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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要钱,故事要命-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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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他当时真的以为这是他修仙修出的幻觉,脑子里还傻乎乎地想着“古人诚不欺我,人在猝死前真的会看见天使”。心说写稿写到猝死也算是一场壮烈,更何况死前还能见到这么梦幻的场景也算是值,他便怀着那一分震惊两分迷醉三分自怜剩下五分尽是懵懂的心情,对着夏时说了句“好啊,我愿意”。
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愿意啥?
对面那男人刚才跟他说什么了吗?完全没注意听啊。
然而已经晚了——话一出口即为契约,他已经被光荣地选为夏时的第不知道几十还是几百任的打字员了。
——坦白讲,这并不是一个好差事,起码在当时的周傥看来是如此。这意味着他必须不断地为这个像是流落民间的皇子一样明知不受欢迎却还是要突然跳出来的家伙去收集很多真人故事,然后编撰、润色、打印。毫无疑问,这极大地压榨了他自己的写作时间。
“这有什么不好。”面对他的不满,这个叫夏时的妖怪居然还挺气定神闲,“你为我写作是写作,为那些读者写作也是写作。你为他们写作,一天十更几十万字都不见得能收到一条评,为我写作,每章我都能及时给出回应。怎么想都是为我写比较划算吧。”
见你的鬼……周傥在心里暗暗地骂着,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把这四个字给咽回去,转而争辩道:“我不为任何人写作。我只为我自己写作。”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夏时瞟他一眼,放下手里的A4纸,双腿一蹬,灵活地控制着转椅从书桌滑向餐桌,顺手拈起桌上周傥买的葡萄:“这葡萄不错,比你的那个故事甜多了——不是我说,你刚给我的那个故事太酸了。”
“那不是故事,只是我对真实事件的一个记录。”周傥没好奇道,“而且也没很酸……虽然我吃不出故事的味道,但那本怎么想都不可能是酸的,那本是HE。”
“还是那句话,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夏时说着。周傥不解,问了一声,却见夏时只是笑,那笑容越来越模糊,直至与背景融为一体,然后刷然消散,像是水波般荡漾着远去。
夏时说的那个故事是什么?周傥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确实是有写过这么一个故事的,也确实适合夏时发生过这样的对话,没记错的话,之后他对夏时的嫌烦就到达了顶点——如果你有一个邻居,天天吃你的喝你的,从买菜到洗碗都由你负责,他还要每顿都要挑挑拣拣,你也会嫌他烦的。
不过很奇怪的是,即使是在他最不耐烦的那段时间里,他也从未产生过要将夏时抛下的念头,哪怕对方一直强调着“你不愿意你就走,我不会拦你”这样的白莲花调调——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厌恶着邻居的蹭吃蹭喝与毒舌点评,却还是任劳任怨地选购烹饪,还总想着把菜做得比之前更好。
大约心里还是放不下的吧,或许还有那么点不肯认输的犟……周傥这么模模糊糊地想着,意识朝着更深的梦境里沉去,又一个场景在他眼前铺开。
依旧是他那间小而幽暗的房间里,夏时坐在他的电脑桌前,正饶有兴趣地在看他写的小说。而他自己正在一边拖着地,垂着眼帘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目光却时不时飘到夏时脸上,偷偷觎着的表情,想从那眼梢嘴角捕捉到关于心情的蛛丝马迹,耳朵也一直处于备战状态,等待接受一切负面点评的攻击——他甚至连回击的腹稿都已经打好了。但凡夏时敢说出任何他不喜欢听的评价,不管是从哪个方面下手的,他都能第一时间怼回去。
然而,事实上,从头到尾,夏时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仔细阅读着那些文字,不发一言。任凭周傥因为他长久的阅读而越来越心慌,连脸颊都发烫。
直到周傥实在累了、拖不动了,准备将那把头都快给磨秃了的拖把放回洗手间的时候,他才终于咬着指甲,缓缓开口:“其实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小说的。”
周傥蓦地停下了脚步。
“你这种的,怎么说呢,其实也算是‘私小说*’吧。”夏时说道,“虽然不是用的第一人称,但可以感觉到你是将你自己,还有你周围的事,都放进你的故事里了。有一种说法认为,作者‘将自己直接了当地暴露出来*’的小说就是私小说,从这个角度来看,你这确实就是私小说没错。但是又不完全是……”
他突然转过头来,漆黑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周傥:“你把自己藏得太深了。”
周傥愣住了。不管是此刻的周傥,还是靠着梦境溯回而来的周傥——同样的话,不管听几遍,心仿佛都会颤。
“你的小说貌似经常被人说‘晦涩’,对吧?”夏时没理他,自顾自地说道,“‘装逼’、‘混乱’、‘看不懂’、‘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意识流’……这也是难怪的,因为你总想着把自己藏起来——正常人写小说,不管怎样,总是希望别人看懂的吧?只有看懂了,才会理解,才会有喜欢和欣赏。而你呢,却是将自我分成了碎片放进了文里,又生怕别人看出来,所以才不自觉地用一层又一层的文字去掩饰、设障,阻拦你的读者向前——啧,怎么说呢,虽然不是没见过,但像你这样极端的也是挺少的了。一方面那么想让人看到自己、理解自己,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呈现在读者面前;一方面又那么害怕被发现,甚至于要用文字去加结界——”
他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遥远:“自卑又自傲,坦诚又虚伪,天真又警觉,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该说果然是文人吗……”
周傥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声久违的叹息忽而自他心底响起,溪水般地流淌而过,经处是带着湿意的微凉;突又感到一股力量在将他往外拽,明明是在梦里,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眼皮的震颤,眼前的世界忽然分崩离析,碎裂之后又糊成一团,推着周傥的意识一直向上。
在即将清醒的一刹那,周傥的耳边隐隐约约地,又听见了夏时那有些遥远的声音——“不过有件事你可别忘了。写作的初衷,不少都是因为寂寞,而当写出的文字无人呼应,这寂寞就会千百倍地放大,而过于庞大的寂寞——可是会引来怪物的哦。”
周傥猛然睁开了眼睛。
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他又在杭一苇家的沙发上睡着了。
搓了把脸,他坐起身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旁边写字台上的夏时——他依旧是那副三寸高的小人模样,此刻正叠着双腿一脸不悦地坐着,后背靠在一本字典厚重的书脊上。他的周围,则散放着许多教辅类的书籍,从拼音读本到小学三年级的语文课本,应有尽有,不管看着似乎都没什么用。
此时距离周傥上一次在杭一苇家醒来,已过了有两天了。
这两天里,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同一件事情而苦恼着,那就是夏时的识字问题。
是的,夏时,作为一个书灵,他突然就变得不识字了——不只是汉字,英文也不认识了。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夏时现在甚至无法自己补充能量——他的灵力全是靠周傥手下的木灵来轮流供给的。杭一苇和零三帮着想办法,给他找来了很多学习用的教材和视频,买了点读机,还亲自上阵教夏时拼音,结果非但没什么用,反而把夏时搞得更烦躁了,现在他就跟个小野猫似的,谁来烦就咬谁。
然而周傥还是凑上去了,怀着被咬的觉悟。
夏时不高兴地撩起眼皮看他:“你来干嘛?”
周傥:“有话想跟你说。”
夏时:“走吧,我不要你教。”
“我不是来教你识字的。”周傥有些哭笑不得,“我是真的有话跟你说。”
夏时打量了他一会儿,支起一腿,将胳膊压了上去:“好,你说吧。”
“嗯……”真要开口,周傥反而犹疑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这么说吧——夏时,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什么吗?”
第89章 喑哑之书(5)
周傥可以保证,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肯定没问题的——虽然说不上深情款款柔情似水吧,但也绝不至于会让人听了不爽甚至想打人。
但前面也说了,夏时这两天的状态不太好——状态不太好的结果就是,他的心情也不太好。
所以面对周傥那充满鼓励与启发性的目光,他非但没有任何的感触,语气反而充满了不耐:“不知道你说什么,反正不记得了。”
“……”周傥反思了一下,觉得是自己没有把清楚。所以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我们刚见面那会儿,大概认识一周左右的样子。你在看我的小说时,曾给过一个点评……”
“晦涩?装逼?”夏时似乎有些想起来了,“混乱、看不懂、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意识流……”
“……”周傥努力控住了自己的表情,“嗯,对,是有这些。但我说得不是它们……”
“故作高深、文笔差、笔力不足、剧情狗血小白、设定有硬伤、逻辑矛盾、人设不讨喜、角色精分、男主杰克苏、女主白莲花、boss没智商、设置的悬念毫无意义、全文都是尿点……”
夏时诵经一般地将上面一串面无表情地念完,然后昂起脸无辜地看着周傥:“我记得的就这些了。你具体指的是哪个?”
周傥:“……”
他张了张嘴,又合上,然后又张开。努力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记得你以前没说过这些的。”
“那大概是我在心里说的。”夏时的表情很淡定。
周傥:“……你说过你挺喜欢我的作品的……”
夏时想了想,决定还是要照顾一下自己打字员的情绪。于是他果断地跳过这个话题:“所以你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
“不是,你到底喜不喜……算了,当我没问。”周傥呼出口气,矮下身子,认真地看着夏时:“我想问的是,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批评过我,把文字做成了结界。”
夏时注视着他,眉头渐渐蹙了起来,眉间挤出细细的痕迹:“我记得,怎么了?”
“我在思考一件事——文字算不算是故事本身呢?应该不算吧。它只是通往故事的桥梁,但有些时候,也能是屏障。”周傥道,“真正能让你成长的不是文字,而是故事,对吧?所以你有没有考虑过,越过那层文字,直接去碰触故事本身?”
夏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你的意思,该不是叫我去听有声书吧?”
“这样也行,但我指的不是这种……”周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声音也好,文字也好,都只是故事的载体。普通人的话,或许只能通过这些载体去体会故事,但你不一样。你既然可以穿过灵体的意识去阅读那些写在魂魄上的文字,那么为什么不能将那一层文字也穿过去呢?”
夏时没声了。他更长久地盯着周傥,直盯到他心里发毛。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周傥。但我是灵,是书灵,不是什么能够随心随欲开挂进化的东西。我依赖文字,就像你们依赖空气那样,你能做到不靠着空气生活吗?”
周傥默了片刻,问他:“也许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呢?”
夏时不打算理他了。他爬起来,从抽纸盒里抽出两张餐巾纸,叠了一下抱在怀里,爬进一个放倒的糖果罐子,将纸巾一张铺在身下一张盖在身上,眼睛一闭,睡了。
周傥摸了摸鼻子,不再打扰他,起身离开。
“其实我觉得你这个想法还挺有意思的。”二十分钟后,杭一苇家的厨房里,听了周傥叙述的零三这么做出回应。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上还在剥着毛豆,周傥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他对面,帮着一起剥,边剥边道:“我也就这么想想,可不可行,能不能行,还是看夏时。既然他说不能行,那再有意思也没用。”
“为什么不能行?”零三反问道,“我不知道‘书灵’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但我知道,夏时先生与它们肯定是不一样的——我听杭先生说过,他本就是无字书,空有一个名字,别的什么都没有,硬是凭着一份执念与一腔不甘才化身为灵。文字于他,本来就是未曾拥有的东西,不是吗?”
“可他后来确实是因为吸收了文字才成长的啊。”周傥道。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他建议夏时不要再执着于文字的,可现在面对着零三支持的论调,他却忍不住站到了夏时那边,反倒强调起了文字的必要性了。
零三对此概括得分外精炼:“你被他驯养得太彻底了。”
“是吗?”周傥笑笑,不置可否,低头继续剥着毛豆。零三想了想,又道:“话说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应该是个普通人吧?为什么会和夏时先生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他看上我什么。”周傥笑了一下,“突然就被他找上了?”
零三:“嗯?突然找上的吗?”
“嗯,就是某一天晚上,我刚写完更新,突然他就出现在我面前,出现前还加了许多特技……”周傥回忆着,摇了摇头,“用他的话说,之所以会选择我是因为在网上看到了我的小说,读了一下,觉得我写小说没什么前途了,想做做好事,另外给我提供个写作机会;有时候又会说,是当时看了小说之后觉得我挺适合——谁知道呢?反正突然纠缠上我了。”
“你也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和他在一起了?”零三好奇道,“对方连人类都不是,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也不算心安理得吧,开始的时候还是挺抵触的。”周傥道,“夏时这人吧,不管开不开花,毒舌的本质都是不变的,说话有时又有点喜欢故弄玄虚,我起初还是挺不待见他的。直到后来,他帮了我……”
“帮你?”零三剥豆子的动作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你做什么了?”
“我……招来了一个怪物。”周傥笑得有点尴尬,“其实与其说是他帮了我,不如说是他救了我,虽然我直到现在还搞不太清楚那时候的事……”
他说完,停了下来,想仔细琢磨下该怎么和零三讲述这件情节简单粗暴感情戏却有点多的往事。谁知他话音才落下来,还没等腹稿的第一句话成型,忽听“砰”的一声,客厅里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周傥与零三对视一眼,慌忙起身冲了过去,才来到客厅的门口,便看到一只透明的罐子骨碌碌地朝他们滚过来,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两张叠得小小的餐巾纸——周傥认出来了,这就是方才夏时爬进去休息的那个糖果罐子。
罐子在这,那么……夏时呢?
周傥顿时慌乱了起来,目光在房间里急切地搜寻着,不放过一个角落。却听零三惊叫一声,抬手指向窗外,面色不太好看;周傥跟着看过去,脸孔刷然惨白。
窗户正大开着,边框齐整,将一方天空框在其中。一只鹰一样的动物正在那一方天空中飞行着,脚上抓着一团小小的、白色的影子。周傥瞪大眼睛,冲到窗边,看了又看,终于确定,那挂在飞鸟脚爪上晃晃悠悠的,分明就是夏时!
第90章 喑哑之书(6)
一年又三个月之前。
周傥蜷在他那张小小的办公椅上,十指如飞,又在为他梦想的事业而奋斗——敲着他那更了几十万都没几条评的小说。
他自觉最近的手速又快了不少,并深知这和夏时的出现有着莫大的关系——那个烦人的妖怪,最近天天在家里接待一些和他相似的精怪鬼灵,询问他们的生平故事,然后再将他们送走。而作为他的“打字员”,周傥不得不和他一起倾听那些絮絮叨叨,甚至还有些混乱的故事,并在之后将它们整理成文字,交给夏时供他进食。这事听着不难,但其实挺费时间,尤其是有的精怪鬼灵废话还贼多,比这文的作者都多,同样的事情可以翻来覆去讲个好几遍,等它一通讲完,几个小时就没有了,更别提还要后续的整理工作。
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周傥的精力大部分都被夏时占了去,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大幅减少。但他又仍妄想着要维持住每日的粗长更新以留住自己尚不知道在哪个次元的读者,所以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爆发无穷的潜力,将自己的手速一提再提,打字时的声音都像是带着杀气。
而就是在这一片杀气之中,那抹黑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后。
周傥眼睛一撇,发现自己手边的玻璃上倒出一个扭曲的人影。他倒没觉得太奇怪——这阵子家里的精怪鬼灵来来去去,他都已经习惯了——只是随口说了声:“夏时现在不在,你在旁边坐会儿吧。麻烦不要乱动东西。”
那黑影没有回应。周傥浑不在意,只道他脑子混沌听不懂人话,自管自地继续啪啪啪地敲字。忽感一阵强烈的寒意从身后包裹了上来,穿透皮肤直透骨髓,立即被冻得打了个寒颤,再往旁边一看,玻璃水杯里盛着半杯浑浊的冰,杯身正发出咔咔的碎裂声。
周傥皱了皱眉,手指一动,先是飞快地把屏幕上的文档给保存了下来,而后便慢慢地将手探向了桌上的手机,口中却仍是那副满不在乎还带着敷衍的语调:“先生麻烦你控制一下你自己好吗?夏时马上就回来了,有什么事你和他说,碰坏别的东西可都是要赔的。”
“谁告诉你我是来找那家伙的?”那黑影一声低笑,腔调妩媚,语气婉转,声音里却是裹着一层森森的寒意,像是包了冰锥的花手绢,布上的图案漂亮归漂亮,却挡不住内里的冰水化开渗出,一滴滴地敲在人心上,每一下都发凉。
他——或者说她,还在轻轻地笑。原本还站在几步之外的身影,倏然就来到了周傥的身后,白而细长的手指往周傥的肩上一撘,妩媚声音随着手掌的寒意一并递了过来,毫无阻碍地便钻进了周傥的身体里:“那个唤我至此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啪”的一声,电脑的屏幕倏然一暗,漆黑的屏幕上,映出周傥惊恐的神情与身后女子单纯的微笑——真的是非常单纯的微笑。一张脸上,除了张微笑的嘴,别的什么都没有,活似一枚裂开了缝的鸡蛋。
那枚长嘴的鸡蛋,还在说话……红唇开合间,依稀能看见零落的牙齿。
她说:“你的寂寞感觉很好吃的样子——就是不知道,你本人的味道,是怎么样的呢?”
杭一苇家。此刻。
周傥瞪着那渐渐远去的飞鸟身影,不过片刻便反应了过来,一把拉开了书桌的抽屉,冲着正躺在里面休息的木灵吼道:“快出来,去追!”
抽屉里的木灵却没法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只一个个的跪坐在自己的本体木片上,仰着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夏时这几天没办法自己进食,灵力全靠他们轮番供养,供完了的就躺进来休息,抽屉一合,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为什么周傥会突然急成这个样子。
周傥又急又气,一个用力,干脆将抽屉整个儿抽了出来,“啪”地往书桌上一拍,伸手往窗外一指:“那只鸟!看到没有,快点去追,夏时被抓了!”
木灵们纷纷揉着眼睛站了起来,扒着抽屉边沿探头看。视力随着灵力延伸出去,果见夏时正挂在鸟爪上摇摇晃晃,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慌忙御着本体木片追了出去,掠起的疾风擦过书桌,惊飞一叠稿纸,晃晃悠悠飘成一片。周傥不耐烦地挥手将稿纸按下,却听那黑鸟一声怪叫,更急地扇动翅膀,却怎么也甩不脱正逐渐逼近的迅捷木灵。
因着夏时的不住挣扎,那鸟飞得本来就不快,被木灵追上也是不一会儿的事。周傥驯养的这些木灵又都是训练有素的,无需指挥便自发地摆了阵势,从各个方向逼近了黑鸟,想要包抄。那鸟翅上泛着黑气,一边怪叫一边横冲直撞,显是想冲出去,却怎么又撕不破木灵的包围圈,抓在爪上的夏时却还在不停挣动,挥着不知从哪里抓到的牙签,想去戳他的脚杆。黑鸟被闹得不耐烦,眼睛红光一闪,脚爪忽然一松,竟是直接将夏时丢了下去。
夏时吓了一跳,尖叫一声便坠了下去,扑通一声掉进了下方的小池塘里;众木灵也吓了一跳,浑没想到那怪鸟会突然来这招,一时之间来援救都来不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夏时掉了下去,尚未反应过来又听一声怪叫,却是黑鸟趁着他们慌乱的工夫,撕破包围圈冲了出来,跟着一个俯冲,又炮弹般地向下掠去,口中音调忽然一变,池塘中一群火红锦鲤浮上,没有神采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
站在窗口探头张望的零三同样吓了一跳,随着夏时的掉落发出一声惊叫,转头正要去看周傥,却发现身边已没了人影——周傥的吓一跳是所有人之中最早的,也是最快结束的,别人还在惊讶的时候,他已经转头奔出门,要去池塘里捞夏时了。
他走得急,没留心脚底上沾了一张稿纸,直到下楼时才发现。随着他抬脚的动作,那一张纸轻轻地飘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明明是很薄的东西,却因为尺寸的关系而带上了那么一点笨拙,看着反而并不算轻盈。
他望着那张纸用并不轻盈的姿态落到地上,不知怎么,忽然又想起了一年多前的那一夜。
那被洪水般的寂寞与稿纸,所淹没的那一夜。
第91章 喑哑之书(7)
杭一苇家附近公园的小池塘里,夏时正艰难地扑腾着手脚,奋力往池水中央的假石上爬。刚把上半身扒上去,抬头看见那只黑漆漆的怪鸟尖叫着往下冲,又忙缩了回去,整个人尽可能地往假石下的阴影里藏。只觉头顶一阵阴影掠过,怪鸟从石山掠了过去,他才松口气,忽觉周身的池水泛起轻微的波动,转头一看,才发觉,不少红鲤正从水底浮出,浑浊的鱼目中是诡异的绿光。
夏时倒抽了一口气,绕着假石缓慢游动,心中不妙的感觉越来越重。
这怪鸟的来历,他不清楚,只知道是来找他的,他午觉醒来才没一会儿就被它从窗口抓了出去,就他个人的感觉而言,这其中并没有多少善意。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怪鸟不仅没善意,还满满的都是邪气——这一池古怪的鲤鱼,明显就是它的手笔。
夏时探头看见那怪鸟又飞远了,被几个木灵缠住,立刻便想爬上假石,只有这样,周傥的那些木灵才能接应他。然而他人是爬上去了,却发现那些木灵下不来——十数条红鲤围着假石虎视眈眈,一看到有木灵靠近,立刻跃起来来咬,鱼嘴开合,吓得那些木灵根本就不敢过来。夏时没法,抬头发现怪鸟又掠了过来,只得又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边往阴影里面藏,边划动四肢,设法避开那些呆呆傻傻又分外敏感的鲤鱼。
但这样躲着总不是办法——夏时的心里挺焦躁。他现在的这个灵体没有灵力支持,根本撑不了多久,唯一能供给他的木灵又被这群蠢鱼拦着下不来;若要干脆放弃灵体躲回本体的话,一来他早已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能随时回归的本体,二来他用来暂居的十字架耳钉还远在杭一苇的桌子上,离得太远回不去,是以现在就算想躲,也是无处可躲。他焦急又茫然地绕着假石游动,眼看着周围一圈红鲤渐渐逼近,头顶又有怪鸟的阴影不时投下,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活了那么久,什么风浪没见过,现在居然被一群连食材都算不上的东西被逼到束手无策了。
他不自觉地伸手往怀里一摸,触手空空,什么都没摸到。夏时叹了口气,抬头一望,撞进黑鸟冷漠而泛着绿光的眼里,不觉一愣,脑海中忽然响起周傥的话——“你既然可以穿过灵体的意识去阅读那些写在魂魄上的文字,那么为什么不能将那一层文字也穿过去呢?”
略一犹豫,他闭起眼睛,将微薄的灵识伸向空中的黑鸟,匆匆地在对方的魂魄上一扫而过。他窥探魂魄的能力尚未失去,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文字即在魂魄上浮现。然而那些文字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现在的他,根本看不懂这些。
“……蠢货。”呼出口气,夏时睁开双眼,扶着假石轻嘲出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话音未落,忽听哗啦一声水响,他仓皇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况就被突然扑上的鲤鱼一尾巴扫到了水里,立时便呛了好几口水。他手脚扑腾了两下,慌忙将头抬出水面,还未喘上几口又被撞得沉了下去,冰凉的池水不住灌入口鼻——他虽不依赖呼吸,鼻子进水时却也会酸会痛,眼睛一时被水流激得睁不开;待要运起稀薄的灵力夺得片刻喘息,却发觉整个身体里都空荡荡的,甚至还有点轻——四肢渐渐有些不听使唤,他无奈地意识到,自己的灵体可能已经在倒计时了。
令人不适的粗哑鸣叫再度在头顶盘旋,即使闭着双目又有水流阻隔,他依然能感觉到那双透着绿光的眼睛正定定地锁着自己,且距离越来越近。
几乎是不自觉的,他转了转头,目光隔着眼睑再度与黑鸟对上。恍然间,一切的声音似乎都在远去,周遭的水声也好,上方木灵的呼喝尖叫也好,都仿佛被泼了水的彩画一般迅速淡去,唯独剩下头顶那越来越急越来越近的鸣叫,于四面八方缭绕,最终却化作一点白光,在夏时眼前的黑暗中点燃,不住旋转扩大,直至铺满整个视野——
周傥穿着拖鞋在小公园里疾奔,手上胡乱地捏着那张被他带出来的稿纸,手指不断用力收紧,将纸张捏成扭曲的一根。
他踏在公园铺着卵石的小径上,明明知道不合时宜,脑子里却控制不住地回播着往事——那些不太乐意记起,却总也无法忘记的往事。
——“我知道你,无人问津的创作者。”
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拿手指抚过脖颈时的冰凉触感,像是擦着皮肤慵懒爬过的蛇。类似的事情,他也曾在梦中遇到过,不止一次,不同的是,梦里站在他身后的,是庄严而又美丽的缪斯女神,而不是这种,形象不佳,还放言要把他吃掉的怪物。
怪物依然在微笑,笑得人心里发毛。周傥知道自己应该跑的,不管用什么方法,总之先跑就对了。然而事实却是,他像个木偶一般地坐在位置上,因为恐惧与茫然而动弹不得,只能透过电脑屏幕愣愣地望着怪物的微笑,任凭无数黑色的烟雾从地板上腾起,化为藤与绳,一点点地编织成囚笼,将他围困其中。
呼吸在变得困难。他艰难喘息几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顺应你的寂寞与执,远道而来的人。”怪物轻轻地笑,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你家老板没告诉你吗?因为寂寞而写就的文字,如果无人回应的话,那寂寞就会一直放大、放大……大到让人想吃了它。”
伸手扳过周傥的脸,她注视着周傥惨白的脸色与颤抖的嘴唇,困惑地偏了偏头:“你这是在怕我吗?何必呢,类似的存在,你不是早就已经见过了吗?”
她松开抓着周傥的手,柔软的手掌顺势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我吃的是文字后的寂寞与执念,他吃的是藏在文字里的情感与波澜。本质上,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他喜欢细水长流,我喜欢杀鸡取卵;他习惯用碗用筷,而我喜欢用手抓饭,仅此而已……”
周傥瞥她一眼,旋即比起双目,牙缝里挤出声音:“我不明白。”
“你也没必要明白。”怪物笑道,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远,“你只要知道,我和他,其实都是一样的……”
——对的,其实都是一样的。
数十步外的池塘里,埋于水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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