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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天下-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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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说,不只是屋内其他人,就算是廉定的眼神也变了。
廉定到底是不相信,下意识地朝乔海看过去。
但是此刻的乔海,张口结舌面色发灰,居然是一副被说中的样子。
廉定心里一沉。
她到底年长,所以还记得乔海曾经梗着脖子拒不接受先帝诏令的往事。她还记得乔海正是因着此事才得了“不畏强权”的善名,对她一路官升到中书令助益颇大。
而现在……
难道乔海的耿直,一直都是假扮出来的?
虽然说官场诡谲人心难测,可朝夕相处的人居然如此处心积虑,叫老于世故的廉定也不由得心生寒意。
“乔大人若无话可说,”李凤宁冷笑一声,“那就按赤月律……”
“殿下!”廉定到底还是出声了。
可开口叫了李凤宁之后,她自己却反而无以为继。
事到如今,都已经无法开脱了。
乔海到如今这个地位,已是无法再有寸进,可她毕竟还有女儿。她再“刚直”一回,叫人多记她两年,对她后人的仕途就大有益处。
只可惜,她挑错了对象。
若是对着今上,或许还真能叫她成事。但是对着这位秦王……
就像时蕴刚才说的,这位秦王殿下维护今上的心能与先帝当年相比。乔海若在她监国之前质疑她,质疑的就只是秦王。而现下,李凤宁代表的是皇帝。
质疑和污蔑李凤宁,就是在质疑和污蔑陛下。而《赤月律》中写明了:大不敬者……
当斩!
“今日看在廉大人的面子上,我不为己甚。”李凤宁虽然面色不豫,到底没有还是缓了下来。
“乔海,你上折致仕吧。”
第226章 深夜回家来
凤未竟自打出生起就身体不好,就算只是错过了平时习惯入睡的钟点,他也会一夜辗转难眠。自嫁进□□以来,或许是因为人逢喜事,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妻主在吃穿住用上头砸下足以令人舌挢不下的银子,只短短两个月的功夫居然就叫他脸上透出点血色来。
显然上天也觉得他最近平顺得过了头,于是砸下一条叫他头晕眼花的消息。
他的新婚妻主,赤月堂堂的秦王殿下她,她……
她把中书令乔海给逼走了!
每当想起这个,凤未竟只觉得一阵气血汹涌,即便此刻夜深人静他平躺着,也依旧一阵阵发晕。
中书令是什么人?只是个写圣旨的?
错了。
用一句大白话来说,中书令是辅佐皇帝治理天下的重臣,前朝称为宰相的高官。不同于尚书都省仆射掌着更多的实务,中书令是实打实的中流砥柱和文臣之首。
而他的妻主,居然把这样的人逼到致仕了。
凤未竟一直觉得旁人雾里看花,只靠着臆想给李凤宁白添了许多她根本不曾有的东西。而现在看来,或许不够了解李凤宁的人是他才对。他一头扎进她编制的情网里,变成了睁眼的瞎子……
一阵轻轻的响动,像是有人十分缓慢地推开了门。
如果不是周围太过安静,凤未竟大约也只会忽略了过去。
是谁?
他向来觉浅,为防小厮吵醒他,素来卧房里是不留人的。
那么,是谁半夜三更地摸进来?
毛贼还不至于能摸进□□正房里,凤未竟也不是太胆小的人,只略迟疑了会便支起上身,打算起床去看看。只是他才撩开床帐,赫然就看见床外站着个黑影,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抱歉,吓到你了?”那黑影开口说话,却是极熟悉的声音。
凤未竟拍着胸口,好歹等噗噗乱跳的心平复一点之后再定睛看去,不由奇道:“谨安?”
“我本来就想过来看看你的。”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突然开始脱衣服。
“本来”?
夜明珠昏黄的光里,凤未竟好歹能看清楚她身上穿的是出门的衣裳。也就是说,她这个时辰才回府,却不先顾着自己去休息,反而眼巴巴纵穿过偌大王府来看他一眼?
于是明明不久之前还在担忧自己到底嫁了个什么人的凤未竟,下意识地咧开嘴浅笑了下。他朝里头挪了挪,让出半张床给自己的妻主。
李凤宁只抽出固定乌纱冠的玉簪,再脱了外袍,就掀开被子上了床。她也不规规矩矩睡在她那半边,先伸手抱住他的腰,然后把脸贴到他胸口上,蹭了蹭居然就不动了。
仅凭着乌纱冠肯定扣不住所有头发,下面还得用头绳发带一类先把头发束成发髻才行。凤未竟见李凤宁竟一副困得连发髻都不想解开的模样,一时间又心软起来。他先搂着李凤宁仰面躺平了,叫她继续枕在他胸前,然后把手伸过去,替她解起发髻来。
“谨安,我听说……”他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乔大人致仕了?”
有好一阵子,李凤宁安安静静的方法已经睡着了。就在凤未竟自己都放弃的时候,她才极轻的“嗯”了一声。
“她现在这个时候致仕,会不会不太好?”凤未竟见她应他,好像被鼓励了一样继续问。
“谁叫她倚老卖老……”李凤宁回答的声音更像咕哝,“以为她谁啊……”
凤未竟心下微沉。
这么说来,果然是李凤宁的手笔。
“谨安,”凤未竟一时心急,不由得语调急促了些,“她毕竟是堂堂中书令,你这么做……”
李凤宁先是一动不动,随后抬起头看着他,表情居然十分幽怨,“现在离天亮只剩两个多时辰,你让我睡一会好不好?”
在这极近的地方,凤未竟能看清楚她的一脸倦容。素来清亮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眼下乌青一片虽然叫他看得心疼起来,只是她话里的无奈与哀怨却无端端地令他弯起唇角,一时间居然都忘了自己该贤良些的,“那你把我想知道的先说了。”
李凤宁压低眉头看着他,凤未竟却抿紧了唇不肯让步,于是李凤宁只能叹口气。
“按制,军器监的匠人干活是徭役,不用给工钱的。这个你知道?”
凤未竟点了点头,不知道这个的人只怕是没有,“我还知道哪里的徭役其实人数不足,逃跑和罚钱的比比皆是。”他看着李凤宁,“军器监应该也是这样。”
“安阳这里的军器监更麻烦,因为总领着整个赤月的军器制造,所以不能随随便便拉个人来就能干活。另雇就要付工钱,但不打仗的时候,整个朝廷看军器监都不顺眼。”
凤未竟也是一点就透,“试做新东西也很费钱。所以范右丞便另辟蹊径。”
“这事本在两可之间。”李凤宁十分困倦,一边说话一边上下眼皮子在打架,起初几句还口齿清楚的,语调渐渐就绵软起来,“大姐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有得被人暗地里捅刀子,还不如我挖个坑让她们自己先跳进来。所以我就把这事散播了出去,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首先跳出来发难的,居然会是中书令乔海。
凤未竟默默替她说完了这句话。
“人谁没私心?”李凤宁拿脸使劲蹭了蹭他的胸口,才勉强把愈发含混的声音拉回一个至少能听懂的范围,“谁叫她老眼昏花,把这个当机会……她要悄悄跟我说,我承她情。敢拿我来做她的脸,看我抽不死她……”
他这是嫁了当朝的秦王,还是哪里的流氓?
凤未竟瞠目。
说起话来,居然,居然这么地……
“直白”。
只是……
凤未竟听到的只是“秦王逼走乔中书”,外头的传言可没人说起前面那段起因。原本明明是乔海做错的事情,掐掉前头一段听上去反倒成了李凤宁跋扈酷烈。
凤未竟一想到那位中书令居然想拿李凤宁做垫脚石,成就自己的私心和名声,之前那一点惶惑和不安瞬间一扫而空。
“谨安,对不起。”他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的头发,“我不该听了点闲话,就不相信你。”
说起来,她变得如此忙碌疲累,也是自她去宫里那日开始。想来,跟那位已经致仕的乔中书应该不无关系。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解释过。
无论是那些谣言,还是她为什么这么忙碌。
凤未竟一时愧疚,一时又心疼起来。
“我明天去找你姐姐……崇文馆要,加快……”她话没说完,居然就呼呼大睡起来。
凤未竟一时又是好笑又是怜惜。他凑过去在她唇角轻触一下,然后拉起薄被盖住两人的身体。
而李凤宁只是含混地唔了一声,收紧了搂住他的手臂,睡得人事不知。
第227章 大朝语轻狂
身为正一品秦王的好处,就是她站在队伍的最前列。这地方因为没几个人能站,不仅没几个人能乘着大朝还没开始的时候找她闲聊几句,甚至李凤宁闭着眼睛也不会有人能发现。
虽然她闭上眼睛的结果,反倒是让耳朵更灵敏了些。
“……还真是看不出来呢。”
“啧啧,你看她居然站在……”
“陛下不知……”
“魏王还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啪”、“啪”、“啪”,殿外传来宫侍抽响静鞭的声音。那是在提醒所有在这间大殿里的人,朝议即将开始。所以李凤宁又听到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有衣袂摩擦的声响。
“咚、咚、咚”三声鼓响之后,整间大殿都安静了下来,不只是说话声彻底消失,就连呼吸声都被刻意压到最低。就好像,所有本该在李凤宁身后的人突然全体消失了一样。她才会自己冒出来的怪念头觉得好笑时,便有宫侍扯开嗓门大喊,“辰正二刻,肃——静——”
李凤宁睁开眼睛。
“陛下有旨——”宫侍继续声嘶力竭,“御驾未归前,大朝免跪。”
大殿中众臣轰然应喏,“遵旨。”
然后,就又安静了下来。
虽然大殿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站在李凤宁的背后,所以她即便睁着眼睛也看不到几个人,但是她却仍然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利箭一样扎在她背上。
而这种感觉不仅令她下意识放缓了呼吸,甚至连腿都沉重了起来。
李凤宁看向前方,离她紧紧几步远的地方。
明极殿在每旬首日举行大朝会,能站下全安阳所有五品以上官员的自然不会是小地方。整个大殿一色的水磨青砖,只最里面是一座占去整个大殿几乎一小半地面的朱红色台座。台座以每三级台阶为一层,一共造了三层,最高的地方摆着一张通体嵌满黑红二色宝石的大椅子。
这个几乎能容纳二十个人同时站立的台座,就是通常所说的“御座”。也所以,除了皇帝以外,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走上台座。
而李凤宁,曾经在很小时候就去过御座之上。
李凤宁踏出一步。
两步。
第三步的时候,脚尖就触到了御座台阶的边沿。
虽然在她视线范围内一个人都没有,但李凤宁知道整个大殿的人都看着她。也所以,空气里的压力似乎一下子就明显起来。
但是,她不可以退缩。
事实上,就算她胆小懦弱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拔腿狂奔逃出大殿,她依旧还是秦王。她依旧可以下手整死任何敢于当面或背地里嘲笑她的人,而现下站在她背后的这一大群人,依旧是一辈子奋斗到死也得不到与她比肩的资格。
但这种最虚浮最无谓的东西,却最为世人所看重。将来或许没有多少人能记得她入仕是哪天,但是在她让中书令告老致仕以后第一次朝议,却会令所有人都记得。
踏上三级台阶,不过转瞬。
李凤宁微微吸了口气,然后利落地转身。
其实御座只是个象征意义,所以虽然有台阶,每级不过就是两三寸高而已。李凤宁跨上三级台阶站在台座第一层上,也不过就比刚才高了一尺而已。
但是这一尺,却有点微妙的不同。
因为她不是皇帝,所以众臣没必要低着脑袋,也所以,只要不是离得太远的人,她都能看见她们的表情。
靠得最近的楚王,面色阴沉不豫;站在她身后的诚郡王目光闪动一脸嫉恨。另一边安郡王不像平常那样毫不在意,灼灼的目光里似乎有着无穷的兴趣。
在她那几个“皇姐”之后,自然是一班朝廷重臣。有的人面沉如水,有的人殷切渴盼,甚至还有……
不屑一顾的?
李凤宁多看了一眼。
那人应该是太仆寺卿。李凤宁想了想,却只约略记得她应该是楚王君的母亲,姓徐。至于其他的,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太仆原是前朝管理马政的衙门。本朝因军马归兵部所管,太仆寺已经濒临裁撤。这位徐太仆都不怎么出现在宫里,所以李凤宁能想得起来她是谁,已经算是记性不错的了。
偏这样的人却摆出一副十分不屑的样子。一副李凤宁小人得志,猖狂不了多久的模样。
李凤宁突然之间觉得有点好笑。
人说官场百态,以前只是听过就算。没想到如今只站高了一尺再转个身,居然就能看到如此有趣的“风景”。
底下有人扬了扬手里的玉笏。是她的大姑姑殷雪秦,正站在朝臣的行列里,无声地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她发呆的时间太长了。
李凤宁好容易才忍住没有微笑出来,但是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点轻快。
“诸位,”她扬声,自然而然地用起了更迟缓和响亮的语调,以便能让更多人听清楚,“在朝议开始之前,我有一点旧事想说予各位听。”
底下一片安静。
显然李凤宁这句话,实在太叫她们出乎意料了。
“驲落把我囚禁在帐篷里整月。”李凤宁看着底下,“等她们放我出去的时候,王帐方圆千里之内,只有我是赤月人。”那是一段再过多久也无法让她平静的过往,也于是即便开口时她的声音足够轻松,此时也染上一片冰冷的金属之色,“当时整个王帐有超过十个以上的人,每个人都带着她们最称手的武器。”
“殿下的‘丰功伟绩’我等耳熟能详,所以还请殿下入正题吧。”底下有人说了一句。
虽然站在前头的还绷得住,后面的却响起不少嗤笑声。
“门下省谏议大夫黄词。”李凤宁瞟了一眼,便报出那人的名字,“有话不妨出来当着本王的面说。”
嗤笑声嘎然而止,好像仿佛一张无形的大手,掐住所有人的脖子。被点名的人磨磨蹭蹭地,到底还是出列,只是她到底眼神还是有些动摇,因此说起话来有些咬牙切齿,“遵殿下命。”说完之后却扬着脖子,一副仿佛不屈忠臣的模样。
“我只是提醒一下诸位,所谓的‘秦王李凤宁’到底能干什么而已。”李凤宁只朝这个出列的黄词看了眼,然后又先抬起头,“先帝把陛下养成了个温和仁厚的好人。”虽然李凤宁打小就一心维护李贤,但这句话说出来,底下居然无人反驳。李凤宁只道:“但治世,却是需要些雷霆手段的。”
黄词既然都被李凤宁揪了出来,索性破罐子破摔,立时高声反驳,“殿下这是在威胁所有朝廷大臣吗?”
“陛下命我监国,不过是因为诸皇妹里我最年幼。且平日出入宫禁,朝中不少大人是看着我长大的。若有不到之处,诸位总归会回护一二。”李凤宁冷笑一声,“只是若谁打量我年轻识浅,想乘着陛下不在安阳的时候捞点什么好处,就得看我什么时候醒过味来了。”她说,“至于我‘想明白’的结果,前有驲落葛鲁米,后有中书令乔海,想来朝上诸位都不是寡闻之辈。”
李凤宁停了一会,底下居然一片鸦雀无声。
“闲话到此为止。诸大臣有事便奏,无事退朝。”
第228章 再给个甜枣
其实吧……
不是谁都觉得中书令乔海可惜的。
门下省谏议大夫站在花园里,虽然面上严肃到了十分,看着倒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实际上她却只是看着花草在走神。
至少在门下省谏议大夫黄词的眼里,乔海就总有种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膈应。
中书省是定旨出命,门下省就是封驳谏议。换言之,一个是跟皇帝说这事可以如何做的,另一个就是对皇帝说这样做会有什么坏处的。正所谓左辅右弼就好像皇帝的左膀右臂,缺了哪边都是不成的。
偏乔海对着她们家宋大人,总喜欢摆出一副提携后辈的模样来。虽然宋侍中的确要比乔中书要年轻近十岁,可两人为官的资历却差不很多,官阶也是相同的。更何况,乔海可是出了名的“刚烈直谏”。这样的人先帝却偏偏放在了中书省而非专门找茬挑刺的门下省,细品起来已经足够微妙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黄词会赞同只寥寥几句话便让乔海致仕的秦王。
乔海想踩着皇家来滋养自己的名声固然龌龊了点,可李凤宁一言不合就剥人官袍的也未免太过跋扈。
黄词本就不喜这些宗室贵介,大朝上也从来不是个不能说话的地方,所以她才出声抗辩。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秦王居然不止当场叫出了她的名字,还向宋侍中把她给“借”了过来。
“黄谏议,请用茶。”长相清秀的小厮却死木着个脸,好像笑一笑能出什么事一样。黄词颇有些遗憾地瞟一眼小厮,然后才拿起茶杯。
抿一点。
然后,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黄谏议若还要些什么,请尽管吩咐。”小厮不急不缓地低声询问。
黄词回头瞟了一眼那怪模怪样的榻亭,又看了看那一堆堆朝廷文书,还有笔墨纸砚具备,茶水点心丰富的案几,只觉得更想叹气了。
“不用了。”她有气无力地扬扬手,“秦王殿下真是好客,我再敢多要些什么,只怕回头更不想回我那小破院子了。”
到她说了这话时,总该笑一笑了吧?
可那小厮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淡淡应声“是”之后,便退到一边站在亭柱后头。大半身形都被亭柱遮住,又露出点肩膀和衣角,叫她在想使唤人的时候不至于找不着人。
这样的场景,只叫黄词愈发地无力。
什么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什么叫“一屋不扫何以扫清天下”?
一个人若连自己家都收拾不干净,那也别想能干出什么大事来了。而一个人的家里若是规规矩矩的,这人也就差不到哪里去。
秦王养父早丧,先头魏王府里就没个正经男主人。而眼下秦王君倒是有的,可入门却还没几个月。于是显而易见,能把家里收拾成这样的就只能是那位威名赫赫的秦王殿下。
“黄谏议,主人来了。”
正在黄词胡思乱想的时候,那静默得跟棵树似的小厮突然出声提醒。
黄词悚然一惊,一边诧异着自己居然放松若此,一边抬眼朝前看去。那位刚刚及冠的秦王殿下,正抱着一个年幼的男孩,缓缓拾阶而上朝她这边走来。
平心而论,这位秦王殿下长得真是好。
黄词微微眯眼,看着逐渐靠近的李凤宁。
李氏一族里,她见过的人也不少了。说实话,就没有长得丑的。可一个个的跟眼前这位比起来,不是容色欠了几分就是气质差了一点。
“见过殿下。”黄词还不至于在她面前托大,立时低头见礼。
“黄谏议。”秦王殿下站到了黄词的面前,她唇角微弯,神态轻松,以至于一双眼角微挑的眸子竟透出点水天一色天朗气清的意象,“染露,来,叫人。”
那看上去才两岁的男孩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着十分的好奇。他看看黄词,又看看李凤宁,不太确定地说:“黄谏……姨?”
“染露真聪明。”李凤宁笑道,“就是黄谏姨。”
黄词脸皮子一抽,想要抗议又怕吓着小孩子,只得默不作声。
“黄谏议若还有什么需要,不必与我客气。”李凤宁一边逗着孩子,指着花花草草叫他认,抽空才与她说上几句话。
“那臣就不客气了。敢问殿下,”黄词早就憋着一股气,“把臣借调到此,究竟意欲为何?”
李凤宁仿佛有点愕然似的回头看她一眼,轻笑一声,“我本来是想问你,乔海下去之后谁来补这个空才好。你说是宋侍中好些,还是连仆射好点?”
……啊?
黄词呆滞了好一会。
她问她什么?
她抱着一个不知道谁家的男孩,站在自家花园假山的亭子前,问一个官位只有正五品的门下省谏议大夫,谁去做正三品的中书令比较合适?
“殿,殿下,您是认真的?”饶是黄词,也不由得舌头打结了一下。
“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李凤宁说这话时其实表情没变,语调也没变。但是微微抬起的下巴,叫她眼眸中的光变成了银色的冷芒。
一瞬间,就叫黄词想起眼前这位,可是悍勇到能单身匹马把驲落大汗绑回赤月的主。
“乔海虽然人品有瑕,但为官却是可以的。”李凤宁沉吟了一阵,“她的私心在年轻时用在了晋升上,一旦到了如今这地位,她的私心应开始朝私利转变。”她顿了下,似乎在考虑是不是要继续说,“大姐姐体恤她是老臣,总想给她个体面。我这回……也是被她逼的。”
黄词又想叹气了。
虽然隔着衙门,门下省到底隐约有些感觉,中书省的确是有点尾大不掉了。今上在继位后一直政令不畅,虽然她两位皇妹居功至伟,但是中书省也的确没有起到作用。乔海久居高位,她若肯用自己的人望替今上效力,只怕也不至于让今上用起“体恤”这种词。
只是……
“被逼”?
黄词看了眼李凤宁。
她倒是表情平静。
只是这一个词,隐隐透出的讯息却叫黄词不安了起来。
她到底才只有二十一岁不是吗?
今上在先帝的教养下,做了二十年的太女,初登基时还磕磕绊绊。她现在能用的东西比起今上简直少到可怜。外头都说什么六部里有一大半尽在她掌握中,可黄词却知道不是。要她相信那些位高年长的大人,心甘情愿地支持这么个年轻几乎是稚嫩的人,倒不如叫她相信眼前这位能继位做皇帝的好。
一个空落落的王府,一点淡薄到或许会随风而逝的关系。最疼她的人里一个驾崩,另一个却连护着她也不能护得太明显。这样的人在面对整个朝堂时能进退自如已经殊不容易了,你还让她在面对企图踩着她脸面上位的人宽容以待大肚能容?
未免也太过分了。
被李凤宁抱着的男孩似乎十分不乐意被忽略,突然伸手抱住李凤宁的脖子,然后大声叫了:“娘!”然后他压低眉,一副十分不乐意的样子在那里抱怨,“你不理我……”
……娘?
黄词瞠目。
秦王成亲才几个月而已吧,能有这么大的儿子了?
她如此显而易见的表情叫李凤宁笑了出来,“小六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然后她笑眯眯地转过去在男孩脸上亲了下,“染露,你说是吧?”
那孩子或许根本就听不懂,却仍然在李凤宁问他的时候第一时间用力点头,“是!”
黄词看着一大一小的笑脸,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弯了下唇角。
她总算是明白……
为什么她们家宋侍中会这么喜欢这位秦王殿下了。
第229章 噩耗突来临
六月,暮夏。
偷懒亭建在王府花园的假山上,再加上软榻离地二尺,因此坐在那上头能将整个王府,甚至连外头一片都尽收眼底。
日落之后,空气的燥热散去,已经有了一股初秋温宁安懈的味道。光可鉴人的黑漆托盘上,秘色瓷的酒壶与青玉的酒爵通体都是各种凤纹,连壶柄也雕成了凤尾的形状。
当成赃物卖了怕不要四五百两银子的两件物什,在此间主人眼里却不过寻常酒具。李凤宁拿起酒杯自斟了一杯后将酒杯送到唇边,然后放眼望了出去。
安阳城里寸土寸金,萧氏一族的人口又多,在萧明楼携了夫郎去燕州上任后,自然不可能空留着一大片屋子十来年不给住人。也于是萧令仪自从来到安阳之后,就住得十分逼仄。所以李凤宁乘她娶时家小弟的时候,在自己府邸东面买了一栋三进的宅子当成贺礼送给她。也所以现下坐在偷懒亭里的李凤宁,只要偏偏脑袋朝东面看过去,就能看见萧令仪家的墙根。
李凤宁啜饮了一口清澈的酒液。
西北面的大宅子送给了范聿。而西南面那一片七八间小宅子,则分给总管程颛、长史曹琏并一班清客来住。府邸正北那一片住着府下所有成了家的管事和仆妇,而正门前整整两排屋子则空置着。
把整个坊区都改名叫秦王坊,也并无不可了。
李凤宁闭上眼睛,享受着夜风轻抚肌肤时的柔软和微凉。再睁眼去拿酒壶的时候,手指不经意间拂过自己腰带上的玉佩。
她低头一看,然后忍不住咧开嘴浅浅笑了起来。
这络子是她夫君给她打的呢。
平心而论,凤未竟打的络子配色倒是雅致,式样却是寻常了些。可她收到的时候仍然十分高兴,成天进进出出的就算肯用别的玉佩,也必然得把他打的络子换上才行。
这才像个家的样子不是吗?
如今唯一的缺憾不过是她还没有孩子。不过一来这个得顺其自然,二来,她也还没老到要为无嗣着急上火的年纪。
李凤宁再斟了一杯酒,一口饮下。
至于朝中,也不知道是她赶走中书令,还是她在大朝上的虚言恫吓起了作用,又或许朝臣们只是在暗地里攒着力气打算等大姐姐回来一举扳倒她,总之现在一个个都老老实实。既没有人刻意刁难,又没有人糊弄了事。而李凤宁好歹也在御前打转十几年,在最初的手忙脚乱之后,现下居然也不用整日整夜地把自己埋在文书堆里不见天日。
所以,如果真要找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概只能是“再好也没有了”。
眼下她要想的,无非是等大姐姐回来之后,要怎么避风头而已。
李凤宁把空了的金酒爵随手一丢,朝后倒进榻里。
要不,请大姐姐下旨申饬她“狂妄跋扈”?
差不多该秋天了,在家“闭门思过”正好可以陪陪夫君。不过眼见着要入秋,闭门就不太方便陪着清容出门赏菊。
要不她索性“放浪形骸”一下,全家人一起离开安阳出去玩玩?清容应该不会讨厌的,然后正好兑现一下她对梓言说过带他出去的许诺。
其实她还想陪凤后一起出去逛逛的。
不过,大姐姐回来之后,姐夫只怕都顾不上她了吧?
李凤宁咧开嘴,顺手去拿酒壶。
所以,还是她们一家子自己去玩好了。殷家五哥那里太近了,不如先去和州。听说和州那里有种果子……
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李凤宁坐起身,抬头朝那里看过去。
李凤宁不过喝了会酒的功夫,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躲在暗处的仆从甚至把石灯笼都点上了。而那人,就站在偷懒亭与台阶之间的石灯笼前。
夜风里的火光让他那张漂亮的脸陷入一片恍惚不定的暗影里。虽然模糊了五官,却不知道为什么凸显出那双寒星似的眸子,正紧紧盯着李凤宁。
没来由的,李凤宁心里咯噔了一下。
李贤出征必然要有个引路人。而整个安阳,任何一个赤月人都不可能比多西珲更了解驲落。而作为整个赤月最了解这位驲落王子的人,李凤宁没法对他的忠诚放心。或者更直白些来说,在某些她不可能提前预见的情况下,李凤宁不觉得多西珲会为了保全李贤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
所以李凤宁不止告诫了李贤,她还让枕月去暗中保护李贤。
而枕月,不是个擅离职守的人。
那么……
适才还清凉柔软的夜风,不知不觉间就沉重了起来。
“凤宁。”枕月从来都是冷静淡然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异样的急切。
“大姐姐怎么了?”李凤宁也不由急了,人猛地站了起来。
“陛下,染上了寒热病。”
只是寒热病?
李凤宁心下微松。
还好,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凤宁!”但是枕月,却朝前踏了一步。
他眉头皱紧,目光里是明显的担忧。
难道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看着枕月的表情,李凤宁的心再次揪了起来。
“大姐姐现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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