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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桥-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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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鸾的目光扫过小几上的酒坛子,弯了弯柳眉,带着些笑意问:“殿下今日心情极好?”
  无怪她这么问,世人皆知八皇子自律,极少沾酒,若不是年末宫宴这等重要场合,断不会举杯贪欢。
  陈鸾却知他喜好美酒,只是酒量颇低,且对酒颇为挑剔,若不是心情极好,不会在人前饮酒。
  她在年前,曾费尽心思命人买了一坛梅子酒送他当做新年礼。
  她对他,曾经真真切切用情至深。
  纪焕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檀色的小几,神色晦暗复杂,他不好说,老皇帝病重,朝中诸事都暗中交付在他手上,就连历代帝王直系暗卫,都交了一半在他手上。
  纪萧已被架空,有名无实的皇太子,根本蹦q不了多久,就会被淹没在这残酷的朝堂之中,被时光淹没,后世所见,也只会是史书上寥寥几笔。
  可真正令他身心舒畅的,不过是小姑娘那日在府中,极低又极细的一声嫁他。
  “原还不错,这会倒没那等兴致了。”男人剑眉星目,声音低沉,如美酒一般醇厚撩人。
  陈鸾跟在他屁股后头那么多年,相处也自然些,她寻了长凳坐下,好看的杏眸里映着男人的身影,满满当当的再也挤不下别的东西。
  “谁又惹着殿下了?”她拿回之前被纪焕握着拭过眼泪的帕子,手心稳颤,不动声色地问。
  帘子升起小半面,陈鸾的眼前映入千舟齐行,而与此同时,他们所在的画舫也开始顺水而下。
  这样的场景盛大恢宏,每个人的脸上都爬满了汗水与欢笑,在阳光下熠熠璀璨,她想起深冬的寒宫里,自己如一条濒死的鱼,渴望着阳光与甘霖,可一样都得不到,只能跌坐在尘埃里。
  她神情蓦的有些恍惚,却在人声最旺时,被男人倾身捂了眼睛。
  温热的鼻息拂在如凝脂的脖颈上,陈鸾下意识地偏头,却听耳边一声极低的轻笑,酥麻在骨子与血液里乱窜。
  她瞧不见男人阴鸷的神色,只能听到他噙着笑的声音,说着心底的不虞,“瞧见你与他站在一处,我心中不甚舒坦。”
  何止是不舒坦?
  他伸手抚在她乌黑的发上,顺滑得丝绸一样的触感,如流水一般从指尖泻过,他目光微柔,极低地喟叹一声,“鸾鸾。”


第17章 
  一袭珠帘,两重天地。
  陈鸾纤长的睫毛如同一把精致的小扇子,一下一下地拂过男人温热的掌心,带着一丝慌乱的意味,却又别样勾魂摄魄。
  纪焕清冷的眼眸倏尔变得如墨一般幽深,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了握,神情晦暗复杂。
  陈鸾生了一张灼若芙蕖的小脸,这张脸上的一颦一笑,娇嗔怨怒他都瞧过,就再容不得旁的男人偷窥分毫。
  他也是男人,自然知道这绝色容颜对男人的诱惑,更何况小姑娘身后还站着一个镇国公府,哪怕如今已经不复昔日荣光,但仍是不可小觑的一份力量。
  “殿下?”陈鸾看不见眼前事物,也看不见他的表情,这样叫她有种不安全之感,当下微微侧首,带着丝疑惑开口。
  “下回遇到纪萧,无需今日这般瞻前顾后,直接推拒了就是。”他声音稍哑,如雨水滴打在布着绿苔的砖瓦上,醇厚又清冽。
  说罢,他松开了手。
  陈鸾重获光明,第一眼便落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下颌上,她缓缓抬眸,又见到纪焕掀了掀嘴角,声里带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溺宠之意,“谁都无需怕。”
  得八皇子如此承诺,只怕她是头一份。
  陈鸾身子绷得有些紧,一双涟涟杏眸中蓄起一层薄薄的雾,朦胧隐绰,她红了小脸低声应下,“谢殿下。”
  面上有多感动,心中就有多清明。
  若这幅场景是在前世发生,她不知要欢喜成什么样子。
  可她不是前世的陈鸾。
  她所经历的,意味着她再也不能心无杂念地去欢喜一个人,像前世那几年时光一样,黏着他,做他的小尾巴,无关乎权势地位,没有利害取舍,那么纯粹的一腔欢喜,她只怕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陈鸾蓦的安静下来,失了神一样。
  纪焕如今对她说的话,又有几分是发自真心的呢?
  之前耗在他身上那几年,他全然无动于衷,如今却忽然变了个人一样,就那样轻易地将她前世梦寐以求的承诺说了出来。
  说到底,她去找他,是有所图谋,想借此改变轨迹,远离东宫,而他顺势应了下来,只怕也并不是全然心甘情愿。
  这样深想下去,陈鸾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男人的目光如最锐利的剑,又似乎能洞悉她心中藏在最深处的想法,陈鸾与他直视片刻,率先挪开了视线。
  水声潺潺,太阳照在朱雀河的河面上,每一滴水都泛着七彩的颜色,参加龙舟赛的龙舟一马当先,将他们远远地甩在后头。
  待得太阳微敛光辉,天色渐暗,陈鸾方如梦初醒般回神,却见男人端坐在另一侧的长椅上,跟前小几上摆着棋盘,黑白子已落下不少。
  陈鸾松了松手腕,踱步过去看,才一眼,就蹙了眉头。
  她棋艺不精,往日学习时多有倦怠,情愿去练琴,也不愿在棋盘上多下功夫,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懒得费脑子想着如何步步为营,更不善稳扎稳打,八面玲珑。
  可就是她这样的人,也能瞧出棋盘上黑白子看似势均力敌,实则黑子已是强弩之末,反倒是白子棋风凌厉,已是胜利在望。
  陈鸾勾了勾唇,牵扯出极细微的笑容,问:“胜负已分,殿下何必再费功夫陪着胶着?”
  女人的声音娇且糯,哪怕是微微一笑,都会出现两个溺人的小梨涡,纪焕手中的白子一顿,迟迟都落不下去,最后终于落下,却是放了黑子一条生路。
  这根本不是男人的棋风。
  陈鸾讶然挑眉,纪焕怡然起身,清冷的眉目柔和许多,小姑娘俏生生立在他跟前,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再硬的心肠也要软下几分来。
  最艰难的三年,他人尽可欺,每个人都可以在他头上踩上几脚,扬长而去,无人可怜无人帮衬,他生活艰辛一步一步咬着牙往上爬。
  无话可说,弱肉强食,向来如此。
  你拳头硬,底气足,别人自然对你敬畏有加,没有本事就只能自甘平庸,偏居一隅,人尽可欺。
  纪焕从小心思深沉,看得透彻,自然也不怨什么,他微末之时,纪萧辱他欺他,那是他自己无能,相反,若是纪萧往后落在他手里,他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第一次见面,陈鸾那会还小,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奶声奶气,没染上半分世家的世俗,他当时年纪也不大,性子虽清冷,但到底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她喜欢跟在身后便跟吧,等她再大些了,自然会停止这样愚蠢的行为。
  只是出乎意料的,小姑娘已成倾城之姿,那份对他的执念倒是越来越强。
  直到有一日走在喧嚣的街市上,听茶楼闲聊之人说起镇国公明珠,旁边围坐的人下意识就说出了八皇子这样的字眼来。
  他才恍然发觉。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思。
  身为局中人,纪焕自然做不到无动于衷,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一忍再忍,微末之时娶她,只会是一种委屈,更是一种亏欠。
  这一等,她就要嫁人啦。
  纪焕的目光抽离,落在那棋盘之上,黑白子纵横,他嘴角噙着淡笑,将一颗白子轻捏在指尖,接着袖袍一拂,陈鸾再看的时候,已然乱了。
  “殿下为何?”陈鸾有些好奇地问。
  小姑娘神情十分认真,眼瞳黑白分明,水灵灵的一如初见时的小奶包。
  男人蓦的笑了,声音温和儒雅,一改往日清冷,道:“一局棋罢了,随心随性就好。”
  他不想多说,陈鸾也懒得多问,瞧着天边的落日余晖,霞红一片,她睫毛微垂,开口道:“我该回府了。”
  纪焕轻轻颔首,起身拿了面纱亲自替她系上,温热的呼吸中夹杂着恬淡的酒香,她目光左右躲闪,脸上红晕似霞。
  “鸾鸾……”他似是有话要说,可陈鸾抬眸与他直视时,男人却先一步撤回了视线,勾了勾嘴角,道:“我会让着你。”
  哪怕今时今日,她亭亭玉立站在他的跟前,红晕满面的利用他解除与东宫的婚约。
  他也只觉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男人这话没头没尾,陈鸾下意识皱了眉,有些担忧地问:“是不是太子那边……”
  纪焕的目光冷了下来,眼瞳里透着某种漠然与蔑意,“无需担忧,赐婚一事不日即将解决,无人敢逼迫你。”
  十数年潜伏,一朝筹谋,他如今,就等着纪萧出手了。
  陈鸾上了回府的马车,太阳光敛去炽热,只剩下漾漾的柔和,均匀地撒在少女窈窕的身姿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如谪仙神女一般。
  此时朱雀河热闹散尽,纪焕站在船头,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若是再换上一身白衣,与那翩翩儒雅书生倒是极像。
  小姑娘变了很多,心有顾虑,对他也是一避再避,他都看在眼里。
  之前重重,皆非所愿,他有不可推脱的责任,若不是他之前受阻瞻前顾后,小姑娘也不至于会如此心慌。
  她若是想躲着,藏着自己的小心思,他就纵着,一直让着。
  总归接下来的风雨过去,彩虹就该来了。


第18章 
  回府的马车上,一路平稳,陈鸾隐了脸上的盈盈笑意,莹白无暇的玉手轻抚额心,想起等会回府后的糟心事,眉心就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落日斜阳,余晖洒落,太阳稍敛光芒,金色的暖光却更为肆虐,柔和的平铺在天空上,颜色浓郁的像是即将落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光雨。
  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好一段时间,而后暗色翩然而至,两种颜色在空中交织缠绕,形成一层黯淡的薄纱,笼罩万物。
  陈鸾才踏进府,就觉着气氛与往常大不相同,也不知是因为今日端午,还是因为康姨娘有孕。
  清风阁的枣树枝丫上,挂着一颗红灯笼,散着喜庆的光,被夜风吹得左右幽幽的晃。
  陈鸾坐在靠窗的罗汉床上,手里头握着的书卷一页也没翻动过,流月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上前提醒道:“姑娘快放下书吧,等会还要去福寿院呢。”
  每年端午,都要去老太太的屋里用午膳,以示一家团圆。
  陈鸾睫毛微扇,嘲讽之意不加掩饰。
  她轻轻取下手中的珊瑚手钏,换上了一个翡翠手镯,这是宫中御赐之物,水头纹理皆没话说,戴在她洁白的皓腕上,为明艳动人的女子添了五六分的温和乖巧。
  无论是老太太还是陈申,都喜欢她听话的模样。
  仿佛一瞬间的功夫,天幕上最后一丝青白色被抽离,天地间只剩下纯粹又嗜人的纯黑之色。
  在天黑后不久,福寿院那边果真就来了满脸笑意的小丫鬟,冲着陈鸾福福身,道:“大小姐,老太太请您过去用晚膳。”
  陈鸾轻轻颔首,简单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裳,便跟着那丫鬟去了福寿院。
  各条狭长的小路上都挂着红色的灯笼,张灯结彩的,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怕是以为府上有新婚之人。
  那个小丫鬟见了她的目光,笑着道:“这都是早间国公府吩咐挂上的,庆祝今日双喜临门。”
  陈鸾闻言,漫不经心勾了勾唇角,她微微启唇,声音里夹带着恬淡的笑意,道:“是该好好庆祝一番的。”
  不知名的虫声悠悠,福寿院灯火通明,每一个往来穿梭的丫鬟婆子脸上都堆满了笑。
  这笑险些晃了陈鸾的眼。
  她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微微勾着嘴角笑了笑,缓步走了进去。
  夏日的夜里凉快,里屋中冰盆已被撤下,但仍余了寒凉的温度,老太太坐在正中的位置,许是今天着实开心,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褶皱堆在一起成了一朵花。
  康姨娘与陈鸢分别坐在离她最近的左右两侧,这在往日里是陈鸾的位置。
  才踏进这里屋,陈鸾的步子就微顿,杏眸一扫,而后了然,什么话也没说,面上一派恬静乖巧,给老太太福了福身,道:“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见了这个往日里最贴心的嫡孙女,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想起接下来要说的话,更是觉得疼惜与亏欠。
  若不是国公府子嗣实在是不旺,何至于如此委屈了她?
  还有苏媛……
  说到底,是国公府欠了她们母女。
  “鸾丫头快坐到祖母身边来。”老太太冲她招了招手。
  陈鸢的脸色一白。
  离老太太最近的位置,她坐了一个,康姨娘坐了一个,哪还有位置留给陈鸾?
  陈鸾淡声应是,步子不徐不疾,朝着老太太走去,经过陈鸢的时候,两人视线在空中撞上,交汇出火花。
  陈鸾似笑非笑,看着陈鸢的目光意味深长,而后径直越过她,裙摆带起一阵香风袅袅。
  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最通老太太心意,当下就命人搬来一张座椅,陈鸾颔首,轻言轻语地道:“多谢嬷嬷。”
  “大姑娘折煞老奴了。”
  老太太布着褶皱的手拉过陈鸾的手轻抚几下,问:“今日同小郡主游玩,可还尽兴?”
  “去了哪些地方玩?”
  今日朱雀河的事,太子定不会叫旁人知晓,否则丢的是自己的脸面,而纪焕与南阳王府,定然也不会走漏消息。
  思及此处,陈鸾抬眸,亲昵地挽了老太太的小臂,道:“自然是尽兴,先去听雪楼吃了些新出的点心,而后又去看了龙舟赛。”
  基本每年端午出去都是大同小异,若不是这回出去遇见了纪萧与纪焕,只怕也是没什么变化的。
  老太太不疑有它,连连点头,面目和蔼慈爱,道:“你们玩得开心便好。”
  康姨娘与陈鸢一直笑着听,也不插话,可那神情,俨然是最大的赢家。
  陈鸾旁若无人地与老太太说了些话,这才侧首看向康姨娘,目光带笑落在她尚平坦的小腹上,朱唇轻启:“早间出门时听底下人来报,说姨娘有喜了?”
  老太太点了点她的额心,连声笑道:“就你消息灵通。”
  康姨娘也跟着笑,风韵犹存的脸上尽是幸福与甜蜜,轻声回:“大夫来瞧过了,才两月有余。”
  陈鸾朝着流月瞥了一眼,后者会意,上前一步附在她耳边,道:“小姐,已送过去了。”
  陈鸾颔首,冲着一脸疑惑的康姨娘道:“姨娘有喜,是府中的大事,我原本还不知送些什么,正巧记起前些天祖母命人送了根百年老参到我那,老参乃大补之物,正是姨娘此时所需之物。”
  说罢,她掩唇笑,冲着老太太撒娇:“正好鸾儿借花献佛,祖母可不能怪鸾儿。”
  老太太原本就觉得对她有所亏欠,这会更是动容。
  百年老参就是宫中也寻不出多少根来,是稀罕金贵之物,她当初因为康姨娘的事对这孩子不分青红皂白的训了一顿,事后澄清,到底心里过意不去,这才叫人将这老参送到了清风阁。
  可这孩子,哪怕再不喜欢康姨娘,知道她有孕之后,还能做到如此慷慨大方,可见心中将血缘之亲看得有多重要。
  “真是个好孩子。”老太太声音更显柔和。
  陈鸾只笑不语,垂眸望着帕子上含苞待放的红梅,侧脸娴静纯和,像极了年轻时的苏媛,老太太心中一片挣扎。
  过了一会儿,前头有丫鬟来禀报,是陈申到了。
  陈申虽心性不良,但生了一副好皮囊,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得的一进里屋脸上就挂了笑,书生面庞更显得俊郎非凡。
  陈鸾只瞧了一眼,就淡淡地挪开了视线。
  晚膳十分丰盛,陈鸾却没有什么胃口,只用了几口就皱着眉勉强陪着,直到老太太放下了筷子,她才跟着放了碗筷,又拿帕子净了手。
  原本是轮不到妾室上桌的,可康姨娘不同,她在府上十几年,俨然是府中主母的派头,除了没有名分,其他的待遇,都等同主母。
  陈申春风得意,吃得也尽兴,不知是否是事先商量,康姨娘与陈鸢用过晚膳就起身借口回了自己院子。
  如此一来,静谧的里屋,就只有各怀心思的三人,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陈鸾瞧着这等场景,心中暗叹一声。
  拖了这么多年的事,还是要来了。
  今夜老太太的屋里撤下了熏香,南边的窗子大开,如水的夜混合着月色,银光流淌进屋里,清冷美好有余。
  没等多久,陈申突然轻咳一声,陈鸾睫毛微颤,抬眸望向他,听他斟酌着朝老太太开口,“母亲,当日儿子向您请愿许康姨娘当家主母之位,您大为生气,扬言莫再提此事。”
  “可如今康姨娘即将为国公府再添一名子嗣,十几年的贴心陪伴,对母亲也是百依百顺,吩咐之事莫有不从,若再不扶正,恐伤人心。”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言辞更为情深意切,“恒儿和鸢儿都到了定亲的年纪,若能将康姨娘扶正,所出子嗣皆是嫡出,我国公府嫡系子孙可也多多益善。”
  陈鸾听到一半,便已低了头,嘴角微翘,也看不出具体是个什么神情。
  陈申说完,见老太太神色复杂,不由得一撩衣袍,双膝落地,语气坚定:“希望母亲成全。”
  屋里瞬间静得能听见窗外夜风的呜咽声,陈鸾手中的帕子松了又紧,最后似是想通了什么,身子也跟着彻底松了下来。
  老太太侧首,握了她一只手,声音嘶哑,有些艰难地问:“鸾丫头,你觉着你父亲所说,可对?”
  事到如今这般境地,陈鸾说对或不对,改不了半分结局,倒不如识趣一些,叫他们都觉着有所亏欠。
  只要老太太觉着亏欠她一日,那些人就一日越不过她去。
  只是理智归理智,真要将那句对说出口,却需要莫大的决心。
  陈鸾弯了弯嘴角,语气十分轻快,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悦,她甚至笑着挽了老太太的胳膊,劝道:“父亲说得对,姨娘等了十数年,好容易等来这样的大喜事,鸾儿也想跟着热闹热闹,邀些世家贵女前来观礼,也好将二妹妹介绍给她们认识。”
  陈申的面色好看许多,温声道:“鸾儿懂事了。”
  陈鸾心底嗤笑一声,替他们说话便是懂事,否则就是不识大体?
  她眨了眨眼睛,接着道:“鸾儿来前瞧了黄历,五日后是个好日子,不若祖母设宴,在宴上宣布这个消息,也好叫姨娘体面些?”
  老太太有些疲惫地点头,道:“就按鸾儿说的办。”
  “只有一点,若是你叫她所出子嗣压过鸾儿一头,我却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你若还有一点良知,就该好好对鸾儿才是!”老太太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目光如刀一般落在陈申的脸上。
  陈申面皮抖了抖,但也是如释重负,生怕老太太反悔,急忙连声道:“母亲说的什么话?鸾儿是儿子的掌上明珠,儿子断不会叫她被人欺了去。
  “再说鸢儿和恒儿也断然做不出那等混账事来。”


第19章 
  窗外夜随南风起,沉沉的天幕上缀着几颗黯淡泛黄的星,福寿院中的檀香味还未彻底散尽,淡淡的袅袅而散,间或一两声窗外鸟鸣入耳。
  老太太似是极为疲惫般,朝着陈申摆了摆手,极低又极严肃地道:“你说的话,自当做到。”
  “下去吧,我有些乏了。”
  面对着老太太,陈申自然不敢说一个不字,他起身告退,最后还是说了一句:“那这事,便麻烦母亲操劳了。”
  老太太闭眼,却是回都不想回上一句了。
  陈鸾眸中异色连连,今日这一切,其实早在她意料之中,老太太坚持了十余年,偏不将膝下已有一子一女的康姨娘扶正,决心可见一斑。
  她突然十分好奇,当年母亲到底因何而死,连带着叫老太太十多年来对她常有亏欠之感。
  “祖母好好歇息,鸾儿先行告退。”陈鸾福了福身,轻言细语道。
  老太太却突然睁开了眼,一双浑浊老眼中的锋利之色有若实质,她神色复杂地开口,问:“鸾儿,你实话告诉祖母,将康姨娘扶正一事,你可有意见?”
  陈鸾一愣,随后轻轻一笑,嘴角漾开两个小梨涡,勾人又狡黠,“回祖母的话,鸾儿无其他意见。”
  “姨娘早该被扶正了的,是祖母心疼鸾儿,这事才推迟至今,如今姨娘有孕,于情于理,这主母之位都该是姨娘的,鸾儿岂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
  她说得诚恳,眼眸澄澈如山涧的小溪流水,任何人瞧了那双眼睛,都要不由自主信了所有的话。
  老太太也不例外。
  老太太停下手中转动的佛珠,伸手抚了抚陈鸾的脸颊,对这孩子,她是捧在手里疼在心里,怎么对待都觉得是万般亏欠的。
  正是因为这样的对待与宠溺,让陈申心生不满,转而对这唯一的嫡女爱答不理,反而将妾室一家宠上了天。
  “鸾儿,祖母老了。”老太太布满褶皱的眉心尽是沧桑,她接着道:“许多事情,祖母想管也是有心无力。你不日就要入东宫,往后一切,还要靠自己。”
  陈鸾轻轻颔首,抚了抚老太太的手背,声音低落了不少,“鸾儿知道祖母的心思,祖母放心便是了。”
  老太太抬头看她,昔日咿咿学语的奶娃娃,如今长成了温和贤淑的大家闺秀,即将嫁入东宫,日后定然贵不可言。
  “总算没有太对不起你娘的嘱托。”
  陈鸾目光微闪,十分想问问老太太她娘亲的事,但以往每次一提,总惹得老太太不虞,也只能将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下。
  日后,总有办法知道的。
  陈鸾回清风阁的时候,夜色已浓,流月与葡萄手中都提着灯走在她身侧,月光被乌云遮挡,只留下一个惨淡的轮廓。
  她心中藏着事,纷乱如麻的剪不断理还乱,眼前一会是康姨娘与陈鸢略带得意的神情,一会是老太太略带沧桑的话语,最后这些画面通通散去,只剩下纪焕坚毅带笑的脸庞久久徘徊,驱之不散。
  陈鸾自嘲,自己还真是个痴情之人。
  隔日,老太太就命人往各府送了帖子,也隐隐放出了风声,各家各户皆有精明之人,立刻就明白了国公府此举的用意。
  嫡女庶女,嫡子庶子的观念差别在众人脑海中根深蒂固,如今哪怕是把一个姨娘扶正,但其所出子女都长大了,与真正倾尽心力与资源培养的嫡子嫡女仍不可相提并论。
  心里门清归门清,这仍是一件盛事。
  老太太早早的就将诸项事宜吩咐下去,只等宴会之日到来。
  这几天康姨娘与陈鸢都老实安静得不像话,没有半分扬眉吐气之意,只每日待在自己院子里,旁的事一概不参与。
  宴会前一日,陈鸾听着流月的回禀,笑得眉目弯弯,美人素手微抬,漫不经心地取下玉簪,一头的青丝如瀑散在背后,淡淡的幽香散开。
  她红唇轻启,道:“这回倒是学乖了。”
  等这一日,玉色阁那位等了十数年,从最貌美年轻的年纪熬到险些人老珠黄,靠着晚来的子嗣才登上的主母之位,若是在临门一脚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定然肠子都要悔青。
  毕竟康姨娘比谁都清楚,老太太到底有多不喜欢她。
  今日的松口妥协,又来得多不容易。
  流月端上一碟子马蹄糕放在小几上,又去外头剪了开得正好的花枝插在玉白瓷瓶中,娇艳欲滴的花朵带着幽香招展,这房间的颜色都盛了几分。
  “流月。”陈鸾侧首,松了松雪白的皓腕轻唤,而后问:“南阳王府与公主府,可都送去了帖子?”
  流月点头,神色无比认真地回:“小姐亲自吩咐的事,奴婢们哪敢怠慢?南阳王府那的帖子,老太太已叫人发了,只是三公主人不在公主府,府上的人说,公主在皇宫,也不知会不会来。”
  陈鸾点头,默了一瞬,道:“锦绣郡主可知道这事了?”
  “定是知道了的,老太太那也发了帖子去郡主府上。”
  陈鸾有些意外地轻喃,秀气的眉头微蹙,老太太怎么会不知这帖子的含义?
  帖子一发,要不就是笃定郡主已放下往事,国公府想与郡主重修旧好,要不就是老太太压根不想康姨娘坐上主母之位。
  锦绣郡主脾气火爆执拗,若是当众一闹,吃亏的必然是康姨娘,在诸多来宾面前,国公府丢尽脸面,沦为京都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这绝不是老太太希望看到的。
  既然如此,这帖子最好是避开郡主府送,可老太太心知肚明,还是这样做了。
  这到底是何用意?
  着实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不管怎样,阴差阳错的也帮了陈鸾一把。
  事到如今,她只能赌一次,若是郡主来,那便皆大欢喜,若是不来,也只能说康姨娘有福气。
  五月十日,天气晴好,艳阳高照,镇国公府一早就热闹起来。
  陈鸾起得早,在天还泛着蒙蒙黑青的时候,就淌着露水与寒意去了一趟清冷冷无人的芙蓉院,这里是苏媛尚在人世时的居所,自她死后,这院子就荒废下来。
  老太太常派人来打扫,但这院子十数年无人踏足,底下的丫鬟躲懒,荒草还是长满了小院子。
  陈鸾踏着荒草,一步步往前走,露水沾到衣裙上她也浑然不顾,脸颊上的笑意始终清浅有余。
  月季常开,馥郁芬芳,几朵未开的月季被晨间的风一吹,洒落下露水几颗,颤颤巍巍含苞待放,散着独有的幽香。
  她不知母亲长得什么样子,所有印象皆来自画像,但她知道自己长得与苏媛很像,因为老太太时常瞧着她的脸走神,也因为这张脸对她近乎有求必应,娇宠无度。
  这都是母亲留给她的,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老太太曾亲口说过,白花之中,苏媛独爱月季,芙蓉院中的月季花,就是她亲手所种。
  陈鸾许久没有踏足这里,入目一片荒凉,府上其他地方却张灯结彩,来往丫鬟皆面带笑意,这一切,都是为了即将成为国公府上第二位主母的康姨娘所准备。
  微风轻拂,柳枝低头,陈鸾一张小脸上似是带着清冷的仙气,若行走人间的谪仙一般,仿佛随时可以乘云而上。
  “母亲,鸾儿无用。”她的声音极轻,夹在风中,破碎得只能听见几个含糊的字眼,可一字一句中的恨意,却无法消磨。
  是她无用,负了母亲一片苦心,也负了自己一世。
  一朝重生,她步步为营,处处小心,还是叫那对蛇蝎母女登上了高位,不仅不能正大光明报仇,还不得不时时堆着笑脸,给老太太建议将康姨娘扶正。
  纤细的手指如白玉一样娇贵,月季花枝上的尖刺十分容易便扎破了皮肤,深入到肉里,陈鸾吃痛,微蹙眉头,指尖飞快地涌出一大颗血珠,滚落到绿色的叶上,妖异又无害。
  “母亲,鸾儿这一世定会好好的,谁欠了我们的,都要完完整整的还回来。”
  说罢,她深深地看了这院子一眼,转身回了清风阁。
  她一如既往地用了早膳,却在梳妆打扮时,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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