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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天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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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宁深呼吸一口,然后定定地看着李昱,“我知道现下局面尴尬,只是求陛下再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李昱眉头微皱。
“陛下给我几日时间,我想……我能彻底解决王子的嫁娶问题。”
第22章 传话
草原上的烈日和冷风从来不会对谁特别宽容,即便是大汗王帐里最美艳的男人,在他到了二十岁的时候也会像夏末的草头花一样衰败下来。所以不是草原的女人不喜欢漂亮男人,只是对她们来说,管得了牛羊、生得了女儿的才是好男人。
温哲珲站在门口,朝里面看。
大开的窗边有一张书案,有一个男人坐在书案边。他背挺得笔直,左手搭在桌上,右手拿着笔。从男人平静的神情,还有笔杆流畅的移动来看,书写显然对这个男人来说不是一件难事。
这种换到东国任何一户人家里都是再平常不过的画面,到了温哲珲眼里却只剩下一阵阵违和感。她亲眼见过这个男人的大姐曾经在磕磕巴巴念不清楚一封短信之后,大发脾气把身边人抽了一顿鞭子的。
书案边的男人手上一顿,他没有放下笔,甚至也没有转过头来,“温哲珲?”
无论如何都只能用“平稳”来形容的声音,却让温哲珲下意识地一凛。她连忙走快几步踏进门槛,低了下头之后说:“多西珲王子,东国的……季元仁来了,带来了她们皇帝的口信。”
男人这才放下笔,然后微微侧过一点身子,然后看向她。
男人坐着,女人站着,这在草原上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但是对这个王子来说,他的态度却自然得天经地义。
“她说了什么?”许是因为她太久没有回话,所以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催促。
“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温哲珲说,“袭击王子的是一群地痞流氓,因为在城门那里看见王子的马车,所以才会悄悄地跟上来。”
多西珲有一瞬似乎想要皱眉的,却在停了好一会之后问:“那么补偿呢,季元仁怎么说?”
不知道为什么,温哲珲总觉得多西珲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失望。刚才虽然完全不觉得,但是在这一句无论如何听上去更像例行公事的问话之后,刚才那句怎么揣摩似乎都有一点特别的意味在里面。
虽然到底是什么,温哲珲完全没有头绪。
“东国皇帝没有答应把西都铁矿送给我们。”温哲珲下意识地,深深低下头去。
“是吗。”多西珲的声音似乎毫不意外,“那么在安阳内城建造驲落行馆呢?”
那日多西珲回到暂居的龙阳舍馆后,即刻命温哲珲上书东国皇帝,不仅要求彻查与安抚,还要求将靠近国境的一座名为西都的铁矿补偿给驲落。温哲珲立刻说东国皇帝根本不可能答应,还不如要求一些可能拿到的补偿更实际一点。
当时多西珲身上还是被刀子划烂的那件衣裳,却只是笑了笑,然后说:“我从来没想过她会答应。”
“季元仁没有明说,但是东国皇帝似乎没有明确拒绝。”温哲珲回答。
“那么你明天再去皇宫,就说我病情加重。”多西珲转过身去,再次提起笔。
“如果东国皇帝再要派皇宫的御医来……”
“就说我惊吓过度,不能见外人。”多西珲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平稳得简直一丝情绪也没有,“然后多出去撒点钱,让人说得越可怜越好。”
“是。”
“然后你就乘这个机会,多去几个官员的家里拜访。”多西珲说,“楚王府那里自然也要去。”
楚王府……
温哲珲心里一跳,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停滞了一瞬,但是当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书案边的男人时,却发现他表情依旧淡然,甚至连眉毛都不曾动过一下。
……“楚王”。
从很久以前开始,王帐里便开始有窃窃私语,因为大汗实在知道得太多了。虽然她从来没有提起过是从哪里知道赤月这么多秘闻的,但是温哲珲却的确见过一个鬼鬼祟祟从王帐里出来的陌生人。那个人看上去像是驲落人,但是在不小心撞上她之后下意识地那句“抱歉”却是赤月官话,字正腔圆的安阳口音。
每年来安阳的温哲珲自然比旁人有更多的机会,一来二去地就疑心到了皇次女的楚王那里。而现下,多西珲特意提到楚王府……
正在这个时候,多西珲却正好转过头来,恰恰对上她的眼睛。温哲珲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到底不想因为看上去心虚,反而直视着他。
而那个离她几步远的王子,突然微微地笑了起来。
多西珲从来都不是美艳的。而对男人的要求始终就只在干活和生孩子两样上头的驲落,他的存在对许多想要进王帐效忠的驲落勇士来说,理应是碍眼的。但是温哲珲有一次却听到过这样的话。
我情愿顶撞大王女,也不要惹多西珲生气。
“温哲珲,”多西珲说,“听说你本来想把儿子送给二姐,后来却送到了大姐的帐子里?”
多西珲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但是温哲珲却没来由地觉得一阵阵发冷。
被多西珲称为大姐的大王女,如今看来应该就是下一位大汗。而二王女虽然看上去不像是能继承宝座的样子,她的父亲却是哈山部族族长的儿子。他当年陪嫁过来的可不是牛羊,而是实实在在的兵马。
应该向谁示好着实费了温哲珲一番脑筋。但是这事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多西珲是怎么知道的?
“而母亲在骑不得马之后,也特别讨厌别人向我两位姐姐示好。”多西珲的声音更温柔了。
温哲珲只觉仿佛一大块冰硬生生地塞进胸口,压在她心脏上。她惶然间抬眼,却看见一双冷然到毫无感情的眸子,“王,王子……”
“做好你的本分。”多西珲从来不喜欢大声呵斥。但是他的话,却显然相当有效。
“是……是!”温哲珲深深低下头去。
“怎么,还有事?”已经再度回过头去的多西珲眉头一皱。
“还有……一件事向您禀报。”温哲珲定了定神,“季元仁还提到过一些事。她说赤月与驲落风俗不同,身份是身份,情分是情分,半点扰乱不得。”
温哲珲被选出来做使节,自然不是个蠢人。她也知道季元仁指的是多西珲不是大汗亲生的那件事。可一来,驲落并没有那么看重血统来历,二来她在踏进门口之前也不觉得有巨细靡遗到一句话也要转给多西珲听的必要,三来……
多西珲放下笔,再度转了过来。
“她还说,在赤月,嫁娶就是要门当户对。赤月会尊重驲落的传统,希望驲落也……尊重赤月的规矩。”
三来,就是这话实在是不好听。
从赤月的传统来说,如果多西珲只是大汗的养子,那么自然就嫁不得身份太高的人。他的妻主要么是个受重视但是出身低的人,要么就是个身份高却不受重视的人。而驲落的传统,则是女方婚前许下的聘礼要到男人生下女儿才会兑现。
也就是说,赤月或许会以聘礼的名义许下大量安抚的赏赐,然后把多西珲嫁给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而终其一生,大概都别想有生出孩子来的那一天了。
如此悲惨的将来,即便是温哲珲听着也有些不忍。但是在她惴惴地说完之后,抬眼却是一愣。
刚刚还面无表情的多西珲,在微微的怔愣之后突然微笑了起来。
不是那种刻意的假笑,而是当那种无法抑制的喜悦从心底弥漫开来,控制不住地会弯起唇角的笑。
轻轻的一句呢喃,仿佛一阵春风,又仿佛只是温哲珲的错觉,拂过她的耳边。
“竟然听得懂驲落话……”
第23章 回家
游廊里洒扫的仆妇,还有扶栏外修剪花枝的匠人停下手,默默地对着刚刚在游廊一头出现的李凤宁弯了下腰,然后又重新干起自己的活来。
李凤宁脚下一顿。
自看见“魏王府”三个大字之后的那股沉郁感又浓重起来。
在东宫住了大半个月后,在太医笑吟吟地说“大小姐不用再服药了”之后,无论如何她都找不到继续赖在东宫不走的理由。即使无论太女和正君谁都没有催过她,她依然只能乖乖地主动告辞。
有东宫的人跟着,自然不用她自己叫门。只是在看见那几个表情不悲不喜波澜不惊的门房后,李凤宁突然间有一瞬的错觉。
她到底是东宫的孩子,还是这个魏王府的人?
自八岁以后,她再没在东宫住过那么长的时日。说到底也是宫里,她却好像终于回了自己家一样。太女正君盯着她喝药吃饭,即便他拉着脸念叨她,她也只觉得窝心;在书房里,即使她的见解再幼稚,太女依然会仔仔细细与她分说解释。
但是魏王府……
李凤宁看着在她眼前延伸下去的游廊。
周围不是没有仆妇小厮,但是没有一个人会与她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每个人都低着头干着自己的活,让李凤宁觉得其实站在游廊里的她根本就是个幻象。
“小姐?”
袖子被人拉动,李凤宁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她愣愣地低头,然后看见一双担心的眼睛。
“小姐是不是累了?”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少年,毫无掩饰地表达着他的情绪。
说起来,这孩子一直很担心她。
看着随儿,李凤宁不由自主地弯起唇。
李凤宁自醒来后就觉得随儿似乎特别黏她。以前总是四处撒欢的,这回叫他做什么事都麻利无比,没事的时候更加是寸步不离。在东宫的那些日子里,她只要一转脖子,必然能看见随儿那双眼睛正一错也不错地看着她。她原本只是疑惑着,离宫前太女正君无心的一句话才提醒了她。
她这回的事,怕是吓到这个孩子了。
想到有这么个人念着她,李凤宁心里顿时就觉得熨帖不少,连带着就算刚才那种沉郁感也消散了下去。
下人安分规矩点又什么不好。
李凤宁摇摇头。
难道非要看见李端黑着脸骂她一顿,她心里才舒服么?
“走吧,回去了。”
李凤宁说着,便继续朝前走。游廊再回环曲折,不用多久两人也到了东苑的门口。李凤宁自不觉得里头会有人等她,都已经抬了手要去推门的时候,身后随儿突然拉住她的袖子,“小姐……”
怎么听怎么有股子吞吞吐吐的样子,李凤宁眉头一挑,回身看向跟在她后头的随儿。“拉住我干什么?”她见他压低着眉头,一副迟疑的样子,不由一挑眉,“你把给整个东苑都给砸了?”
“哪有。”随儿立即否认,“我怎么会砸屋子。就是……”
李凤宁当然只是玩笑,但是见随儿这副模样,倒真像是有什么事的。她回头,伸手用力一推,东苑的门立时打开。
与开门声同时响起的,是随儿听上去有点闷闷不乐的声音,“殿下又送了个人过来。”
送了个人……
小厮吗?
这又有什么关系。
李端作为魏王要朝东苑这里塞个小厮,不要说随儿了,就是李凤宁在也拦不住。
带着这样的想法,李凤宁一脚踏入东苑,初一眼不觉什么,第二眼却足足地一愣。
其实,东苑真的不小。
年幼的皇女在长大成人后要搬出皇宫,但是封了王的皇女,她的女儿与孙儿却是要在王府一直住下去的。次女和庶女或许还有分家另住的一日,但是嫡女即使在皇女死后依然还是住在王府里。所以给嫡女住的地方,必然要考虑到她长大之后成亲生女的需要。也所以,其实东苑除了正房和厢房外,旁边有挟屋后头还有抱厦,就连厨房都是全的。也就是李凤宁懒得收拾,再加上她尚未娶亲人口的确不多,所以大部分的屋子才空关着而已。
东苑门一开,自然就先看见在门后到正房之间的一截庭院。以前也不能说是太差的院子,如今更精致整齐起来。
李凤宁踏进门去,然后沿着游廊慢慢朝里走着。
窗棂和游览的雕花木栏之间纤尘不染,因为春天而疯长的枝叶被修剪整齐,几丛鸢尾代替了阶下的杂草,草丛深处还多只养着金鱼的石臼。
看着,倒是挺舒服的。
李凤宁回头看了眼一脸惴惴的随儿。
随儿到底还小。整个人都是一团孩气,平日里要是让他做事肯定是听话的,但是在她不说的时候,是怎么也想不到这里来的。
那么,到底是谁收拾的……
李凤宁一边想,一边朝里走去。
正房之前,先路过书房。李凤宁脚下一转,踏进书房。
说实话,正房因为她自己要住其实勉强能看。而书房因为从来不用,加上前阵子李端塞给她的东西她懒得收拾就全塞进书房,所以这间屋子乱到她都不想把脚踩进来。
但是现在……
笔墨纸砚好端端地放在书案上应该在的地方,百宝格里几件素色的瓶壶乍看不显,细看却十分舒服。书架上不再空空如也,花瓶里还插着几枝恣意怒放的桃花。
“你前面吞吞吐吐的,就是想说这个?”李凤宁回头,脸上忍不住就带出点笑意。
她又不是喜欢虐待自己,有人能把屋子收拾得干净舒服,她自然不会不高兴。李凤宁走到书案后,虽然没有坐下,但是笔墨却都放在恰到好处的地方,伸手可及。
“小姐你不生气?”显然有点意外的随儿,跟着走到了书案前,他抬头盯着李凤宁的脸看了好一会,才重重地吐了口气,“太好了。梓言哥哥说要收拾的时候,我一直担心……”
梓……
“咣”的一下,巨大的镰刀斩断了所有轻快的情绪。
李凤宁皱起眉,“你刚才说谁?”
“梓言哥哥啊。”这回,随儿却没有立刻察觉她的不妥,“他说小姐不喜欢这么乱七八糟的,所以才说要收拾……”
“梓言见过大小姐。”随儿还在说着,书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道低低的男声。
一道虽然轻细,但是在李凤宁耳里却像炸雷一样响亮的声音。
她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慢慢抬起了头。
而当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时,“轰”的一下,全身的血液全部冲到了头顶,让她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虚化发白。
只剩下那个身影。
隐秘被曝光的感觉散去后,带着凉意的苦涩开始从心底源源不断地向全身弥漫。
不论他是什么身份,不论他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李凤宁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
但是这个人……
却用一种最简单的方式放弃了她。
没有努力,没有尝试。他轻易地否决了她与他之间的所有可能,然后只用一句话就把她推出了他的世界。
现在,就像他的离去一样,他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面前。
以一种绝对不可能的方式……
“梓言哥哥就是殿下送来的人。”
随儿的声音,一开始没能让李凤宁理解。
这是当然的。在这个王府里,除非李端点头,否则谁也不可能把一个入过贱籍的男人带进来。
但是,她为什么会点头……
李凤宁看了眼随儿。
随儿懵懂不明地看着她。
李端是一个严肃刻板的人,而她对她尤其苛刻。所以一旦知道了梓言的存在,她会做的就只能是打发他走。默许梓言入府,即使在李凤宁最荒诞的梦里也不可能发生。
能让她同意的,不是陛下开了口,就是发生了什么非常严重的大事。
陛下当然不会为了梓言开口,而最近发生的大事……
李凤宁觉得左肩已经好透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天底下,与她至亲的两个人啊。
一个买通侍卫,差点连她的命一起买走的妹妹。
还有一个……
李凤宁只觉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沉。
“小姐,小姐?”
“都去收拾东西。”李凤宁慢慢坐下来。
“哎?好吧……梓言哥哥,我们走。”
还有一个,受伤期间就没有出现过,然后想用一个伎子就安抚她的……
“母亲”。
第24章 他处
朝会,有大小之分。
大朝会自然是能上殿的都得在天不亮的时候就穿戴整齐站在广华殿里。一派乌压压的官纱之下,由紫而红一直蔓延到大殿门口。官位低的,就算竖起耳朵都听不见皇帝到底是怎样的嗓音,所以一般也议不了什么大事。
相比之下,小朝会自然重要得多。统共二十来个人,在一间不用扯开嗓门也能听得见彼此的正明殿里,几乎决定了赤月朝里所有重要的事。
能入正明殿议事的都是重臣,而重臣通常都是老臣。所以在先帝的时候就下过圣旨,将正明殿不远处一座偏殿单独划了出来,专门拨给老臣以作小憩和更衣之用。起初也不过就是有些坐具而已,连年累月用下来不止添了书案文具,甚至连最大那间堂屋也改作了议政之所。不识字的宫侍们因为贪图顺口就管这里叫“政事堂”,时日一长连李昱都这么叫了,倒把原先的名字弃之不用了。
午后,政事堂的堂屋里。
三个穿着紫色官袍的老妇在堂中或站或坐。
看上去最为年轻的那个头发也花白了,一双眼睛却满是精光,半点没有昏聩之像。她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奏折正在看。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本来就已经怒气腾腾的脸色更加难看,“啪”一声合上重重朝手旁的高几上一拍,让高几上的茶杯跟着一跳。
“知舟,”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头发全白的人,她虽然脸上沟壑纵横,面相却颇为和蔼亲切,让人一眼就心生好感,“你又发什么脾气。”
这位被称为知舟的人,姓乔,名海,表字知舟,乃是正三品的中书令。
“身为赤月官员,居然为马奴说话!”刚才拿奏折拍桌子的乔知舟猛抬头,“说什么其情可悯,当速娶之,简直不知所谓!”
头发全白的才一笑,还没有开口反倒被站在窗边的那个抢了先,“廉大人莫要理她。几十岁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暴跳如雷。倒好像她一拍桌子,那起子软骨头就知道怕了一样。”这人说话时脸带三分笑,说话却连讽带刺。
头发全白的廉大人名定,表字安靖,是尚书都省的左仆射。
“平江你也不要火上浇油了,”头发全白的廉定这会脾气再好,笑容里也不由带上了些许无奈,“那些人说的也不无道理。现下,真是不能轻启战端。”
站在窗边的人姓宋,名沃,表字平江,乃是门下省的侍中。
“怎么?”站在窗边的宋平江收起脸上看似和煦实在讥刺的表情,与头发花白的乔知舟对看了一眼,“出了什么事吗?”
“燕州那里……似有不妥。”
“燕州……是上个月的大水吗?”乔知舟收起怒容,想了想才问道。虽然她语气里是有些不信的。
初春的时候,连场暴雨让朱河的河堤决了几个口子,冲坏了一些田地。原本就是春季常有的事,政事堂里这三个老于政事的更加司空见惯,一边安排人手救水、补堤、抚民,一边将折子往上递。之后按下头呈报上来的结果看,损失虽然有,但是也不算大。
“说大水,也算是大水吧。”一向和蔼的廉大人也不由苦笑道,“决堤冲坏了官仓的一间仓房,修补的时候发现里面的粮食,少得有点多了。”
她这话一说,整间屋子都静了下来。
燕州一直都有赤月粮仓的别称。其一是因为燕州地处洛川与朱河之间,地势平坦水源丰富。其二则是因为燕州为赤月三大官仓之一,贮藏着赤月近两成的官粮。
无论哪里的库房,无论里头存着银子还是粮食,实物大抵总是要比账面上要少一些的。但是能让眼前这人用这样的表情说出“少得有点多”这种话,只怕这少的部分已经遮掩不过去了。
“这个魏王!”乔知舟一顿之后又是满面怒容,她用力一拍椅把手,“她在燕州是什么吃的!”
“她还能干什么?”站在窗边的宋平江再度开口,面上毫无表情,声音里却添了几分阴郁,“不过就是干坐着‘总领’罢了。”
“你们两个,”廉大人眉头一皱,压低声音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两人表情同时一凝,刹那间就各自抛开。整个厅堂里静了一瞬后,三人表情都回复正常,仿佛刚才那几句不过是错觉一样。
“倒是听说魏王家的大丫头有点意思。”站在窗边的宋平江转过身来,走近两人,然后拿起桌上杯子,抿了一口茶水,“前些天忙进忙出的,陛下别真是想拿她抵给马奴吧?”
“连你也跟着外头那起子一起胡说,”廉大人表情轻松了许多,笑说,“陛下是不是真心疼她,别人不知道我们几个还不知道吗?她也就是不如当年的太女了,其他人哪里及得上她。”
“不过是个毛丫头罢了。”乔知舟眉头一皱,不以为然。
“说实话,我看她倒真比她娘要强上几分。”宋平江说,“上回在勤诲斋前看见她,规规矩矩地对我行礼问好。”
“你是堂堂正三品的侍中,就算太女也要给你三分面子,她一个亲王之女行礼又如何。”乔知舟继续不以为然。
“你看那几个皇女如何,看那个几个在京的亲王世女如何?”宋平江开始不依不饶了,“到底是殷大人教出来的孩子,自是与别人不同。再说,那年的科考要不是有她……”
“平江,你又扯远了。”廉大人假咳一声,制止了宋平江的话头,“听说陛下把驲落王子的事都交予她去办,可见是极信她的。”
“也要办得成才好。”乔知舟干巴巴地说。
“成不成的,”宋平江笑道,“她一个孩子,连冠礼都没有行过,就算做了点什么出格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她这么一说,房里另外两人都一脸了悟。
“这么说来,她不是……”乔知舟虽然没有说下去,表情里却露出点可怜的意思。
“谁说的。”一脸和蔼的廉大人微笑起来,“一点小事也如此卖力搏命,不是更招人疼么?”
“也是。”略一怔愣后,乔知舟点了点头。
“真是,不能拿她当孩子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觉得我越来越词不达意了呢
第25章 月下
他从来就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有哪个驲落男人会想从东人那里学习如何预测牧草的长势呢?所以在一段就算女人听了都勃然变色的威胁之后,也只有他才会觉得一股暖到心底的甜意。
不是吗?
整个驲落都知道他父亲曾经被劫走九个多月,整个驲落也都知道他应该不是母亲的亲子。在驲落,抢回来的男人就跟劫掠得来的牛羊一样是值得夸耀的功勋。所以任何一个驲落女人都不会理解这在赤月是必须遮掩的丑事,也所以李凤宁能轻易地从任何一个侍卫,或者任何一个去过驲落的商人那里得到证言。
李凤宁只要在朝堂上把这个事实说出来,那么再畏缩胆小的大臣,也不能替他说好话。赤月皇帝即使不愿意开战,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因为把一个野种当做王子求嫁赤月,早已经是明晃晃地“羞辱赤月”了。
那个时候,他能完完整整地离开安阳,都已经算是万幸的了吧?
但是,她没有。
多西珲闭上眼睛,仰起脖子,稍稍探出栏杆,将身体更多地送进微凉的又充满草木清香的夜风里。
她只是让人过来传了话。她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她在告诉他,不到万不得已,她对他不会把事情做绝。
如此温柔缱绻,如此……
“殿下真是好兴致。”
他一怔,睁开眼睛朝下看。
舍馆占了老大一块地面,自然也有亭台楼阁。半人高的假山半掩在花树中,假山上还有一座小巧的凉亭。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花园凉亭里,而那个人居然就站在假山的脚下。
他眨了下眼,没说话。
那人显然是不需要邀请的,自然而然地拾级而上,几步人就进了凉亭里。
然后,好整以暇地停下来,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对他浅浅地笑着。
前几次她总是打扮得很是隆重。锦缎和金玉虽然看着一身清雅贵气,却再怎么也没有如下这身半新不旧的棉布衣衫看着舒服自在。不过,她的脸色实在很苍白。多西珲知道那不是因为月色的关系,于是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朝她左手那里滑了过去。
“太医说伤口很整齐,精心细养的话将来或许能连疤都没有。”李凤宁甚至不用他问就说了,“就是那天血流得多了点,在床上养了好几天才能起来。”
多西珲怔了一瞬,然后他走前两步,堪堪在她面前停下,然后仔仔细细地看她的脸。她那双眸子明亮有神,呼吸也平缓稳定。
看来是不假了。
他倒是知道李凤宁有个好歹,他断然继续安安稳稳住在这个舍馆的道理。只是亲眼看见她好端端地站在眼前,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挂念着她的安否。
一根看不见的弦缓缓地松了下来。
在紧张感消失后,他居然也会像一个普通又正常的男人那样,泛起一阵伴随着疲倦感的安心。
如果有椅子的话,他会想坐下来。而眼下凉亭里虽然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却有一个看上去靠着会挺不错的地方。
多西珲仿佛天经地义般地倚了过去。
这个人,是不会拒绝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多西珲就是这么笃定地相信着。不,或许该说是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她会拒绝他”这种想法。
“殿下这是在投怀送抱吗?”然后耳边就传来那人低低的声音。一开始她似乎有点诧异的,随后就变成了不正经的腔调,只是那腔调里怎么听怎么都有股子欣喜的味道。
而多西珲的回应,只是伸手环住她的腰。
耳边是隐隐约约的虫鸣,夜风送来含着水汽的草木清香,而从这个人身体上传来的温暖,不会浓烈也完全不是炽热,却简简单单地就挡住了夜风的微凉,一点一滴地沁入身体的每个角落。
“今天发生了点事,当时真觉得像是一座山当头压下来,连喘气都觉得辛苦。”她的声音飘远了一瞬,“然后不知怎么的,我就想到了你。”
想到他,就来看他了。
多西珲睁开眼睛。
这个住着驲落使节所有人的龙阳舍馆是什么地方?不说满院子的仆役是赤月人,围绕在他身边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宫侍,甚至在墙外好几圈的民房里,住的也都是穿戴成普通百姓模样的赤月军士。
但是,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他该说,果然不愧是那位殷大人亲手教出来的孩子吗?
“看见你之后,”她说,“心情果然是好多了。”
多西珲忍不住嘴角一勾。
“回驲落去好不好?”然后,那个人就以跟刚才一样柔软的嗓音,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的语调依旧如春夜的风一样柔软微凉,但是当语句中的含义清楚地传达到他那里之后,刚才那股轻暖柔软的气息就立时淡了下去。多西珲虽然不觉得能在心里找到类似于愤怒一类的情绪,却仍然忍不住松开手,然后抬起头看着她。
“回驲落去,好不好?”李凤宁眉头微皱,声音却更加恳切,“你根本没想过嫁到赤月,你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回驲落的。”
她……
在一瞬间毫无任何感觉的空白后,伴随着被看穿的不安,是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
“……为什么?”
“你在船上说过的,跟你回草原。”
在驲落的国书上,写着一个名叫“多西珲”的男人想要嫁赤月。
既然是求嫁,当然是他留在赤月,又怎么会有人要跟他“回草原”呢?
“我回驲落,你会想我吗?”
即便换到驲落男儿那里,这句话也一样是不知廉耻。在母亲的王帐里,时时刻刻要表现得像个合格的王子,但是多西珲在这一刻却根本没有再掩饰和假装的想法。不仅是因为或许会被她看穿,更加是因为这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
她是像船上那样说些拒绝他的话呢,还是会想刚才那样只是不推开他……
“会。”她在犹豫了一瞬之后,居然这么回答。
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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