  大周什么时候有这个封号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赵陆搁下笔,又挪开镇纸,提起纸面轻晃:“他向我要了一道旨意。”
  这道旨意去年就该颁下,但昭帝宫车晏驾,事未能成。
  墨迹渐渐干涸,赵陆望着纸上语句,记起方才赵郗强作凶狠,对他说,若赵陆对他妹妹不好,他就让妹妹做长公主。
  轻笑一声,赵陆又恢复沉稳神色,解释道:“一会儿旨意下去,赵郗就是定王了。明日起,他就同你一起去沈家军。”
  姚沐绕明白了,他小声嘀咕:“去沈家军?你不怕他心有不轨啊?”
  抚平纸上皱褶,赵陆神色淡然:“不会。”
  *
  赵郗前脚进皇子府,后脚金公公就揣着圣旨,笑眯眯进了府门。
  听见旨意,赵宜安微讶:“你对小陆做了什么?”
  赵郗接下旨意,随口道:“能做什么?没做什么。”
  又对金公公说:“要喝茶么?”
  一向脾气倨傲的四皇子竟对自己忽然好声好气,金公公浑身一颤,硬着头皮婉拒道:“多谢定王美意。只是奴婢还需回宫禀明陛下。日后若有机会,一定……”
  赵郗打断他:“没机会了。自己走出去吧你。”
  金公公一怔,闭上嘴,躬身行了礼,要退出花厅。
  略回身,就瞧见赵宜安弯着眼睛对他笑:“金公公别生气呀,我叫人给你拿点心。”
  金公公哪儿会生气,忙摆手道:“多谢娘娘,娘娘不必费心。”
  叫人抱了一个攒盒放到金公公的马车里,又瞧着金公公走出花厅,赵宜安才转身,对着赵郗笑个不停。
  “笑什么笑?”赵郗有些闷闷的,又说,“我还跟赵陆提了,明天起,我就去沈家军,以后不能一直陪着你,你可别哭鼻子。”
  闻言,赵宜安安静了一阵,又忽歪头道:“哥哥长大了。”
  她立在镂空的围屏边,比围屏略略高出一些,脚边金光遍洒,是从绣金纱帘映进来的阳光。
  只一眼,赵郗的心就倏然软下来:“都二十四了,早该长大了。”
  从前有昭帝,有高皇后,还有太子赵郡,他们从不让赵郗和赵阮负担什么。一夕间顶梁柱都倒了,赵郗才惊觉自己这二十三年,过得是如何舒心痛快。
  如今轮到他,也该像那时的父皇母后,还有赵郡一般,尽力护着妹妹。
  “我才不会哭呢。”赵宜安摇头晃脑走近,“哥哥天天烦我,还是早些出门去。”
  又踮起脚,凑近了赵郗,皱着鼻子道:“或者找个嫂嫂也可以。”
  赵郗后退一步:“混说什么?”
  赵宜安慢慢眨眼睛:“真的没有么?”
  赵郗便捏住她的鼻尖:“管好你的小陆就行。”
  “呜……”赵宜安捂着鼻子朝后躲,“我们可好了。”
  语气愤愤,耀武扬威。
  赵郗失笑:“好。”
  *
  等赵宜安的同心结做好了,赵陆替她补办的生日宴也备好了。
  因是家宴,没有外臣,就放在玉禧殿里。
  赵郗在军中待了一日赶回来,倚在妹妹房中望她。
  赵宜安便侧头问:“哥哥不去更衣么?”
  “我很快就好了,哪像你,要捣鼓半日。”
  闻言,赵宜安拿绢花扔他:“再给你个说话的机会。”
  赵郗扬手接住花,嘿嘿笑道:“锦上添花,锦上添花。”
  仔细打量他一番,赵宜安忽一笑:“哥哥黑了。”
  赵郗在太阳下晒了半个月,自然黑了许多。他摸着自己的脸:“这叫威猛。跟着我出去,都无人敢看你。”
  他笑嘻嘻走到妹妹身后:“怕被威猛的我打一顿。”
  “是被你的黑脸吓到了才对。”
  赵宜安仰头要去看他,赵郗却压住她的肩:“别动。”
  然后抬手,将绢花簪在妹妹的发侧。
  “好了。”他轻轻松了口气,“我送你出去。”
  金公公与金缕候在偏房,宫里来的车马已备下,只等着赵宜安。
  听见赵郗的话,赵宜安笑他:“怎么像要哭了一般?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大婚的时候再哭也不迟。”
  赵郗别过脸:“等你大婚我也不会哭。快去罢,我得换身衣裳。误了时辰可不好。”
  赵宜安点头,忽然又从梳妆台前起身踮脚,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赵郗的额头:“乖乖不怕。”
  这是她小时候哭闹,高皇后抱着她哄的话。
  赵郗被她的动作惹出笑声:“不怕。走罢。”
  环佩琳琅,赵宜安弯腰进了软轿,由金公公和金缕陪同,出了凉秋院。
  赵郗站着望了一会儿,等人都没了影,他才慢慢转了身。
  *
  半月前,朝上忽然传出圣意,封了一位定王,又将修缮完毕的四皇子府改名,赐予其人。
  百姓只知道京城多了一位定王,并不知其身份。朝臣倒是有知道的,但谁敢传出去?
  封王之后,又说定王有一位倾国倾城的妹妹,与陛下年龄相当。近日或有大喜。
  这会儿倒是无人猜到赵宜安的身份,只以为她是赵郗哪儿找来的赵氏女儿。
  这一日,街市熙攘,花灯满道。
  七夕到了。
  定王府前列了好几队齐整的羽林军,个个面目严肃,静静等候。
  不多时,自定王府里驶出一辆精巧的马车,车前挂着两盏琉璃绣球灯,一左一右,将前路照亮。
  沿途的百姓从未见过这样精贵的灯笼,但只敢遥遥一望,等到马车驶近,便早有羽林军前来清道,将人挡开。
  马车悄然离去,窃窃私语的声音便乘了上风。
  “是定王的妹妹罢?”
  “一定是,我看咱们皇帝陛下很快就有喜事了。”
  有人感慨:“不知是如何的美貌,让天子堪配。”
  “郎才女貌,要你操心这个?”
  天渐暗下来,头顶的花灯一盏盏被点亮。小声议论的人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只观赏着满眼的灯火,不再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七夕快乐呀,宜安要和小陆过节去了。没过节的人留个言,我给你发包叭(当然我也没有:)


第100章 大婚
  马车到宫中的时候,天已暗了下来。赵宜安换乘软轿,一路到了玉禧殿。
  玉禧殿里伺候的宫人俱已退了下去,殿内只有赵陆一人,独自立在门前。
  赵宜安下了轿,先瞧见的就是遍地的花灯,形态各异,在夜色里映出柔和光芒。影壁前也摆满了莲叶荷花,间着彩蝶蜻蜓,水色轻纱朦胧蜿蜒,配在隐约灯火旁边,仿佛真如一道浅溪,顺着小道而去。
  往前走了几步,殿前候着的赵陆就看见了她。
  他穿了月白的袍子,立在漫天的花灯中,各色灯火相映,为他笼上一层光。
  见赵宜安停住脚,赵陆有刹那的无措,他略踟躇,又很快迎上前,低声问她:“怎么了?”
  赵宜安摇头:“没有呀。”她弯唇笑,“你这么好看,看得我都走不动路了。”
  “是么?”赵陆小声喃喃,却将此话当真,又认真望进她的眼睛,“那我背你好不好?”
  赵陆果然背着她,在玉禧殿里各处走了一回。
  火树银花,琳琅满目。
  赵宜安伏在他肩头,手上的荷花莲子珍珠手钏叮当作响,她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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