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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人家绕-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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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景元笑着将他搀起来,大不赞同:“你我父子,又不是前朝,行什么大礼,你母妃见了非得念叨不可。”
  姬殷更加谨惕,他爹一向没脸没皮,往常对他非打即骂,今日这般亲切随和,定有下文,温驯一笑,假惺惺地往姬景元头上戴高帽:“儿子谢过阿爹,阿爹一向慈爱,为我这个不肖子计谋长远。”
  姬景元拍拍他的肩,很不要接下奉承话,还叹道:“应当,民间有云: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你虽胡闹,闯祸凡几,我这个当爹也只得为你善后,帮你擦屁股。”
  姬殷眨眨眼,竭力不让自己翻白眼,哽咽道:“阿爹厚待,儿子半分不敢忘却。”
  姬景元摆摆手,道:“当爹岂有不盼儿孙平顺的,你要是有心,记得多进宫看看老父老母,唉,你爹我也老了,人一老,话就多,爱忆古,这些时日不知怎的,常常想起五郎孩提之时,绕膝玩闹,言笑在耳好似昨日景啊。”
  姬殷笑道:“阿爹哪里老了,正是龙精虎猛之时。”
  姬景元长叹一气:“老了老了。”将笔塞给姬殷,“来,五郎写几个字,就写‘父慈子孝’。”
  姬殷无法,不甘不愿地接过笔,舔墨提气,正要运笔,就听姬景元漫不经心似地问:“五郎,你那线香眼下如何啊?”
  姬殷深吸一口气,杀气腾腾地提起笔,写下怨气冲天的‘父慈子孝’四字,皱眉道:“小本买卖,我好享乐,要是阿爹许我挂靠在皇家,勉强能赚些酒钱。”
  姬景元笑睨他:“你一年饮酒能饮提几十万两白银?这是琼浆还是玉液啊?悯州富庶之地,税银连你这个亲王都养不起?你是金打的还是玉塑的,这般金贵,嗯?”
  姬殷道:“阿爹,我的买卖八字尚未一撇,哪知盈亏啊,说不得血本无亏,说不得明岁还要阿爹接济。”真是晦气啊,席未开,分食的人已在座中高高就坐,他还驱赶不得,姬殷好悬没吐出几口血来。
  姬景元真是慈父一个,为儿孙思虑周全,体贴道:“五郎言之有理,盈亏尚未两知,阿爹替分承半数分险,如何?”
  姬殷气得脸都青了,几辈了,还没洗掉元祖传下的土匪习性,道:“儿子不敢,阿爹私库也不富裕,那些金银珠宝不如留着打赏心爱的妃子。”他笑着道,“譬如林美人这般的绝色佳人,与阿爹花前月下,互诉衷情,阿爹一个高兴,赏了林美人一个银簪子,阿爹一国之主,可有颜面?”
  姬景元道:“不妨,阿爹手下奇才辈出,定能料理好线香一事,省得落你手里有如明珠暗投。”
  姬殷眼见他爹耍起无赖,跳着脚道:“阿爹天下主,富有四海,还要跟儿子抢夺线香买卖。”
  姬景元哼一声,将姬殷写得那几个字弃在一边,道:“胡说,那是你为人子,孝敬为父的,父子之间的事,怎能说是抢夺。”
  姬殷咬牙,退了一步,道:“阿爹下道明旨,儿子将一成利让于阿爹。”
  姬景元诧异:“一成?你当你爹是乞食的,一成利就想要明旨?”
  姬殷道:“阿爹既是慈父,怎好与子争利。”
  姬景元笑起来,道:“我还没问你一个与民争利之罪,你倒反咬我一口。”又嫌弃道,“你不婚不子的,要这么多银钱作什么?免遭忌讳。”
  姬殷斜眼怒道:“试问天下人,哪个会嫌银多?从来只恨聚少。”
  姬景元道:“黄白二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身为皇子,倒似商贾之徒斤斤计较。”
  姬殷毫不忌讳,道:“生带不来,死倒能带去,日后我死后阴宅内金银铺地,身睡银棺枕金枕。”
  姬景元斥道:“胡言乱语。”一转头又说道,“你的那些个……我都羞于提及,也罢,只当个玩意,留于你逗趣,只是无妻无子不为家,我给你指门婚事,闻家幼女就不错……”
  姬殷大惊,怒发冲冠,不管不顾道:“谁?闻家幼女?我怕不是白捡的?塞我一个草包拔扈的贵女,蠢也罢,还毒。阿爹既这么喜爱闻家幼女,干脆把她指给长兄吧,两姊妹共侍一夫。”
  “放肆。”姬景元一拍桌案,殿内左右内侍宫婢顿时跪了一地。
  姬殷识时货地跟着跪下,梗着脖子赤红着眼,嘴里还不服气道:“阿爹待闻家倒是亲厚,也不知闻家什么运道,既无功绩又无佳名,却成阿爹心头肉。”狐疑地瞟着姬景元,“阿爹,您老不会欠了闻家……”
  姬景元忍无可忍,一巴掌将姬殷甩在地上,他是马上君王,一掌下去,姬殷细白的脸上肿起半边高,五指指印高浮其上,一摸,痛得他差点没掉下两行泪来。
  姬景元全不理会姬殷的惨状,打了就打了,还是轻的,将人拉起来,召过内侍取药,亲自动手为姬殷敷上:“你看看,一张破门嘴,每趟进宫非得讨点回去,也不长长记性。”
  姬殷气苦:“反正我不娶。”
  姬景元笑道:“与你长兄做连襟莫非不是好事?你这心性,我活着时还能逍遥自在,他日呢?”
  姬殷眸光闪烁,似笑非笑:“我这闲散亲王都容不下,阿爹,您这储君选得……”
  姬景元轻捻手指,想着要不要再打姬殷一巴掌,什么话都敢说,不知挨上几板子,能不能收收这欠打的心性。
  姬殷老实地闭上嘴。
  姬景元越看他越来气,怒道:“线香朕要占三成利,此事无须多言,你快滚出宫去,见你就烦心。等养好伤,再进宫看看你母妃。”
  姬殷委屈道:“难得进宫,不跟母妃和皇后请安,未免太失礼数。”
  姬景元轻拍了拍姬殷的膝盖:“朕不如打折你的腿,省得你这般多事不孝。”
  姬殷眼尾透着绯色,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痛得:“阿爹也好自称是慈父,夺我三成利,还打我一巴掌。”
  姬景元一挥手:“打你是因你无礼,得你三成利,那是我应得的,你要是非我子,线香岂能到你手中,实是你占了我的便宜,你还有脸诉说委屈?”
  姬殷目瞪口呆,半晌才甘拜下风,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告退。


第126章 衣锦还乡
  姬殷被皇帝坑去了三成利,心痛得乌青,无奈形势比人强,再不情愿也只能强咽下苦果,跑到季侯府一通抱怨。
  “季二,你爹蠢不自知,我爹却精明胜鬼,你我皆苦矣。”
  季蔚琇哪敢论天子的是非,只好安慰道:“君臣父子,圣上仁厚,若是强旨下,线香皆归皇家,五王也莫可奈何。”
  悯王嗤笑:“眼下无人,季二不必说这些镶金镀银的话。”他把玩着自己的指尖,“老头怕不是疯魔了,还想将闻家女指我为妻,也不知如何拨打得算盘,图的什么计谋。”
  季蔚琇抬眸,二人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良久,季蔚琇才轻声道:“想必京中风云将息。”
  姬殷半倒在榻上枕着隐囊:“息不息地与我无多少相干,老头虽已垂老,又偏心,却也容不得欺君之举。”
  季蔚琇道:“悯王行事洒脱,仿似神仙中人,只是人心鬼蜮,当慎之。”
  姬殷轻笑:“何其有幸生而为人,不为己活,天诛地灭,饮舍来之水,吃嗟来之食,卑躬讨好,还有何意趣?我肆意一日,岂不胜却他人奴膝惮虑无数。”
  季蔚琇有些恍惚,释然笑道:“悯王才是超脱之人啊。”
  姬殷伸个懒腰,道:“无有牵绊,天地之间任我自在,可惜,情深意重如季侯,不得领会。”
  季蔚琇道:“人各有志,亦各有所求。”
  姬殷随口附和了一声,记得被姬景元强要去的三成利,仍是愤愤不平,饮了几杯美酒后才和缓过来,自我安慰道:“也罢,权当破财取安,既有一国之君的份子在,我看他日利动人心时,哪个敢伸手。”他也不知想到什么,越想越有趣,在那阴森森地咕笑个没完。
  阿萁没想到一夜过后,线香里还掺进了一国之君,双颊红染激动莫明,煞是与有荣焉。稍晚姬殷请了驸马楼将军过来当见证人,将印章盖在两张契文中间,持契人合对得上章印方才作准。
  楼将家满身血煞之气,并不多言,做了见证当即告辞。
  姬殷令人取了五千两钱引交给阿萁,道:“小萁娘收好,过几日,我另挑了机灵的工匠跟你学线香,趁着空闲,与你家的小情郎在京中好生游玩一番。”
  阿萁谢过,又将晚间抄录的香方给姬殷:“谢悯王,我想着有备无患,另写了香方。”
  姬殷赞道:“还是小娘子心细。”他看也不看叠好随意拢在袖中,挥手赶人,“与你的小情郎花前月下去吧。”
  阿萁来京还不曾好好看过禹京风貌,扳指算算,制香就算顺当,也要几日光景,要是不顺,说不得要十天半月的,等得回去,秋去冬至,确无多的闲暇供她游玩。与江石瞒了施进,二人偷偷摸摸出了府,天子脚下果然气象不凡。阿萁除了五千银,另又有季蔚琇的赠银,手头宽裕,她又是大方指缝宽的,出来一趟两手空空回去,太没道理,挑拣了各样吃食器玩给家中亲人。
  “嬢嬢怕是要责骂我。”阿萁看着健奴挑着的两担东西,颇有些心虚。
  江石笑道:“唠叨一二也无妨,况且,归家后定有得忙碌,施伯嬢一忙,就没空念叨你了。”
  阿萁接过江石挤进人堆里买的肉饼,道:“忙才好,闲了心里发慌。”村人不怕忙,只怕闲,劳劳碌碌才觉得有个奔头。
  江石道:“今忙明日粮,等哪日不忧心衣食,就不怕清闲。”
  阿萁边点着头捧着肉饼吃了几口,羊油肉糜芝麻混着西域香料,奇香扑鼻,一口下去满嘴油香酥软,怪道挤了一堆人抢着买饼。她个子未长,饼店外头又里三外三围了好多人,掂起脚才勉强看到两个赤膊卷须的胡人在那开炉取饼:“可惜是热食,不然,捎回去给嬢嬢他们吃。”
  江石看一个男子扛着幼子在那买饼,再看一眼阿萁:可惜大厅广众之下,不然,他扛着萁娘看胡人做饼也是一件乐事。
  二人均无声叹了口气。
  悯王挑来的几个香匠,都调得一手好香,阿萁不过示范几次,几人顿时领悟,纷纷挽袖动手,其间一个轻狂的,看阿萁岁小,未免有些轻视。阿萁只当未见,小线香榆木粉、香粉、胶、水调配与晾香时皆有讲究,不然,成香极易弯曲断折,极为耗材,她也是一次次慢慢摸索出的门道。
  那香匠见她竟颇有些傲气,私底与另一个老匠人道:“真是一朝道鸡犬升天,她不过小小农女,得天之幸得了这香方,入了悯王的眼,倒叫我们做了学徒。”
  老匠人好心劝道:“我们也不过区区匠人,听令行事才是正经。”
  那香匠不听,晚来早去,阿萁看他的细线香,便知成香时定多断裂,谁知不待她出身,悯王过来监工的亲信隔日就将人扔了出去,还道:“不知死活的无礼小人,敢误大王正事。”
  阿萁知后回去偷与江石道:“江阿兄,都说一叶知秋,我看悯王手下对他极为信服。”
  江石将门窗洞开,道:“这几日我在京中游走,听了不少悯王轶闻,他行事随心所欲,多有荒唐之举,虽常常被圣上责打,却不见私毫收敛,纵然如此,圣上对他照旧宽宥。”
  阿萁偷笑道:“这般说来,倒是粗壮的大腿。”
  江石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髻,道:“悯王是粗壮的大腿,圣上算什么?”
  阿萁怕隔墙有耳,不敢放肆,只冲着江石一挤眼,江石意会,大笑出声。
  又过十日,香成,阿萁看香匠晒的香,虽不比自己耗损少,成香已有七成,复命道:“再没可以教的,所剩的不过手熟。”
  悯王与季侯看后,二人均有笑意,只天下没有十全十美之事,皇帝那边又出妖蛾子,依姬殷之意,想让线香为皇香,观、寺要舍丸香救线香。姬景元却大义凛然颇道:岂有这般强买强卖之理,线香可为皇香,民间需香引方可制香,观、寺自择,不可强令。
  阿萁一行人都觉天恩盛重,也只姬殷不满,道:“香引定有争端。”
  季蔚琇则道:“水满则溢,这般有进有退方是长久。”
  秋尾,阿萁等收拾了行装返香,一船吃食玩物,有自买的,又有季侯与悯王所赠的,再皆几个身有功夫的健奴,可谓满载而归。


第127章 是人非鬼
  秋高气爽,午间虽仍有烈阳当空,早晚入夜却已有了秋凉。
  陈氏数着黄历,她越发不喜出门,这几日却抱着四女到村口码头张望,可惜秋水长长,哪有归船啊,丈夫和二女果然赶不上大妇的及笄礼。
  阿叶虽也有些遗憾,但她温柔沉静,自己爹爹和妹妹有正事要办,自己的及笄礼错过便错过,家人平安才最为要紧。
  施老娘看儿媳皱眉,又开始嫌弃,唠叨道:“你丈夫和女儿远行呢,你皱眉发愁的,不是平添晦气?”
  陈氏悚然而惊,忙道:“是我想差了。”
  次日一早,施老娘天微明就爬起来,借着一点天光和粉揉面,从鸡窝里摸出几个鸡子,在水田浅沟那掰了几个鲜嫩的茭白,又在梁上取一块熏肉,给阿叶做了一碗红白黄三丝汤饼。
  陈氏叫阿豆看着仍在酣睡的四娘,自己给阿叶高梳了同心髻,又是高兴又是心酸道:“叶娘将后……阿娘总觉叶娘还小呢。”
  阿叶描了眉敷了香法,唇上点了一点胭脂,这些都是卫煦偷偷摸摸借着送春菜野山果夹在里头送与她的。她有些害羞,怕陈氏察觉,拿手掩了掩,抬头看陈氏目中有泪:“阿娘?”
  陈氏背后拭去沁出的泪,道:“阿娘是个没用的人,高兴也只知掉泪。”同心髻梳得高,可满插头饰,阿叶拢共也只三支簪钗,一支是卫煦给的,一支是萁娘送的,另一支是陈氏取了自己旧物,托人拿到集上洗新后给了阿叶,陈氏笑道,“阿娘听说富户人家的小娘子梳的同心髻,发髻高高的,满满插着各样头饰,装扮得跟花冠似的,咱们家中无有银钱,只得这样将就……”
  阿叶柔声道:“阿娘,何必去跟富贵人家比,同村好多小娘子心中都羡慕我。”
  陈氏笑起来:“那倒是,咱们日子过得比好些人家自在。”
  阿叶换上新衣,去灶间吃施老娘做的汤饼,怕阿豆嘴眼馋,又分出一小半给阿吐,虽然家中少了施进萁娘,阿叶吃着汤饼,嘴角还是带出了满足的笑意。
  施老娘摆了几样鲜果祭祖宗,双手合什喃喃念着什么,阿叶伸长耳朵细听,只听模糊几句“将来嫁□□,为人母……”“佑她平安康健,万事顺当,将后持家不愁油盐。”
  阿叶听后又添细细愁绪,明岁,她就要成亲离家了……这样一想,及笄好似也没什么可喜之处?到了午间,卫煦拎了一篮花果到施家,顶着施老娘针刺的目光结结巴巴将篮子塞到她手中,红着脸飞也似得逃了。
  阿叶那淡淡的愁绪散去,心跳面红,将篮子的一捧山花养在瓮中,下面几样红通通的山果,山果又藏着一个小木盒,里面是一对臂钏。她不禁笑起来,不知怎得想起阿萁的话来:好在嫁在同村,离家了也是两便。
  施进不在家中,家中少了顶梁柱,一屋子老少妇孺,虽村中安定少有贼宵,施老娘还是每日都早早关了院门,闭紧门窗。
  家中的柴、水也不愁,卫煦三不五时送担柴过来,送柴时他倒不结巴了,又殷勤地挑水注满水缸;油盐杂物也不用施老娘操心,江大去街集时都要问施家可有什么捎带的,他有船,尽可带回来。田里稻禾弯腰,江大与卫煦父子过来收了稻谷,施老娘感谢不过,江大与卫小乙笑道:左右他们俩家没有多少田地,别家农忙,他们却有闲。
  施老娘想着三家结亲,太过客气反倒生份,只置办了酒肉招待。
  晒谷入仓,里正领着胥吏过来收粮税,竟也不似往常吆五喝六,占尽便宜,里正私下道:“婶娘,你家有运道,有贵人照看打点,连带着我们一村都占了光。”
  施老娘方知里面有沈家的颜面,江大再去桃溪,她便做了一坛子雀酢托他给沈家送去,笑道:“老婆子我原本想着送袋新粮给沈娘子,刚舂的米焖煮了香得很,可又一想,沈家自有田庄,哪里缺新粮?这一坛雀酢还勉强就酒,劳烦大郎捎与沈家去。”
  江大接过,也笑道:“雀酢是好物啊,怪道我听闻婶娘拿钱引村童捉黄雀。”
  施老娘露出一个皱巴巴的笑来:“唉哟,那群不晓事的小儿还嫌价低呢,这头捉雀给我,这头编排我小气。”
  江大哈哈大笑,去桃溪卖了菌汤,将雀酢交给沈家门房,回程时见市集乱烘烘的,才知有强人蒙了面在街头闹事,惊动了县衙,桃溪明府大为恼怒,令县尉携人搜捕。桃溪这些年太平安定,鲜少有这样堂而皇之的闹事者。江大揪住一个躲在棚柱后伸着脖子看热闹的青壮,问他是哪家遭了贼还是伤了人命,那青壮摸着脑门也是一头雾水,道:“只知有强人出没,是伤了人还是劫了财,却不知晓。”
  江大连问几人,只没一人说得清楚,有说寻仇的,有说采花的,有说大盗……众说纷纭,说得有鼻子有眼,只没个准。摇船回到村中,想了想还是与施老娘道:“婶娘,听说桃溪有强人出没,虽离我们这边好些水路,施兄弟没在家,还是小心一些。”
  施老娘惊了一下,谢过江大,回去与陈氏阿叶说了一说,又道:“如今天黑早,粮也收进来了,田里油菜也种了出去,天擦黑就关好门户,在家早些歇着。”
  陈氏胆小,慌忙应下,又叮嘱阿豆少在外头玩耍,道:“年晚就有拍花子,豆娘记得不要和生人说话。”
  阿豆歪着嘴,道:“阿娘,我现下哪有空去玩耍,四娘日日缠着我。”
  施老娘骂道:“你又不绣花,又不翻地,不看顾四娘日日干吃白饭的?”
  气得阿豆鼓着嘴去陈氏屋里,偷在小四娘耳边道:“四妹,以后你记得办听阿姊我的话,嬢嬢最偏心了。”
  阿叶长这么都没听过有强人出没,施进凶悍,有贼也不会摸到施家,就算年底生乱时,里正也会挑了户丁在村中巡逻,那些贼骗都是踩点行事的,看三家村是块硬骨头,大都绕道而行,乍闻有强人出没,吓了好大一跳。
  施老娘道:“有没有还两知呢,小心使得万年船。”
  阿叶这才稍稍安心,日将斜就淘米做饭,隔了两日,秋雨连连,一场接着一场,前几日还穿夏衣,这两日就换上夏衣,隔窗听雨声淅淅,虽添秋寒,心中反倒安定下来。
  这日,卫煦又送了一担干柴,帮着阿叶收进柴棚,拿稻秆覆好,与阿叶道:“叶……叶……娘,这几日多雨,你……你……家屋后新扎的稻秆反潮,烧了生烟,你生火煮饭多用柴火,不用俭省。”
  阿叶小声应下,双目游离:“卫……郎,进山……小心些。”
  卫煦听了心上人的嘱咐,乐陶陶地傻笑几声,晕乎乎地走了。阿叶到底心疼心上人,不愿多用柴火,度摸着时辰,开了后门冒着秋雨去抽稻秆,天色昏昏,细雨斜斜,秋风瑟瑟,她拖着稻秆正要进门,惊见屋外立着一个身影,发覆面,身形飘,衣薄身单衣袖淌水,活似水鬼上岸。
  阿叶一惊之下,两手酸软,抱着稻秆掉在了门口,想要放声疾呼,大骇之下,竟是叫也叫不出来,两脚更是使不出半点力,整个人被定在那,惊惧得脸白汗下。
  那“水鬼”幽幽惨惨地问道:“敢问小娘子,江石家中……”
  他声小气弱,游丝浮魂似得,阿叶哪里敢细听,手脚冰了又凉,凉了又热,四肢总算回了自己身上,哪里还顾得上稻秆,正要拔腿奔呼,那水鬼身形晃了两晃,“嗵”得一声倒在了地上。
  阿叶整个人惊跳起来,一忽想着:这鬼怎得就倒在地上不动了?莫不是鬼差将它勾了去?一忽又想:都说鬼不生脚,没个形状,这水鬼怎得砸在地上还有声响的?转而又惊:这鬼要是个枉死的,索了我的命,也是我命不济,我一跑,他要是随我进家,不是连累阿娘嬢嬢和姊妹?我一条命哪里比得全家几条命。
  她又是惊又是怕又是悲,恍惚想着自己丢了命,连着阿爹和二妹一面都见不到,这般不明不白被冤鬼索了命;悲悲戚戚地又想起卫煦,她还不曾身嫁与他,却要阴阳两隔,也不知自己会不会累他拖上克妻的恶名。
  阿叶满脸的泪,咬着牙硬扛着,等得半天自己还好生生立着,这才想着:地上之人许不是恶鬼。捂着剧跳的心口,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稻秆,轻戳了一下倒在地上的“水鬼”,这一戳方知是人不是鬼。阿叶长舒一口气,正要拭汗,想起有强人出没,真是整个头皮都发紧,恨不得眼前这人真个变鬼,这当口,人比鬼可怕。
  里间,施老娘听了半天也没听孙女做饭,嘀咕着莫不是错了时辰,到灶间一看,就见后门大开,地上倒着泥水混汤的人,秋风卷着秋雨入室,阿叶白着脸,抖着唇,手里握着菜刀,摇摇欲坠。
  “叶……叶娘?”
  阿叶抖得比风中落叶还要可怜,泣道:“强……强……人。”


第128章 归来去兮
  “强人?”施老娘闻言大惊失色,立马抽了门栓在手中,上去就要对着地上后脑勺狠敲一击,心道:莫非猫儿不在鼠儿乱蹿,好的不灵,坏的灵?再定晴一看,这“强人”趴在地上半天也不动弹,细看身上衣物,虽脏污破损,却是上好的料子,全村也找不着几件来。
  施老娘心坚眼毒,凑过去又看了看,地上之人年岁尚青,脸色潮红,呼气沉重,倒似染了风寒,病重倒地,这模样,实不像强人。
  阿叶见着施老娘如同寻着主心骨,抖擞道:“嬢嬢,我……我……去大嬢嬢家堂伯他们?”
  施老娘伸手将“强人”脑门一探,果然手底发烫,又听他呢喃几句,似在喊爹娘,便道:“不慌忙,我看他倒像是落难的。”
  若是强人要么身强身壮,要么剽悍凶狠;若是贼小,要么鬼鬼祟祟,要么偷偷摸摸;若是行骗的,要么备计定谋,要么花言巧语。眼前这人却是形容狼狈,清瘦孱弱,病得半死不活,堪堪将要丢命,无论如何也不像强匪贼偷。
  阿叶提着菜刀,吞了口口水,细细思量,这才想起这人好似问她什么,苦苦思索,低呼一声。施老娘正提着心,她这一惊一乍,被吓得够呛,斥道:“作甚大呼小叫的。”
  阿叶道:“我……我……好似听他问我,江阿兄家?话没了,他就倒了。”
  施老娘一愣,吩咐阿叶叫陈氏领着阿豆、四娘拴了门拴好生呆在屋中,不叫开,轻易不要出来,这才与阿叶道:“他既问你江阿兄,要么有仇,要么有故。你江阿兄定了你妹妹,与我们就是亲家,要是有仇,如何能将人引到江家去?纵不是亲家,江家与咱们也自有情义,不能做这等丧良心的事,死后要下十八地狱的;要是有故,便是江家客,他又染了风寒,面皮滚烫,如何也不能将他扔在门口吹风淋雨,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一命呜呼,将后提起这事,倒似我们血凉。”
  阿叶仍旧害怕不已,问道:“那……那……”
  施老娘便又道:“只是这世道,好人不好做,谁知他是人是鬼,是好是坏,咱家好心做了好事,又哪知他身上摊着什么事故,沾着什么祸事,万一迁连家中,一番好心好意倒惹来无妄灾祸,纵是一死了都闭不双目,喊冤也没个去处。”
  阿叶连连点头。
  施老娘道:“我们先将拖到灶前,你点炉子升火,给他取取暖,也不叫他进别间。”人到用时方恨少,陈氏弱,阿叶怯,阿豆小,施老娘叹息,施大家又不可靠,无奈与阿叶,“我守着灶间,你悄没声地去你江阿伯家问问,就怕,你江阿兄识得的人,你江伯未必知得。”
  阿叶不敢多话,慌里慌张便要夺门而去,施老娘顿足:“带了伞去,万一受寒染疾,哪得银钱瞎耗。”
  阿叶又匆匆取伞,施老娘犹不放心,道:“你弱女流,就算村里,也别往偏狭地走。”
  阿叶往日犹豫不决,慑慑懦懦,今日倒急慌起来,虽头重脚轻,也跟被抽打的陀螺一般,听着施老娘的使唤,飞似地转着。
  施老娘等阿叶走后,将灶前干稻草铺在地上,又把火炉移近,倒了碗水喂给这“强人”,细端详,见这人生得眉清目秀,手腕皮肉白嫩,倒似富家养出的子弟,又安心了一些,拧了一把巾子擦了擦他额头,自语道:“也不知救对救错,可别是个中山狼。”仗着一把年纪,也没个男女授受不清的讲究,将他全身上下摸索了一遍,没摸出个利器寸钱,高悬的心又略放了放。
  施老娘看这后生迷糊不醒,看看外头天色,秋雨转大,实不知什么时辰,叶娘去了江家还不见回。陈氏被勒令留在屋里早就吓得傻了,阿豆趴在门缝那往外看,又哪里看得见分毫,好在施老娘知道儿媳经不得事,过来好声道:“阿陈,你看好女儿,不曾出乱子。”
  陈氏急道:“婆母,我……我……真个有事,哪里任由你老人家和叶娘在屋外……”
  施老娘道:“没个甚事,你安心呆着,纵有事,你豆腐水捏的,反碍手脚。”
  陈氏被施老娘说得面红耳赤,看看阿豆和四娘,咬咬牙,微泣道:“婆母万事小心。”
  施老娘堵道:“还用你多嘴?”她边嘟哝边回了灶间,反手把过间门也给关上,又拧了把湿巾子给那“强人”擦了把脸。
  那强人许是觉得松快一些,眼皮微动,慢悠悠醒转过来,茫然四顾不知身在何处。
  施老娘见他醒来,站在灶前,一手搁在灶台上,那把菜刀就搁在她手边处,苍老皱巴的脸上挤出个慈爱的浅笑,问道:“后生人,你怎倒在我家屋后头。”
  后生倒吸一口凉气,施老娘生得些许刻薄,笑得又刻意,阴阴森森,站在昏惨惨的灶间,好似山中吃人的精怪。后生本来病得晕乎乎,被这一吓,出一身的冷汗,倒是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施老娘看他竟发起呆来,皱起光秃秃的眉,一张酸巴脸整个挤到一块,要发怒,不知怎得又舒殿开,笑道:“后生人?”
  后生胳膊立起一层寒毛,左右一看,自己身在农家简陋的灶间,身下铺着干稻草,一边还有一个透着火光的风炉,这才想着自己是被这户人家搭救,忙撑起身:“可是大娘救了我,惭愧,我来这边寻友,病体不支倒在了你家屋后。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我……”他摸摸荷囊,想取银答谢,伸手方记起自己身无分文,落魄褴褛,本就潮红的脸更胜火烧,羞臊悲苦不已。
  施老娘又试探:“后生,你叫什么名姓,是哪家客?这三家村,就无有老婆子不知晓的人家。”
  后生道:“晚辈姓付,单名一个忱字,我……想问问江大郎江石可是居住这村里,我……他与我有恩,我却当不得他家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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