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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忠吕布-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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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宋将韩姓老帅;拈须看了,教军士舞动小旗。吕布虽勇不可盖世,但他冲杀到处,宋军便远远避开,只弯弓搭箭来射他,等吕布舞戟扫落羽箭,那躲在高盾之后的宋军,又掩杀上前捅出长枪,把吕奉先身后的唐军撩倒一层。十息之中,吕布只能不断格档如雨羽箭,再回戟扫开如林而来地长枪,竟无法砍杀一名宋军。

说来容易,但要做到这样,为帅者要有昭烈虎威,使将士如手使臂;手下士卒要有敢战之勇,才能在万军之中仍按主将旗令行动,整齐划一,方能让吕布这有众虎之勇的杀神始终不得痛快。偏偏这韩姓老帅军功无数,帐下皆是随其征战多年之士,所领宋军皆尽是百战精锐,不知死字为何物!

这时杜贞在城头上看了,不禁咬牙道:“无耻!不敢与汉王一战,竟用这样无耻战法!”

樊知古苦笑摇头道:“杜大人,那老将,怕就是参与陈桥兵变,‘以翊戴功’升为侍卫亲军司马军主力龙捷左厢都指挥使,建隆年间,任宋国殿前司正长官,后任北面都部署的韩重赟了,想不到宋国为破江南,竟连防御辽人的重将也调了过来!此人极善战,竟被他瑶磨出这种法子对付王爷……沙场之上,又哪论什么有耻无耻?”

这时城下杀场上,只听吕奉先暴怒一声喝道:“随某去斫那宋帅首级!”再也不理会身后那些唐军,荡开射来羽箭,便勒马直向那宋军“韩”字帅旗杀去,身后跟了郭枵率领七百技击之士,疯狂涌杀而去。要知帅旗不能乱动,如全军突击,帅旗却向后退遁,证明将帅已自顾命去了,军士哪还有什么冲锋的心?吕奉先这招,自来到这年代上,试无不爽!

那宋军老帅韩重赟却不惊慌,竟在大阵之中组了个车悬阵,五营军士作十队,轮番旋击吕奉先,纵然如此,吕布不世武勇却非浪得虚名,一杆方天画戟在手,领着七百技击壮士,不到一顿饭地功夫的,硬生生便把那车悬阵从中破开,谁知抬头却已失了宋军帅旗!

吕布猛一回头,却见那宋军“韩”字帅旗又在右边百步开外树了起来,原来那韩重赟早就料到这招,等吕布杀破车悬阵,他已命儿子韩崇训、韩崇业在那边树起帅旗,这边却收了帅旗。韩重赟又不是吕奉先,敢在乱军中特行独立,穿着极为倜傥潇洒,事实上“将军不骑白马”,除了吕奉先这等狂傲之人,实也无哪个将帅活得不耐烦了敢这么装束,韩重赟那帅旗只一收,在宋军丛中遁形,吕布气得狂吼,只绰戟斩了几个宋兵,又向那边杀了过去。

仗戟又再杀破两个圆阵,眼见那宋军帅旗便在五十步开外,却听一声鼓响,那帅旗又自降了下去,在左边两百步外重又立起一杆“韩”字大旗,火把光芒之中,那在帅旗下拈须微笑的老将,不是韩重赟却是哪个?

第八章 … 教坊犹奏别离歌(五十二)

吕布咬牙对身后郭枵道:“不杀这老贼,难泄某心中之气!郭郎与某掠阵!”郭枵招呼了紧跟在吕奉先身后的技击之士,此时还有三四百人,把吕布围在中间,吕奉先摘了雕弓,那军士持盾为他挡去羽箭,吕布弯弓如满月一般,只听那弓弦霹虏一声翻响,宋军老帅韩重赟面前立起八面牛皮大盾。

只见当头持盾士兵惨叫一声,盾碎,臂断;第二个盾仍炸开四五块,那持盾亲卫手臂震得脱臼,手掌鲜血淋漓已然失了知觉;第三个盾裂开两半,那亲卫虎口迸裂;那八石强弓射出劲那里这样就失力?箭仍不停,在第四、五个牛皮大盾穿了个孔,深深钉在第六面盾牌上,箭羽仍颤抖不已。

那宋军老帅韩重赟哈哈笑道:“果然有不世之勇!然强矢之末,不足穿缟也!”手中宝剑一挥,那包围吕奉先的宋军哗一下迅猛退开,吕布惊道不好,连忙率军去赶宋兵,这时无数羽箭如暴雨一般狂射而来,吕布自还能格挡自如,从容不迫那怕束发金冠也未曾歪了半分,但他身后那三四百技击之士,仍有武勇,但挡了两轮箭雨,已不停有人倒下,毕竟他们没有吕奉先的武勇,而那宋军专门召集了上千弓弩手连环发矢,哪能招架得住?

韩重赟见那跟在吕布身边的唐军,千余人战到三百来人,仍还没有投降弃械之人,不禁叹道:“此汉王,真英雄啊!是以能教士卒至此不溃!若换此人率大宋狼虎之师,天下安能挡其锋哉!老夫不如也!”

要知战场上,一个个同袍不住倒在身前,人总会恐惧的,总有个极限的,过了这个极限,往往就会溃不成军。一支军队如果损了四成,通常就达到崩溃的边缘了。而现时吕布身边那些技击之士,达到七成以上的伤亡率,却还苦苦抵抗,如何能不教韩重赟赞叹?

除了这些技击之士本来就是市井之间的大侠,此番投军都是存了死志,更因吕布始终没有乱。吕奉先始终冷然地对阵宋军,格挡羽箭,这才给了这班技击之士的斗志——汉王这等尊贵之身尚且不怕,我等怕什么?

吕布率那三四百人且战且退,不觉已被逼退出西门城墙,却听鼓响处。那先前退开的王全斌,领了五千军马一涌而上,把吕布这三百余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吕布惨然笑道:“诸公!相随至此,已无憾,自去吧,某为唐臣,可死不可降。”他不是不想降,而是前世白门楼的下场,却令他吕奉先生不出投降的念头,便是战死,也好过白门楼下之死。

那上身脱得赤条条地郝歪仗刀道:“王爷,却莫要小看我等这班游侠儿!我等虽只知舞枪弄棍,但其言必行,其行必果。不惜其身的侠气还是有的,我等敬你豪勇便才舍了无拘束的勾当投军,来受这军纪束缚,心中便没当你是那他娘的王爷,我等心里只敬你是大江南北第一好汉!这当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三百技击之士纷纷喝应道:“我等便专爱打将强横,你王爷戟下只斩强将,是以我等才来相随。共死本是投军便存地心!入娘贼的宋人,他便有三个头,六只臂膊么?若也是只有一个头两只手,我等怕甚么!王爷,便是掉了脑袋,我等弟兄也要跟着你汉王大哥,砍他娘的宋人!”

吕布放声长笑道:“善!疾风知劲草,危难见人心!得诸公共死,何憾之有?”

此时却听蹄声如雷,宋军阵中翻滚让出一条通道,一彪骑兵百余人,风驰电掣冲入阵内,全是宋军打扮,当头一员独目大将,身后一杆“田”字大旗风中招展,只听他高喝道:“王老头儿!住手!太祖皇帝遗旨在此!”

吕布听了,突然眼中一热,高声问道:“宋将!乞告某义兄近况!”他听着又是太祖皇帝,又是遗旨,心中隐然已觉赵匡胤状况不妙了,若不是死了,怎么会称作太祖皇帝?便是退位也只是唤作太上皇啊。

那独目宋军大将回首一望,却见那吕布虽兵败,但三百壮士豪气干云,实在一眼看去,便知非战之罪。见那吕奉先坐在青骢马上,横戟立马,真是英雄豪迈,那语气中问到太祖皇帝,却是情真意切,果然是英雄,方重英雄。

当下那独目宋将高声道:“大哥他日若有事,只须托人带一句,霸王祠下旧兄弟,纵千万人,某亦当去觅兄,以全你我之义!”这句话却是吕奉先当日在霸王祠下与赵匡胤作别所说的,此时听来,吕布已知大事不好。却听那独目宋军大将喝道:“汉王,你可记得这话么?”

吕奉先默然点头,那独目宋将在马上扯着王全斌,沉声道:“王老头,遗旨你也看了,是忠臣,便跟我走这一趟,若是效忠那晋王,你便拔剑杀我罢了,我虽手底下未必输与你,但若你也不从遗旨,魏王大事何人可托!”

那独目大将身后百余骑硬把王全斌亲卫隔开,王全斌被他执着一手,两人双骑驰到吕奉先面前,那独目大将把一卷黄陵交给吕奉先,吕布展开看了,只见上面字迹潦草写着:“朕之所有尽赐予义弟刘文纪,保德昭、德芳之完全!”便用了印玺,却显然是赵匡胤临危知事无转机所写。

只听独目大将愤然道:“那冒死送信出来的侍卫,在茅坑粪池中藏了三日,才得以把信送到我手,按其所说,皇上写了七封遗旨,宫外杀声遍起之时分派铁卫送出,据他所知,黄州刺史王明处一封,原州防御使兼缘边巡检王剑儿王彦升处也一封,其他四封,却不知送与何处。汉王你若愿为皇上报仇,我等尽归麾下!”

吕布双目尽赤,仰天长啸,怒问身旁三百技击壮士道:“某之义兄,被其胞弟所杀,夺其所有,欲害其子,尔等且说,若今日,应何如?”

第八章 … 教坊犹奏别离歌(五十三)

那三百游侠儿本是无风还要起三尺浪的性子,专爱打抱不平,此时听了,皆怒喝道:“若今日不死,不寝其皮,啖其肉,必教这等奸邪小人死无葬身之地!”

那独目大将扯了王全斌落马,自拜下道:“我田绍斌一武夫耳!攻泽州伤了左目,皇上亲扶汤药;卖官马赏部下,本应死,皇上又法外开恩,赦免于我。今日皇帝被那晋王害死,我便按皇上遗命,投汉王麾下,原为马前卒,杀回汴京为皇帝报仇!”

王全斌本来尚有点犹豫不决,但听了田绍斌这么说,却也长叹拜下道:“老夫所部能征战,却向无军纪,是皇帝极念旧情,再三赦免,否则哪有命在?只要汉王在这万军中应上一声,愿为皇帝报仇,老夫从此便投汉王了。”

吕布怒道:“便只某一人,也要把那晋王禽兽砍成肉沫,方能全某结义之谊!若违此誓,教天人共诛之!”赌咒之后,亲自下马搀扶起田绍斌与王全斌两人。

那田绍斌在外围还有所带二千余铁骑,所骑都是北方高头大头,尽是田绍斌心腹之人,早知此行目的;而王全斌向来纵容军士抢掠屠城,那麾下对他是计听令从,并且不少偏将曾被御史谏议抢掠财物,论律当斩,都是赵匡胤念旧赦了他们,此时见了赵匡胤亲笔遗旨,纷纷都言愿投汉王,有两三个犹豫的,早被王全斌抽剑斩于马下。

当下合在一处,向那西门掩杀过去,王全斌高叫道:“韩元帅且罢战!太祖皇帝遗命在此!”又使麾下军士呼号,一声战场上宋军尽皆听闻,那赵匡胤在宋军中极有声望,否则陈桥兵变也不会轻易成事,是于都罢手退后,吕奉先也教唐军退后汇成一处,唐军不明就里,士气极低落,李云翼鞍前栓了四五个人头,策马过来急问道:“汉王,你欲投宋么?”

吕布摇头把那赵匡胤的遗旨交给李云翼看了,那老门子大喜,高声道:“汉王义兄,便是宋帝赵匡胤,有遗旨在此,将其所有尽赐王爷!”唐军听了,有点愕然,却听那王全斌在万军之中应道,“便是如此!”唐军才欢呼起来。

这时那独目大将田绍斌纵马上前急道:“韩元帅,你是皇上义社十兄弟中人,难受还要犹豫么?”

却听韩重攒拈须笑道:“不错,老夫是义社十兄弟中人,实话相告,这遗旨,我也收到一封的,但老夫以为,皇上其时神智大乱,所谓乱命不从。江山由晋王这亲弟弟继承,总比赠予义弟合乎情理吧?田将军。老劝你,还是迷途知返吧!”

其实韩重赟。哪里不知晋王做的好事?从头到尾他是一清两楚,从赵普与晋王密谋如何套那曹彬入局。共同帮晋王夺得王位时,他就参与其事了。虽是义社十兄弟中人,但乾德五年初,有人密报“重赟私取亲兵为腹心”。赵匡胤当时就大怒,连查证也不派人去做,就要下旨诛杀韩重赟,因为赵匡胤正是这样而发展势力,最后才搞陈桥兵变的,是赵普代韩重赟说话,才免以一死,但明显赵匡胤不再信他,同年二月就解除了他的军权。

而赵普和晋王,都对韩重赟极好,他哪里会去听什么遗命?

吕布这时高呼:“晋王这贼子杀兄窍国,人人皆可诛之!何必多言,尔效忠晋王,害死某义兄的,便也有尔一份!”却不由分说,纵马提戟直向韩重赟杀去,那王全斌在后面喝道:“唐国汉王是太祖义弟,此为家事,举头三尺有神明,忠烈军士不可挡汉王哉!”他如此卖力,却是赵普三番四次,借口纵兵抢掠要弄死他,是赵匡胤赦免他,如今赵普扶了晋王坐上龙椅,王全斌知必无自己的好果子吃,不如就按遗旨归了汉王。

但他是军中宿将,被他一喝,那宋军十停人马里有七八停不听韩重赟号令,此时又有独目大将田绍斌领二千铁骑跟在吕布身后,这二千铁骑可不是吕布背嵬都的骑兵可相比,全是高头大马,奔驰起来真个铁流一般!便有军士来挡,也被踏成肉泥。

这时却见白鹭洲方向火势大盛,又从卢龙山方向驶来唐军水师,一彪军马从船上杀将下来,当头一个“张”字,不是润州马步诸军总管张川还能是谁?那宋军此时又被背后突击,全无心力作战,不一时就溃了两营人马。

吕布片刻已杀到韩重赟面前,只三合,韩重赟论用兵便是高强,论武勇哪里是对手?眼见就要被刺马下,他两个儿子韩崇训、韩崇业舍命来救,吕布手起处,已把韩崇业头颅斩飞,又抽剑祈在弗崇训背上,那背甲被硬生生斩开,血光迸现,韩崇训惨叫一声,却有亲卫数百人拼命前来拦下,却听韩重斌吼道:“安能不从朝廷军令,信那敌人口舌?”

那麾下宋军听了,又犹豫起来,韩重斌在帅旗下指挥,各营军士慑于他地威势,心中又极犹豫,便只是有气无力的随他退开。等田绍斌领二千铁骑杀到,吕布也已在那数百亲卫里杀出一条血路,但韩重贷已领了万余宋军,以五千亲卫断后,结阵徐徐而退,只悲声道:“杀子之仇必报!”

此役已成定局,江宁之围自解。那支先前攻击白鹭洲的水师,遣人上岸来见,吕布自使樊知古与他们接洽不提,又将新附宋军编成一军,唤作忠义都,尽数归入王全贷帐下,王全赞请辞,吕布却不以为然道:

“若非田、王两位,奉义兄遗命来投,某今日难免脱力身死,何敢相疑!”

当下李云翼与刘破虏、郭捋一众旧部,就与王全斌、田绍斌这些新附将领,自在汉王府内开了十席,全无一人提及要去晋见唐帝李煜。

第八章 … 教坊犹奏别离歌(五十四)

那李煜在宫中听得解围,便遣了一个忠心小黄门领旨来汉王府——毕竟他为帝多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还有些亲信的,却是要赐诸将领爵位,当日吕布也曾允他,祭天礼仪,爵位封赐仍由皇帝作主。

谁知到了汉王府,那独目大将田绍斌把那圣旨抢过撕烂,怒道:“李煜小儿敢安辱我!我是来投旧主义弟、大江南北第一条好汉的汉王麾下,岂是来投他这小儿辈?这江南唐国的国主,有什么稀罕?若无汉王,半年前已尽为宋土,他李煜也早为阶下之囚,哪里配来封我?呸!”

李云翼酒也喝得足了,拍案道:“老子只知唐国两个大英雄,一个是当年烈祖,王全斌,你服不服气?”王全斌却也无不服,点头称当年烈祖确实英雄,李云翼“嘿嘿”醉笑道:“第二个大英雄,便是汉王殿下!谁管那只会向人求饶乞命的什么皇帝!你却去说与他知,我,李云翼,当年烈祖亲卫都都头!烈祖有他这等子孙,这等子孙,烈祖英雄一世,在天之灵也因他蒙羞!”这行伍丘八,酒喝足了什么话说不出来?吼到性起,一脚把那小黄门踢得倒飞出去。

众人又自坐下再喝,喝着不知谁的话头,那新附将领中有人说:“入他娘,这汉王真是顺天应命,要不然,今日明明再无幸理,偏偏我等领了旧主遗命来投!反而儿戏一般,解了这江宁之围!若不然,黄州刺史王明虽无战舰,|奇…_…书^_^网|但不把沙洲间那千百枝桅杆放倒,那朱令贷还傻傻地不敢挥兵直下击白鹭洲啊!”这些人都是知兵之人,所言无虚,正史上原来便是如此,朱令赟才错失了战机。

那吕奉先旧部便不服输,却又有人道:“那宋国太祖才真天见可怜。若当年不在霸王祠下结义,我看任他生前一条棍棒打平天下军州。这身死之后,连要找个给他报仇的人都没有!所幸当年结识汉王,才能有所相托!”这也是入情入理,若无吕奉先这一面之缘的结义兄弟,赵匡胤哪里找得到人为他报仇?正史上原来不就是晋王顺顺当当当了皇帝,还把赵匡胤的儿子逼死么?

但这两股人酒都喝足,那新附将领出自强宋,自恃对江南向来强势;那旧部将领跟吕奉先征战杀场也少有败绩,哪里肯服输?于是喝酒便成了斗酒,酒席成了战场。

此时吕奉先却和樊知古,正与朱令赟长谈。朱令赟哽咽道:“末将领水陆诸军十五万!杀至虎蹲洲,施放火油机,加之我大唐水师比宋国壮大许多,本宋军不能敌仓皇失措已然胜券在握!谁知突然转了北风,那本来顺流而下的火油机,竟然逆流反自向我水师攻来!令贷无能,一时竟不知应对,眼见已点着两艘战舰,水陆诸军十五万便要葬身水火之中!”

饶是吕布这沙场杀神,听到此处也摇头道:“真个天有不测风云!时也,运也!”

樊知古也苦笑道:“确是如此,所谓欺山莫傍水,便是此指。”

却又听朱令赟又道:“幸其时,恩师在末将身边,如当年传授刀法一般,耳括以醒令赟,嘱咐令赟定要死援江宁,不可听皇帝乱命,定要投武襄侯麾下以挽江南万万生灵!便号召百十敢死勇士,泅上着火战舰与火油机上,硬把它们一一錾沉,方才挽了十余万战士性命!”说罢拜在吕布面前泣道:“令赟无能,累死恩师,原将兵马尽交王爷,解甲归田!”

良久却见吕布没有出声,朱令赟抬起头来,却见吕奉先虎眼尽赤,热泪盈眶,一掌击下,那上好楠木案几应声而裂,吕奉先悲道:“老骥伏栖,志在千里,年少披甲叱咤沙场,老来从容为国捐躯,狄傲,真壮士哉!”

樊知古劝道:“王爷切莫太过悲伤,将军难免阵上亡,瓦罐总是井边破,男儿死于沙场,却也可谓人生豪迈,学生想来,那狄公热血汉子,未必便愿老死病榻之上。”吕布仰着头,过了良久,才无言地点了点头。

扶起那朱令赟,温言道:“狄公无后,尔为其徒,当为操办后事,军中一切,某自派人理会,尔还是先将狄公身后料理完毕,某再委尔重任。如此,于江宁城西江畔,建一祠,曰:精忠堂。立一碑,曰:烈士魂。以狄公为第一人,此后阵亡壮士,皆入于此,所需费用,若尔实难承负,尽与知古索取便是。”朱令赟连忙叩了三个响头,自去理会。

吕奉先起身道:“知古,随某去与李云翼、王全斌喝上两杯。卢公何在?”

樊知古打了个冷战,连忙答道:“与其女公子正在述话。”

“先去寻卢公吧。”吕布说罢自起身出门,樊知古跟在身后,慢慢心惊,这主公越来越有帝王心术了,给狄傲殊荣以收士卒之心,这倒还罢了,吕布向来对士卒是很好;但几句话,便把那水陆诸军十五万的兵权,从朱令赟身上剥了下来,全然入情入理,便是朱令赟不服,所谓百行孝为先,又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朱令赟就是想辩也无从分辩。

寻了卢绛,吕布却也没有什么言语,直走出后园,才淡然道:“卢公,十五万水陆诸军,何以收其心?”

卢绛虽知吕布找他,大概是为此事,但一时那有什么法子?但真个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现时这吕奉先,却又不同于润州城里那吕奉先了。当下也不敢再做出那润州城里的狂放姿状,唯有苦笑直言道:“殿下,这仓猝之间,哪里能有什么章程?还请容老臣细细推敲,明日再禀报可好?”

吕布点了点头,须知很多大悟大彻,都是在生死关头领悟出来,人到了生死一线,才会跳出自己,去反省到底是何处出错,使得自己落到这般田地?吕布自回江宁,已然几次面临生死交关,这种经历,若还不足让一个人深沉起来,那也着实太过矫情了。

第八章 … 教坊犹奏别离歌(五十五)

一行三人走到院门口,樊知古笑道:“主公,怎地静悄悄全无半点动静?莫非全都喝醉?我看李云翼刚刚入席,才叫刘破虏和郭枵要争气,一定要在酒席上把王全斌他们干趴下,想必全趴下了。”

那院子外的卫兵,见吕奉先他们行近了,用力一擂胸甲,吕布点了点头,只问道:“你可曾用过饭?”那卫兵见汉王问起,连忙禀报吕奉先,刘破虏入席之前,已安排府中所有轮值弟兄先行用了饭的。

吕布听了,才满意地领了樊知古和卢绛入内去了。边行边笑道:“还是有人没醉的。”却是吕奉先耳力远比樊知古好得多,远远听到有人在指挥王府的奴役,收拾碗筷,搀扶酒醉者去厢房休息。

走进那厅堂里,却是刘破虏和郭枵在忙碌着,吕布笑道:“尔等倒是海量。”因为王全斌、田绍斌这些军中宿将,哪个不是一、两坛的量?都被放倒了,他们两个却还能清醒分派奴仆理事。

刘破虏打了个酒嗝,和郭枵一并向吕奉先行了礼道:“殿下,我可没给您丢脸!喝到最后,只有那独目老儿还能喝了,我可是一碗一碗的把他灌趴下的!这郭小子可就奸滑了!这小子喝不到三杯就装醉了,不过这厮也是本事,硬没给人看出他在作假。”

郭枵一点愧疚之色也没有,只淡然道:“人人都喝醉了,如此时有敌军来袭,岂不大伙一锅熟?是以我总没心思喝醉,至于装醉的法子,你若想知道,我倒可以教你的。但我看二狗你却是极爱喝酒的,想必也不来学。”

吕奉先笑了起来,只是对郭枵点头道:“郭郎有大将之风,不错,贪杯未必真豪杰。装醉如何不丈夫?哈哈哈!”郭枵本是世家子弟,不同于父母双亡的刘破虏,什么好酒没喝过?世家之中,迎来送往,装醉自然是必备之技。

郭枵一整衣冠。正色道:“殿下,末将有要事相告。”吕奉先点了点头,出了那厅堂,郭枵便把李煜如何来赐爵之事,一一禀报,诸将如何反应。也尽点滴不漏告知吕奉先。吕奉先听罢,只是连连冷笑。

卢绛在边上听了,已知吕奉先动了杀机,边上刘破虏跃跃欲试的扶着刀柄,樊知古更是皮笑肉不笑地望着皇宫方向,卢绛急翻身拜倒道:“殿下于润州曾相允于老臣,不改唐国之号,不废皇帝……”

“某可曾言道要改国号?”吕奉先冷然一笑,背手在院子里走了几步,猛然回首。望着樊知古,樊知古眼珠子转了几转。一揖至地,笑道:“殿下英明。自有决断。”他已然知道,吕布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已不必他来劝说了。

卢绛气得胡子发抖,戟指着樊知古道:“你这奸诈小人!其心可诛!你却是要让王爷失信于天下么?人无信而不立,若今天王爷废了皇帝,明日江南诸镇,谁还能信汉王之言?岂不纷纷割据投宋?”

谁知这时,吕奉先与樊知古异口同声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却是赵匡胤在生之时,向江南唐国派去求罢兵的使者所说的。但此情此景,用在此处,真个是度身定做一般,再合适没有。

樊知古抚掌笑道:“殿下明见万里!卢公,你说甚么失信于天下?天下是靠守信而得的么?天下是靠刀枪、靠铁蹄、靠将帅谋略士卒热血去夺取地!天下最守信者,怕就是宋襄公了,若他在对方半渡时攻击,却也不会沦为千年笑柄;西楚霸王当年若硬下心来,鸿门宴结果了刘邦,岂能落得乌江之败?”

卢绛听了樊知古的话,轻蔑一笑,张口便道:“子曰……”这时刚好刘破虏去端了椅子过来,吕奉先拂起袍裾坐下,冷然打断卢绛的话头道:“卢公,某所诺,必诚。然人世间诸事,讲究身体力行,所谓纸上谈兵,总是不成的,凡事都须去做,苏秦说六国,单说无用,须得使六国联合起来,才能成事。但世间却有一事,只能说,不能做。公可知何事?”

吕奉先望着张口结舌的卢绛,淡然道:“便是‘子曰’了,孔子说甚么,彼为圣贤,自然不无道理,然若凡人,把自己当作与孔子一般地圣人,妄想事事去学孔夫子,却最后只能落得惨淡结局。”

樊知古听了,击节大叫痛快,那脸上奸诈神色,全然不如平日一般,蕴在那眼眸里了,那俊脸上几乎每条毫毛,都跳跃得阴谋诡计:“殿下所言便是至理,若宋襄公死后去找孔圣人,说因圣人所讲之仁义,害他国破身死,孔圣人必定是不理会,孔圣人只是教人读书,读书是不会死人的,读书罢了,一日读一百遍论语,也不会国破身死的,孔圣哪里有错?”

“若是宋襄公说,我是学以致用啊!孔圣人定要问他:我可做过国君么?未曾!若我做过国君,哪怕一天,我说的话你相信,倒也罢了,我自己未曾做过国君,我说的,你这为人君主的,却偏要去学以致辞用,身死国破,能怪我么?”樊知古说到得意,手舞足蹈起来。

卢绛在边上气得忍无可忍,怒道:“你、你简直有辱头上儒冠!”

谁知樊知古却把头上儒冠取了下来,塞在卢绛手中,只是吟道:“古人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候?哈哈,这儒冠,却也不是十分稀罕之物,卢公若要,拿去便是。”

吕奉先长身而起道:“卢公,某之所诺,必诚,然这唐帝,却不知收敛,某却须去教他如何做个皇帝,若是江南内耗不止,何以平宋扫辽?”说罢自命郭枵去点三百技击之士,又刘破虏唤大小官员上朝。

吕布和樊知古向宫中去了,这次却全然不费半点工夫,那侍卫虞候刘澄被吕奉先命他仍守在宫中,任何人都可能去同情李煜,却就这刘澄绝对不会去同情李煜,只因他知道如果李煜复起,他这扫去皇帝冠冕,挽帝缨地人,必无幸理。

第八章 … 教坊犹奏别离歌(五十六)

是以吕布尚未入宫,刘澄已使人来报,捉获李煜的亲信数人。那郭枵望了望吕布,见吕奉先微微颔首,便行到刘澄面前,冷然道:“你不如明年才来说与汉王听?那小黄门出宫之时,你在吃屎么?”刘澄知这郭枵是吕奉先身边亲信将领,只连连叩头,不敢分辩。

吕奉先见差不多了,才淡然道:“郭郎,算了。起来吧,刘澄,某知尔是无心之过,然此事可一不可二,现时江南积弱,某便以军法治国,有令不行,有禁不止,那军法官张川,却是连某的面子都不卖的。”刘澄又是叩头如蒜,心中却自凄怆,想他本是李煜心腹,何时如此低头下气?但他不单叛,而且还要对李煜出手污辱,此时事已再无转弯余地,也只好认命。

“帝能饭否?“吕布在澄心堂坐下,三百技击之士环伺四周,这些人本是市井大侠,此时又跟吕奉先沙场厮杀,以弱击强,活下的三百,无不是手底极硬朗的,心志极坚决的,不然在那劣势之下,如何能支撑到最后?这时按郭枵布置,傲踞殿上,真个杀气腾腾。

那李煜本来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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