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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瑶台-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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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知道整件事里别的都是早有预谋,独独他这儿真全是巧合。
  就他最无辜好吗!!!
  他今日出门一定是忘看老皇历了!
  偏生这会儿这位武安伯夫人带的人将大门全堵死了,他还出不去,他对着墙角深深叹了口气,试图装死。
  孟老夫人却压根儿只看见了地上躺着的醉汉和他跟前形容凌乱的楚怀婵,没发觉此地还有外人,打定主意要先教训这翻了天的丫鬟,冷冷地盯了时夏一眼。
  时夏抬手准备动作,楚怀婵却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她方才倒地时本就受了伤,这会儿手心还带着血,时夏怕弄疼她,也不敢挣扎,一时场面有些僵持不下。
  楚怀婵抬眼看向孟老夫人,手半点没松,两相对峙,谁也不肯让步。
  半炷香。功夫过去,孟老夫人终是觉得这小辈太不给她面子,她又不是偏心不打算教训孟璇失礼,但高门大户里怎能容一个小丫鬟如此放肆,自然要先教训下人再说主子的不是,于是开了口:“下人要有下人的规矩。”
  楚怀婵往前站了一步,将时夏护在身后,微微笑了笑:“倘若我今日就是不允呢?”
  孟老夫人一口气噎住,一句“来人”还没喊出口,忽听背后有动静,不由得转身看过去,门口众人自动让出一条缝来,尔后便有三团圆滚滚地滚了进来,在地上遛了几圈才消停下来,最终停在孟璇脚下,正是医馆大夫和那两名小童。
  那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孟璇脸色却“唰”地一下煞白一片,抬眼向门口看去,那缓缓踱进来的,不是早说出远门去了的孟璟是谁?
  她双腿一软,却还强自撑着没露异色,毕竟当日她在楚怀婵那里见着她在看医馆的资料,后来一查知佟记以疗骨伤为主,便知她是在为孟璟选大夫,但孟璟必然是不肯随便用旁人的,楚怀婵必然会提前来查探,她这才派了其他人过来和大夫交涉布这一出最浅陋却也对女人最恶毒的局,等今日午后得知栖月阁里空了,她这才拉了老夫人出来唱这一出戏。
  医馆的人并不认得她,孟璟就算要插手,想必也暂时查不到她身上,她这般想着,挺直了腰杆看向他,甚至还面色如常地唤了声“二哥”。
  孟璟压根儿没搭理她,他走得慢,边走边环视了一圈厅内情况,又侧头看了眼墙角那个还在装死的背影,最后定在楚怀婵跟前。
  他缓缓抬手,拿拇指指腹替她将颊边不知何时沾上的脏污轻轻擦净了。
  他拇指上有厚茧,磨得她细嫩的肌肤微微刺痛,令她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
  时夏被她捏痛,倒吸了口凉气。
  她这才回过神来,却也没松开她,只是平静地抬眼看向孟璟。
  孟璟收回手,声淡淡的:“不允便不允,我准了。”
  声音不大,但此刻厅内死一般的寂静,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楚怀婵闻言,总算是松开了一直紧握着时夏的手。
  他凝神细看了一眼时夏被她握过的那只手,转身看向孟老夫人,平静道:“祖母今日舟车劳顿,请先回府休息。”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十几个字,这事他来做主叫她不要再插手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他就这么看着她,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甚至还微微低头看了眼袍袖中露出的几颗念珠,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道家混元流珠啊。
  她修的却是佛。
  孟老夫人忽觉全身乏力,虚虚抚了抚额,摆手道:“也好。”
  她说完便走,一众人跟着她乌泱泱地往后退,门口顿时便空了出来,孟璟淡淡出声:“孟璇,你站住。”
  孟璇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孟老夫人跟着回头看过来,最终却没说什么,先一步去了,她只得乖乖回了厅内,站在角落想着该怎么应付这一茬。
  孟璟又看向角落里仍在缩着头装死的乌龟:“薛大人当日疑惑想必已解,若有他事,还请改日再递拜帖。”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若是薛大人请的文书下来了,我也恭候大驾。”
  “文书”二字惹得楚怀婵抬眼看过来,他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这道目光。
  薛敬仪一见这些女人间争来斗去的事便头疼,已经缩在角落里巴巴念了好一会儿“南无阿弥陀佛”,巴不得有位活菩萨来渡他出苦海,听得这话,懒得和孟璟这落井下石看他笑话的狂妄小人逞口舌之快,赶紧行礼告退:“孟世子家事,自然。”
  他话说得太过简短,说完便提脚往门口去,长袍无意间被那把残存的乌木琴头勾住,他竟是连头也没回,由着长袍被撕下一角,径直往外溜,倒像是在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这阵势简直是落荒而逃,和那日在茶楼中暗藏机锋咄咄逼人的气势差了十万八千里。
  孟璟看了好一阵子,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愈盛。
  薛敬仪他居然怕这个?
  堂堂七尺男儿,最怕的居然是女人堆?
  难怪那晚他一提说要给他送几位美人,他脸色便如此怪异。
  孟璟越看越觉好笑。
  等人走远了,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扫了一眼孟璇,嘴角的笑意缓缓收起。
  孟璇忽觉脊背生寒。
  他给时夏递了个眼神:“扶去后边坐会儿。”
  时夏忙不迭将楚怀婵带走了。
  一时厅中便只剩了孟璟的人,孟璇强自镇定地唤了声:“二哥。”
  孟璟点头应下,淡淡道:“过来。”
  她犹豫着走近了两步。
  孟璟就这么看着她,她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接着往前走,直到停在他一步开外。
  她本想解释几句什么,孟璟却压根儿不打算听她胡扯,她方立定身形,便觉右臂“咔嚓”一声响,尔后听见他问:“是这只手给的银票收买的人么?”
  她在意识到痛感之前便先一步哭了出来,她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向他,不可置信地唤了声:“二哥?”
  孟璟没理她,径直吩咐东流:“送官。”
  东流知他懒得脏手料理这些人,立时叫人过来将医馆三人和那醉汉一并捆了带走。
  孟璟下巴抬了抬:“这儿还有一个。”
  东流看向孟璇,呆楞了下,又听他道:“顺便告诉臬司衙门一声,说孟淳老爷歇得也够久了,该复职了。”
  孟璇双腿一软,一时间顾不得痛手,赶紧求饶:“二哥,你放我一马吧。”
  毕竟没成事,就算报官也未必见会有多重的惩罚,但是污人声誉这种事毕竟不好听,况且……虽然审案有亲属回避的规矩,但孟璟发了话,若臬司衙门当真不敢逆他的意思,要将这案交由自个儿父亲来审,这传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只怕他们家都会成为全宣府的笑柄,她这辈子更算彻底完了。
  她哭得伤心,东流一时也犯了难,看向孟璟。
  孟璟看也没看她一眼,淡淡道:“照做。”
  孟璇不敢相信他当真这般不顾及整个国公府的面子,一时间有些口齿不清地道:“二哥……我好歹是你妹子……”
  孟璟没出声,东流只好强行将人往外带,她快被拖至门口时才忽地想起一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责问过一声楚怀婵。
  她到底不明白为何薛敬仪会画楚怀婵的像,更不明白她这位哪哪都不近人情的二哥为何会这般相信这个一看便不是什么善茬的女人。
  妒忌这种情绪一旦开始在心里滋长,但凡有了黑暗土壤,便只会一点点地侵蚀掉人内心最后的良知与理智。
  是以,她选择了最愚蠢的法子,只想毁了她而已,哪怕损人不利己。毕竟,只要孟璟厌她,她余生都不会好过。
  她苦笑了下,讥诮道:“二哥你连问都不问一句便能定我的罪,却能如此相信二嫂?”
  她笑出声:“薛大人方才也还在此处呢。”
  孟璟闻言,总算抬眼看向她,
  她见他这反应,嘲讽地笑了笑:“那二哥知不知道……薛大人府里可藏着二嫂的小像呢。”
  她话音刚落,便被东流强行拖了出去。
  扶舟这才敢去看孟璟,见他正负手而立,凝神盯着那把乌木琴头,那上头还挂着薛敬仪的一角袍子,身后的手已微微握成了拳。
  他有些不大放心地看了眼后院方向,毕竟他们的人盯梢了薛敬仪好几日,孟璟自然知道孟璇去找过薛敬仪两次的事,未必没在薛敬仪那儿看到什么隐秘之事。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那晚楚怀婵又确实先是莫名其妙说要喝别的茶支开了他,后便撞见了孙南义的事,薛敬仪又紧跟着杀至……如今仔细回想起来,别说是孟璟,连他都觉得确实蹊跷。
  再说今日这事,如今看起来的确是二姑娘在捣鬼,但细究下来,若说是二人约好碰面,被孟璇临时插了一脚也未必不可能。
  这事到底会怎么收场,他一时也说不好。
  他还在发怔,孟璟已自个儿进了后院,时夏正扶着楚怀婵随意坐在井沿边,见他进来忙要行礼,他径直摆手让人出去,时夏悄悄觑他一眼,见他面色并不好看,迟疑了下,他已不耐地扫了她一眼,她无法,只得乖乖退下。
  后院顿时只剩了二人。
  她见他如此不悦,先一步出声,语气平静:“小侯爷要问责么?说过要禁足,我又犯了戒,况薛敬仪也在此地。”
  他听得“禁足”二字,轻轻嗤笑了下。
  她不由得抬眼看向他,他却只是缓缓蹲下身来,拉过她手,看了眼她方才被地面蹭破皮的手掌心,微微叹了口气。
  她下意识地想将手缩回,他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手掌强行摊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药瓶,替她上起了药。
  落日余晖在他脸上投下一片光晕,她低头去看他,见他神情专注,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方才还想着他若一来便要给她定罪,她便死活不会开口替自己解释一句,这会子却不自觉地动了下唇。
  但她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听他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被孟璇这蠢货给气的,使坏都学不聪明点。”
  他耐着性子说了到这儿之后最长的一句话:“其次,我既没有派人看着你,也没有叫人跟着你,别误会。是盯着薛敬仪的人说见着了你和祖母,说事情看着不大对,叫我过来看看。”
  她愣住,鼻尖不知为何莫名发酸。
  他淡淡道:“来晚了,别生气。”


第56章 深渊止步
  楚怀婵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想说的话都到嘴边了; 又噤了声。
  他垂眸静静看着她的掌心; 两手掌心擦破了几道大口子; 里头暗暗渗着血珠; 他看了好一会儿; 认真细致地上好药,本就是在医馆; 倒也方便; 扶舟翻箱倒柜给他递了纱布; 他右腿难以维持半蹲的姿势; 干脆单膝跪了下来,徒手撕下一截纱布。
  “嘶拉”一声,惊得一旁木芙蓉上停留的麻雀倏地飞远。
  他左膝上的伤口并未好全,楚怀婵忙伸手去拉他起来; 但她手刚微微动了动,孟璟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动。”
  他从出现到现在也没说多少话; 便是连这二字都透着股子冷淡。
  但她却轻轻笑了笑; 接了他此前的话:“不晚的,也不生气。”
  他手顿了顿; 她又补道:“探子回禀也要些时间; 你这般快便到了; 哪里晚了?”
  他继续替她包扎,缓缓道:“祖母只是规矩严,不是针对你; 你别怪她。”
  “我知道的。”她乖顺地点了下头,“若针对我,便不会只拿时夏开刀了,这丫头确实脾气冲。”
  他抿唇轻笑了下。
  良久,她又问道:“但你生气么?”
  “我气什么?”
  “当着那么多下人,我没给祖母面子,你其实很尊重祖母的吧,毕竟祖母一人将父亲带大,想必很不容易……但重来一次,我也不会让步的。”她声音渐渐低下去,赌气似的点了点头,又提高了声音兀自接道,“你生气便生气罢,关我什么事。”
  孟璟失笑,摇头道:“我生什么气,你若让步了倒不像你了。”
  他笑了一会儿,道:“孟璇我替你教训过了,别放在心上。”
  “没事。”她侧头看了眼院墙,方才飞走的麻雀这会儿正栖在院墙上,叽叽喳喳不知在和同伴说些什么,时不时地探头啄一下脚下。
  她看了好一会儿,淡淡道,“二姑娘其实不大有心计,就是骄纵了点,和你差不多。”
  孟璟手一顿,她瞬间疼得“嘶”了声。
  他没出声,接着忙活手上的活计。
  她乐了会儿,笑着说:“孟璟你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尾音轻轻扬起,似片羽在他心尖轻轻勾起一阵痒。
  他默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你想说她蠢学坏都学不会法子太拙劣就直说,别指桑骂槐行么?”
  他松开她已经包扎好的右手,又去捉她左手,哪知她冷不丁地道:“我没指桑骂槐啊。”
  她右手食指指着将要落下的夕阳,闭着眼仰头,迎着日光笑起来:“我就是在骂你脾气臭啊。”
  孟璟指骨忽地响了声。
  她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之间没想到化解之法,继续闭着眼装死。
  他抬头看她一眼,本欲发作,却看见了她这个已经快要僵住的笑容。
  他第一次知道,清丽婉约亦可用姿容甚美来形容。
  他被微微晃了心神,好一阵子才低下头去,继续替她上药。
  楚怀婵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他发作,知这人又默默将怒火憋了回去,忽地觉着他这日子过得也还蛮凄惨的,有火不能发的滋味着实不算好受,一时之间竟然颇有些心疼。但她想着想着,还是幸灾乐祸胜过了心疼,于是又低低笑出声来。
  这一出声便怕孟璟又想折断她脖子,赶紧用被他包成猪蹄的手摸出了手帕,将帕子覆在脸上。
  斜阳脉脉,她在日光里仰头,径自笑开。
  孟璟被她这愈来愈不收敛的蹬鼻子上脸的做派扰得怒气上头,准备训她几句,一仰头却看见这样一幅画面——金色斜阳洒下,她迎着暖阳笑开,绣工精致的手帕覆住了佳人大半脸颊,独留右边梨涡浅浅,一旁一朵玉兰将绽未绽,雅致风流。
  甘松味淡淡萦在她身侧,孟璟就这么看失了神。
  好一阵子,他才低下头去,边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边道:“我让你好生在府里待着,不是要你禁足的意思。我若当真要软禁你,你今日哪能出得了府门?”
  他很认真地接道:“我说过让我试试,我便会认真试试,但你得给我时间。我只是想着,带你出来一次便生了这许多乱子,你又受了寒,好生在府里待着不要出来乱跑也好,好好养养身子,也给我点时间。这事上,我连对母亲都没怎么说过实话,总要慢慢来。”
  楚怀婵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僵住。
  他很少说这么长的一串话,惯常一句两句敷衍便已算是很给面子了,今日这番话倒有几分娓娓道来的意思。
  她揭下手帕,低头去看他,他正专注地替她缠了一层又一层纱布,活要将她这只手也缠成猪蹄。
  她哽了好一会儿,方才想说的话全数忘在了脑后。
  孟璟一抬眼便见她这生无可恋的眼神,以为她不信他说的话,他还从来没对人这般推心置腹过,这呆子居然还敢怀疑他,他心里腾地蹿起一阵火,正要发作,忽然听见她说:“孟璟,我没有很在意的。”
  “什么?”
  她笑笑:“我没有很在意你怀疑我。”
  他手上力道没控制好,她疼得咬到了唇。
  “若我是你,也定然会起疑,将心比心,我真的没有很介意你怀疑我。你我都不是圣贤,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她又仰头看了眼太阳,迎着斜阳笑起来,“但是吧,孟璟……”
  她声音轻飘飘的:“你既然愿意试试,那便不必先在心里给我判个死刑,再一点点地说服自己,说她其实不是这样的,再慢慢减成流放,那流多少呢,三千里还是一千里,永世呢还是三年。”
  他抬眸看向她。
  “这样的话……”她低低叹了口气,“你心里该多难受啊。”
  他怔住。
  “你心里这样磋磨,实在太苦了啊。”
  他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只觉一股苦涩缓缓蔓延而上,包裹全身。
  他终是没有应和她的话,只是重新低下头去的时候,替她包扎的力道又轻了几分。
  他缓缓放下她手,楚怀婵垂眸看了眼这两只猪蹄,没忍住笑了笑,温声道:“你有怀疑,你要问我啊,别憋着。”
  她就坐在井沿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井口旁边的木芙蓉斜支过来一朵,衬在她脖颈后方,愈发衬得人比花娇。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你不怕……我拉你下深渊么?”
  竟只想着要如何打消他的疑虑,却从未问过一句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仰头浅浅笑开,右手摸索着探过去,握住他手往上一拉,他借力起身,见她拍了拍井沿,他看着井沿边缘的细小青苔,犹豫了下,觉着这地儿实在是坐不下去,但她不肯罢休,又拍了两三下,嘴角梨涡愈盛。
  他叹了口气,掀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她这才罢休,但也不肯收回手,闭着眼摸过去,将他右手拉过来,扒拉着手指数:“首先呢,见字如面,你的字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的字。其次呢,你很好的呀,你看,你肯纵猫爷撒野这么多年,还能容扶舟犯这么多年的糊涂,嗯……我嫁过来之前呢,我哥很是高兴,每次醉了茶便拉着我同我讲,说你十六岁那年就在长城塞请镇朔将军印斩了一名临阵退缩导致错失战机的都指挥使,二品大员呐,还是远支宗室,十六岁……”
  她“啧”了两声:“听说把先帝怄得五六日食不下咽,最后派钦差到长城塞赐了你一把宝刀……刀呢,是书房里那把吗?很威风呢。”
  她说着说着神色却渐渐黯淡了下去,有些惋惜地道:“怎么如今却不肯用刀了呢?”
  他本不想回答,但她就这么拿手指在他手心里画着圈,一下一下的,带起一下又一下的酥。痒,他深深吸了口气,迫自己将这股心烦意乱压了下去,下一刻,她却拿食指描摹了一遍他虎口轮廓,停在那处厚茧上,尾音轻轻上扬:“嗯?”
  他默然垂首,看向她放在他虎口上的手指,莹白葱嫩,玉手纤纤,触感柔软。
  他犹疑了好一阵子,虽未尽数如实交代,但好歹吐露了一半缘由:“刀法是父亲亲自教的。”
  她愣了下,轻声道:“都会好的。”
  他低低“嗯”了声,没再接话。
  她怕他难过,又接着方才的话说:“十六岁敢斩大将,却肯放东流回去送他母亲最后一程,嗯……看你之前的态度,母亲想必是不支持你的吧,但你还是很守孝道啊。你不许四弟练武,是怕他也受伤吧,这种痛和风险,不想让他有半分沾染的可能是不是?对我,说我是呆子便是呆子吧,但呆子她,也懂人心一两分的。”
  “你会怎么样呢?谋反么?叛国么?”
  她越说颊边笑意越盛:“要谋反,先帝尚武,那会儿后军都督府兵力最少时也有五十万人,率军杀进居庸关或紫荆关,父亲率京卫给你开城门不难的吧?叛国的话……你什么都不用做啊,顶多就是先杀监军和巡关御史,再让都司衙门大开清远门不抵抗就可以了,鞑靼铁骑不到半日便可踏破宣府,可你什么都没有做啊。”
  “这样好的人,我不觉得他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遭天地生民唾弃的事来。”
  她缄默了好一阵子,轻声问:“当年那一役,还有内情是么?求一个真相竟然这么难么?”
  孟璟身子僵了僵,没说话。
  她并不追问,只是轻轻叹息了声,继续道:“但是呢,你虽然很好,可若说要我心甘情愿陪你下地狱呢,我也不想说假话骗你,哪怕我现在已经嫁给你了,我也依然不愿意。我还有大好山河没有看遍,还有书山辞海未曾读完,还有外祖密友未曾探望,我不舍得。”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缓缓接道:“但是啊……我想在深渊前,拽住你。”
  孟璟倏然笑了笑。
  这笑里带几分寂寥,又像是自嘲,总归……不太相信她说的话。
  “我说真的。”
  她不知为何眼里竟然盈了泪。
  他微微侧身,将肩膀递了过去。
  她并不忸怩,自然而然地靠上来,带着哭腔,极轻声地说:“孟璟,你也给我个机会,让我也试试吧。”


第57章 小哭包
  孟璟仰头忘了一眼天际。
  夕阳隐在云层后面; 晚霞层叠; 红紫相间; 一点点地烧得愈来愈旺; 再一点点地黯下去; 溶于远山。
  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再这样看过夕阳了。
  那几年里; 他畏光,白日里并不肯出门; 连窗纸都比旁人所用的厚上几分; 整个阅微堂; 便是连大白日里; 都笼罩着一层黯淡阴沉。
  只有晚间,他才偶尔会到中庭里坐一坐,看月出东山,再等瑶台月落。
  这大半年里么; 则更是心事重重,他也再难有这样的心境; 在夕阳下好好坐上一坐。
  他微微侧身; 取过她手里那枚玉兰,轻轻将她眼角的泪一一擦干。
  夕阳垂下; 身侧佳人似月。
  他安安静静地将她的手帕叠好; 递还给她; 这才轻声应道:“好。”
  她握住这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欢快道:“择日不如撞日,快到月中了; 你既然没走,今晚去东池吧,我请你看月亮啊。”
  他缓缓抬眼看她:“你怎知道我没走?也可能是半道折返了。”
  “不知道,直觉。”她自个儿乐了,“又或者,薛敬仪盯你盯得正紧,我觉得你不会蠢成这样,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草草埋了便揭过的。起码薛敬仪没了,我哥肯定第一个告假来宣府悼念,未必不能发现点什么。”
  她提起薛敬仪,他脸色顿时青了几分。
  楚怀婵看得发笑,拉着他起身:“今日天气正好,去不去嘛?”
  兴许是瞧着他不大高兴,她这后半句故意带了几分嗲意逗他,勾得他心间轻轻一颤,他本欲发作的怒火今日不知第几次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顺从地跟着她起身往外走,哪知她刚走出去一步,忽地顿住了脚,握住他的手也顿时用力了几分。
  “怎么了?”他疑惑地看向她。
  楚怀婵脸瞬间红透,迟疑了下,两下将他往外推:“你先出去。”
  他没多想,走出去两步,又觉她这反应莫名其妙,好奇地回头盯她一眼,她赶紧冲他摆手叫他快滚,他见她这副忸怩不安的样子,虽说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一头雾水地先一步往前头去了。
  等见他掀开门帘进去了,楚怀婵这才放心地往后退了几步,悄悄退到院墙下,这才放心伸手去揉了揉……她忿忿地盯了眼那朵木芙蓉,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时夏这丫头的脑子真是越来越不灵光了,方才推她那一把下手也太狠了,她现在尾骨一阵一阵的疼,还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她缓了一会儿,怕孟璟等得不耐烦,强撑着面色如常地往里走,只是么……这动作实在是慢吞吞,活像是只千年老乌龟边打瞌睡边慢慢往前挪似的。
  孟璟立在窗下看了好一会儿,总算看出点不对劲来,他方才因看见时夏手背上的血迹,断定她掌心受了伤并且血还未止住,这才替她简单处理了下,但她手肘处的衣物也还是看得出有过擦痕,他简单想了下便明白过来什么个姿势才能蹭到此处,明白了几分,又掀帘往后头去。
  哪知门帘才刚一动,这呆子立刻严阵以待,和防贼似的盯着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脑子里那根弦崩到最紧,几乎口不择言:“你想干什么?”
  孟璟低笑了声,缓缓踱到她跟前,边走边笑。这意味深长的笑令她颇为心虚,迟疑着往后退了一步,孟璟忽地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来,她一时间怔住,迟疑着看向他,他却只是轻声问:“摔着了?走不动的话,能坐么?”
  楚怀婵哽了一下,不知他到底怎么看出的端倪,但也没再隐瞒,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你真是呆子么?”
  “你才是。”她瘪了下嘴,颇有些委屈地道,“方才坐着只觉得有点隐隐的疼,应该没大碍,现在让我坐我却未必敢坐下去了,我是真不知道啊。”
  他低头看她一眼,见她这可怜兮兮的样,自个儿先乐了,朗声笑起来:“楚怀婵啊楚怀婵,你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子。”
  她忿忿地抿唇,意图不轨的手试着往他身后探了几分,孟璟冷笑了声:“你敢?”
  她泄气地把手收回来,又觉自个儿吃亏,丧气道:“孟璟,我觉得这样不公平。”
  “怎么?”
  “这老只有你能吓唬我,我一点还手的本事都没有,没这样的道理啊。”她犹疑了下,道,“我真是觉得我这日子过得太苦了啊。”
  她这声音压得低,尾调拉得老长,有气无力的,伸出来替他打帘子的手也只微微托高了些许,他拿余光瞥了一眼,觉着自个儿的发冠约莫是过不去,冷冷道:“你苦不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帘子万一砸我头上了,我得先把你扔下去。”
  她闻言下意识地将门帘托高了几分,虽然他仍是微微躬身才顺利进了门,但她仍是觉着委屈,原本想着在这武夫面前为自个儿扳回一成,怎么到头来自个儿还是这般没骨气地被他威胁,她越想越气,轻轻“哼”了声,闷闷不乐地将手中的门帘摔了回去,力道没控制好,一旁高几上的橄榄尊瞬间被带下,紧跟着砰然碎裂。
  原本在厅中候着的众人闻声看过来,扶舟愣了下,赶紧狗腿地跑去外边备车马,时夏则嘴巴巴地合不拢,就这么望着他俩失了神,她只得压低声音喝了声“闭眼”,这丫头竟还果真乖乖地闭眼了,她顿时又气又笑,目光扫过厅中其他人,这些人都是孟璟方才带过来的人,她虽大多没见过,但此刻各有一张诧异的脸。
  孟璟却没觉得有什么,径直将她带上了马车,这才将她放了下来。他自个儿坐了侧边的长凳,将主座的榻让给她,她犹豫了下,试探着往上坐,但刚一沾上去又瞬间弹了起来,她犹豫地看了眼他,孟璟颇觉好笑,唇边勾着一抹淡淡的笑,等着看她笑话。
  她忿忿地盯他一眼,咬牙坐了上去,车马疾驰,她如坐针毡,一张小脸疼得煞白了几分,将唇抿成一条线死死咬住,这才生生忍住了这股难捱的阵痛。
  等马车转进昭德街的时候,她总算是疼得坐不住,腾地一下站起来,又站不稳身子,只得虚虚扶着榻沿维持平衡。
  孟璟看了眼她额上渗出的冷汗,往窗外看了眼,收了打趣的心思,道:“趴着吧,还有一会儿呢,这才刚到昭德街口。”
  “不。”她答得斩钉截铁,一想到要在他跟前撅着屁股,这还不如让她直接跳下去得了。
  “随你。”孟璟不甚在意地说完这话,又吩咐车夫慢点。
  “……孟璟你故意的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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