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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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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忙笑着止住,径直走了进去。只见里面灯火通明,大堂之中,觥筹交错,依稀便有李敦敏和柴氏兄弟的声音。
石越大步进去,高声喊道:「若是喝酒,怎少得了我?」
里面早有人笑道:「我说石子明岂是朱门早达笑弹冠之人?他知我们在此,今晚必来。怎样?」听声音便是李敦敏。
说话间,众人都迎了出来。
石越见桑、唐、李、二柴、蔡卞之外,另有一人,长得修长挺拔,皮肤白净,非常英俊,心里便知道那是蔡京了。当下一一见礼,和众人一起重新进了大堂,论了座次坐定。
蔡京见石越一口就能叫出自己的表字,真是又惊又喜,几乎高兴得坐立不安。他是功名心极重之人,有机会巴结上石越这样的人物,岂能不殚精竭虑?
李敦敏等人和石越一别三年,这时石越已非吴下阿蒙,虽然平日书信往来,都是平辈论交,但毕竟心里还是担心石越在他们面前摆长官的架子。
想想一个是官居三品、参议军国重事的翰林学士,天子近前的红人,自己几个人不过是七品不到的小县主薄、县尉,有种种顾虑,更是难免。这时见石越连夜赶来,竟无一点拿腔作势,几人不仅脸上自觉有光,心里也甚是舒畅。
李敦敏是三人中最坚信石越不会变的人,这时更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不由取笑道:「子明今日,倒是风雅得紧。」
柴贵谊也笑道:「才子佳人,自然比不得市井庸人。快说,今天到过哪里,做了何事?可又有佳作?」
石越老实笑道:「佳作一点也无,倒是去了武成王庙。」说着便把在武学的见闻说了一遍,惹得众人感叹一番。
李敦敏半开玩笑地说道:「想不到有此人物。不过此事长卿可不能在《汴京新闻》上登了去。现在《汴京新闻》卖得好红火,别说江浙,听说契丹陇西,都有得卖。让夷人知道了,岂不让他们学了这个乖?」
他本是无心调侃之语,不料竟不小心碰上桑充国和石越的心病。
桑充国勉强干笑道:「那是自然不敢的。」石越装作没觉察,自和柴贵谊说些没要紧的话。
蔡京是个伶俐之人,这些微小举动,自逃不出他的眼睛,察言观色,想起种种传言,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便配合石越岔开话题,笑道:「说到报纸,我倒听到一个笑话,说是唐垧正在变卖家产,打算办一份报纸,真是可笑不自量力。」他知道唐垧得罪了石越,趁机便来贬损几句。
不料桑充国冷笑道:「也未必是不自量力,若依我的本心,却是希望办报纸的人越多越好。」
石越看了桑充国一眼,淡然一笑,道:「长卿说得是。」
桑充国不料他如此,倒不好意思起来。
蔡京却是脸皮极厚的,丝毫不以为意,笑道:「那自是学生见识浅了。」
李敦敏见气氛有点尴尬,知是自己说错了话,暗暗后悔。此时便有意想把话说开了,又不便太露痕迹,便顺着这个话题说道:「子明,我看邸报,说是唐某人当廷弹劾你,所幸天子圣明,没有受此小人所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石越作的梦,虽然在垂拱殿上说了,却是不许公开报导的,怕的是人心动荡,因此连邸报上也语焉不详。不过官场没有秘密,李敦敏等人虽然官职低微,又是初到京师,也已略略听到风声。
石越却也不便多说,只说唐垧因事弹劾自己,把那弹词说了一遍。引得李敦敏等人破口大骂,连蔡卞这样觉得事不干己的人,也以为唐垧这样想置人死地,未免过分了。
李敦敏叹道:「子明和白水潭学院,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蚱蚂,便是没事,人家也要把你们往一块想。」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桑充国一眼。
桑充国想想这句话,倒真是百感交集。一时想自己没做错什么,一时又想自己的确有点对不住石越,他一边想,一边酒到杯干,竟是存心把自己灌醉。
石越见桑充国如此,心里也似打翻了五味瓶,一时觉得桑充国其实没错,只是由于自己小气,一时又觉得桑充国的确有不够意思的地方。
嘴里耳边,和李敦敏、柴氏兄弟、蔡京说些外地的风光人情,京师的逸闻趣事,边说边笑,却也是酒到杯干,存心一醉。
这三年多时间,自从入仕之后,石越竟是一次也没有醉过,做什么事都小心谨慎,虽然说一半是性格使然,一半也是环境所迫,这一晚上,酒遇故交,又夹不住几分心事,满桌人都喝得大醉。
注七:种家,北宋著名武将世家。水浒中有小种经略相公,就是种家的。这一家的名将在熙宁年间的有种古、种谔、种谊等等……
注八:无不掩有西域,是说领土没有不及西域的。
第四章 罢守杭州
次日一大早,天就下起蒙蒙小雨。侍剑急匆匆跑到桑府,不由分说,吩咐丫头用冷水把石越弄醒了,整好衣冠,便催着他进宫,原来真不出潘照临所料,皇上要召见石越。
石越被冷水一淋,倒是清醒过来了,知道众人都尚未醒。自己却要急急忙忙去见皇上,不由自嘲。
「果然是富贵闲人最难得。」
侍剑一边服侍他换上官服,一边冷笑道:「公子也别抱怨富贵闲人,昨日岂不是闲人了?结果醉成这样,夫人一晚上让丫头出来问了不下十次。我们也不敢说。」
石越苦笑一声,骂道:「臭小子胆子就大成这样了。」
入了宫来,才知道皇帝是在集英殿召见。连忙跑了过去,到那时,连韩绛在内,二相三参,外带其他几个翰林学士,加上枢密使、三司使、御史中丞以及吕惠卿——石越知道那多半是特旨——都来了。
他才告了罪,便听吕惠卿奏道:「陛下,依臣之见,应当给石越赐一座离大内近一点的宅子才好。」
冯京知他这是讽刺石越来得晚了,不待石越分辩,便说道:「吕大人所说也是正理。石越的赐宅离大内太远,因为是陛下所赐,所以他也不敢置办新宅。何况平日清廉,京城房价贵,也不见得就能说买便买。碰上今日这样不该他当值的日子,有急旨要商议军国大事,便难得及时赶到。」
吕惠卿见冯京强出头,冷笑道:「冯执政对石大人的事情,倒是了若指掌。只怕比韩侍中还知道得多些。」他这话说得厉害了,分明是说冯京与石越结党。
冯京勃然变色,枢密使吴充早就说道:「为人臣者,要有人臣的体统。」
这三人在皇上面前夹枪带棒,王安石不以为然,蔡确却幸灾乐祸,在他看来,无非是「狗咬狗」,曾布虽是新党,心里只怕也是盼着吕惠卿吃亏要多些。韩绛和孙固却是木人一样,不动声色。
赵顼心里明白,可也无可奈何,只好正色说道:「这些事现在不必议。先说正事,石卿不久就要出京替朕牧守一方,京师的宅子,等他回京后再赐不迟。」
这话说出来,王安石、蔡确、石越不为所动,显是早已知道。旁人无不吃了一惊,冯京、吴充眼见着韩绛回来,以后中书的事情更加难办,还盼着藉石越为助力,因此冯京才不顾成例,一力荐举石越为参知政事,哪知道荐章上去没几天,反倒说让石越出外了。
赵顼却不去管他这番话在众臣子心中造成的影响,只向韩绛、孙固问道:「韩卿,孙卿,对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托梦之事,二卿有何意见?」
韩绛和孙固对望一眼,心中暗道:「果然问及此事。」他二人在进宫之前,早已猜到皇上必问此事,二人互相探过对方口风,只是两方的嘴都非常严实,不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
韩、孙虽然同是戴罪之身,但一日召回,便各居显职,韩绛为次相,孙固做的翰林学士、知制诰亦是最为机要之官,国家军机,无不与闻。
但是韩家是北宋官品世家,可以说是冠带满朝,在宠信上孙固也不能和韩绛相比,且韩绛又是次相,这时自然是韩绛首先开口:「臣以为,若以此事做决断大事的根据,必为后世所讥。请陛下三思。」
对于韩绛的态度,众人倒并不奇怪,韩绛外号「持法罗汉」,要他和王安石生分,只怕难了一点。殿中众臣,都把目光投在孙固身上。
石越心中此时也忐忑不安。他知道孙固的态度极为重要,此时连冯京都不能对自己有坚定的支持,孙固是皇帝特意召回的,若能得到他的赞成,那么说不定有希望说服皇帝早做一点准备;但是如果连他也反对——孙固一向是不支持王安石的,那么大势去矣。
他心中实在无法不顾那千万百姓之生死,这时几乎要忍不住抢先说服孙固,好让他在皇上面前赞成自己。
孙固并不理会众人的反应,趋前一步,亢声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全由石越年轻孟浪而起,实不足以在朝堂之上议论!」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相顾愕然。「年轻孟浪」四个字,对于资历不深,骤然蹿起的石越来说,堪称为政治上最忌讳的评语。孙固与石越并无公怨私仇,竟然如此不留情面,不由众人不吃惊。
石越因为是说到自己,不好反驳,冯京却忍不住说道:「石越一向谨慎老成,孙大人似乎用词太苛了。」
孙固斜着眼睛看了冯京一眼,厉声说道:「执政此言差矣!今日所议之事,无论是与不是,都不足为后世之法。若石越所作之梦为虚妄,明年并无旱灾,那么于石越是欺君大罪尚还是小事,辱及列祖列宗之灵,才是大事。
「石越身为朝廷重臣,便真有其事,也不可枉言,他应当知道万一不中,太祖、太宗皇帝于九泉之下,何以心安?到那时候,石越纵是万死,亦不能偿其罪。」
冯京心中十分不服气,但他一向拙于言辞,不知如何应对,只好诺诺退下。
石越万料不到孙固不仅不支持自己,反而倒戈一击,此时已知事情不能挽回。他自恃皇帝的宠信,倒不太害怕皇帝的处分,只是心中对孙固已十分不满,暗暗骂道:「忽起忽落,想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不偏不党吗?」其实此事孙固并无不是,但精神紧张之下突然觉悟自己的挫败,石越自己的心态已很难保持公正。
吕惠卿与蔡确对望一眼,心中无不大喜。他们万万料不到孙固会攻击石越,如此天赐良机,岂能放过?
「孙固所言有理,石越此事,确属轻狂,且累及祖宗,宜交有司论处。请陛下明断。」蔡确首先迫不及待地发难。
吕惠卿却是大义凛然地说道:「石越之肺腑,实不可问。今日他假天下百姓之名,道祖宗托梦报灾,其所言不中,于祖宗大不敬;万一不幸而言中,他日他说祖宗托梦于他,要石越行伊尹之事,陛下信是不信?」这话从吕惠卿口中说出来,连皇帝都悚然动容。殿中群臣,更是惊心动魄!
伊尹是什么人?伊尹表面是古之圣相,实际上却是可以废立皇帝的权相!吕惠卿是要置石越于死地了。
冯京和吴充对望一眼,心知不妙,正要说话,蔡确已抢在前面:「石越所言,确已近乎妖言,有辱斯文,重失大臣之体。」
石越听到这两个人交相攻击之词,脸色也不由变得非常难看起来。吕惠卿所指之事,虽无任何证据,却是诛心之罪,句句惊心动魄。他一瞬间就想起太平天国杨秀清降神之事,那后果,便是东王府最后在政治斗争中被杀得干干净净!
宋代虽然号称不杀士大夫,但若论及谋反大逆之事,却同样是毫不手软的。一念及此,他已不能不辩,不免以手指心,声色俱厉地说道:「吕惠卿,欲用谗言杀人么?石某对大宋、皇上,忠心可表日月!」
坐在龙椅上的赵顼,听到殿中这句句要置石越于死地的话,心里镜子似的明白。他知道若自己再不说话,惯于附风而动的臣子们,就会一个个跟上来,狠狠往石越身上砸石头了,到时候不怕列不出「十大罪状」之类。
年轻的皇帝对于石越,还有着甚多的期望,绝不愿意就这样把他牺牲掉。他无意识地看了王安石一眼,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生怕他说出对石越更不利的话来,连忙摆了摆手,温言说道:「石越一向忠贞体国,断不会有那等事情,众卿不必过虑。」
蔡确做到御史中丞这个全国最高监察长官之职,一向靠的是希合皇上之意,见皇上发话,他便乖觉地闭口不言,便如从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
吕惠卿见蔡确这样子,心里暗骂道:「真小人也,此时不把石越彻底击倒,若让他缓过劲,有朝一日,邓绾就是我辈的前车。蔡某真是无见识之辈,不可与谋大事!」他心念既定,便不依不饶,用手指着石越,厉声说道:「陛下,王莽、曹操,初仕之时,未必不是忠臣!此时若不防微杜渐,他日必开侥幸妖言之门。」
他明知现在集英殿上二相三参,都有点不耐烦,一个个缄默不语。但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许多。
石越环视殿中,孙固已经不可能帮自己直言,冯京、吴充,一时间也指望不上,曾布断不肯做王安石反对之事,其余诸人,只要不落井下石,已经是谢天谢地,此刻他不得不自辩,当下凄然说道:「陛下,臣自知有罪,不敢再辩。
「只是罪臣之荣辱不足道,所念者,万一罪臣所言为真,望陛下与诸公顾念千万百姓之生死,略做准备,如此上不至有负祖宗之托,下则显陛下爱惜元元(注九)之心。」
吕惠卿心中暗骂:「以退为进,转移话题,真是虚伪小人!」但是眼见皇帝、王安石都为之动容颔首,心里已知道要彻底击垮石越,不说皇帝那一关依然难以撼动;便是王安石,可能也并不想置石越于死地。心中不免又是嫉恨,又是害怕。
和石越既然脸皮撕破,那就是势同水火了,不能扳倒石越,总有一天,他会转过手来对付自己。
他正欲措辞把话题转到攻击石越身上去,已听皇帝温言说道:「今日不必议论石越所做之事的是非对错。朕以为,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实在不可不防。
「因此朕欲暂免河北诸路免役宽剩钱,而且略略酌情削减赋税,再下令各地提举常平使检视仓储,以备万一。同时凡往河北贩卖粮食者,一律免税。外示无事,内为之备。丞相与众卿之意如何?」
石越听到这些话,就知道皇上有意保护自己,加上皇上提出的方法,无疑可以大大减轻灾情的危害,不禁大喜过望,立时拜倒,高声说道:「陛下圣明。」
冯京、吴充对于这件事,本来已经没什么主张可言,但眼见对石越有利,又是皇上亲口提出来的,不用怎么样权衡,也就立即随声附和。
王安石和韩绛却不免蹙着眉头。
方才之事,韩绛深知皇帝的脾气喜恶,因此他倒并不想太得罪石越了,做人要给自己留条退路,不宜赶尽杀绝,这是他一向深信的持身之道。王安石心里也觉得若要置石越于死地,未免过分了,因此二人倒都有意替石越求情。
不过二人都想等皇上迫不得已要处分石越之时,再出头做个好人,示恩于石越。
二人虽然是宰相,但是若能让石越受自己的恩惠,对于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进行一点感情投资,就算是王安石,也不会拒绝不做的。
不料说了半天,皇上竟然是十分明显地眷顾石越,如此处分,实际上根本是相信石越的判断了。
二人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正要表明自己的意见,就听到今日自从石越踏进集英殿之后,就一直攻击石越的吕惠卿,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朗声说道:「陛下如此处分,不失为万全之策。」
王安石对于自己这个学生,顿时大跌眼镜,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吕惠卿在想些什么。
孙固厌恶地看了吕惠卿一眼,心里骂道:「小人!」但是他毕竟不是言官,皇帝没有问到,不能随便攻击大臣,因此并不做声。
蔡确心里一面冷笑,一面暗暗把这件事记下,留着以后对付吕惠卿时翻老帐,好说他希合上意,左右摇摆,现在却也并不说话,到了这个时候,他就要等着听王安石说什么再判断自己怎么做了。
只有韩绛悄悄打量吕惠卿几眼,暗赞一声「精明」,他用眼角偷觑皇帝,果然赵顼在轻轻点头,显然心里赞赏吕惠卿果然不愧「贤人」之称。攻击石越,自是为了赵家的江山;而赞成早做准备,同样也是从公义的角度来考量……
明知皇上取向的韩绛,正在考虑是立即附议,还是等王安石表态之后再说话。却听到一直沉默不语的三司使曾布酸溜溜地说道:「陛下,如果不征收免役宽剩钱,国库要少一大笔收入。西北军费日耗千万,若不从内库借点钱,入不敷出,只怕难免。」他公开叫苦,完了还不忘揶揄一下吕惠卿,「吕大人同知司农寺,居然一力赞成,看来司农寺以后不必向内库借钱了。」吕惠卿暗骂曾布,却做出充耳不闻之状。
石越心里暗暗叫苦,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曾布这时候在皇帝面前叫苦,必然再次打击自己提前救灾的主张。引出来的连锁反应,现在已经难以预料了。
他自然知道曾布这个三司使,本来就做得相当的拮据,因为朝廷本来收不抵支,加上宋代财政,有一个非常奇特的事情:皇帝另有一个内库,和三司使、司农寺同管天下财政收入。
虽然宋代的皇帝并不乱用钱,这个金库的钱主要是用来做军费,而且国库用度不足时,可以向皇帝「借钱」,但是在帐目上,号称「计相」的最高财政官曾布,却是不知道国家到底有多少钱的。
因此他计算起朝廷的收入之时,未免更加地显得少了。
有点心痛银子的曾布,一方面顾及到皇上的态度和石越的私交,不愿意鲜明地反对,一方面却不能不表明态度。但这件事情客观上,对石越已是非常不利。
王安石暗暗点了头,心里十分赞许曾布说了很实在的问题。
但同时不免也有点伤脑筋:理财、理财,帮朝廷理好财,是他一生最大的政治抱负。用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打乱既有的税收政策,直接影响朝廷大笔的财政收入,对于王安石来说,的确难以接受。
但是皇上的态度,几乎是很鲜明了,这也是不能不考虑的。
沉默良久之后,王安石终于开口说话。
「陛下,臣以为此事影响太大。要么相信石越,暗中准备救灾,要么就不要相信,不要打乱变法的进程。拿定一个主意,方好办事。臣是不信怪力乱神之语的,太祖、太宗皇帝,没有托梦给一个臣子的道理。」王安石话音刚落,蔡确立即说道:「陛下,臣也以为此事亦有欠周详。若依陛下所言行事,那么无疑是说石越说的,都是真的。万一不中,史官之笔、后世之讥,不可不惧!」
孙固也断然说道:「若真如此,臣不敢草诏!」
石越眼见又是一片反对之声,终于按捺不住,对着蔡确愤然说道:「中丞奈何只惧后世之讥,而不顾百姓生死?」
蔡确冷笑道:「我非是不顾百姓生死,只是不愿因为妖言而动扰朝政。」
「万一明年真有旱灾,不知道对那遭灾的百姓,中丞心里会不会有愧!」石越又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王安石,他知道无论多少人反对或支持,关键还在王安石,只要拗相公点点头,万事自然通行无阻。「相公,国家之财,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岂能不顾百姓之生死,只管做守财奴?」言辞已是十分急切。
王安石淡淡地看了石越一眼,对皇上说道:「臣岂是守财奴,臣只是幼守圣人之训,不敢语及怪力乱神。若能确知明年有旱,便是暂停新法,也在所不惜。」
孙固不待石越相问,也朗声说道:「守道而死,好过无道而活!」
石越冷笑一声:「好个守道而死!可惜若真的要死,死的也是无辜的百姓!」他说话也越来越不加辞色,惹得孙固脖子都红了。
冯京眼见事情刚有挽回的余地,不料曾布一开口,事情又是急转直下,心里也不知做何想法。
「现在要断定真假,实在不可能。臣以为陛下所言外示以宽,内为之备,最是英明。这种种措施,假各种名义颁布便可。财政之拮据,朝廷节省用度,未必不能支持。」冯京小心地说道。
「执政此言,是没有是非曲直的说法。臣以为石越上此言语,不能不处分。'奇‘书‘网‘整。理提。供'而这虚无缥缈之事,也不必去信。检视仓储,以备非常,是有司之责,亦不必特意申明。实则臣以为,石越所料如果真的中了,本朝祸乱,才只是开始!」孙固冷冷地反驳。
这句箴言背面的含意,让石越都打了个冷颤。
集英殿外,细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殿中,所谓「大旱」的说法,越发显得遥不可及。
赵顼用目光巡视自王安石以下诸臣,眼见本朝最高权力中心的臣子们,大部分都是反对着石越的主张,仅有的几个支持者,也是信心不足之样。
那真的不过是石越的噩梦吗?
赵顼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已经习惯「石越总是对的」的思想,这时候让他做出一个和石越的主张完全相反的决策,竟不由得要犹豫不已。
然而此时集英殿内,无声地回响着孙固那固执的声音:「臣不敢草诏……」
学士府。
早上的蒙蒙细雨到了下午,一直不肯下大。天气显得非常的阴霾,学士府中,气氛十分压抑。自从昨日在集英殿石越的主张受挫之后,要处分石越的谣言就悄悄传开了。
石越那片金光灿烂的仕途,阴云密集。已经有御史闻风上书,弹劾石越,这件事情,就算是石越自己也知道。但是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官不到五品,位不居机要,却是不能知道的。
《皇宋新义报》的编辑们虽然知道真相,却不敢报导;《汴京新闻》一向消息灵通,这次也只报导了石越受弹劾的事情,但是什么原因,却是既不知道也不敢说。普通的人们对这种弹劾早已习以为常,以为凭石越所受的信任,是绝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我已和冯参政说过,修文兄调任杭州仁和县知县,景初兄为福州签书判官厅公事,景中兄为潭州安化县知县。」石越的语气非常平静。
李敦敏与柴贵友、柴贵谊兄弟都有点兴奋,宋代县共分八等,一等县和二等县分布在京师周围,仁和县和安化县都是三等县,所以,在外地来说,实际上就是最好的县了,一般三等县都有四千多户户口,比起自己以前所在的县来说,不知道大多少。而柴贵友更加是升迁。
「仁和是个大县,自不必说,修文兄正好可以大展拳脚,在地方上历练经年,下次回来,就可以试馆阁了。」李敦敏点点头,道:「我更愿意做地方官,为百姓干点实事。县官虽然是小官,却是亲民官,对国家朝廷,实是很重要的。」
「这话说得对,修文有这番识度,已出于众人之上。」石越微笑着点头赞许,一边又对柴贵友说道:「福州知州和通判,都是冯参政门生。应当还好相处。景初兄去福州,留神看看青苗法和钱庄在那边的情况,若有闲暇,写封信给我。」柴贵友微笑点头答应。
「景中兄去的安化县,是刚刚置县的地方,收服蛮夷,聚集人民,开垦土地,都是要务。章惇现在经略荆湖,此人面善心狠,景中自己多加小心。也望勿以地方荒远,而不肯安心为政。」
「断不敢误了国事。弟心所想,与修文兄是一样的。」柴贵谊欠身回道。
石越一边对三人叮嘱着,一边不时眼睛向外瞟,仿佛在等什么。
司马梦求和陈良虽然一起陪客,也不时会往门外看上一眼,只有潘照临安之若素,细细地品着贡茶。
李敦敏最是细心,立时知道石越虽然看似平静,但心里依然担心。他本来想替蔡京问问前途,这时也不好开口了。
御书房中。
「韩卿以为当如何处置?」赵顼背着手,踱来踱去。外面的细雨,真是不太合时宜,颇扰人心绪。
韩绛垂手侍立一侧,见皇帝发问,连忙说道:「陛下欲保全石越之意,臣心里知道,陛下对臣子如此仁厚爱重,做臣子的哪有不感恩戴德的?」
站在韩绛下首的一个人不易觉察地冷笑了一下,此人是遥领嘉州防御使的李宪,为当朝真能带兵的太监,虽然谈不上名将之材,但比起听到西夏兵一到就进退失措的韩绛来,实不知强了多少倍。因此他心里不是很看得起韩绛这个世家子弟。
这时听到韩绛口出谀词,虽然自己也是靠拍马屁讨皇上喜欢起家,但是丝毫不会妨碍他嘲笑韩绛。
心里明明知道韩绛说的是奉承话,但是赵顼苍白的脸上,也不由泛起一丝笑容:「朕想让石越在京师附近,择一善地,出守大郡,也好时时谘议。卿意如何?」
韩绛迟疑了一下,小心说道:「陛下圣明,不过如此只恐不能让孙固辈心服。臣以为孙固必然不肯奉诏草制。」
赵顼听他说得委婉,不由问道:「卿的意思是?」
「臣有一点想法,要么陛下对石越降职、罚俸,留在京师,委一个部寺之责,也算是惩处了。
「要么就远放外郡,一来锻炼石越,看看他在州郡任上治民的能力,将来若进中书,也能让人心服;再来也是告诉群臣,已经惩处了石越;其次则看看石越的肚量,是心存怨望还是处变不惊。比起置于京师附近,要好得多。陛下英明,必有决断。」
赵顼想了想,笑道:「卿说得有理。不过石子明非百里才,既是翰林学士出外,须得稍存体面,又不使掣肘太多才好。」
「臣以为,不若权罢翰林学士……」
「也好。苏卿,由卿来草制。」赵顼对站在一边的知制诰苏颂笑道。
韩绛心里暗暗好笑,皇帝不叫孙固来,单叫苏颂,这意思简直是路人皆知。
一旁的内侍不待吩咐,立即摆好文房四宝,赵顼想了想,道:「写两道制文,第一道,授石越宝文阁直学士,晋朝奉大夫。」
苏颂应声提笔,写下:「翰林学士礼部郎中石越可宝文阁直学士制」,然后便是敕。(原文请详附录二)
然后轻轻吹干墨迹,双手呈奉皇上御览。
赵顼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以示认可。他知道苏颂在白水潭学院兼课,和石越私交良好,果然一篇制文里,找不到石越半句坏话。
韩绛却有点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陛下,怎么反倒给石越加授宝文阁直学士,他是翰林学士,正三品,宝文阁直学士是从三品。这个任命……」
赵顼看了韩绛一眼,笑了笑,没说话,又对苏颂说道:「第二篇制文,除石越两浙路转运副使兼提举常平使兼知杭州军州事,罢翰林学士。」
苏颂答应一声,铺开黄绫,提笔立就。
韩绛略带惊讶地凑过去瞧了瞧,只见上面写着:「除宝文阁直学士礼部郎中石越充两浙路转运副使兼提举常平使兼知杭州军州事并罢翰林学士制」,然后便是敕。(原文请详附录二)
韩绛这才明白皇帝的意思。
「一日之内,连降两道制文,似升似降,看来皇上为了处置公子,也是煞费苦心。」潘照临笑道。
司马梦求这时也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至少圣眷未衰,不过谢表就一定要写得感恩戴德才好。」
陈良却还有点不明白,问道:「为何先加宝文阁直学士,后罢翰林学士?」
「皇上是想对大人略加薄惩,直接罢翰林学士惹人误会,引起百官弹劾大人,因此又特意加授大人宝文阁直学士。那些希合上意的御史,看了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司马梦求笑着解释。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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