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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天下-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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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宁一怔,随即咧开嘴,“谢父后!”






第319章 安王惊宫中
走进栖梧宫的时候李凤宁满心萧索,但是当她踏出门口的时候,却只觉得满身轻松。
或许……
李凤宁直到这一刻才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在介意自己的身份。
李昱和李贤再疼她,她再出入皇宫如回己家,也始终抹不去一个事实。
她只是“宗亲”而并非皇女。
而李昱临终前的那一道将李凤宁变成皇女的诏书,虽然其中的确不乏对她的爱护之意,但事实上又何尝不是因为李昱不仅自己认为李凤宁不会对皇位造成威胁,甚至她也十分明确地知道李贤也是这样认定的?
李昱的这种认定,不可能对李凤宁没有影响。于是她即便她成功把诚郡王打压下去,即便她已经站在御座的陛阶之上,她却依旧踟蹰着不肯踏出最后一步。
但是今天,凤后允了。
他不仅是看着她长大的父亲,他由当世名仕连大学士教养长大,他更是如今活在世上唯一一个有资格说帝位承继的人。
所以刚才那场并不是父女之间的闲谈小事,他亲手去掉了一直压在她身上的沉重桎梏。
李凤宁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带着花草温香的空气,然后又长长地呼出去。
真是……
周围响起一阵密密麻麻,也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李凤宁眉头微蹙,因为她还听到了一些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旁人或许会忽略过去,但是曾经在军器监快被各种兵器铠甲活埋的李凤宁却是再熟悉不过。
这是……
佩剑与铠甲摩擦的声音。
李凤宁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表情里的轻松畅快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对李凤宁来说,凤后就是父亲,谁回自家给父亲请安说话还要前呼后拥的?因此才踏出栖梧宫没多久的她就是独身一个。
李凤宁自自然然地四下环视一圈。
虽然大部分人还知道有个避忌,多是接着花木廊柱遮挡身形。但李凤宁如今还远远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只那么一扫的功夫,就已经能够明白自己被团团包围。
“四姐姐这么大阵仗,”李凤宁缓缓转过头,看向抄手游廊对面那个人,“真是叫本王受宠若惊。”
离她足有一丈远的那个人,一身精打细造的铠甲。她居然连头盔和护面都没有忘记,只留下一双眼睛藏在头盔的阴影里。不过她这一身铠甲既是军器监为安郡王特制的,李凤宁就没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对面似乎晃了下脑袋,却因为头盔太大,叫李凤宁看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那人似乎也觉得这样挺不舒服,抬手抽松系带,然后解下盔甲。
李凤宁不动声色地企图再朝那人靠近几步。
“站住。”在丢下盔甲露出本来面目的同时,李鲲就拔出佩剑来。青天白日下闪着幽冷寒光的剑尖指着李凤宁的脖子,一丝晃动也没有。
李凤宁只能停了下来。
李鲲素常就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似的。而在李鹄被李凤宁整下去之后,李鲲陡然之间变得极其进取,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得宽容谦厚智计过人了一样,叫李凤宁都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不愧是睿成皇帝之女”的感叹。
但是现在的李鲲,眼睛里却闪现着慑人的寒光。她紧紧盯着李凤宁的目光就好像……
寻找攻击弱点的猛兽一样。
“四姐姐这是做什么?”
但是李凤宁却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
安阳城外,隐岛崖上,驲落王帐,李凤宁实在面对过太多次的杀意,眼下这个还真是没法叫她兴起多少害怕的感觉。
“凤宁妹妹想要重现驲落王帐的风采,”她说,“愚姐可不想做一回被人挟持的蠢货。”
李凤宁眼睛微眯了一下。
驲落王帐里发生的事她不是没对人说过,但是听到的人里肯定不包括这个李鲲。
李凤宁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落在李鲲眼里,顿时换来她更加胜券在握的一笑。
李凤宁立时收敛情绪,拉起素常对外人用的笑容。“身在驲落王帐当然需要日夜警惕,”李凤宁摊开手,示意自己身无寸铁,然后大大方方又朝她走过去几步,“我现下可是在自己家,随身带刀做什么?”
李凤宁是在暗讽,当然的。李鲲穿着全身铠甲,仿佛怕了李凤宁一样。
而李鲲自然也听得明白,她不由微怒,那种轻松的情绪消失了一瞬,随后她拉起嘴角,表情邪佞起来,“妹妹真是胆色过人。只不知我现在捅你一刀,”她的剑尖下移,对着李凤宁的肚腹,“会如何?”
肚腹这种地方挨一刀,能不能救回来难说,但一顿苦头却是绝对少不了的。
李凤宁瞧着她那几乎难掩兴奋的表情,不由得嗤笑一声,“四姐姐待楚王居然这么好?”她嘴角一勾,“如此牺牲,为她人做嫁衣裳。”
“那……”这回李鲲却丝毫没把她的冷厉放在眼里,她咧嘴冷笑,然后剑尖微斜,虚指李凤宁的背后。
她的背后……
栖梧宫!
对了,李凤宁如今日日都要进宫,所以凤后这里也不用掐着日子算计何时该来。今日她也是临时起意,根本谁都没有说过。
既然李鲲根本无从事先得知,那么……
她本来就是冲着凤后来的!
假装出来的轻松瞬间消失。“李鲲,”李凤宁眼睛微眯,脸色与声音一沉到底,“现在立刻带着人退出宫去,我既往不咎,否则……”
李凤宁已经是耐着性子十分宽大了,但是李鲲却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哦?”她上下扫了眼李凤宁,“否则如何?”
“妻主既已不在人世,我就遣贵君回本家如何?”李凤宁轻轻地来了句。
所谓贵君,自然指的是安郡王的生父姜贵君。
律法也好,世间常理也罢,唯正君才是家中另一个主人。妻主过世后,侧室通房一类要如何处置全在正君一念之间。姜贵君虽然并非睿成皇帝正君,却到底也与宫外普通侧室不同。李凤宁如此说法只是讥讽李鲲并非正出嫡女罢了。
李鲲勃然变色,适才还一副轻松模样,听李凤宁这么一说表情顿时扭曲起来,“死丫头,你胡说什么?”
“你不知道,”李凤宁咧开嘴,却殊无笑意,表情一片冷冽,“陛下从来没有期待过你们能堪大用吗?”
李鲲表情一僵。
“大姐姐取名作‘贤’,足见陛下的期许盼望。而你李鲲?”李凤宁微顿,“说好听点叫祥禽,直白一点,不就是杵在那里叫人看个意思,谁指望个被毛戴角的禽兽能当大用?”
李鲲恶狠狠地瞪着李凤宁,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又好得到哪里去?李‘凤’宁,嗯?”
李凤宁却只笑了一声,“多新鲜啊?满安阳谁不知道李端不喜欢我?”她微顿,扯出一个更加趾高气昂的表情,“我有母皇和大姐姐疼我就行了。”她咧嘴,“你说你”
李鲲暴怒,虽然她几乎立刻强迫自己把情绪压制下去,到底那恨不得生啖了李凤宁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
她蓦然仰天大笑,“差点叫你糊弄过去了。”李鲲低下头盯着李凤宁,语声再度轻柔下来,“凤宁啊凤宁,论起耍嘴皮子的功夫,只怕我们姐妹里没人比得上你。但是这样又如何?”她话音未落就举剑刺了过来。
李凤宁表情一凝,紧紧盯着剑尖刺过来的方向,在差不多要刺中自己的时候才险险避过。
其实她是有意激怒李鲲。
安郡王不愧是掌了兵部多年,一身功夫居然十分能看。她一刺不中立时撩剑斜劈。重剑挟着无比的威势扑面而来。李凤宁猛地避让开来,锋锐的剑尖划过她的颈侧,削下一片衣领来,若是剑尖再朝前递两分,直接就要划破李凤宁的脖子了。
李鲲得意大笑,反手一剑撩起,再度朝李凤宁面门上招呼过去。
李凤宁乘着躲避的空隙看了眼李鲲的铠甲。
李鲲的整套铠甲重达六十余斤。她穿着铠甲还能这么劈砍虽然值得称赞,可她到底是皇女不是兵卒,李凤宁就不信她能一直坚持下去。
她微微眯眼,紧盯着剑尖在空中划过的轨迹。
拼着让她在身上划几道又如何,只要能近身李凤宁敢……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外头突然想起一声惊叫“姨——”,李凤宁分了下神,没能躲开李鲲的剑势。在一阵冰凉的感觉,随着剧痛在她右肩爆发开来,几点腥稠的温热液体飞溅到她脸上。
下一瞬,冰凉沉重的剑身就搁到了李凤宁的肩上。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锋锐无比的剑刃就在自己脖子边散发着慑人的寒气,仿佛只要她轻轻一动,就能送她下黄泉似的。
李鲲得意大笑。
但是李凤宁却根本没想分一丝眼神给她,只是朝前头发声的方向看去。
站在树后的兵士朝前走了几步,露出全身来。而她手里那个像只小鸡仔一样被人提着后领的人……
“无疾。”李凤宁轻轻地念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李安也将二十,凭空想实在不能算孩子的年纪,偏偏因为常年体弱,不仅个子不高人也瘦弱,被那手臂粗壮的兵士钳制住,真是叫旁人看着也只能觉得她半点没有挣脱的希望。
李凤宁看那兵士并不怎么敢使力,就连威胁她的剑离脖子起码也有三四寸那么远时,到底是微微松了口气的。只是当她再看到李安惊惧到惨白的面孔,不由得微微不悦起来。
这孩子好好地在宫外待着,做什么悄无声息地潜回京来?
先头已经是敌强己弱,好不容易叫她激怒李鲲挣来一线转机,李安这一被人逮住真真是大势已去。她就算能抢过李鲲的剑挟持她,也不过是叫人直接拿无疾来威胁她放手而已。
“姨……”无疾嘴唇煞白,声音又轻又弱,瞧着李凤宁的眼神先是惊讶不解,随后她四下里扫了一圈,再看到李凤宁肩膀后眼神就黯然下去,满脸的自责歉疚。
李凤宁心里一软。
罢了,无疾也是关心她才会失了分寸。
“你们这姨甥两倒真是情同姐妹。”眼见大局在握的李鲲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甚至有闲心摆出个和煦的笑容,看看李凤宁又看看尤被人钳制着的李安。
“放开……”只是虽然害怕,李安依旧努力直视着李鲲,“她。”
“无疾,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李凤宁心里一跳,生怕她说出些李鲲觉得不中听的话,恼怒之下做出什么来,所以连忙接口,“看见你四姨也不知道行礼问安?”
李安听李凤宁这么说,却足足地一愣。她像是不敢置信似的看着李凤宁,突然之间毫无理由地浅浅笑了起来。
其实李安长得不难看,可惜再好的颜色也经不起常年体弱的摧残。再加上李贤的严苛,时常一副畏缩怯懦的样子更加没法讨人喜欢。只是这回不知为什么,李安竟好像突然下定决定似的,突然笑得十分愉悦敞怀起来。
李凤宁心下隐隐不安,可在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时候,李安突然抓住兵士的手,猛地拉住剑刃把自己的脖子死命压上去。
李凤宁甚至能看见那兵士脸上由惊讶变成惊恐的表情,但是在她能够出声之前,血花飞溅起来。
“无疾!”
李凤宁哪还顾得上自己脖子前是不是还有把剑指着,整个人踉跄着飞扑过去,好容易才接到李安软倒下来的身体。
纤细的脖子早被血浆糊满,无论李凤宁怎么用力压住伤口,浓稠的艳红色依旧不停地汩汩而出,没多久功夫染红了李凤宁的衣衫。
“还愣着干什么,”李凤宁猛抬头环视四周,狠狠道,“快传御医!”
“尔等何人,为何出现禁中!”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穿透人墙传过来,“安郡王,安郡王您怎在此处?”
“我终于……也能,”半靠在李凤宁怀里的李安企图说话,虽然她张口之后,喉咙口就是一阵血泡咕噜的声响,“帮上姨……了吧?”
帮上她?
李凤宁心里一酸。
难道她刚才就是因为想帮上她,所以才……
“无疾你不要说话。”李凤宁低头,“你先不要说话——”
“姨……姨会是,是个……好……皇帝……”
“无疾——”






第320章 宋沃请登基
门下省侍中宋沃听闻宫中侍卫禀报说安郡王入宫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在意。
毕竟宫里还杵着个姜贵君不是?
这位伴驾足有三十年,睿成皇帝在时就十分得宠。就连李贤都要给他三分薄面,更不要说朝中其他人了。出了那么大的事安郡王若是想进宫求父君出面,对宋沃来说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所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栖梧宫偏殿。
“秦王殿下。”宋沃看着呆呆地透过门帘朝里屋看的年轻女人,不由得出声唤她。
宋沃虽也有叫御医去看她,可至少在她面前向来和气的秦王却突然大发雷霆,也就是凤后盯着她才容许御医帮她包扎伤口,随后就赶着所有的御医都围在李安榻前才终于安静下来。自那以后她就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御医在里头忙碌,直把几个年纪比她娘还大一截的御医瞧得满头冒汗。
“秦王殿下!”宋沃十分不满那个杵在窗前扮木头的人,放大嗓门又唤了她一声。
随后那就跟个假人似的秦王殿下终于眼珠转了转,慢吞吞地朝宋沃转过头来。
大朝之上从容不迫,小朝会上心思敏捷,私下里又仿佛邻家晚辈似的李凤宁,至少宋沃从没见过她如此大受打击的模样。联想起李贤驾崩时她当时哭得泣不成声,宋沃不由得心里微微一软。
其实“皇女”里头,大概就数李凤宁最像个普通人。她有血有肉,会哭会笑,实在是比旁人容易亲近也容易接近了太多。但也正是因为她的人情味,叫她比旁人受了更多的磋磨。这一回回下来,她仍然会如此大受打击,实在是比那个仅只有一脸错愕的安郡王好上太多了。
“秦王殿下。”这是宋沃第三回叫她了。
“宋侍中,”她终于开了口,却问了一句就连宋沃都无法回答的话,“我是不是错了?”
宋沃看着她满脸的阴郁,居然没有立时答上话来。
“鸾仪素来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又在燕州养成无法无天的性子,但是在她收买地痞伏击我之后,我却只是将她送进国子监。”李凤宁声音涩哑,“如果不是我的退让,她不会敢在大街上行刺。那一次如果不是李鲲不想杀人,令仪就要为我枉死一回。”
宋沃一时默然无语。
她身为门下省侍中,自有知道事情始末的路道。
安郡王此举就只是引逗凤宁鸾仪姐妹阋墙?
其实不然。
李凤宁身边自有忠心侍卫,若因主人遇袭将李鸾仪打伤了将会如何?
对嫡姐都那么狠毒的李鸾仪,能放过那几个侍卫才是怪事。魏王府要杀,李凤宁必然会保,两下里就不可能不冲突。
再有,宫中凤后或许只是斥责,李凤宁若受伤殷家不可能无动于衷。李鸾仪那傻子再被李鲲三言两语哄去,从此就算李端不肯,魏王府也只能与安郡王府绑在一起。就算当朝三个亲王里魏王最弱,她好歹是李凤宁的生母,见面就低一头。
“我早就发现李鲲勾结解百忧,”李凤宁声音涩哑,“但是我顾忌着那群亡命之徒,也不想跟李鲲撕破脸,结果她先派人夜入殷宅掳走我的甥儿,后来竟然到了恐吓我夫君的地步。堂堂当朝郡王如此乖戾悖德,我还想着她是陛下的血脉,我只是去大理寺撬开证人的嘴,令她说出真相。而结果……”她微顿,眼神不由得又飘向内室,“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殿下心存善意一忍再忍,无论如何都是好的。”宋沃略一思量,劝解道,“安郡王悖逆暴虐,迷途不知返也并不是殿下的过错。”宋沃看着李凤宁,“殿下也不是神仙,无法预知未来的事,所以殿下不应当责怪自己。”
“但是如果无疾死了,”李凤宁声音轻得发虚,“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才多大,说什么这辈子。”里屋有人接话,是凤后走了出来。
之前因事情就发生在栖梧宫前,于是御医就把李安抬进栖梧宫偏殿。凤后是李安嫡父,在御医救治时一直陪在旁边。
“父后。”虽然李凤宁情绪低落,但是凤后到底不同。她一听见他的声音,连忙走过去扶着凤后的手。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样。”凤后看上去一脸疲累,他并没有推拒李凤宁的扶持,走到外间椅子上坐下,“难道是我没把你们教好?”
“父后,”李凤宁更愧疚了,“扑通”朝地下一跪,“是我没看好无疾。”
“无疾这孩子平时看着缺了点胆气,怎么这个时候倒横了起来。”凤后叹口气,又看向李凤宁,“你是她姨,又不是她亲姐。她有点事你就朝身上揽算怎么回事?”
李凤宁脑袋垂得更低了。
“罢了罢了,等她醒过来,你自己跟她说吧。”凤后对着李凤宁摆摆手,一副懒得说她的样子。
“无疾没事了?”李凤宁猛然抬头,声音里却是遮掩不住的惊喜。
“你道我这么没心没肺?”凤后眉头微蹙,“御医说这会不妨事了我才出来。”
“没事就好,”李凤宁喜得一叠声道,也不等凤后说就自己起来了,“我去看看她去。”
“你别咋呼,”凤后说,“这间屋没住过人,我且要归置安排一下。你一会叫御医再看看伤口,没事就快点回去,别叫你夫君等急了。”
站在一边的宋沃实在没法在这种父女对话里插嘴,因此一直默默听着并不出声。
其实换到旁人家是再寻常不过的画面,但是发生在这个地方,却实在有一种违和感。
天家……
是无情的。
“殿下,”宋沃不由自主地出声问道,“打算如何处置安郡王?”
“安郡王……”李凤宁转过头看向宋沃,眼睛微眯,声音里的冷意实在不容错辨。
宋沃只觉得一颗心提了起来。年过五旬的她面对着一个才二十岁的年轻人,竟然有了一种十分紧张的感觉。
李凤宁用九个月的临朝监国证明了她的优秀。
不愧是睿成皇帝与先帝倾心教养的孩子,胆识远见、学识谋略都被她自己一一证明。
于是剩下的,就只有“理智”了。
做皇帝,是不能感情用事的。因为她一举一动都会牵动天下。她的喜悦,或许会变成奢靡浪费,她的愤怒,一定能血流漂杵。
所以,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候。
“安郡王失心疯了。”李凤宁几乎有些阴恻恻地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叫翊卫派人‘护送’安郡王回复静养。”
宋沃微怔。
随后,一股想象不到喜悦突然之间迸发出来。
原来,她真的能做到。
事实上,安郡王是带人逼宫,不仅伤了秦王,还差点逼死先帝独女。
但将事实就这么说出去会怎么样?
现在谁也不知道,兵部里能跟着李鲲一条道走到黑的到底有几个。狗急还跳墙,她们若觉得没有活路,索性反了当如何?
安郡王的父家姜氏一族是安阳名门,不要说做官的了,人家自己都有坞堡。而夫家芮氏虽然现在没落了,但在平州就是养军马出身的。
这时候说出事实真相,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但是李凤宁忍住了。
明明她对于李安受伤自责难过,明明她亲口吐露过对于放过李鲲的懊恼,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她居然还可以忍住。
宋沃一撩衣摆,用最认真的态度行叩拜大礼。
“臣宋沃,伏请秦王登基,为万民主!”





第321章 家中说怀庸
其实在他家小弟转述七弟妹的豪言时,凤怀庸是不信的。叫凤氏家学里不知多少人折戟沉沙的山长哪里能是“好哄”的人?所以她一边叹着弟妹年少无知,一边也时刻觑着机会随时扑出来缓颊说情。
却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
不过回头想想,李凤宁的做法大抵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旁人身居高位,能不鼻孔朝天就够“难能可贵”的了,李凤宁在凤元晖面前却能规规矩矩地执晚辈礼。学识上头谁也没指望她能多好,说起话来居然能旁征博引,生生叫凤元晖亲口评她一句“被耽误了”。再加上那份将宫中藏书视作等闲,“要看什么,吩咐一声就是”这种贿赂,大抵也真是再没旁人能做到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她家小弟瞧着竟比出嫁时圆润了些。
旁人只要少动弹两下就能养出来的肉,她家小弟砸下个好几千的银子也未必做得到。凤怀庸暗地里瞧着小弟如今的用度,不细算也知道就算掏空了凤家也拿不出这些银子来。当初只想着“小弟一辈子就求过那么一回”才帮忙说情的,如今看来还真是做对了。
“凤大小姐。”秦王正君屋里的小厮萤雪挑开门帘,待凤怀庸进了屋后低头行礼,“君上正等着您呢。”
这个小厮年纪约莫三十上下,姿色寻常行事却稳重妥帖,显见真是干活,而不是等主人来“用”的。
“大姐。”她家小弟坐在窗下,脸对着外面。他瞧着像是看景的模样,却是眉头轻蹙眼神茫然,还要小厮禀报两声才起身相迎。
“凤后因何事不喜?”凤怀庸不由玩笑了一句,“不如说出来,草民或许能够开解几分?”
再几年凤怀庸的儿子都要议亲了,这个最小的弟弟是她看着长大,素来便亲近,因此言语之间倒要比其他的弟妹更随便些。如今虽然他妻主身份不同起来,到底面对着他的时候,凤怀庸还是不觉得有什么恭谦唯唯的必要。
只是谁想这一句话出口,竟好似扯破了最后一层遮掩似的,顿时叫凤未竟表情里的茫然更加浓烈起来,甚至还有一股子再明显不过的沮丧,“我这样的人……哪里是能当凤后的。”
凤怀庸心里一跳,下意识便觉得自家弟弟受了委屈,顿时恼怒起来。可再转念一想思及如今亲眼所见种种又怕是自己误会,她先把情绪压抑下去,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怎么说的?谨安她……说你什么了?”
“前头用不上我,家里的事情也总说有长史有总管,不用我操心。”或许对着自己从小依赖的家人,凤未竟才能吐露心底的彷徨,“我这个破身子,连能活到几时都不知道,更加不要说孩子……”凤未竟抬起头,眸中的凄切惶然几乎满溢出来,“大姐,我想回家,但是我又……”他声音不由得低落下去,一时间细若耳语,虽然屋子里十分安静,凤怀庸也是听得不甚清楚,“但是我又不想见不到她……”
前头几句听得凤怀庸满心不忍,到得最后那句却又忍不住莞尔。
情到深处患得患失,说的就是……
“此事简单,”门外有人应声,一边说着话一边大步就走了进来,“夫君与我和离即可。”
凤怀庸听到“和离”二字不由心里一惊,再转头去看走进来那人眉头微蹙,心里更加急切,猛地站了起来,“我与小弟说说闲话而已,谨安你别……”
真要和离了,只怕是她家小弟先受不住。
不说李凤宁现在是谁,又或者在不远的将来会如何,单只看她如何待他就是难能可贵了。
凤怀庸真酝酿措辞打算好好劝解时,却见她家小弟竟是半点也没有掩藏自己情绪的意思,就那么抬脸正视着他的妻主。
唔……
她家小弟因为宿疾,在凤家时就是一副习惯了“不想再给家里添麻烦”的样子,好多时候不是旁人心细许就要忽略过去。如今他对着妻主却一副坦坦荡荡毫无掩饰的模样,虽然是因为被抓了现行,到底也是因为他十分笃信李凤宁不会生气。
成亲年余就能让她家小弟放开心防,就凭这个她怎么的也要把小弟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你肯放我走?”只听她家小弟对他妻主这么轻声问道。
声音虽然轻细,却有一股不容错辨的恼意。
“那不一样。”然后她的七弟妹说,“只要你不是我的正君,后院也好孩子也罢,就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她略一顿,“清容,我当初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就只有明媒正娶而已。但如果这个正君之位让你如此不喜,不要也就不要了。”她声音微低,“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这话真是……
说的那人一脸天经地义,凤怀庸这个旁边听的人倒觉不好意思起来。她尴尬地移开眼,假咳一声,好歹提醒一下这妇夫两个屋里还有别人。
于是刚才还互相凝视着的两人顿时醒过神来,李凤宁倒是面色如常,凤未竟却一片赧然。他抬眼无意间对上凤怀庸的视线,顿时面上红了起来。
李凤宁身子转了半圈,把凤未竟半遮在身后,一脸言笑晏晏,半点瞧不出来前头妇夫之间私话被人听见的模样道:“今天说起些事,正想寻大姐商量呢。”
凤怀庸自然也巴不得能另起个话头,连忙道:“什么事?”
李凤宁做了个手势,示意凤怀庸坐。凤怀庸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我想资助凤氏。”
开篇,李凤宁就扔出一句叫凤怀庸一愣的话。
凤氏一家子读书,除了束脩之外竟没有什么特别出息的营生。过去人口简单也罢了,凤怀庸这一代六女七男不说,姨母和母亲学生也是越收越多。这一个个又不仅是农妇养家,肚里塞满躺下有炕就行,笔墨纸砚都是小事,每每有人跟凤怀庸说想刊印新书才真叫是彷徨无措。
可,李凤宁的资助?
凤氏立世的根本乃是不向权贵低头的风骨。正因所有凤家子都与官家无关,才敢道一声立身持正,不染俗尘。如今要是……
“大姐可知凉州邺城?”李凤宁却像是看出了凤怀庸的疑虑,只转而说道,“我认识个叫孟溪的,她告诉我邺城位于高崖之上,不要说什么衣食,就算只是喝口水也要跋涉几个时辰。所以整个邺城的百姓都热衷赌石,期望能一夜暴富。而孟溪千里迢迢从凉州到安阳,就是想求阅工部营造法式,做出一部可以从崖底汲水的水车来。她认为只要造出水车,叫邺城能种出粮食来,就不会所有人都整天想着赌石。”
凤氏因无人做官,所以对官场中事便不怎关心,凤怀庸还是因为自家小弟将要嫁给李凤宁所以细细查过一遍,才听过一个邺城的名字。她当然不知道其中竟还有这么个故事,一时居然听住了。
“世有奇人,”她不由赞叹道,“心怀天下。”
无论此事最终成或不成,这个名叫孟溪的却是一心为善。
“孟溪可以想一想,试一试。”李凤宁声音微沉,仿佛添了些沉重的东西,“但是我却‘必须做到’。”她浅浅一笑,又在那沉重之上添了一抹自信,“怎么把水运到山上,什么东西才能在那里播种生长,做怎样的事才能让百姓衣食饱暖,这些是我在邺城百姓愿意改变之前就必须做到的事。”
生在帝王家,果然就非同一般。二十来岁的人能力压上头三个姐姐,李凤宁果然不同……
凤怀庸正听得满怀感叹,谁想李凤宁下一句话竟叫她愕然当场。
“所以,我要修编《赤月堪舆册》。”
什么?
《赤月堪舆册》?
大抵读过书的人都知道,那位翻手为云的殷大人想要编写《赤月堪舆册》。坊间传言说是耗费太过而搁置的,凤怀庸也是直到最近在李凤宁的书房瞧见,才知道原来竟是成书了的。
现在李凤宁说想修编,她刚才又说资助凤氏,难道……
凤怀庸不由激动起来。
“如今朝中世家为政,势力盘根错节。”李凤宁眸色微沉,“我不能以偏盖全,说世家都不是好人,但其中的确不少结党营私之徒。”她微顿,声音里透出一股冷意,“中书令乔海为了官声令名,拿贪墨的脏水朝我身上泼。但此事传到清容耳里时,却已经变成了是我跋扈骄狂。”
凤怀庸默然。
这个,就连她在豫州都听说了。
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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