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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人家绕-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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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馆老郎中颇有手段,一剂药一行针下去,付和生喉中咕噜一声,吐出一口血痰,幽幽转醒,脸上不复先前的灰败,反倒潮红一片。付娘子扶他在隐囊上靠好,付和生环视家小仆从一周,苦涩一笑。
  江石知晓这是回光反照,簇光燃烬盘底油,油尽灯枯人亡。他转身出屋,缓缓吐出口气,院中几个仆役惶惶不安,主家却是无心立威安抚,由着他们猜测私语。江石出来不过片刻,付娘子出来歉意一笑,道:“江小侄,你伯父想见见你。”
  江石闻言有些许诧异,随着付娘子返回屋中,付和生见到他,哈哈一笑,江石跟着笑了几声。付和生摆摆手,喘着气道:“唉,缘浅啊缘浅。”
  江石则道:“能识得付伯父是我的幸事。”
  付和生又摆了摆手,指指跪在一边抹泪的小厮儿,道:“江石,我这小厮儿你也识得他,虽不大机敏,却极为忠心听话,你带了他家去,端茶倒水,都可使得。”
  江石道:“伯父,我一农家子,哪用得奴仆……”
  付和生瞪他一眼:“你这后生就是欠点诚恳。”他摸摸小厮儿的脑袋,“我是命到头了,他待我尽心尽力,我得为他寻个去处。江石,你定有一番造化。”
  江石接过身契,收下了小厮儿,问道:“伯父还有什么吩咐,侄儿皆听着。”
  付和生道:“哈哈,江石啊江石,只你精乖,只你知我。”他笑道,“江石,一事不烦二主,你既为我出了心力,不妨再送我一程,我家中零落,主不成主,仆不成仆,亲戚也是两张面孔。我死后,好棺木一时怕是寻不着,我求了我爹,为他定的寿棺先行让我用上一用,余的白事操劳,烦你支应一二。”
  江石道:“这事,纵伯父不开口,我岂有不管之理。”
  付和生笑道:“千古艰难唯一死,我怕得紧,少不得再叮嘱一遍。”
  江石又问道:“伯父可有旁的吩咐。”
  付和生的目光落在付忱身上,良久才摇了摇头,道:“没了啊,没了,帮得一时,帮不得一世。他生得两腿,须由他自个走出一条道来。”
  江石道:“付小弟聪明机敏,不会让伯父失望。”
  付和生笑了笑,让江石坐下不要回避,与付娘子道:“娘子,难为你了,家中遭了难,论到底是我行事不谨慎的缘故。你盘算家中的银两,记得还沈家五千两,家中积货不如贱卖了出去,店铺也卖与他人,留下一间铺子挣些酱米油盐。”
  付娘子点头应下。
  付和生指着付忱:“让……让我儿去管。”
  付忱泣不成声,不顾全身伤痛,挥开仆役扑上来道:“阿爹,我定好好做买卖,只我不懂,你要好好教我。”
  付和生喉中又是一生咳,他有余的话要交待,握住付忱的手,两眼却看着付娘子:“娘子,爹娘年老,难免糊涂,劳你多些体谅。”
  付娘子木然地又点了下头。
  付老娘昏厥不醒,付家不敢惊动,仍将事瞒着,付老爹看儿子说话有中气,面色红润,挥手让付和生噤声,口内只嚷着要访名医。
  付和生看老父这等模样,实在痛心,他本就拿十多日的生气换得这片刻的神醒,心绪一起伏,喉头腥甜,一口血吐出来,脸上潮红刹那褪得一干二净,眼翻气短,屋中顿乱作一团。老郎中忙拨开众人,挤到榻前,诊了诊脉,道:“不中用了,你们为他净净身,换身好衣裳吧。”
  付老父跌足大哭,有如稚童,倒是付娘子将泪一擦,开始指使仆役里里外外操持。家中一死一平一伤,付老父腿脚伤虽不重,却是半点用处也无,只知在那大声哭嚎,医要请,丧要报,又有灵堂布置,守灵待客……千头万绪,令人无从下手。
  江石付和生身死,与付娘子言语一声,沈家相助良多,岂有不上门之理,他是外来客,付家亲戚全不相识,便领了去沈家的差使。
  付家忙乱,家中连丧服都不曾置下,付娘子换了身白衣,道:“侄儿记得与沈家言语欠银之事,丧治过后,定会奉还。”
  江石皱眉,道:“伯母,沈家高义,哪里会在这当口记挂欠银,这般红口白牙说还银,倒似小人之举。”
  谁知付娘子竟也难得执拗,道:“进出的账目,还是理清为好。”
  江石本想多劝几句,付娘子却似不愿多听,也只得住口,前去沈家报丧。


第109章 人情厚薄
  沈家巷青石铺就,两旁厚厚的院,入夏繁花正茂,万紫千红从墙头探出,沉沉甸甸,引得蝶蜂齐舞。
  江石微眯了眯眼,这几日混乱忙碌,不知今夕何夕,站在这巷中,才知夏暑。
  沈家的门子看到他,先行招呼,笑道:“江小郎君。”低头见他腰间的一截麻绳,收了笑,迟疑问道,“这是?”
  江石道:“阿伯勿惊,我来是替付家报丧,付家主没了,沈家主与付家有援手的恩情,付娘子便托我报信。”
  付家事整个桃溪都有耳闻,何况沈家这般灵通,门子拍腿叹道:“竟是这般快,这接二连三的祸事,付家怕正忙乱。”
  江石苦笑,道:“正是,乱作一团。”能理事的只有一个付娘子,等付家那帮子族亲得了消息,也不知上门后会添乱还是帮忙。
  沈家管事匆匆过来,江石拿眼看去,有些发愣,管事身后露出一片衣角,青布薄衣,风一吹,飘飘拂拂,青嫩的叶子般在那翻飞,再定睛一看,衣角的主人探出头,冲他轻轻一笑。
  江石大喜过望,忙上前几步:“萁娘。”
  阿萁月余没见江石,乍然见他,心里无限欢喜,看了看江石,左看右看都觉江阿兄好似瘦了黑了又高了,当下心疼道:“阿兄老了好些。”
  江石抚向她鬓边的手,转了向,屈指在她额间轻弹一记,道:“胡说,我这般是年老,阿爹那样得算什么?”
  阿萁笑道:“伯父那样算正当年。”
  江石笑看着她:“那我便算风华正茂。”他放柔声,问道,“小二娘怎会在这?”
  阿萁情不自禁掂起脚,伸手摘掉他发间的小片落叶,道:“是沈娘子遣人接我来的。”
  江石心下大感沈娘子体贴,有情人许久未见,不知多少心事蜜语要诉说,还要开口,就见沈管事摸着胡子,挤着眉眼,看得大为有趣,江石老厚的脸皮也不由有些发红,肃整面容一本正经道:“管事,家主与娘子可在家中?我冒然上门,为付家报丧送信。”
  沈管事点头:“郎主与娘子在家呢。”
  江石与阿萁几次来沈家,都不曾见到沈娘子的阿爹,当年沈娘子携父择夫,在桃溪也算一桩美谈。她娘家姓何,其父是个落第秀才,虽有些迂腐,却是个积德之人,如今女儿女婿孝顺,一对外孙男女讨喜,居移气养移体,何老秀才虽上了年纪,却是清隽温和,颇有出尘之气。
  江石与阿萁撞见他时,他正牵着鳐鳐,笑着为外孙女儿伸手撷下院角的一朵圆灯笼似的红花:“鳐鳐早间可有好好听阿娘的话?”
  鳐鳐立马应声道:“阿公,鳐鳐最听话了,阿息不听话。”
  何老秀才轻笑:“诶,阿息是你兄长,要叫阿兄,怎能直呼小名?”
  鳐鳐嬉笑道:“阿兄不吃饭,要吃肉饼,他不听话,阿公骂他。”
  何老秀才笑着道:“你阿兄去了你叔父那,学得那边的吃法,不惯吃粥饭,早晚都吃面饼。”
  鳐鳐幽幽地叹口气:“阿兄真不听话。”
  何老秀才被外孙女儿勾得大笑出声,附和道:“对对,你阿兄不听话。”
  沈管事上前恭敬地一礼:“老太公。”
  何老秀才一摆手,看了江石与阿萁一眼,笑问她道:“这是哪家的小后生,生得俊俏?”
  阿萁上前,笑道:“老太公,这是我同村的阿兄,姓江,他在京中返家时在船上结识了付家,这几日帮着付家料理一些杂事。”
  何老秀轻抚长须,眼中笑意又深了几分,道:“原是同村阿兄啊。”
  江石纳罕不已,小二娘几时来的沈家,怎得好似一夕间就与沈家上下这般亲近相熟,他跨前一步冲着何老秀才揖一礼:“小子江石见过老太公。”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何老秀才连忙拦了一把,又摸摸身上荷囊,有些无措,道,“我不知有客至,倒疏忽了。”吩咐身后老仆,让他记得补上见礼。
  江石与阿萁正要推拒,沈管事道:“小郎君与小娘子不必客气,我家老太公喜爱后生晚辈,何以拂了他老人家一番美意。”
  何老秀才抚须:“正是如此。”又与沈家事道,“江小郎有事,倒在我这耽搁了,你快了领他去见大郎。”
  沈拓与沈娘子似是早早知道江石要来,他们身边还侯着一个身量颇高,犹见稚嫩的少年郎君,沈拓随意一指,与江石道:“这是小儿沈越翎,你唤他阿息便是。”又吩咐少年叫江石阿兄。
  沈越翎看着不大,行事倒大方,叫了江石一声阿兄,侯在沈娘子身后不再多言多语。
  沈拓看到江石腰际的麻绳,开口问道:“眼下付家如何?”
  江石吃了一口茶,道:“不大好,屋里屋外一片杂乱,付伯娘行事有条理,只是独木难支,家中内外难免有疏落,我看那些仆役心思也不大稳妥。”
  沈娘子有些吃惊:“倒不曾想付家百难之时,竟是付娘子出头理事。”
  江石与阿萁双双抬头不解沈娘子为何有此感叹,他二人家中,江娘子能干有为,施家更是施老娘当家做主,浑不知付娘子出来理事有何不妥。
  沈娘子遂道:“你二人不知,付家付和生一年有半载都在禹京料理买卖,身边自少不了伺侯,仆役妾室一应俱全。付娘子留在桃溪服侍公婆教养儿郎,她性子沉静不喜交游,在家中也不大做得主,一惯软和顺从公婆的。”
  “原来如此。”江石说了医馆之事,道,“那时我听掌柜娘子阻拦,心知有些蹊跷,又看付家老的老,小的小,老的不愿担责,小的不能扛事,还当以往付家是付伯娘做主的。”
  沈娘子摇摇头:“付家跨过这一坎,付娘子怕也不得安宁。”
  阿萁听得有些恼怒,道:“付娘子家难出来顶事,付家不是应当心存感激吗?”
  沈越翎在旁插嘴道:“那也未必,说不得付伯爷过后反心生怨恨呢,若是多活十多日,这十多日,许有生机,许有名医,许有灵药,付伯父许能活呢。”
  沈拓与沈娘子侧首看了他眼,沈越翎瑟缩一下,小声道:“叔父道:人之性,从来利己,怨憎他人己身便心安无过。”
  沈拓哼了一声。
  阿萁忙打开岔,道:“那依阿弟之意,付娘子应当让郎中用药吊着付家主的那口气?”
  沈越翎偷溜了沈拓与沈娘子一眼,见爹娘没有出声,忍不住又驳道:“错矣,付伯父活死人一个,这般吊着活着也似死了,若是醒来嘱咐家小,留下指点,岂不更好?”
  江石满腹疑惑:小二娘与沈家怎就这般亲昵。酸溜溜地扫了眼沈越翎,怎就唤上阿弟了?
  阿萁还不知江石正在醋海里翻滚,道:“那岂不是左右都是错?”
  沈越翎扬眉,道:“我叔父道:世间事,从来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如那高高在上的菩萨,不言不语,信众无数,若有一日,菩萨开口答人疑许人愿佑你安,届时再看,信众……”
  “满口胡言。”沈拓一拍桌案,怒瞪着沈越翎,道,“世间事,不做不错,你束手他止步我不言,可有人间万道?”
  沈越翎忙辩道:“叔父……”
  眼看沈拓要祭出板尺,沈越翎极有眼色,抱着头逃蹿出去,道:“啊呀,我去找阿公小妹。”他身手灵敏,行动敏捷,飞也似地翻出正院不见了身影。
  沈娘子脸上扬起一抹和煦的笑,转头对沈拓慢条斯理道:“夫君,宵小贼子才会翻墙钻窗、不走正门,不若吩咐家中护院仆役,翻墙的一律当贼打,如何?”
  沈拓阴着脸,点头:“娘子言之有理。”又道,“你擅笔墨,几时得闲,修书一封,问问沈计可是当官当得晕了头迷了眼坏了心肠,莫非只他雪雪白,旁人都是小人伪君子人间败类。既无善心,还屁个为民做主,当个屁的父母官。”
  阿萁和江石交换一个眼色,齐齐噤声不敢言。
  沈拓发了一通火,沉吟一下对江石道:“你既与付和生这段因缘,他家的事少不得要帮上一把,只内里分寸要自我审度,切不可过。付家旁枝亲戚不在少数,可用的却是一枝也无,付家在势时,枝干粗壮,也禁得起这些藤藤蔓蔓攀爬,付和生一去,家中无人主事,付忱便是天纵其才,一夕之间也难挽回付家的颓势。”
  江石道:“付伯父死前留言要付伯娘将家事铺面货物俱换成银两,留得一间与付忱练手。”
  沈拓轻摇一下头:“这是无奈保全之计,付家经此难家财十去七八,留下二三成,确也保得小富清闲,只是,能保得这笔财,才能得安。”
  江石想起付娘子的嘱托,道:“付伯娘一再嘱付,说道欠沈家主的银两,待得丧事一了必当奉还还。”
  沈娘子听罢,道:“付娘子行事多思多虑了些,也是难为了她。”她转头与沈拓商议,“夫君既借了银,不如再借下势,不拘是表伯或陈叔叔,亲去送份奠仪。付家本就是船队的常客,如今他身去,船队送他一程也是应当的,也好叫外人知晓,这人走,茶也未凉。”
  沈拓道:“娘子做主便是。”
  沈付两家原本无有交情,沈拓亲去不大妥当,陈据或曹二出面却是旧日买卖往来。
  沈娘子又怜江石辛苦,道:“从船停岸,你连家都不得回,奔波不停,接来几日怕也不得好睡。今日不如偷个空,与萁娘好生说说话。”
  江石大谢沈娘子的体贴,又道:“小子不与家主与娘子见外,不敢多有言语说生分的话,等付家事了,我和萁娘想跟家主娘子做一笔买卖。”
  阿萁心头一跳,偷偷瞒向江石,江石心有灵犀,偷偷回她一眼。


第110章 我不是我
  紫藤花漾着一片轻紫,石桌石凳,暖风轻袭,还有花架下眉目俊俏巧笑倩兮的小女娘。江石坐下来,静了几息,终于把自己从付家的那片混乱之中挑了出来,享片刻的安好。
  阿萁坐在他对面,托着腮,絮絮说道:“前两日过了晌午,我跟嬢嬢一道在给瓜藤打须条呢,就听院里狗汪汪直叫,沈娘子遣了管事和两个小厮儿,把我接了沈家来。”她微凑过来,“嬢嬢先是吓了一跳,跟那管事说了好些奉承的话,我看啊,回头嬢嬢定要去找邻舍炫耀。”
  “来了沈家后,老太公待人亲切,沈家小郎君说话有趣,他还学了好些地稀奇古怪的手段,有些大不入流,沈家主与沈娘子竟也许他学。”
  江石静静地听她说话,觉得自己能听到地老天荒。
  他愿听,阿萁愿说,她存好多话,攒了好多事,无人可诉无人可懂的,在沈家的紫藤花架下全说与她的江阿兄。她的小四妹,不知去向死活两知的小八郎,她偷偷摸摸做的线香,一把一把地藏在家中,施老娘大许是知道的,不知怎的忍了,没有斥责孙女儿心野,做些没用的事物;陈氏的眼里是没这些的,她日日在家中,带小四娘,做针线,间或怔怔出神,偶尔像是大梦初醒似的,裁布给叶娘做新衣。
  江石等她说完,这才问:“萁娘,线香可是有带过来?”
  阿萁一挤眼:“江阿兄神机妙算,我偷带了两把过来。”她捏着自己细细的手指,“阿兄,线香真能换得钱?”
  江石笑着定她的心:“萁娘我逛了禹京的大小店铺,无有一家有卖线香的。”
  阿萁星眸闪闪:“那?”
  江石道:“我们既寻了大树,自是倚背相靠,届时问问沈家主的主意。”
  阿萁点头,略有些担忧地问道:“江阿兄帮付家理事,可会沾染上麻烦?”
  江石想了想道:“付家的官司大许是了了,牵连不到我身上,付家的私事……”再混乱,他一个外人,也无置喙之处。
  阿萁轻声道:“江阿兄小心些,等付家事了,我们再商议线香的事。”
  江石欲言又止,他来时是帮付家报丧的,总不好长时逗留,来去匆匆,想说的话还有大半没说呢,离去时低声道:“萁娘,线香是你一手做的,这是你施家的买卖,外人……我虽不是外人,也没多嘴的权利。你可有想过,把在自己手中,自与沈家主商议买卖。”
  阿萁怔愣了好一会,刹时想过千百个念头,笑问道:“江阿兄何出此言。”
  江石笑起来,带着点桀骜,带着点洒脱,带着点细小不可察的阴暗,他道:“萁娘,沈家小郎君的话,我深觉有理,人之性本就利己,纵是我,看到泼天的富贵,焉知哪日不会两眼发红,移了心性?”
  阿萁笑看他:“阿兄能说这样的话,我还不能信你吗?”
  江石笑道:“小二娘,人善变得紧,你不知好好的人,日日月月年年,然后变得面目全非,看似人,实是鬼。昨日还是恩爱夫妻,明日拔刀相向。今日我实心实意,说出了这番话,他日我移了心性,谁知生出什么鬼蜮心肠。阿萁,杀手锏应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哪日我负了你,你才有底气,视我如无物,立于不败之地。”
  阿萁心里大恸,眼睛一酸,一颗温热的泪顺着脸颊划到下巴,晶莹一点,将将要坠,她伸手要去拭,却被江石抢先了一步。她感到他粗糙的指腹划过自己的细滑的脸颊,将那滴轻轻摘到指尖。
  “不笑也罢,怎还哭了起来?”江石不大正经地调笑。
  阿萁不知自己是该气该笑该哭该悟,只好随着性子上前踩了一脚江石:“都是你,说了这些中听不中听的,惹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哪有人把自己往坏处想的?”
  江石忙跳开去,又笑着转身道:“萁娘,变心移性的我,便不是我。既我不是我,我防他一二,哪里有错?”
  阿萁鼻中酸楚,嘴角却是不由上弯,道:“那,阿兄防那个不是阿兄的阿兄,我信是阿兄的那个阿兄。”
  江石听了这话,不由笑出声来,实在心痒难耐,顾左右无人,轻轻将阿萁拥入怀中,低声道:“小二娘,等我事了,一道归家。”
  阿萁点了点头,半晌才轻推了一下,让他快些去付家帮忙。
  江石叹口气,依依不舍别了阿萁,三步并两步走了。他一走远,阿萁顿觉无趣,闷闷不乐地坐回紫藤花架下,一边出神,一边折了花枝编了个花环,直引得一只黄蝶在手边绕来飞去,才惊觉:该死,怎得折了园中的花枝?阿萁沮丧地瞪着手中的花环,想着怎么也要去和管事赔个礼。
  “施阿姊好巧的手。”
  阿萁转头,就见沈越翎从树上跃下,拎过花环笑问:“阿姊的花环可能送与我?”
  阿萁奇道:“你少年郎君,拿着花环作甚?”
  沈越翎叹气:“唉!不小心得罪了小妹,我拿花环哄她去,她最喜新奇巧样,阿姊的花环编得极有野趣。”
  阿萁抿嘴笑道:“这可不是什么新奇巧样,乡野人家,十人里泰半都会编。”
  沈越翎道:“左右我不会,我家小妹人小又没什么见识,脾气虽臭,却甚是好哄。”他生得俊秀,眉目肖似沈拓,依稀又有沈娘子的秀致,神情却极为跳脱,眼珠一转,扫了阿萁好几眼,故弄玄虚道,“我白得了阿姊的花环,论银钱未免伤情份,不言不语,我又过意不去。”
  阿萁挑起眉,这架式倒让她想起江石早先拿话诳她的模样,故意惊讶:“小郎,这是用你家园中的花枝编的,连花带叶的,连片花瓣都是你家的,左右啊,不与我相干。”
  沈越翎嘿嘿一笑,阿萁不接他话,他就自找台阶,道:“总之,我要谢你,不如我给相个手相测个字如何?”
  阿萁大惊,狐疑地看他:“你会看手相?你学得再杂,我不信你小小年纪还会测字看相的。”
  沈越翎扬眉,折了根树枝:“来来来,你写个字,尽管问前程姻缘,非是自我吹嘘,我乃桃溪铁口神断卢相师门下大弟子,虽不得袁、李二人可堪天机,算你小小女娘的心事,手到擒来。”
  阿萁捏着树枝,她和江石说了一番话,心性未曾平复,耳听沈越翎胡吹法螺,便想着难他一难,蹲下身在地上写了个“口”字,琢磨着测字总要拆字,这横平竖直也不知能拆出什么,胡谄出什么来。
  沈越翎却是成竹在胸,伸手掐了个法诀,煞有介事道:“阿姊是要问前程呢还是要问婚姻呢?”
  阿萁很是疑惑,她不言怪力乱神,虽远却敬,却是万万不信沈越翎能测字看相,偏偏沈越翎胸有定数的模样看着不像做假,转念间,忽得地醒悟过来:是了,他刚才从树上翻下来,定是一早就在那,自己与江阿兄说话时不知周遭有人,定是被他听个正着,眼下又转而来诳我。阿萁想得妥当,笑起来,道:“两样都不问。”
  沈越翎一怔,他也是机敏非常的,立马道:“命数不可多堪,只算得前程和婚姻。”
  阿萁笑:“那问别个的前程和婚姻呢?”
  沈越翎轻咳一声:“字是阿姊所写,自是只算得阿姊己身。”
  阿萁想了想,叹道:“既是前程,也分大小,农人秋时多收几石粮,换得一年温饱,也算有成。书生读万卷书,一朝成了天子门生,这是大有所成。我不过区区农家小女子,也没个好奔头,不问二三年后什么个景况,倒想问问近几月能有什么所得。那阿弟不如算算,秋到冬时,我可有什么好时运?”
  沈越翎心知她在为难自己,却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道:“阿姊听我测,口为进食之器,食为命之本,可见关乎安生立命之事。阿姊所写的口字,正正方方,合地之形,又有言,口大吃四方,可断阿姊前程远大,敛聚四方气运,其数乃大。阿姊又问秋至冬时,秋时万物熟,去其火,加其口,乃一和字,和则得也,应也,此测阿姊秋至冬时定有所得,还是大所得。”
  阿萁听得呆滞在那,沈越翎得意非凡,笑问:“如何,阿姊,我这算得算准不准?”
  阿萁定定心神,道:“未可知,待得秋至冬时方能知晓。”她忍了忍,终是忍不住,“枉阿弟自称男子汉,听人话舌。”
  沈越翎忙摆手,跳着脚道:“这如何怪我,我好生在树上小憩,是你和江阿兄在那私语,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少年心性,转而兴致勃勃,“我原先只道阿姊有趣,原来江阿兄才是个妙人啊,阿兄与我叔父定能说得道一块。”
  阿萁羞他:“还说自己会测字。”
  沈越翎把玩着手中的花环,漆黑的双眸在眼眶里来回转溜,按捺不住,凑过来道:“阿姊,你那线香听起来煞是有趣,我阿爹规板死硬,你不如与我合伙如何?你放心,我阿爹是大树,我却是合木成林,我爹的我能借用,我叔父的我能借用,季侯的我也能借用,这般算来,岂不是比我阿爹这棵独木来得可靠?”


第111章 寺门重重
  阿萁将鳐鳐放在自己膝盖上,默然无语地看着沈越翎,看着他嘴皮子翻飞,说着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话,好似恨不得将两片嘴皮磨得秃噜了皮。
  鳐鳐幽幽地叹口气,奶声奶气道:“阿兄,吵。”
  阿萁要不是碍于自己是客,真想附和着点头,假笑道:“阿弟学问杂繁。”明明沈家主与沈娘子都不是多话的人,怎生的儿郎,小小年纪这般爱说话,放任他说下去,能从夏说到冬。
  沈越翎也是郁闷不已,他在那说得口干舌燥,阿萁愣是不为所动,气闷道:“阿姊怎半点不动心?”
  阿萁无奈道:“可是,阿弟自己半大不小的,难道不听父母命?再说,你说你背后有三势可以借,我与沈家主合伙,好似也有三势可借。”
  沈越翎长叹一口气,他自认一向无往不利,谁知竟在阿萁身上翻了船,闷闷坐下道:“我有好些钱。”
  阿萁这回倒有些讶异,道:“父母在无私财,我还道大户人家更有这些讲究。”
  沈越翎呆了呆,忽得醒悟过来,蔫蔫道:“我要花用,也是要请示娘亲的。”
  鳐鳐许是难得见兄长如同霜打的茄子,大乐不已,坐在阿萁的怀里拍着手,做着鬼脸,气得沈越翎摸出一把扇子就要去敲鳐鳐的额头。阿萁慌忙去挡,道:“使不得,鳐鳐岁小皮嫩,如何敲得。”
  沈越翎笑道:“她是我阿爹的掌上珠,哪个敢打,我不吓她一吓。”他好奇心极重,昨日听了一耳朵线香,他想了一晚也没想出子丑卯寅来,越想不明白就越想知道,一早起来找到阿萁又来歪缠。软声道,“阿姊,我口舌紧,只看一眼,定不说出去,你不与我合伙做买卖,非要与我爹娘商议,我帮你掌掌眼,出出主意。”
  阿萁笑道:“不好,我还不曾想好如何张口。除却江阿兄,还有我阿姊,再无别的人知道线香,我要留待给沈娘子看。”
  沈越翎大摇其头:“我阿娘迟些看有甚打紧?小女娘尽生得弯弯绕绕心肠。”
  阿萁道:“这就好比你得新奇事物,自然想着先给交好的人看上一眼。”
  沈越翎气道:“我与你一见如故,原来半点分量都没有。”
  阿萁笑起来:“你人小身量不高,往秤上一称量,果然分量不重。”
  沈越翎无法道:“那你与阿娘说时,我要在旁看个究竟……”
  鳐鳐拿手掩了耳朵,嫌弃嘟囔:“阿兄,吵。”
  沈越翎仰天长叹,道:“枉我一腔热血空转凉。”拈了块糕点扔进嘴里,又道,“说起来,江阿兄也算热心肠,这几日帮着付家,还不知要忙成什么样呢,倒把自己的事给误了。”
  阿萁点头道:“既应了事,无论如何也要尽心而为,不然,还不如不应呢。”话虽如此,心里到底记挂,想着等回了村,定要让江阿兄好生歇歇,遂道,“再忙累也至多三四日。”
  沈越翎惊诧:“三四日?”他笑道,“阿姊,付家白事,快则□□日,慢则小半月,三四日哪里能了事?”
  阿萁不解:“怎要这般久?”
  沈越翎道:“又要告诉四方亲眷,又要请和尚念经做法事,又要守灵安魂,又要请阴阳先生挑选吉日,如何不要□□日?”
  阿萁道:“这几日天热,哪里能存得这么久?”
  沈越翎道:“拿冰堆着便是,不过桃溪这么点地界,没有多少人家挖着冰窖存着冰,少不得要四处借买。”
  阿萁咋舌,农家暑天丧事,无不趁早埋了了事,唉,果不比富贵人家的讲究,不过……她皱眉不解道:“付家祸事刚了,家中还有老少卧床,怎还这般排场?”
  沈越翎嗤之以鼻,道:“事死如生,付家哪舍得让付老伯走得寒酸,就算付伯娘愿意,付阿公定这关便过不了,说不得还要大肆操办呢。”
  阿萁小声嘀咕道:“光顾事死,不管事生?依我见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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