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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瑶台-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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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孟璟不甚在意地说完这话,又吩咐车夫慢点。
“……孟璟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也没说我不是成心的啊。”
她顿时气结。
马车上并不能完全站直身子,她就这么看着跟前这个动不动就威胁她要拧断她脖子、要么就只会拿她当笑料取乐的傻子,忽地觉得委屈得不行,加上尾骨锥心的疼,眼泪“啪”地一声便掉了下来。
情绪一旦开了闸,她便止不住地回想起许多旧事,譬如入京前外祖送她到渡口时陪她看的石桥烟雨,譬如出京前父亲絮絮叨叨地叮嘱若那位世子爷若果真无可救药也别怕、娘家永远是退路,他若当真不拿你当回事,咱们楚家拼了老脸还是可以为你出口气的……林林总总,历历在目,她不知为何悲从中来,眼泪竟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径直往下坠,如何也止不住。
金豆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原本等着看她气急发飙的孟璟一头雾水地抬眼看向这说哭就哭的泪美人儿,犹豫了下,颇为郁闷地道:“下次真哭的话记得提醒我一下,假哭我便懒得搭理你了。”
女人本就感性,况是她这种本就心思敏感的。楚怀婵心里本就难受得不行,又兼在他跟前再次丢脸,面上愈发挂不住,此刻又被他出言嘲讽说是假哭,心内不知为何突然愈发难受,竟然哽咽出声。
孟璟懵了下,试探问:“诶,呆子,你这是真哭?”
楚怀婵抽抽搭搭地吸了下鼻子,别开脸不看他,甚至还冷哼了声。
孟璟琢磨了会儿,竟然做起了东流的招牌动作,浑身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勺,眉间锁成一个川字,凝神看了这呆子好半天,最后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径直武力镇压了这人丑多怪的呆子,将她死鱼一样地扔上了榻,顺带将她翻了个面儿晒太阳。
他这般想着,果真还是说干就干,将帷幔束起,西斜日光瞬间照了进来,他倚在马车壁上看了眼外边,又回头去看这呆子。
楚怀婵被他直接脸朝下扔上了榻,人本就在哭,这般姿势压得胸腔更是难受,心里边的不舒坦之意愈发强烈,之前眼看着都差不多要好了,还能和他赌气,这下竟哭得越发厉害了,抽抽搭搭不见停,见手帕已被完全浸湿,干脆直接抱了个枕头过来吸眼泪。
孟璟看了好半晌,眼角都没忍住抽了抽,开始后悔他今日抽什么风非要陪她回府。
他蹙眉看着斜晖一点点地照进来,落在她裙裾上的水云纹上,垂坠在榻边的裙角随着马车的晃动,在夕阳下惊起一圈又一圈金色涟漪。
他越看越乐,觉得再晒一刻钟,这条死鱼约摸也就煎熟了,色作金黄,味美肉鲜,大抵尝两口也还是不错的。
若路再远些,约莫还能晒成小鱼干,那只死猫大概会很高兴。
楚怀婵这会儿将头完全埋进枕头里,反正那傻子看不到,她干脆放心地哭出了声。
她正越哭越伤心的时候,忽地感受到孟璟起身往她这边来了,她身子僵了下,下一刻,孟璟忽地一把拍在了她正撅着的屁股上,她顿时头皮都要炸了,脑子里“嗡嗡”地响个不停,转头气势汹汹地吼这净她寻开心的傻子:“孟璟你干嘛呢你?!”
孟璟见她发怒,反而朗声笑起来:“诶,我说……呆子,你怎么这么能哭啊?”
第58章 到嘴的鸭子
楚怀婵猛地将身下的枕头一抽; 冲他兜头砸过去。
孟璟懵在原地。
她居然敢打他???
楚怀婵却压根儿没发觉他已经要动怒了; 只是觉得被他这样说太过难堪; 下意识地吸了下鼻子; 强行将呜咽声憋了回去。
孟璟手都已经举起来了; 楚怀婵忽地抬头看向他; 只是眼睛尚且湿漉漉的,一抬头; 便这么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他喉结滚了一转; 默默将手放了回去。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孟璟在这眼神里主动投降:“好好好; 我说错话了。”
他自个儿退回去坐下,离她远远的,楚怀婵却还是死死盯着他,不肯善罢甘休。
他犹豫了下; 又把已经被哭湿一半的枕头捡起来拍了拍,重新塞回她身下; 说了声“将就”; 又试探问:“那怎么办?我给你赔罪吧。”
她没出声,他琢磨了会儿; 认真问:“你也不说话; 那我能怎么办; 让你打回来?”
楚怀婵气笑,这一笑尚未完全收回的眼泪就这么如瀑而下,比方才的阵势还要夸张上几分; 孟璟看着她犯了难,实在是不知女儿家这种哭哭啼啼的毛病到底该怎么治,他踌躇了下,难得放下面子纡尊降贵一次:“我说真的,你要气不过就打回来吧。”
“孟璟,你要不要这么流氓啊?”楚怀婵顿时又哭又笑。
“……”
行吧,他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他踯躅了会儿,认真道:“我没耍流氓,就是想逗逗你。”
还不如不解释呢。
楚怀婵默默白了他一眼,将他两下推回去坐下,使劲儿吸了吸鼻子,竟果真将泪意收了回去。
车马入东角门,孟璟试探问:“叫个医婆子来给你看看?”
楚怀婵犹豫了下,听他接道:“我等着就是了。”
您不等还好点呢。
她赶紧摇头,随口瞎扯推拒:“不,我好饿,先吃饭。”
他凝神细看她一眼,楚怀婵这会儿却真的想着吃饭了,她晌午的时候为了偷偷摸摸溜出府去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眼下早饿得不行了,偏这傻子还觉得好笑,一本正经地同她讲他压根儿就没吩咐过侍卫家仆不让她出门,倒显得她的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越发好笑。
她想着想着,竟还真伸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
孟璟哽了一下,径直将她抱下了车。
她看了眼已经完全变黯的天色,犹豫了下,问:“是去我那儿么?我特地吩咐了厨房让晚点备呢,这会子大抵还没做。”
“去东池。”他答得简短,答完继续抱着她往东边走。
扶舟这提前回来跑腿的还算尽心,单层画舫早已备就,未设高脚桌,只设了张低几,一旁为她特地铺了榻,孟璟径直将她扔了上去,递了个枕头给她。
楚怀婵犹豫了下,老老实实地接过来垫在身前,好半晌,她看了眼眼前的小几,长长叹了口气:“你也别跪坐了,随意点吧,我都趴着了。”
孟璟笑出声来。
她补道:“反正你也跪不住。”
孟璟懒得搭理她这种睚眦必报的小人,丫鬟打水进来,他亲自执帕,认真替她擦了遍手,这才自个儿净过手,召人上了菜。
楚怀婵这顿晚饭吃得很是艰辛,这个姿势怎么都不大对,手伸不远,孟璟这人又不喜欢丫鬟替他布菜,伺候的人都很少放进来,连带着她也跟着遭殃,只放了只空碗在面前,孟璟替她夹点什么菜她便可怜兮兮地用她那双猪蹄手往嘴里喂点。
问题是孟璟这人实在不是个手巧的,她手被缠满纱布之后连弯曲都不怎么行,此刻连筷子都不大拿得稳,偏孟璟还故意逗她,给夹的菜都是大块大块的,她拿筷子戳了半天也戳不上来什么,最后一气之下一只手拿了只筷子,左右开弓强行夹了块鸭肉起来往嘴里喂,哪知都快到嘴里了,左手毕竟不大灵活,稍稍偏了一点,到嘴的鸭子瞬间飞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这块煮熟了的鸭子肉长了翅膀顺着地面飞走了,不禁悲从中来,可怜巴巴地看向孟璟。
孟璟正拿了公筷替她夹菜,眼下被她一盯,莫名心虚,手便顿在了原处,不太确定地问:“又要哭了?”
“嗯。”她可怜巴巴地道,“想吃肉。”
孟璟乐笑了,偏今日先是被孟璇那个蠢材一顿好气,这会儿又被这半点不矫揉造作的呆子给逗乐了,心情比之平时实在是好得很,颇有几分不逗到她恼羞成怒便死活不肯罢休的架势来,于是故意板着一张脸,冷漠道:“吃不着便别吃了,你爹要是看到你这个吃相,怕是要将你撵出家门不认这个女儿了。”
楚怀婵一听这个果然瞬间泄气,将筷子往几上一搁,用同样冷漠的语气还嘴道:“那便不吃了罢。”
她还果真说到做到,半点不再看桌上的珍馐,其实大半都是为她备的淮扬菜,只照顾着孟璟的口味给备了一两道其他的小菜,眼下满桌好菜她一口都吃不上,她都快饿到前胸贴后背了,于是越想越气,忿忿地侧头去看窗外的天色。毕竟刚入夜,月色未显,她看了半日也无所获,只可怜巴巴地望着窗下的东池水,肚子里的馋虫顺着活水游到了阳河上,再沿着阳河攀上了岸,到市井中将货郎们挑担卖着的各色小零嘴一一尝了个遍。
脑中餍足之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全当作自个儿已经饱了。
哪知孟璟这混账东西又让再添了两个菜,她刚一转头就见着一碗莹白鸡丝,眼睛都要盯直了,不死心地重新拿起筷子试了试,然而连块鸭子肉的搞不定的半残人士哪能夹得起来细细的鸡丝,她于是彻底放弃,丧气地将筷子扔到一尺开外,惊起“啪嗒”一声响。
孟璟失笑:“你爹要知道你这德性,怕不是要追到宣府来扬家法。”
“我们家没家规。”楚怀婵理直气壮地还嘴。
这下轮到孟璟生奇:“你爹这么迂腐的老文人,居然没有?我还以为得有三千条家规,但凡犯了错便要抄上几十遍。”
楚怀婵“嘁”了声,闷闷不乐地道:“我都跟你说过了,我爹只是重礼数有点古板罢了,古板也不等同于老迂腐啊,你这一天天的,怎么当女婿的?不埋汰老丈人几句就不舒服了是不是?”
孟璟手一顿,“啪”的一声,筷子从中折断。
“……不是吧?孟璟你这人怎么越来越小气了,还说不得了。”
楚怀婵说是这么说,但实在是没底气和这种莽夫硬碰硬,瘪瘪嘴不敢再说话了。
舱内静默了好一阵子,孟璟唤人拿了个垫子往她旁边一铺,他自个儿掀袍坐了下来。楚怀婵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有事?”
孟璟挽袖,执起她面前那只甜白釉缠枝莲碗,替她夹了点鸡丝进来,她眼睛顿时亮了下,又听他道:“老实交代就喂你一口。”
楚怀婵别过脸去:“你审犯人呢,还是这么低端的食物诱敌法。”
他再夹了块麻鸭肉,将碗放了回去,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广袖,漫不经心地道:“真不吃?”
她很有骨气地摇头。
“不吃算了。”他唤人进来撤桌。
楚怀婵眼巴巴地看着快到嘴的鸭肉又长翅膀飞了,深深吸了口气,闷闷地道:“孟璟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我又不是……”
他漫不经心地盯她一眼,然而不怒自威。
她自动咽下后半句话,委屈巴巴地道:“你问吧。”
孟璟颔首让丫鬟把她心心念念的佳肴留下了,淡淡道:“是你让我有怀疑就问的,别反悔啊。”
楚怀婵噘嘴,“哦”了声,好死不活地道:“问吧。”
“你和薛敬仪是旧识?”
来者不善。
楚怀婵头皮一阵发麻,她说这傻子到底怎么回事呢,原是这样,她赶紧摇头以表忠心。
孟璟不大信,手没动,她却已经眼巴巴地盯着她的鸭子肉好一会儿了,见他这样,不耐烦地别开脑袋:“又言而无信。”
她本在气头上,哪知他反而更不爽地道:“说仔细点。”
楚怀婵一阵怒火就要涌上来,一抬头见他森然的神情,瞬间蔫了,乖乖道:“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
她说得认真,孟璟抬手,正准备将她心心念念的鸭子肉喂给他,她忽然想起来一事,赶紧补道:“也不是,他现在好像认得我了。”
他默默地把手放了回去。
楚怀婵见到嘴的鸭子飞了第三次,总算是忍不住要暴躁了,忽地想起来她那晚的确失态,他确实有误会的可能,于是赶紧卖乖老实交代:“真不认识,他和我哥有旧交,以前常来拜访我哥,我那会儿刚进京,自己没什么藏书,经常跑去我哥那儿打秋风,我哥这人又是个惯不正经的,神经兮兮地喜欢在书房会客,我有几次差点撞见,就藏在书架后头偷偷瞟过几眼。”
毕竟这人长得挺好看的不是么?偷看几眼也是人之常情吧。
孟璟没动,她砸吧了下嘴,认真道:“真不认识,没打过照面。”
“那怎么说他现在认得你了?总不会告诉我今日撞见祖母训话才猜出来的吧,他可为你折了一把好琴呢。”
这话听起来怎么酸不溜溜的?
楚怀婵懵了下,道:“不是。我也纳闷儿呢,他刚才管我叫孟夫人,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认出来的。”
这种事她没必要骗他,再说一听“孟夫人”这三字他还挺高兴,他颔首,算是认可了她的答案。
哪知这呆子为了一口鸭子肉,此刻乖顺得不行,连自个儿都给卖了,赶紧继续交代:“再说了,怎么叫为我折了一把好琴?路见不平不行么,你要是撞见了这种事,我不信你会当没看见,你们这种人的秉性不都差不多的么?”
丫鬟刚好端进来一盘橘子,她现在饿到前胸贴后背,见了什么吃的眼睛都放光,边说边伸手去抓橘子:“再说了,我那把江固安琴千金难买,不也在他手里了,勉强算两清了。”
“啪”,刚到手的橘子也飞了。
楚怀婵赶紧摇了两下被打疼的手,边吹气边嘟囔:“诶孟璟,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不给饭吃就算了,连颗橘子都不让尝,你这么抠怎么不见你变成财神爷呢?”
这话也太糙了。
孟璟哽住,几乎都要怀疑他不在的这几天这死丫头又跑哪儿去鬼混了,他懒得还嘴,只是冷冷地问:“怎么回事?”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啊,问你家妹子去啊,死乞白赖跑我这儿赔了好几天笑把我琴给诳走了,一眨眼就转手送人了不说,倒还又记恨上我了,我还想知道到底怎么怎么回事呢。”
行吧,又是那个蠢材。
孟璟将鸭肉夹起来喂到她嘴边。
楚怀婵后知后觉地觉出几分不对劲来,疑惑地看他一眼,缓缓道:“孟璟,我怎么觉得你这不大像在怀疑我给他卖消息。”
“怎么那么像是……醋坛子打翻了呢。”
“啪嗒”。
到嘴的鸭子飞了今晚第四次。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饿晕的婵妹依然没有吃上肉。
第59章 陈年旧事
孟璟径直把碗递给丫鬟; 摆手叫人将膳桌一并撤下。
楚怀婵眼巴巴地盯着那块麻鸭肉走远; 下意识地解释:“难道不是吗?你要是审问内奸的话; 应该先问我今日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然后盘问我知不知道薛敬仪怎么那么巧也出现在那儿; 或者问那晚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巷子里; 这关他有没有折一把好琴什么事?”
孟璟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下意识地噤了声,佯装抽了抽鼻子; 还没来得及开口悔过加卖惨; 孟璟冷冷道:“别装。”
“不装就不装。”她伸手去够桌上的茶杯。
不给饭吃; 喝茶总行了吧。
但她手还没碰到杯子; 丫鬟连小几一并搬走了。
她手僵在半空中,孟璟就这么在旁边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个笑来。
“你这也太过分了吧孟璟。”她有气无力地拖长了声音。
孟璟站起身来,她以为他是真被她的口不择言给气着了; 要把她扔在这儿自己先走,赶紧唤住他:“当我没说过; 左耳进右耳出行不行?”
孟璟嗤笑了声; 忽然弯腰凑上来,她顿时吓得不敢再动。
孟璟存了刻意逗她的心思; 见她这反应反而觉得愈发好玩; 就这么倾身看着她; 两人隔得极近,鼻翼几乎都要贴在一起,楚怀婵就这么盯着他的长睫失了神; 一时之间忘记了避让,好半晌,她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出些不对味来,耳垂逐渐泛上一丝红。
孟璟余光瞥到她这反应,嘲讽地笑了笑。
楚怀婵会过意来,忿忿地盯他一眼,拖着病体残躯往后蹭了蹭,试图离这个净拿她寻开心的傻子远点。
孟璟看得发笑,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抱起来往船头去,她有些发懵:“你要干嘛?”
“扔你下去喂鱼。”
他语气认真:“祖母养了许多鱼在这儿,她那儿离这边近,过来看看也方便。”
“啊?!”
鱼鱼鱼鱼!
楚怀婵脑子瞬间炸开,只剩下一个想法,她完蛋了!
扔人下湖对这莽夫而言绝对不算什么大事,不比拧断脖子这种起码听起来有几分像玩笑话的话,他未必干不出来。
但她绝不能被扔下去,里头是真的有祖母养的几百条鱼啊啊啊啊,她脑子都快炸开了,但她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个莽夫,因太饿而半点不清醒的脑子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法子。她无计可施,只好大着胆子凑上去,死死环住了这莽夫的脖子,这总不能将她手打断再扔下去了吧。
她这一下猝不及防,力道又极大,孟璟差点觉得他的颈骨也是可以被这死丫头弄断的,不耐地道:“干嘛你?”
“我不想下去。”她认真讨饶,“我刚随便说说的,你怎么可能和他比呢,你比他强太多了,有一身好本事,呃……脾气有时还挺好,总归就是很好……”
这话听着总觉得怪怪的,偏她还弱弱补道:“但我确实还是觉得他其实生得蛮俊的。”
他手一松,往边上站了点。
她立刻将他搂得更紧了几分:“你知道,我其实不大撒谎的啊,我一般就算气你,也基本都是拿难听的真话气你啊,很少真诳你的,我说的明明就是事实啊……”
他作势起了个弧度准备将她往外抛。
她彻底吓破胆,不敢再逗弄他,赶紧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比他好看。”
她怕还不够,又赶紧服软,委委屈屈地道:“孟璟,我真的怕鱼。”
孟璟手顿住,低头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整个身子都忍不住缩成一团,吊着他脖子的手更是力道又大了几分,他颇觉诧异,仔细回想了下,之前在他那儿,特别是第一次尝到他那儿的淮扬菜时,她想来是太过惊喜,将别的菜都风卷残云一顿消了,但确实好像没怎么碰过鱼。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怕鱼。”
连声音都有些颤。
这声儿听着弱弱的,倒还怪可怜的,不像是在故意诳他。
他收了逗她的心思,缓缓将她往下放。
她这才看清船头上替她新铺了榻,孟璟轻轻将她放下,又不客气地将她翻了个转儿。
一前一后两个动作的力道千差万别,她先是感受了一把铁汉柔情,后又差点被钢筋铁骨给捅穿了胃,一时只觉五脏六腑都快痉挛了,瘫在原地彻底成为了一条死鱼。
孟璟还没意识到自个儿又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错事,召丫鬟重新给她上了几道小菜,亲自替她夹了些菜准备喂她,哪知死鱼一直躺在原地吐泡,嗡嗡地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他等了许久也不见这人有什么反应,疑惑了好一阵子,恍恍惚惚地意识到可能是自个儿又伤到人了,于是将碗一搁,挪过去将人扶了起来,正准备替她拍拍背顺顺气,方才还好死不活的人瞬间往边上挪了四五寸,将头摇成拨浪鼓,嗫嚅道:“别别别,真会死的。”
孟璟气笑,懒得搭理她,在垫子上随意坐下来,端了碗喂她。
他这次倒是没逗她,毕竟深秋夜里,霜寒露重,方才逗了她一会儿菜便都凉了,他这才让人都撤了重新上,眼下倒是好脾气地喂了她好一会儿。
等尝了几道好菜,再吃上小半碗米饭,死鱼瞬间活了过来,楚怀婵低头看了眼两只被包裹得怎么看都怎么不顺眼的手,砸吧了下嘴,道:“其实这还是怪你,如果你包得好点,用得着这么麻烦么?”
他本没接话,她却自行接道:“瞧你这手艺,还不如扶舟那个糊涂蛋呢,好意思说自个儿是习武之人惯常受伤的么……”
他脸色一凛,将碗一搁,招手让丫鬟把膳桌撤走,却忽地想起来,当日翠微观初见,他在她房内匆忙包扎膝上的伤,她就是这般在旁边喋喋不休,时隔这么久,这人还是半点长进都无。
他哪是不熟练,包扎点外伤能有多难,多受几次伤便什么都会了,不过是觉得她身娇体弱怕她沾了水变严重这才多缠了几圈而已,这死丫头真是半点不会说人话。
楚怀婵不知还在嘀咕什么,等终于把这莽夫骂了几百遍消停了,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的麻鸭又不见了,她忿忿地盯了这小气鬼一眼,却见他让人热了盘刚才没怎么碰的鱼上来,正认真地挑了块肉多的剔鱼骨。
他这等粗人细致认真地自己做这种事,再怎么看都是一幅奇景。
她下意识地问:“给我的?”
见他点头,她瞬间往后蹭了半尺,跟见鬼似的盯着他面前的这盘鱼:“你自个儿用吧,我不要。”
怕活鱼就算了,好歹会动,连死的都怕?
这是什么怪癖?
孟璟一时愣住,好半天才继续慢条斯理地剔鱼骨,顺带冲她招了招手,让她自觉点自己爬回来。
楚怀婵看了半天他手头那玩意儿,死活不肯动,他便又屈指拿指骨敲了敲桌面,警告她赶紧的,不然他就要强行动手了。
她抿唇,试探着往膳桌前边挪了一步。
下一刻,却又倒退着蹭回去了两三步。
???
孟璟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将手中的冬青釉碟放到她那边,放低声音劝:“试试?不一定怕的。”
楚怀婵还是摇头,也不说话。
他迟疑了下,耐着性子问:“以前遇到过什么事吗?”
她仍未答话,但脸色却明显不好看起来。
他试着逗她:“被鱼刺卡得死去活来了?”
“才不是。”
也是,她平时吃相还算文雅,那他就愈发搞不懂了,疑惑地看向她,眼神里带了几分探询。
楚怀婵本不想说,但一抬头就见他这眼神,映着刚出东山之月,冷清之下,当真也添几分柔情。
她低头看了眼那碟他细心剔好的鱼肉,犹豫了下,讷讷开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外祖家里寄居过几年?”
倒是提过,她似乎对她这个外祖敬重有加,时常挂在嘴边。
他颔首。
她接道:“原因是我爹那一年调职到四川任缺,蜀地难行,他们便不带我了。”
孟璟默默回想了下,确实也是在那一年,四川生乱,蜀地偏远,这事成了块烫手山芋,内阁临时调楚见濡过去收拾烂摊子,岂料他倒将这件棘手事料理得很是漂亮,先皇钦提了他入京进户部,后又辗转调任礼部尚书以东阁大学士入阁,再一步步高升到如今的次辅之位。
如今赫赫有名的当朝次辅那一年在朝中才算是崭露头角。
现下忆起来,已是恍如隔世了。
他点了下头,示意他知道了,但见她欲言又止,觉出可能还有隐情,于是问道:“是因为身子太差还是?”
她抿唇,缓缓点头,轻声说:“对外头都是这么说的。”
他愣了下。
她接道:“那年父亲去赴任的时候,本是带上了我的,可是途中遇上了流窜的倭寇。”
她忽地住了声,他仔细回想了下,那几年里后军都督府和鞑靼的战役打得很是胶着,战事吃紧,朝中大部分兵力调集到北地,东南一带倭寇趁乱而起,祸害了好几年,后来等宣府战胜北地战事缓和,先帝才慢慢调兵将倭寇之患一举灭除了。
那会儿倭寇虽是趁乱渡海而来并不成气候,但无恶不作,凶名在外,别说寻常百姓,哪怕一般的官宦富庶之家也绝无抵抗之力。
她这般说,他几乎便能想到些什么了,他甚至就这么明白了为何她亲眼见到他杀人,也并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吓得瑟缩作一团,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近乎怪异的平静。
她尚在幼时,想必就已经见过更残忍的场面了吧。
他迟疑了下,缓缓起身,坐到了她身侧。
夜凉风冷,她忽觉身子发寒,艰难地蹭了起来,将自己缩进了他怀里。
他在身后默默地搂着她,胸膛宽厚有力,也有暖意缓缓渗透外袍,渗进她心里。
她沉默了许久,仰头望了一眼那轮圆月,终是开口提起了那桩旧事:“那时流寇作乱,混乱之中我们和爹娘失散了,我哥带着我逃了许久,最后还是被抓到了。”
她如今提起旧事,已不再有当年的恐惧和绝望,只是很平静地道:“倭寇的行事,你应该知道的吧……连小女孩都不肯放过的,大点的十一二岁,小点的七八岁,他们也下得去手。我哥怕我被……我哥这人么,虽然看着不大正经,但脑子还是灵光的,不然也当不了榜眼是不是?”
她提起兄长,倏然笑了笑,轻声接道:“他趁乱想了法子带我逃了,但差点被追上抓回去,就差不多是现在这个时节吧,天寒水冷的,他年纪比我大许多,本可以扔下我自己逃的,但他带我跳了江,说哪怕共死也不会把我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
即便是这样,她也神色平静,甚至还淡淡笑开:“江里的鱼是不是比祖母养的鱼大很多啊?那会儿我总觉得我快没命的时候,惊慌失措间摸到了身边有鱼鳞,像是来等着我咽气而后啃食我的身子似的。其实……兴许是鱼,兴许是水草,兴许什么都没有,只是幻觉罢了。”
“好在恰巧碰上驻军调兵,后来父亲辗转周边总算寻到我们,把我们领了回去。但水太冷了,我那会儿年纪又太小,没经过什么事,被吓着了,一病不起。这一出下来便已耽误了不少时日,朝廷催得急,我又一直不醒,我爹没办法,只好将我送到外祖家里,外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了我个把月吧,熬白了所有头发,这才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我一条小命。”
她仰头笑了笑:“其实那之后我便很怕水的,但何处不是水啊,没办法,强行逼自己克服了不少。外祖当年因为日夜照料我也留下了病根,身子并不大硬朗,却经常在江南湿冷的阴雨天里带着我去看小桥流水,看得久了,后来竟还慢慢喜欢上了江南的烟雨天。”
“再到后来走水路入京,进京之后又天天被我哥耳提面命地逼着改,也算差不多好全了吧。但很奇怪,总还是偶尔会想起当时摸到的鱼鳞,好像还能体会到当时那种黏腻恶心的触感似的,便还是不敢碰鱼。”
毕竟被倭寇所劫这种事对女儿家的声誉不大好,当年倭寇又凶名在外,哪怕没发生什么,传着传着也便有了什么了。父亲当年没有声张,后来则更不会拿出来说,这桩陈年旧事除了家里人,便再没有人知道。就连外祖家里,舅舅们也都以为她只是单纯受了寒身子又不好无法入蜀这才留了下来,只有外祖一人清楚来龙去脉。
这许多年过后,她今日却这么平静地说起。
方才在马车上还莫名其妙地因为尾骨疼和他的嘲笑这种小事便落了泪的她,眼下却全无泪意。
她没再说话,只是仰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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