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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天下-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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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宁从来没发现,她居然是一个这么残忍的人。
“你把阿约夏养成了一个好孩子。前天我就在想,璧儿如果有机会长大,如果能像阿约夏那么懂事,我也知足了。”李凤宁突然道,“所以等我出孝了,我们再生个女儿。”
璧儿,是李凤宁给她那个夭折的长女所起的名字。
多西珲睫毛一颤。
“我们家孩子的排行,以后还是男孩和女孩混着排。随儿生的那个,无论男女都是老二。”李凤宁说,“对外,就说我喜欢染露好了。”
“好……”低低的声音里,漾着一抹再细微不过的轻颤。
第266章 无疾突来访
前些日子,宫里来了信说连安人想出宫与凤未竟小聚。
李凤宁早知两人出阁之前相处得甚好,加之他既是凤后的亲侄又是李安的侧室,自无摇头的道理。她先与凤未竟说了“若不想回去,留一晚也无妨”,又怕她出现白叫人家拘束了性子不得松快,因此便预计好了连后院都不去,打算整日都待在前头书房里。
谁想到了他来的那日,毫素偷偷掩进来在她耳边低声报信:“主人您快去看看吧。连安人在后头哭得不成样子,君上好像都恼了。”
李凤宁听着却是讶然。
她认识凤未竟两年余,与他成婚也将要一年,从来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毫素能用得上个“恼”字,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连氏那人李凤宁虽只见过一面,倒是侧面听不止一个人提起过,脾性只能叫软甜,从来就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他嫁去宫中也有年余,想来外间的事知道得也不会太多。若他只是说起李安的事,凤未竟为什么会恼?
百思不得其解的李凤宁,只加快了脚步朝后院而去。
跨入正房之后,果然是一片低沉的鸦雀无声。大步而入的李凤宁好歹记着有外来的男客,踏进屋子之后在暖阁门口先一停,然后重重假咳一声,唤一声“清容”然后才使人打起夹了厚棉的门帘。
暖阁里低低的啜泣声跟着一顿。
李凤宁进屋之后先扫视一圈,待见到凤未竟面色虽然有点难看,气色倒还好的样子便先松了口气。她自然知道能与凤未竟对坐的是谁,因不好随便打量,正刻意压了目光打算扫过去便罢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凤宁眉头一蹙,整个人转过身去。她瞪圆了眼睛,怔愣了好一会。“……无疾?”她眨眼,下意识朝那人走过去,“你怎么这副打扮?”
墙角站着个一身宫侍服色的人,那人连头发也梳成男子单髻,髻上还插了梅花头的银簪。自从李凤宁进屋之后,那人就贴墙根站着,低首敛目一副十分不想让人注意的模样,此刻听开口,才慢吞吞地抬起……
一张几乎叫李凤宁唬了一跳的脸。
李安倒真是李安。
她因长年病弱,脸上向来是不长肉的,气色好的时候也少。可现下哪里只是个“病弱”?瞧她双眼无神,眼下乌青一片,嘴唇几乎白里发灰,那副样子说她“大限将至”也肯定是会有人信的。
“你这是怎么了?”李凤宁顿时忧心溢于言表,她也不顾那暖炕边还坐着个外人,直接就把她拉过去坐下,“觉得不舒服就直接传御医,有人叫你不爽快了直接跟我说。你看看你……”李凤宁摸了摸李安的手,只觉一片冰凉潮冷不算,手还在轻轻颤抖着。她心下更是着慌,连忙扬声道:“来人,去把魏大夫请过来。”
“谨安,”身旁一道泉水似的声音,好歹抚平了几丝李凤宁的慌乱,虽然平常像春天泉水那样清澈的声音,此时却变成了含着冰渣子的冻水,“殿下与安人,今天是有求而来。”
李安听到凤未竟这句话之后,竟然浑身一抖,刚才还看着李凤宁的眼睛,突然就垂了下去。
一旁的连氏本来面色苍白,一双眼眸里含着泪水,此刻听着凤未竟明显不悦的话语,睫毛一颤泪水就啪嗒啪嗒往下掉,他伸手去拉李安的胳膊,“殿下,殿下您就说吧……”
李凤宁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因为出身的关系,李安的乖巧更多的是“不好意思给别人带来麻烦”。而眼前这种惶恐和迟疑,却是李凤宁第一次见到。
她甚至觉得,她不会喜欢李安要说的话。
李安在李凤宁的注视下,低下头去。
“殿下!”连氏扯着她的袖子摇了摇,满眼哀求地看着李安。
而起先仿佛惶惑不安的李安在看着连氏好一会之后,下定决心似的猛然抬头,虽然在与李凤宁四目相接的时候依然瑟缩了一下。
“姨……”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李凤宁几乎听不见,“我……不想做皇帝……”
她说了什么?
有一瞬间,李凤宁觉得自己完全无法理解李安的话。
但是下一瞬间,当她看见李安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时,陡然间一股滔天的怒火陡然爆发了出来。
什么叫她不想做皇帝?
她几个姨母争到头破血流的东西,到她这里却变成了如释重负?
她是大姐姐的女儿,她是大姐姐唯一的女儿!
天不假年,大姐姐在还没有大展宏图的时候就驾崩。如果她的女儿继位了,她的女儿成为一代贤主,那么大姐姐的一直以来的辛苦至少就有了意义。
如果下任皇帝不是无疾,大姐姐这一辈子的忍耐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背叛自己深爱的夫君与其他男人生下孩子是为了什么?她在继位之初,以皇帝之尊却屡屡遭受责难只能忍气吞声又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抛下她的夫君,悄无声息地死于一场寒热病?
“谨安!”直到凤未竟拉住她的胳膊,李凤宁才发现整间屋子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
而这时候,李安却只用一种解脱了的表情看着她。
虽然忍住了没抬手朝李安的脸上抽过去,但是李凤宁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砰”一声大响,桌上的青瓷茶壶盖一跳落到了地上,也叫连氏吓得一抖。
“出去。”李凤宁不想再看见她,“从我家里滚出去。”
李安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凤宁,才有的一分轻松消散得一干二净。她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摇摇晃晃,“姨……”
“谨安,你别……”凤未竟的手搭在她的手臂上,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李凤宁安抚地在他手指上轻拍了几下,但是转过脸时,表情再度一冷。
“来人,送客!”
第267章 寒夜缥缈言
虽说四十来岁开始为自己建造皇陵也不算太早了,可李贤毕竟年轻。才登基不久连朝局都没安稳,自然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这么千秋万代的事。所以李昱驾崩后一应的奠仪做完后便入了陵,而李贤却至少还得在太庙停灵两三年。
民间普通人家的家庙还得兼管个议族中大事的功能,天下至尊一姓的家事却是一样样分得再细致不过,加上有资格进太庙的就没几个,因此偌大的一间殿堂里,此刻只站着李凤宁一个人。
再频密的烛光也无法照亮过于高大宽阔的宫殿,不要说那沉浸在一片黑魆魆里的藻井了,只离得稍微远些,巨大而精致的棺椁似乎就会被一团黑气吞没。一点点轻微的响动都会被蔓延出去,化进那一片叫人骨子里发凉的寂静里。
当然,也有人是不怕的。
“大姐姐,我……”
大殿里的气氛显然无法影响一身黑色朝服的秦王,她盘腿坐在棺椁的前面,微仰着脖子,就好像她想要倾诉的人正坐在棺椁里看着她一样。
“无疾说她不想继位。”李凤宁的声音悠悠响起,“可她是您唯一的血脉,唯一的孩子。”
她伸手,将手掌贴在棺椁的外壁上。
“您是知道的,小时候我不喜欢她。”李凤宁说,“凭什么只有她才能称呼您作母亲,凭什么只有她才能称呼父后作父亲,明明您和父后最疼爱的是我,我却永远只能是你们的妹妹。”
李凤宁手指勾画着棺椁外冰凉的凤尾雕饰,“后来还是外祖母说,父后疼我,我也要疼父后。我父后不能背上‘不慈’的名声,所以我要努力缓和父后和无疾的关系。”
然后,人都是处出来的。
李安本不是个坏孩子,尤其李凤宁又渴望亲情,十几二十年之后相比起李鸾仪,反倒是李安更像李凤宁的庶妹。
“我知道无疾身体不好,性子太内向。”李凤宁浅浅地叹了口气,“可我都帮她打算好了。只要我继续恶劣霸道下去,无疾登基之后只要一道贬斥的旨意,就能挣来一片好感。秦地离安阳不远,有什么事疾驰回来也不过三四天的功夫。”她一顿,“朝政上面,连大人虽然生了退意,廉仆射却还能再留个一两年。宋侍中对您忠心,自然也能多护着一点无疾。户部有大姑姑在,刑部和大理寺也不用担心,时家和萧家就更不成问题。倒是卢家麻烦些,可在我许诺叫羲农继承郡王爵位后,总算是消停些了。”李凤宁轻叹一口气,茫然之色更浓,“可是无疾突然说,她不想继位。她那副憔悴的样子,就好像我逼着她去谋反一样……”
接下去,是一片无奈的沉默。
“大姐姐,难道是……”李凤宁面色沉沉地看着棺椁,就好像李贤还能回答她一样,“我错了吗?”
“秦王殿下。”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女声。
李凤宁眉头微蹙,刚刚的无措与茫然瞬间就消退了下去,只那双眸子翻滚着被打扰的不悦,然后慢慢转过去看身后那人。
“再迟下去,只怕城门就要关了。”
这人约摸五十来岁,面容平常,唯独语声却很悦耳。李凤宁自凉州回来之后,鲜少能见到如此淡然的,不由又多看了眼。此人大约是常年驻守太庙的属官,因此十分面生。
李凤宁虽然因为被打扰而不悦,到底知道人家是好意。她起身后先向李贤道了别,才朝殿门口走去,经过那人身边时还道了声谢。
那人却依旧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她先欠身谢过,随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灯笼来,一副送李凤宁出去的模样。
腊月时节,天黑得早,李凤宁也不想摸黑,便默许了这人在一旁引路。
“殿下可信筮卜之术?”那人像是觉得一路沉寂无趣,轻提了一个话头。
只是这个话头,却显然不招听者的喜欢。
李昱年轻时仿佛在这上头吃过大亏,是以一直深恨装神弄鬼,连带着由她带大的李端也好李贤也罢,甚至是李凤宁,也都十分不喜这些。
“就比如萧家子的‘栖青梧’?”李凤宁不由得语露讥刺,连带着刚才看这人平静淡然而来的好感也消散得干干净净。
萧家有子得此批语,虽然萧氏一力隐瞒,甚至不惜把孩子远送他乡,到底却瞒不过皇家。李凤宁当年嘴上说再多的“但凭陛下做主”,私底下又哪里会不上心?
“那句话,本来就指的不是萧二公子,”只是这青袍的官员却丝毫不惧,甚至语声还是那样温温淡淡,听着不骄不躁,“而是四十年前,有人批给连二公子的。”
连二公子……
李凤宁怔愣了会才反应过来。
凤后吗?
四十年前,凤后才只有两岁。这句话要真是那时候说的,倒真当得一个“神”字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却并非是为连家公子批命。”那青衫的官员说,“是因为殿下的外祖不信鬼神之说,特意叫当时有名的术士卜一卜她两位公子的休咎。”
李凤宁一挑眉。
这倒真像是她外祖母会做的事。
李凤宁的亲父与伯父乃是一对孪生兄弟,不止同时出生,还长了一模一样的脸。照算命的一般规矩来看,无论八字还是面相,兄弟两都是一模一样。
可这世上,又哪里来的连命运都一模一样的人?
“当时那术士怎么说?”李凤宁被勾出了点兴趣。
“令伯父是黠夭。”那人答道。
黠者,聪明而狡猾;夭者,年幼死去。
李凤宁默然。
对于那位在她出生前已经离世的伯父,从旁人的描述听来,这个批语却是没错的。
“那,我父君呢?”李凤宁不由停下脚步,甚至转过身去。
那人也相应停下脚步,转身正视着李凤宁。
即便游廊里点着一长串的宫灯,可在到处一片黑魆魆的景致下,对面那人的表情似乎也淡然缥缈起来。
“帝君。”那人淡淡吐出这个词。
李凤宁一呆。
帝君……
皇帝的后君?
难道……
李凤宁皱紧眉头,面色陡然沉了下去。
“当年睿成皇帝,其实属意您的父亲成为太女正君。”青袍官员说,“可令外祖不忍儿子入皇帝后宫,所以使计叫连二遇见太女。”
这番话听在李凤宁耳里,一时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即便说这话的是个陌生人,李凤宁却立刻就相信了外祖母的确能做出这些事。殷家的家风便是亲人大过天,算计个把太女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一想到如果她的父君当初是进了宫,那她就是李贤的女儿……
心神稍一飘远就被李凤宁拉了回来。
她并不喜欢自己居然描绘起那种完全没有可能的可能,因此面色也跟着不好看了。
“其实,是殷大人解错了。”那人目光平静如水,看着李凤宁,“帝君的君字,不一定要作夫君解。”话说了半截,她就停了下来。
君字,不是夫君就是父君了。
难道……
李凤宁勃然变色。她眼睛一眯,声音也危险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人的一生早有前定。”那人却显然完全不为李凤宁的表情所动,只是继续用她古井不波的声音说,“殷大人虽有逆天改运之能,到底是改不了命。”她不待李凤宁回答,接着道:“您如今才二十一岁,赤月有史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年轻便居此高位的重臣。殿下且想想,从您出生至今,有多少‘巧合’将您推到了这个位置上?”
从最近的来说,李凤宁能做监国秦王,是因为李贤要御驾亲征。她还没来得及撤了她的职就驾崩,监国大权始终在李凤宁手中。
照远的来看,如果不是她父君殷氏和李贤嫡长女相继离世,她也没有机会被李贤抱养在宫中。
李凤宁怒极反笑,“你这么说的意思,是我踏着亲人的尸骨血肉,才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那些不是殿下的错,要追究,也只能追究当年企图改命的人。”那人却像是完全没发觉李凤宁的怒气,继续温淡如水,“只是无论殿下您想不想,却总是会有些人和事,把您拉回到您该走的那条路上。”
李凤宁正要反唇相讥,话出口前却不由怎么的心里一跳。
她没来由地就想到了无疾那憔悴的面色,还有在她说了“滚”字之后受伤的眼神。
“殿下,恕下官不再远送。”那人自顾说完要说的话,竟是头也不回地告退而去。
李凤宁张了张嘴,虽然心口仿佛塞进一块冰冷的巨石,滞涩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但是理智好歹告诉她,她不能因为旁人几句虚无缥缈的话而就治罪。
她面色阴晴不定地在太庙门口站了好一会,直到她府中车妇都忍不住出声提醒,才反身跳上自家马车,向安阳城疾驰而去。
第268章 宫中凤后难
往太庙一行之后,李凤宁便多了重心事。
虽然十有八九是那人狂言乱语,可到底那一桩桩一件件听着却都像是真的。李凤宁待要去查证,便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何况那人所说的话里,最重要的部分根本就是猜测。待要自己相信那不过是一段虚言,却又觉得那人言之凿凿,确实符合她记忆中那几位的性子。
说又说不出口,忘却也忘不掉,倒把个秦王弄得面黑无比。她自己尤未发现,旁人陡然间一个个利索伶俐起来,生怕受了她这无明之火殃及。
这一日,向例又到了她去探望凤后的日子。
李凤宁实在来得的次数太多,脚底下一步不错,人却走了神。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到了栖梧宫内。
“……不认识我了?”
李凤宁一怔,才反应过来。她呆呆地四下环视一周,竟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栖梧宫内,凤后想是听了禀报,刚刚从里间走了出来。
腊月时节,栖梧宫里地龙烧得热,因此凤后只穿了件天青色的夹棉袍子。也不知是不是他潜意识里还是知道李贤已经驾崩,最近半年以来一直打扮得十分素淡,虽然比之前的华服重饰少了几分威仪庄重,却愈发温雅慈和。
“父后……”李凤宁忍不住就这么称呼了一声。
“这是三魂七魄归位,又认识我了?”凤后轻轻一笑,拉了她的手一下,示意她跟他朝里头去。
李凤宁一时怔忡,低头看了看被凤后碰到的手腕,然后才想起来要跟上去。
若论权倾朝野,整个赤月朝前朝后数几代,只怕也难找到一个人能超过殷大人。但若说到家世教养,殷家可是拍马也追不上姓连的一家子。李凤宁先是李贤的堂妹,后来过继成亲妹,无论如何与连氏都是个妻妹与姐夫的关系。所以自打她七岁开始,像这样的接触就没再有过了。
而连氏能这么拉她一下,自是因为他心底认定了她是他的亲生女儿,所以才不用忌讳。
但是,如果她真的推了无疾继位,真的像她计划的那样离开了安阳……
她就再也见不到凤后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和不愿席卷过来,几乎瞬间吞没李凤宁。
“父后,我若去秦地,您与我一起去好吗?”也于是,虽然明知道凤后不会点头,李凤宁也依旧下意识地开口这么说了。
家里那几个能带走,或许殷六也能试着去哄哄看,唯独李凤宁最放不下的“父亲”却始终不敢去开这个口。
“你母皇叫你去秦地?”连氏眉头一皱,丝毫不掩饰她的不悦。
“不……不是。”李凤宁嘴唇一抖,然后强笑了一下,“我只是说‘假如’,‘假如’我去秦地,父后会和我一起去吗?”李凤宁一顿,补了句,“我会孝顺父后的。”
“你母皇从凉州传回来什么话,把你气成这样?”连氏显然曲解了李凤宁的意思,“我既然嫁给了她,就要与她在一起。她出远门了我在家里等她回来,将来她要是撒手人寰……她要是……”凤后前头说话时还表情正常,待到说到最后半句的时候,他眼神突然迷茫起来。李凤宁只见他面色突然之间惨白一片,身体像秋风里的树叶一样颤抖,随后整个人突然朝后仰面一栽。
李凤宁心一沉,几乎原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扶住凤后。
凤后缓了一缓,再睁开眼睛时像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似的对着李凤宁眨眨眼,“凤宁?”
李凤宁小心翼翼地扶他坐下,“父后,您刚刚是不是又头晕了?”
“……是吗?”连氏一脸莫名,仿佛完全没有印象,“许是晚上没睡好吧。对了,你刚才在外面发什么呆?”他一脸表情平常,似乎完全不记得李凤宁有问过他什么问题了。
李凤宁一阵心酸。
最近半年里,凤后其他样样都看似与寻常人一样,只一旦涉及到李贤驾崩的事实,他便会变成刚才那样。一瞬的晕眩之后,再将之前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凤后是在李贤丧仪上突然昏倒,醒来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连氏并不算是个坚强的人,所以二十年前他无法面对女儿的夭折,二十年后也无法接受李贤的离世。前一次他把用李凤宁填了女儿的位置,这一次他就刻意封闭了自己的回忆。
或许有人会说李凤宁用心不纯,她不该纵容凤后这样下去。但是她只是在害怕,万一揭穿那一层薄薄的窗纸,太过残酷的事实或许会把凤后压垮。
一个糊涂的凤后,总比天人永隔的凤后好。
但是李凤宁现在才发现,她当初一念之差,到底把自己陷进了怎样的困局。
宫中向有规矩,皇帝驾崩后,育有皇女或皇子的侍君可在年满五十后出宫与孩子同住。但是有一个人,就算是继皇帝也死了,就算继皇帝并非他的亲生,就算他自己另有开府建衙的女儿在宫外,这个人也只能老死宫中。
凤后。
连氏若不是凤后,李凤宁在移居秦地的时候,还能想办法把他接走。
但,他是凤后。
就是说,李凤宁无论如何也是无法正大光明地把他从宫里带出去的。也就是说,如果李凤宁真要去秦地,她只能把凤后一个人留在安阳的皇宫里。
“父后,”李凤宁心中酸涩,面上却只能笑,“我只是想念……母皇了。”
“自己都快做娘的人了,”连氏对着李凤宁一挑眉,倒是接受了她的说法,“怎么还一副没长大的样子。”他一顿,“对了,随儿已经显怀了吧?他现在吃睡都还好吗?”
果然一转到其他事情上头,凤后的记忆又正常了。
“他居然也有担心我嫌他不好看的一天。”李凤宁不敢再挑着会触动他的事说,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说些闲话,“以前成天没心没肺的。”
“又胡说。”凤后白她一眼,“那未竟呢?最近天气愈发冷了,他还好?”
“冬天他不出屋子,倒比夏天舒服些。”
“你也……多陪陪他,对他好点。毕竟,只有他生的才是你的嫡女。”
“父后,这个要看有没有这个缘分,强求不来的……”
第269章 清容破迷障
李凤宁是因为在太庙里被个陌生属官的一番话弄得心烦意乱,所以才想去栖梧宫里平复心情。可陷于心疾不能自拔的凤后,却给她再添一重不舍与纠结。以至于她进宫之前好歹还能遮掩住自己的思绪,等她后脚从栖梧宫大门里也跨出来之后,那一点在凤后面前装出来的欢脱立时便消散得一干二净。
皇宫……
所谓前政后寝,栖梧宫既然是凤后正宫,自然是后宫里最高的建筑。高达五层的殿基甚至能叫李凤宁越过那道宫门,看到一点前头大朝边的栏桥。
她最早的记忆,是当年还是太女正君哄她入睡时,轻轻哼着的童谣;是学写字的时候,大姐姐的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时传来的温暖。
所以打小能叫她觉得像个家的,从来就不是魏王府。
就算她慢慢长大,就算她渐渐懂得“皇家”这个词有多么冰冷沉重,她也依旧觉得这个其实满打满算她才住了四年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但是现在,她的家要散了。
最崇敬的“母亲”和最关心的“姐姐”已经不在人世;“父亲”悲伤过度,神智糊涂;“妹妹”用她好像逼她去死一样的眼神,哀求着说她担不起这个天下。
有时候,李凤宁真是想扔下这所有的一切。
就算是被过继到了李昱膝下,她依旧只是先帝的妹妹。满安阳还能少了游手好闲万事不理的宗室?多她一个不多。
只是想归这样想,到底还是不甘心。
李昱是个勤政的皇帝,而李贤其实心里藏着一幅雄途伟略的画卷,仰望着李昱与被李贤教养长大的李凤宁,虽然未必就以天下为己任,却自然而然地见不得赤月不好。
如果她的存在本身已经对帝治变成了威胁和干扰,那么即便心不甘情不愿,李凤宁也依旧会选择退避。
但是现在,那个本该继位的人却说,她不想做皇帝……
“驲落大军要攻进安阳了吗?”一道轻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凤宁一愕,转头去看,才发现身边竟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这个素来体弱的人,整个冬天就没怎么出过屋子。这回为出个“远门”,竟把自己包得厚厚一层,整个人大出来好几圈。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脸色依旧有点青白,就连素常轻柔的声音也带着点不自然的低哑。
“父后都说过了,你还来干什么?”李凤宁眉头一皱,连忙几步过去,先摸了摸他的脸,只觉触手冰凉,连忙就要解下自己的大氅,“怎么穿那么少。”
“再来一件,只怕我连路都走不动了。”凤未竟却浅浅一笑,伸手压住她的手。
才从手捂子里伸出来的手,居然也只是不算很冰凉而已。李凤宁突然手指一勾,手就伸进他袖子里去。他体虚气弱,夏天身上火烫,到了冬天居然连件大氅都捂不热。李凤宁把手伸出去,居然没摸到多少暖意。
虽然栖梧宫前地方宽敞,离他们最近的人至少也在一丈开外,想来也没谁有这么好眼力能看清李凤宁的动作,但是凤未竟面上染上淡淡赧色,一双眸子不由自主地就朝四下转了转。
浑然不觉的李凤宁怕他真被冻坏了,想来想去还是敞开自己的大氅,把他抱进怀里之后,又用大氅把两人一起包好。
“谨安你……”耳边响起一声局促的低语,不用看他,也知道他现在脸上一定是红了,“现在是在外头……”
李凤宁才不管这些,只顾摩着他的后背,“什么外头不外头的。这样暖和点没有?”
“唔……”被她包进大氅里的人,大约是羞得没脸见人,把整张脸都埋进她的肩膀里,以至于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李凤宁四下里一张望,不见暖轿候着,便知她夫君大约是从宫门那里一路走过来的。
怪不得脸都冻青了。
“传四人暖轿过来。”她先转头喊一声,然后才低头对他说,“你来做什么,给父后请安?”
“不是。”她的夫君抬起头,“我来接你回家。”
“家里有事?”李凤宁想了想,“还是你整天不出门,想出来走走?”
“有事的,”李凤宁这话,招得她夫君眉毛倒竖了一下,“是你。”
只是他虽然没怎么把语调拔高,李凤宁到底还是听了出来。
这两天她的确心事重重,所以也就是说……
凤未竟看出来了?
“嗯。”
然后,她就看见她的夫君压低着眉毛,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居然透出点点沮丧,“不能说?”
“只是……”李凤宁怔愣了一瞬,“不知道有些事想不通而已。”她略顿,不由自主地眼神又朝栖梧宫周围那一片宫殿望去,“‘应该做’和‘想要做’的事,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选‘想要做’。”
素来柔软的人,居然立刻给出了一个坚定无比的答案。
“诶……”
反倒是李凤宁呆了一呆。
她想要玩笑一下混过去的,但是凤未竟的表情实在太认真,以至于她居然没能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我不想后悔,所以才去凉州。”凤未竟垂了下眼,“踏出家门的时候,我没想过还能活着回来。”
她的夫君……
经历过比谁都多的生死一线。
李凤宁突然慨叹。
“所以,”凤未竟抬眼,“谨安,不要让你自己后悔。”
“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断了。
淤积多日的愁烦苦闷,仿佛就被这一句话吹拂得干干净净。那一瞬间天朗气清的感觉,瞬间明媚了李凤宁的表情。
其实,换过来想想,假如她真的退居秦地会如何?
秦地离安阳不远,来回至少也得六天。一旦有些什么紧急的事,就算她不吃不睡地把马跑死,回到安阳也只能是个“太迟了”的结果。
何况说是通衢大县,秦地又怎么能与安阳相比。在安阳,她听到凉州边境消息,就能瞒天过海带着兵士去查探。但是在秦地,只怕不是有人刻意想起,连句话都递不过去。
二十岁就已经开始无所事事养尊处优,除了看歌舞品茶酒就再也没有其他事能做的人生,只凭想象就能叫李凤宁觉得生不如死。
“那你呢?”李凤宁问,“除了凉州之外,你还想去哪里?整天关在屋里,你不嫌闷么?”
凤未竟眨了下眼,然后慢慢漾出一个浅笑来。然后,她就听见他对她说:“我不去没有你的地方。”
表情里仿佛有一丝羞涩,可更多的却是平静。
因为他是真的如此认为,所以说得如此认真。
所以在轰的一下之后,李凤宁极其难得地觉得自己脸上居然一阵发热。
“那……”
只因为两人靠得太近,于是凤未竟看得清清楚楚,也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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