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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之下-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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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夫人一整日都没有下过城墙,今夏没见她吃过东西,甚至疑心她连水都未曾喝过一口。那座大铳被推至城墙边,黑洞洞的铳膛对准城外的倭寇,虽然没有了子铳,但它仍然派得上用途。除了做样子震慑倭寇之外,只要数人齐力一抬,它就会从城墙上翻下去,能砸中多少倭寇就得看造化了。
日头在渐渐西沉,今夏从城墙上能看见倭寇埋锅造饭的青烟。
是预备吃饱了之后走人,还是预备吃饱之后开始攻城?这一整日倭寇都未有动静,更让人心里没底。
而城内,由于惶恐和不安,人心生出各种揣测。
“等了一天援军都未来,根本就不会来了!”
“戚将军对戚夫人早就心生怨恨,不会来救她的!我们都是被这个女人害了!”
“不会有援军来了,大家还是赶紧逃命去吧,别被这个女人骗了。”
……
各种谣言从早间的窃窃私语,到现下越演越烈,初始还是在百姓之中传播,然后是军属,再然后连亲兵看戚夫人的眼色都有些不对劲,周遭隐隐弥漫着哗变的气息。
一直到有人开始鼓动众人撤下城楼,城墙之上持兵器和持旗帜的兵士纷纷动摇,戚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命人拿下以言语鼓惑人心者,关进牢房,暂侯发落。
“援军正在朝新河城赶来!”戚夫人朝众人朗声道,“戚将军在两浙抗倭多年,何曾弃百姓于不顾。他说过:凡我将士,跃马食肉,握符当关,其所统军卒,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征农商之税课为之供养,毋问风雨宴安,坐糜饷饩,无非用其力于一朝,除乱定暴则民生遂,民生遂则国本安,亦所以保民也。今日新河城被倭寇兵临城下,戚将军定是心急如焚,他也要我们撑住,等待援军赶到!”
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戚夫人顿了顿,接着道:“方才有人拿我的家事来造谣生事,在此我只说一遍,此城,无论我在或不在,戚将军都会派兵回援。如若有人胆敢再造谣生事,蛊惑军心,一概以倭寇奸细论处!”
四下寂然,无人再敢乱嚼舌根。
天际,最后一点日光隐没。
城墙上火把烈烈燃烧着,城上城下,仍在对峙之中。戚夫人身上的家传铠甲映着火光,面容坚毅,凛然不可侵犯。
每个人都紧紧握住手中的军械,便是旗手也攥紧了旗杆。今夏的箭筒里装着她搜罗来的箭,还不到十支,握弓的手心一点点沁着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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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
城楼之上的沙漏显示子时将近。
城外驻扎的倭寇营地开始有所行动,虽还未靠近城墙,但已经能隐隐看见人影聚集。新一轮的攻城么?今夏无声地自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弯弓上;岑寿默默往火铳里填装火药;杨岳与谢霄合立把手臂粗的铁链拖入大火盆之中……
戚夫人高高立在城楼上,望着黑压压的、愈行愈近的倭寇大军,眼中有着决然:不管援军能否赶到,她都要将这座城守到最后一刻!
就在众人严阵以待,预备作拼死一搏的时刻,在倭寇大军身后的夜空陡然间炸开一朵烟花,孔雀蓝的色泽,亮得直透人心。
烟花尚未燃尽,城墙之上已是一片欢腾之声。
“援军来了!来了!”
“戚将军来了!戚将军来了!终于来了!”
……
新河城未攻下,且即将腹背受敌,倭寇们不敢恋战,原本尚在向城墙前进的队伍也开始后撤。
今夏眼力不济,连声问岑寿:“你眼力好,快看一看,是不是明军到了!能看见旗子么?!”
毕竟是夜间,相隔数十丈远,岑寿竭力望去,仍是看不分明,但已能听见两军相触之处所传来的兵器交击之声。
“肯定是明军!他们已经交上手了!”他确定道。
似乎为了让新河城的百姓知晓他们的到来,从援军所在之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声音浑厚,正是新河城百姓素日听惯的戚家军的号角声。
这下子,不光是城墙上的人,连城中的人都知晓援军已到,心头皆是一松。
戚夫人集合城内亲兵,命守卫打开城门,高声道:“随我出城迎敌!”
在城中憋屈了一天两夜,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众亲兵高声应和,手持兵刃,随戚夫人冲出城门,杀向倭寇……
今夏摩拳擦掌,把弓箭丢到一旁,从百姓手中拿了一柄狼筅,跟在岑寿谢霄等人身后,也预备出城去杀敌,结果还没出城门口,就被人拎着后衣领拽回来。
“叔,你放开我!”她不满道。
丐叔教训她:“援军已到,人家不差你一个,你就别搀和了。功夫跟三脚猫似的,怪寒碜人的。”
“行行行,我不去就是了,你倒是先松开我也!”
丐叔这才松开她:“雪中送炭我不拦着你,锦上添花的事还是省一省。刀枪无眼,保不齐就磕着碰着,都到这时候,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我姨叫你来的?”今夏四下张望,没看见沈夫人,“她人呢?”
“听说援军已到,她就回去了,留我看着你。”丐叔打了个呵欠,叹道:“这两日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觉,走走走,赶紧回去。”
外头激战正酣,今夏哪里肯走,硬是要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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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寇被两头夹击,因是在暗夜之中,也弄不清明军究竟有多少人,有听见明军口中呼喝,只道是戚继光当真率大军回援,一时间丢盔弃甲,四处奔散,只顾逃命去了。
到了下半夜,新河城外的倭寇已然被荡清,或杀或俘,明军擒获了上百名倭寇。
明军回援的将领胡守仁纵马至戚夫人面前,翻身下马,向她恭敬施礼。
“末将来迟,请夫人恕罪!”
戚夫人扶起他:“想必你也是日夜兼程赶来。”
胡守仁道:“收到倭寇往新河城急行军的消息之后,末将就立即动身了。原也是担心赶不及援救,但将军说过,让我只管赶路,新河城必定无事。”
“将军说的?”戚夫人轻声问道。
“是!将军说,只要有夫人在,新河城就能抵到最后一刻。”
戚夫人怔住,然后迅速背过身去,举起衣袖遮住面容,不愿让人看见自己的泪水。整整一日两夜,肩上的重压,心头的煎熬,直到这刻,得知戚继光的这句话,方才尽数放下。
今夏立在城门旁,看着亲兵们将倭寇俘虏押解进城,想到新河城终于是解了危困,这些日子她与谢霄岑寿等人总算没有白费劲儿。如此想着,她心底对自己也满意得很,唇角泛起笑意,继而困意升起,毕竟两夜一日未合过眼,想着先回别院补个觉是正经。
转身时,眼角余光似在城门外瞥见一人牵着一匹马,正朝城内缓步行来。因人已困顿,她并未在意,径直朝前走去。
已走出几步,那朦朦胧胧的身影却似一直在眼前晃动,有种熟悉非常的感觉,今夏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身,使劲睁大了眼睛望去……
是他!真的是他!
尽管隔着蒙蒙夜色,今夏仍然认出了陆绎,喜不自禁,发足朝他奔去。
奔跑间,她与杀敌归来的岑寿和谢霄擦肩而过,却浑然不觉。岑寿原本看见她满面笑容,还以为是来迎接他们,没料到她连看都不曾看他们一眼,不仅有点错愕,转头望去。
“这丫头,往哪奔呢?”谢霄也诧异地转头。
今夏径直奔到陆绎面前,笑盈盈地着看他:“你回来了?”
“嗯。”
陆绎微微笑着,伸手替她掠起颊边的一缕发丝。尽管已经得知倭寇并未攻入新河城,他也稍许放心,但现下看见她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方才真正觉得一颗心终于安稳下来。
今夏望着他,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满心都是快要溢出来般的欢喜,简直不知该怎样才好,也不管有没有人侧目,上前紧抱住他的腰身,整个人埋入他怀中一般。
陆绎伸臂揽住她,头靠在她的发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满足又似有无限惆怅。
“是陆大人吧?”谢霄眯眼看去,酸溜溜地啧啧道,“这丫头,大庭广众的,就不能矜持点么。”
看见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岑寿心底竟有些许不是滋味,收回目光,无意识地数着城门上的铆钉。
稍远处,蓝道行望着陆绎与今夏的身影,低首微笑,然后顺手摸了摸马儿的鬃毛,牵着它隐入夜色之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过了好半晌;今夏才略略松开手;只觉得他的左臂似乎使不上劲;忙问道:“你的手受伤了?”
“在岑港时;被火铳擦了一下;皮外伤。”陆绎轻描淡写道。
因在夜里;看不清他的脸色,直至牵着马进了城,今夏借着火光打量他的脸色,才惊觉他脸色煞白……
岑寿直到此时方才上前施礼:“大公子!”
“你先回去休息好不好?”今夏担心陆绎还有别的要事在身,又怕他身体有伤;如何吃得消。
一路星夜兼程而来,加上有伤在身,陆绎全凭意志支撑着;现在已隐隐感觉到体力不支,点了点头,朝岑寿道:“你哥回京城办点事,过些天才来,你不必担心。”
这原是岑寿想问的话,当下也放下心来。
陆绎行了两步,忽感眩晕,眼前一阵发黑,步伐不稳,岑寿赶忙上前帮忙今夏扶住他。
“大公子……”
“快快!你背上他。”今夏急道,“他胳膊上有伤,得赶紧让我姨看看。”
听闻陆绎受伤,岑寿二话没说,将陆绎背上,急步往别院奔去。今夏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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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别院,陆绎已然晕厥过去。
为陆绎重新将伤口包扎了一遍,沈夫人方才起身,把医包递给旁边的丐叔。
“姨,他怎么样?要不要紧?”今夏忐忑问道,“……这次的伤会不会牵动上次他受的伤?引起旧伤复发什么?”
“丫头,你盼他点好行不行?”丐叔边捆扎医包边道,“我看他全须全尾的,睡得还挺香,挺好,没事。”
“你懂什么,他脸白像纸一样,哪里好!”今夏急了。
示意丐叔莫开口,沈夫人柔声安慰今夏道:“胳膊上是被火铳所伤,好在弹片已经取出来了,伤口处理得也很妥当,并未化脓。只是估计他这两日一直在马背上,伤口难以愈合,只要接下来好好休养就没事了。”
“可他怎么会晕过去?”今夏仍是不安,“你替他处理伤口,那么疼他也不醒。”
“累了当然要睡,等他养好精神,自然就醒了。”
“他,真的只是睡着了?”
沈夫人无奈笑道:“是,他睡着了,难道你还得非得把他唤起来才甘心。”
听她言之凿凿,今夏这才稍稍安心,在床边坐下:“我守着他,万一有事,我就赶紧去唤您。”
虽说此举着实多余,但她横竖也不会放心,倒不如就让她守着。沈夫人点了点头,与丐叔出了屋子。
“这孩子,对我这孙子也太上心了。”丐叔边行边摇头叹道。
沈夫人秀眉微蹙,思量道:“你也知晓陆绎的身份,原本我也不愿她与他行得近,担心陆绎对她不是用真心,但此番看来,他对今夏,还真是上心。否则也不会带着伤赶这么远的路来,想必是听说了倭寇攻打新河城一事,生怕她有危险。”
丐叔怔了下:“你不是不喜朝廷之人么?”
“是,我是不喜欢,简直是深恶痛绝。”沈夫人叹了口气,“但今夏与我不同,陆绎的身份正好能护着她,娶她为妻也好,纳作妾室也罢……”
“等等等等,那丫头哪里是个当妾室的料。”
“是不是那块料另说,她总得有个坚实些的靠山,便是他日东窗事发……”
“什么东窗事发?”丐叔转头看她。
沈夫人摇摇头,不肯再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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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醒来时,看见暖暖的夕阳照在纱窗上,些许余晖透进来,把今夏的发丝缀得闪闪发亮……
她就伏在他的床边,偏着头,手握着他的手,动也不动,睡得比他还沉几分。
这幕,陆绎静静地看着许久,直至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也从屋中消失,他仍留恋地看着她难得沉静的眉眼。
有人轻轻推开门进来,是杨岳。
“今夏,过来吃点东西。”他先将手中托盘放到桌上,又取了火石燃起油灯,看见陆绎时楞了楞,继而笑道,“陆大人,您醒了!”
陆绎想撑起身子,无奈手被今夏握着,只得微微欠起身,示意杨岳莫要惊扰她。
“睡着了?”杨岳歪头来看,见今夏果然睡着了,悄声道,“陆大人,要不您吃点,您都躺了整整一日,该饿了吧?”
陆绎摇头,轻声问杨岳:“她是不是累着了?”
杨岳笑了笑,道:“倭寇到了之后她就没睡过,您晕过去又把她吓得不轻,一直守在这里不肯动窝。岑大人几番想替换她,叫她回去歇着,她就是不肯。没想到,她自己倒睡着了,想是熬不住困劲儿了。”
隐隐听见声音,今夏不适地挪了挪身子,抬头就先去看陆绎,见他也正睁着眼看自己,顿时清醒了一大半,喜道:“你醒了!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马上把我姨叫来……”
“我很好,你不用忙。”
“真的没事么?”
今夏就着灯光细瞅他的脸色,相较之前已恢复了些许血色,仍是不放心地探探他额头,又替他把了把脉。
“没发烧,脉搏平稳……你把舌头再伸出来给我瞧瞧吧。”
陆绎一直乖乖由着她摆布,闻言,还真把舌头伸给她看,称得上是百依百顺。
“我说夏爷,你别折腾了,让陆大人赶紧吃点东西是正经。”杨岳在旁都有点看不下去。
今夏如梦初醒,跳起来道:“对,你肯定饿了吧,赶紧吃点东西……大杨,你煮了什么?”
“鱼粥。”
仅仅听到一个鱼字,今夏就颇痛苦地皱了皱眉头:“那些鱼还没吃完?”
“早呢,腌了好几条,回头炸了吃。”
陆绎起身,接过杨岳递来的外袍披上,趿了鞋下地,行到桌旁,笑问道:“怎得,我不在这阵子,你们发财了,天天大鱼大肉?”
今夏替他盛了碗粥,边吹边抱怨道:“哪里有肉,就只有鱼。这些日子我们天天吃鱼,走路上猫都盯着瞧。”
“这里是何处?”
陆绎看着屋子收拾得颇为雅致,并不像官驿或是客栈。
“这是淳于家的别院,淳于老爷逃难去了,管事徐伯把这处别院让我们先住着……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吃着,我慢慢告诉你。”
就这样,陆绎边吃着,边听今夏叽叽呱呱把这一路的事情统统都讲了一遍。她原就声音清脆,口齿又甚是伶俐,这些事情教她说得有声有色,比茶楼里头说书的还要精彩几分。
听罢,陆绎想着她竟然经历那么多危险,心下不由暗暗后怕,皱眉道:“早知如此,我该和你们一道来新河城才对。”
“你呢?我听说岑港一直攻不下,圣上下旨撤了俞将军的职务。”今夏顿了顿,不满道,“还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俞将军被撤职,因为你去了,向圣上告了他的黑状。”
旁人会这么想,陆绎并不奇怪,涩然一笑道:“岑港已经大捷了,圣上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俞将军的职务。”
“岑港大捷?太好了!”今夏想着,叹口气道,“汪直说,他死之后,两浙必定大乱十年,看来一点不错。现下原本在他麾下的倭寇分崩瓦解,变成十几股,甚至几十股倭寇势力,在沿海各处闹腾。那个渡口的难民……我还从未见过那种景象,总觉得两浙乱得像一窝粥。若这时候撤换两浙总督,恐怕是乱上加乱吧?”
陆绎叹道:“不仅如此,胡宗宪手下颇有几员大将,如俞大猷、戚继光等人,都是抗倭多年经验丰富的将军。若他被撤换,恐怕连这几位将军也要调配走人。”
“这是为何?”今夏不解。
“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只是两浙总督,被胡宗宪重用的人,必定是下一任两浙总督忌讳的人。除非这些将军在朝中有过硬的靠山,才能保住职位,继续留在两浙建功立业。”
陆绎终于想明白了,为何严世蕃如此肯定他会帮胡宗宪。只因保住胡宗宪,就是保住他手下这些抗倭将军,保住了这些将军,两浙才不至于被倭寇侵扰,以致生灵涂炭。
眼下朝中,在严世蕃的操纵下,弹劾胡宗宪的折子不计其数,何况两浙倭乱有愈演愈烈之势,处置胡宗宪只在圣上转念之间。即便他上折子为胡宗宪开脱,恐怕也抵不过那些潮水般弹劾的折子,无法力挽狂澜。
更不消说,只要替胡宗宪开脱,就会立即被严世蕃捉住把柄。
这样的棋局究竟该如何应对?陆绎深颦起眉头。
今夏支肘托腮,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懊恼道:“圣上若像看重严嵩那般,对胡宗宪也如此看重,任凭旁人说什么,估摸也舍不得撤胡宗宪的职。”
闻言,陆绎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紧握了她的手道:“你再说一遍。”
今夏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何用处,但还是重复道:“我是说,圣上若对胡宗宪就像对严嵩那般,爱都爱不过来就好了,哪里会舍得撤他的职务。”
“对!就是这话。”陆绎喜道。
今夏莫名其妙道:“这话也只能说说,抵不上用处的。”
陆绎朝她笑道:“不,你说得很对,只要让圣上对胡宗宪好感倍增,纵然弹劾再多些,也动不了胡宗宪两浙总督的位置。”
长久以来,陆绎内心深处都以严世蕃为敌,而严世蕃最擅谋划,设下的步骤如棋局般扑朔迷离,他只得步步为营,谨慎小心。今夏无意中的一句话,却点醒了他,在此事上,他无须去想严世蕃究竟还有多少后招,因为能决定一切的只有一人,就是高高在上的圣上。
说起来,这是朝廷的悲哀,但圣上的个人喜好的的确确左右着大明朝。
严世蕃所布下的这盘棋,他不下了。拨开棋局的迷雾,直接擒住能够决定一切的人,才是最好的法子。
今夏仍是不解:“圣上在京城,胡宗宪在两浙,连见都见不着,朝中还尽是弹劾他的人,你怎么让圣上对他好感倍增?”
陆绎微微一笑:“圣上也只是个人,是人就有喜好。何况在他身上打主意,比起对付严世蕃,还是轻松些。”
“你有法子了?”
“会有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在陆绎再三催促下;今夏才回房去歇息。她走后,岑寿方才进来;将离开杭州之后的事情对陆绎作了禀报,所说之事与今夏说的大概相同。
“卑职弄丢银两,也未照顾好淳于姑娘,请大公子责罚。”岑寿单膝跪地;向陆绎请罪。
“两浙到处都是倭乱;怪不得你,但在渡口;未先将姑娘们送到安全所在;也未安排妥当的人照看,确是你的过错。”
岑寿也不为自己辩驳;只愧疚道:“是卑职考虑不周,当时以为能够速战速决。”
陆绎淡淡道:“罢了,此事我也责任,你们几个都是顾前不顾后的性子,杨岳倒是沉稳些,可你也未必肯听他的劝。权且当做教训,你先起来吧。”
岑寿这才起身,退了出去,在门口遇见端着药碗的沈夫人。他想接过药碗送进去,沈夫人却不让:“我还得替他把个脉,我来吧。”
不疑有他,岑寿有礼地退开。
见沈夫人端药进屋,陆绎起身施礼道:“言渊不才,又给前辈添麻烦了。”
示意他坐下,沈夫人将药碗端给他,微微一笑道:“你不必领我的情,上一遭我是看在陆大哥的面上;这遭我是看在今夏这孩子的面上。你要谢,只管去谢他们,谢不着我。”
陆绎垂目一笑,片刻后抬眼问道:“如此说来,前辈为阿锐疗伤,也是看在今夏的面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孩子既然唤我一声姨,我自然得对她好一些。”沈夫人顿了顿,然后才问道,“陆大人,此番你带伤赶路,也是因为记挂她的安危吧?”
陆绎自幼情感内敛,除了对今夏之外,在其他人面前并不愿表露,当下只是轻轻巧巧打了个太极,笑道:“戚将军带兵出征,新河城内兵力空虚,城中百姓无力抵挡,确是叫人不放心。”
见他不肯正面回答,沈夫人倒也不恼,似闲话家常般地单刀直入道:“我看今夏对你着紧得很,所以有些事我不得不多问一句。以她的身份,想要嫁入陆家怕是不易吧?”
倒未想到沈夫人问得这般干脆,陆绎笑道:“前辈的意思是?”
“你想没想过要娶她?”沈夫人接着问。
陆绎微微一怔,继而笑道:“今夏这声果然不是白唤的,在杭州时,她就曾告诉我,您待她比亲娘还上心几分。怎得,现下连终身大事您都开始为她打算了!”
论起打太极,沈夫人虽然年长于陆绎,但却比不得他久居官场,擅长此道。
沈夫人眉头微微一皱,待要再开口,却被陆绎抢先问了一句。
“对了,不知前辈可听说过俞大猷俞将军?”
闻言,沈夫人一怔,俞大猷是福建泉州人,在泉州也算是小有名气,若说自己不认得,未免太假,但若说认得,又只怕……
“认不认得,前辈也要思量这么久?未免太过谨慎了吧。”
“似略有耳闻,只是久远了些,有点记不清了。”
“俞将军拜在李良钦门下,我听说李良钦一共收了两名弟子,除了俞将军之外,还有一人是他的关门弟子。”陆绎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听说此人还是你们林家的远房亲戚,想必前辈也应该认得。”
沈夫人面上波澜不惊,淡淡道:“想当年,我们林家在泉州也算是大户人家,来认亲的人多了,还有些远房的亲戚不过是偶然连的宗,我哪里能都认得。”
她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但陆绎却偏偏从中听出了她的欲盖弥彰。
“前辈连此人是谁都不问一句,怎得就说不认得呢。”陆绎道。
“……此人是谁?”
“他姓杨,单名一个立字,听说后来进了京,把名也改了。”陆绎盯住她,缓声道,前辈,您好好想想,可想得起此人来?”
沈夫人答得飞快:“我想不起来了。”
陆绎将她望着,并不隐藏目光中的探究,足足过了好半晌,才收回目光,轻松笑道:“我想起来了,在杭州时,今夏曾提过前辈说杨程万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像一位故人的名字。”
已经被他逼至此处,沈夫人不知晓陆绎究竟查出了多少,若他只是在套自己的话,自己万不能中了他的圈套。眼下就算是算是承认,也不能让他抓到什么把柄。
“是,只是听着名字觉得有几分耳熟。”
“那就巧了,杨立进京后所改的名字就是杨程万,前辈既说是故人,又怎得会想不起他呢。”
沈夫人故作惊讶:“这么巧,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那我就不知晓了。”陆绎叹道,“可惜了,那时杨捕头也在扬州,若您二人能见上一面就好了。”
“是啊,真可惜。”沈夫人故作镇定,微微笑着,把药碗推过去,“陆大人,药快冷了,你还是先把药喝了。你伤势未愈,要多多静心歇息才对,这些伤神的事少操心。”最后一句话显然意有所指。
“多谢前辈关心,言渊记着就是。”
也不等他喝过药,更别提把脉,沈夫人连托盘都未拿就出了门,径直回到自己的屋内。
屋内,丐叔正拿着一束艾草到处熏蚊虫,每个角落都熏了熏,连床底下都未放过。见沈夫人进门时脸色不对,他诧异问道:“怎么了?”
“我方才去了你乖孙儿那里,想问他有没有娶今夏的打算。”想起与陆绎的对话,沈夫人长吐口气,还觉得累得慌。
“然后呢?他说娶还是不娶?”
“他压根就没回答我的话,反过来还来套我的话。”沈夫人没好气道,“锦衣卫!真是没有一个善茬。”
“他敢套你的话?!反了他!”丐叔义愤填膺,“论辈分,他还应该唤你一声奶奶呢。我现下就去把他拎过来。”
沈夫人拿眼睇他,嗔怪道:“谁是他奶奶,我有那么老么?”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丐叔开始撸袖子。“说吧,要他负荆请罪,还是磕头认错?”
“你别闹了,我正发愁呢。”沈夫人把他撸上去袖子又给掸下来,颦眉道,“没想到这次他去岑港,居然歪打正着,叫他查出了杨程万的底细。我真担心,他再查下去,说不定就把当年的事翻出来了。”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丐叔正色道,“你总得让我心里有个底吧,万一出了事,我也才好应对。”
沈夫人示意他先把门关上,才轻轻道:“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何待今夏与旁人不同么?因为我猜测今夏就是我姐的孩子。”
“啊!”丐叔吃惊之极。
沈夫人这才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今夏的师父还不叫杨程万,他叫杨立。杨立的舅舅是我二婶的堂弟,论起来也算是亲戚,他时常来我家走动。那时节我还小,常闹着他一块儿玩,姐姐为了看着我,也时常和我们一起玩。我记得,他身上带着一个香包,爱惜得很,针脚功夫都像是出自姐姐的手。想来,那时候他们已经两情相悦,只是我不懂罢了。”
“杨立功夫好,得空时常帮着我家押送药材,爹爹对他很是看重。可惜,我娘与二婶素有罅隙,又看出他对姐姐有情,便不许他再到我家后院,连带着姐姐也见不着他。再后来,也不知是谁牵线搭桥,姐姐就被许给了夏言之子夏长青。”
“南京与泉州隔那么远,姐姐嫁去真真正正是远嫁。我记得出嫁前她就偷偷哭过好几回,我不懂,以为她仅仅是舍不得爹娘。她出嫁那日,我看见杨立站在角落里望着花轿。我还跑过去和他说,叫着他记着来陪我玩。可他说他也要走了。我问他要去何处,他说他要去京城建一番功业,好叫人不再瞧不起。”
“杨立这一去就是好几年,我再没听过他的音讯,那时我不知晓他改了名,只觉得这个人像是在人间消声灭迹了一般。再后来……”
沈夫人停了好一会儿,丐叔见她面色泛白,便又替她倒了杯热茶。
抿了几口热茶,将茶杯捂在掌心,汲取些许暖意,定了定神后沈夫人才接着说下去:
“后来我收到了姐姐的信,在信中她似乎已经知晓夏家将会大难临头,她告诉我已经将女儿暂时托付给杨立,还说杨立现下改名为杨程万,是京城里的锦衣卫。她若难逃此劫,将来请我将她女儿抚养长大。”
“当时我还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能派人四处打听,结果没过两天,就听说夏言被处斩的消息,姐夫一家被发配,在路上就出了事。我又想去寻杨程万,把孩子接到身边来,却听说杨程万被关进了北镇抚司,已无活路。”
“我原想去沈家打听,却没想到沈鍊也被发配,林家因同时牵连夏家和沈家,也被抄了家。随从家仆拿了银两就逃了,我只能独自一人回乡,正好遇见你被蛇咬了……后来的事,你都知晓了。”沈夫人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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