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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等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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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的事便不必多讲,再后来,枕边人成为了梦中人,又回到了故事的最开头。
所谓的相见欢,不过是他穆尚松一个人的相见欢,隔着屏障去爱,一个人手舞足蹈,看上去难免无力又尴尬。
他没想到肖美人会再回来,再见到肖美人的那一刻,胸中的苦闷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段日子的不痛快全都不值一提,好像腿伤了的那个夏日,看见他的时候,便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不会讲话,总之觉得自己顶蠢的,可多数时候又明白,蠢也甘愿。
不知道哪句话惹得肖美人不高兴了,沉着脸走进了客房,不愿同他多说几句话,把门关紧锁死,便再没传出什么动静。
穆尚松想他想得厉害,又怕自己招他的烦,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也没有要敲门的意思,倒像是打算这样陪陪肖美人。
过了许久,终于听见门锁松动的声音,肖美人推开房门,见到外头站着一个穆尚松,竟也不意外。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穆尚松道:“没有什么事,你休息吧。”
“穆尚松。” 肖美人叫他,“我…我这段时间,过得很开心,一直都得空,挺悠闲的。”
讲完便把房门又合上了,留着穆尚松这个榆木脑袋站在原地好生琢磨其中意思。
月上枝头的时候,穆尚松脸有些发红。
第18章 。
肖美人躺在床上,四周静得很,没有扰人的声音。
刚才穆尚松来过一趟,只是站在外头,也不敲门。或许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细枝末节里暗暗生出了几分难以捕捉的默契,即便是穆尚松没弄出什么动静,肖美人也晓得来的人是他,开门瞧见他的脸时,心中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情绪,没有多想,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了穆尚松自己顶想念他。
至于穆尚松能不能听懂,则完全不关自己的事了。
肖美人关上门,无意瞅到墙壁上的镜子时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都是挂着笑的,穆尚松愣神的样子让肖美人觉得有些戏耍的乐趣,可他讲出的话全是真的,一字一句,都没有半分虚假。
夜深了,他却睡不着。穆尚松站了顶久,或许十分钟,或许半个钟头,然后转身离开了,步子比来时要轻快得多,肖美人觉得,有好几步,或许踏进了他的心里。
翻了个身,好不容易有些睡意,又听见房门被敲响,肖美人起身开门,定眼一看, 原来是住在隔壁房的许怀棠。
许怀棠手中拿着几颗糖,递到肖美人跟前,道:“肖先生,要不要吃糖?”
他笑得很真诚,眼睛弯弯的,令人讨厌不起来,不过肖美人演戏的时候绝不会这样笑,他觉得有些假,世界上哪有人能笑得这样灿烂,好似丁点儿黑暗都不曾见着似的,一点顾忌也无。
“多谢,我不爱吃糖。”
许怀棠不介意,把糖收回口袋里,道:“我忘了,肖先生是大明星,夜晚吃糖可能要长胖的。”
肖美人没有太多精力与他绕弯子,许怀棠表现得越亲切,他便越觉得烦躁,只想快些让这人回去,不要打扰他休息。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许怀棠点点头:“嗯,想同肖先生聊一聊。”
肖美人道:“很晚了,改日吧。”
许怀棠却道:“同松哥有关系的,不耽误多长时间。”
肖美人想了想,让许怀棠进了房间。
刚把门合上,许怀棠便直入主题,确实是分秒都不耽误,只是这话说得又快又直,反倒让肖美人不知道如何接话才好。
许怀棠找了个沙发坐下,对肖美人道:“肖先生,我喜欢松哥好多年。”
肖美人愕然,转身看向身后的许怀棠,只见他仍是笑着,不觉得刚刚那番话有什么丢人,只是静静看着肖美人,眼睛清澈明亮,找不到妒忌或是仇恨。
“我也知道肖先生优秀,你演的戏我看过几部,真的很不错,肖先生人好,戏演得也好,怪不得松哥会这样喜欢你。”
许怀棠拆了一颗糖,放进自己嘴里,肖美人这才看见,他并不是完全不以为然,拆糖纸的时候,许怀棠的手是发抖的。
“肖先生,我小时候被忠义山救过一条命,醒过来以后就在忠义山上跟着哥几个讨生活,做的虽然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我手上顶干净,没沾过血,我没有杀过人,我胆子小,原本想着只要跟在松哥旁边就成,没想到他后来下了山,做了穆家的当家,我又同自己讲,那就什么都别说,见他娶妻生子,也是一件顶快乐的事,可后来,他老婆没讨上,身边却有了你。”
许怀棠嚼嚼嘴里的糖,讲话有些囫囵,又好似被悲伤卡住了喉咙。
“我很后悔,我晓得来不及了。”
肖美人觉得脑袋里好似进了一窝蜂,嗡嗡嗡地吵闹着,让他无法静下来思考。眼前的许怀棠,太像从前的他,但他没有那么好运气,仇其善撑不住了,抓着他的手,连思索都没有,便往泥潭里带,许怀棠命好,这样相似的遭遇,却没有往绝望的方向走,到现在仍保留着一份真诚和坦率,仍旧能够站在明亮的地方,大大方方地向“情敌”微笑。
要论嫉妒,或许两人的位置才要倒个个儿,许怀棠身上有的可贵,是肖美人一路走来无奈丢失的人生。
肖美人道:“你想同我说什么。”
许怀棠将糖吞下,抬手胡乱擦了两把脸,同肖美人道:“肖先生,我和其他几个兄弟从忠义山上下来的时候,松哥是一个人,他说你同他分开了,是不是真的?”
肖美人点点头,开口也困难:“是,我们分开了。”
又在讲出口的那瞬间,明白什么叫做言不由衷。
许怀棠又道:“我怕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往后还是会后悔,肖先生,你是聪明人,你能不能懂我的意思?”
肖美人点点头,道:“挺好,挺合适的。”
许怀棠深吸一口气,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看着肖美人的眼睛道:“肖先生,我也觉得我和松哥挺合适。你是个大明星,条件很好,我很钦佩你,但我觉得自己也不差,松哥撑起穆家,明招暗招都朝他身上招呼,他很累,我说得直白些,希望肖先生不要介意,我认为松哥同你在一起,会更加累,因为你并不那样喜欢他,而我不一样,我愿意连命都给他。”
细细想来,两人生活了这样久,自己给过穆尚松的笑脸,或许两个手就能数过来。
他是天边冷清月亮,永远不可能成为太阳。
“连命都给他”这样幼稚的话,他从前仍对仇其善心存希望时,也是这样在心里讲过的。
许怀棠说得很对,这样对穆尚松不公平,他本身已经很累,再把自己的重量放到他肩膀上,或许会害得他喘不过气来。
喜欢同爱意是不一样的,肖美人心底冷成一片,他恐怕早就失去了爱上其他人的能力,他的勇气与固执,早就被时间消磨成了细粉,稍微起一阵风,便连影子都难见着了。
许怀棠讲完了,又从兜里把糖掏了出来,道:“肖先生,你吃不吃糖?”
肖美人接过许怀棠手中的糖,拆了糖纸放进嘴里,尝出了满腔的苦涩。
第19章 。
肖美人睡得很沉,被子温暖厚实,抵挡了多数寒意,困意袭来,便自然无法再分心细想许怀棠的话,上下眼皮打着架,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好梦。阳光灿烂,树叶绿得惹人心欢,街巷像是浸了蜜似的,显出温暖的颜色,往来的人个个笑着,没有痛苦忧愁,经过他身边时,也笑着同他打招呼,每个人都喊他的名字,喊他“任浊”。
身体也年轻了十岁似的,总之感觉浑身上下藏着一股使不完的劲儿,衣裳是崭新的,上了浆,笔挺又精神。肖美人抬头看看天边的太阳,不留神被刺了眼,举起手来挡,暖光透过指缝印上皮肤,却也不觉得讨嫌,暖洋洋的,一切都显得那样好。
肖美人站在街口,瞧见有熟悉的身影从店面里走出来,是仇其善,手中拿着一包点心,见着他了,便加快步伐朝他跑过来。
脸上没有阴郁,好似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周身都是少年郎应有的朝气,眼睛清澈明亮,只装得下肖美人一个,笑起来是弯的,那弧度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刀刃,刮得肖美人胸口发疼。
天气这样暖和,是再好不过的春日景象,肖美人消受不起这样的美梦,实难自已,就这样哭了出来。
仇其善嘴上还说着“芝麻糕是刚出炉的,我闻着香,便多买了两块”,瞧见身边肖美人默不作声地流眼泪,吓了一跳,仔细关切问他怎么了,肖美人回不出话,哭得更厉害,仇其善也着急,又问他是哪里不舒服,想要带他去看医生。
肖美人将头靠到仇其善肩膀上,大声哭着,第一次没有隐藏自己的软弱。
仇其善也不问了,拍拍肖美人的背,同他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要伤心。
指头上挂着的芝麻糕晃来晃去,牛皮纸吃了一些油渍,散发出甜甜的香味,肖美人被这味道宽慰了,渐渐安静下来,他有些饿了,想吃些甜。
仇其善见他冷静下来了,替他擦掉脸上的眼泪,又拉起他的手朝前走。
肖美人下意识地想躲开,又发现行人也不看他们,只是牵手,不是什么顶大不了的事。
仇其善道:“离晚饭还有些时间,你想不想去看电影,看完电影我们再回家,爷爷讲想喝萝卜汤,出门前我已经煲上了,回去的时候刚好可以开饭。”
肖美人握紧仇其善的手,许久不回话,再开口时,却说的是另一回事。
他说:“仇其善,我能不能永远呆在这儿,我哪里也不想去。”
那语气算得上是恳求。
仇其善却道:“肖美人,你晓得的,这是个梦。”
肖美人不答话,也不看他。
仇其善道:“往前走吧,剩下的路,我也不同你一起了,早该分开了。”
说完便把芝麻糕放到肖美人手里。
“你若是觉得苦,就吃些,这东西甜,吃一块,就不那样难过了。”
肖美人接过芝麻糕,心里涌上了无限慌张,只见仇其善毅然转身离开,好似刚才的温柔都是做戏,形同陌路才是最后的现实。
他拔腿想追,脚底又如同灌了铁,一步也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仇其善的身影变小,消失,他不愿再哭了,他哭不出来。
扭头再看四周,贴着的全是他的电影海报,“电影皇帝”“电影明星”的字样十分亮眼,他长得这样好看,又会演戏,是生来就要当明星的,怎么能回到那个破房子,去喝一碗丁点儿油星都没有的萝卜汤。
肖美人痛极,躲也躲不过,只能睁开双眼。
天刚亮,有人坐在他的床头,什么话也不讲,只是看着他。
肖美人擦擦额间的汗,坐起身,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穆尚松道:“我今天要早点出门,想来看看你,你睡得不踏实,要不要换一张软和些的床?”
肖美人摇摇头,他向来是个决绝的人,唯有在感情这件事上,总显得寡断万分,说忘就忘的事情,他做不来,也做不到。
许怀棠的话给他点了个醒,他自己尚且处在泥潭中,再同穆尚松纠缠下去,便要又伤一人,不如让一切归位,总好过全数混乱,将每个人都变成“求不得”。
肖美人叹了口气,道:“莽少爷,我现在周身都是冷的。”
穆尚松道:“那我让佣人给你烧个暖炉,别冻着了。”
肖美人却道:“我的手是冷的,我暖不了你,也暖不了其他,只从你身上索取,什么都回报不了你,这样不公平。”
穆尚松许久没回话,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朝肖美人笑了笑,道:“我很壮,不怕冬天,也不怕冷,我是很暖和的,我再陪一陪你。”
肖美人道:“穆尚松,你究竟听没听懂我的意思。”
穆尚松点点头:“我讲了,我很暖和,你听没听懂我的意思?”
肖美人语塞,又不知为何想起了梦里的芝麻糕,那样香,连味道也是甜滋滋的,仇其善说,觉得苦了,就吃一块。
肖美人叹了口气,道:“穆尚松,我想吃些甜的东西。”
穆尚松难得没有那么愚钝,看着肖美人,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第20章 。
肖美人最终还是推开了他,即便已经很久没有同穆尚松亲吻过,气息那样熟悉,宽厚温暖,好似秋日午后裹上脖颈的粗线围巾。
穆尚松并不在意,仍旧凑上前去亲了亲肖美人的额头,轻声道:“你再睡一会儿,我走了。”
肖美人叫住他,眼里已经没了困意,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将刚才不设防备显露的脆弱对照得犹如穆尚松的一场幻想。
“那件事,抓到头绪了吗?”
穆尚松点点头:“你不要担心这个,抓住两个人,骨头软得很,审了两天问出来了。”
肖美人道:“这事怪我,我气死了罗珍荧,穆尚康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我走了,他便把阴招全往你身上使,其实我不该走。”
穆尚松道:“胡说什么,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穆尚康对我恨极,本来也不愿让我有一天好日子过,我反倒怕你无辜受牵连,所以才不愿让你回来。”
想了想,终究还是将话说出了口:“任浊,我不是不愿意去接你。”
肖美人道:“我晓得了。”
穆尚松看了看窗外天色,时间不早了,他不能再在这儿待,好些待处理的事催促着他要出门。
“你不要想太多,在家腻了,也可以出门走走,我派了两个人,不会打扰你,但好歹能护你安全。”
自从认识穆尚松后,肖美人就不停地对他重复这句话,如今又要送给他。
“莽少爷,我是男人,我不是手无寸铁的女人。”
分别这段日子,或许是吃过了想念的苦头,这土匪讲起腻歪话来好似无师自通地开了窍,话还是不漂亮,里头藏着的情意却让肖美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闪躲的好。
“……我从来没把你当女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你是我乐意放在心里头的人。”
肖美人道:“不早了,你走吧。”
穆尚松点点头,又嘱咐道:“总之不要担心,穆尚康以前给我下绊子,从没出过这么下作的手段,我想这次是真的恨得狠了,不过也不要害怕,老子土匪出身,不会被这样的阴损伎俩绊住脚。”
讲完便急匆匆出了门,“下作”二字却在肖美人的脑海中翻转了一遍又一遍,犹如一盏炙热的红灯笼,让他实在无法忽视。
穆尚康再怎样厌恶穆尚松,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公子,能想出这种脏手段的人,或许本身便在脏处活着,脸面不值钱,下手也不分什么贵贱,犹如一条恶犬,眼睛里装不下别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对手弄死。
肖美人想了想,眼前只有梦里那个笑着的,手里拿着芝麻糕的少年。
他说:“肖美人,你知道这是个梦。”
肖美人现在知道了,因为现实里再不会有一个那样的他。
起身洗漱干净,下楼时瞧见许怀棠已经坐在了餐桌前。
许怀棠同肖美人问了早安,同他道:“之前松哥说过肖先生你吃得少,我想平日里老是饿着,胃总是需要好好养的,我泡了红茶,这儿还有粥,肖先生多吃些,对身体好。”
这份善意十分纯粹,不带什么附加条件,许怀棠的坦然透亮让肖美人心中产生了道不明的情绪,他坐下喝了碗粥,又喝了红茶,温暖经过喉咙一路熨贴到胸口,本该是舒服的,却莫名生出了好些苦,过了些时间,肖美人才明白过来,这样的情绪,原来叫做自卑。
他做不到,许怀棠越是这样好,就衬得他这样坏。
穆尚松将爱慕放在他身上,算是错爱,不值得。
吃过早饭,肖美人出了趟门。
他去了一趟穆家大宅。
他不愿意讲太多废话,连做些多余的表情都嫌费神,见到穆尚康,丝毫没有收敛厌恶的情绪,犹如盯着一条蛆般盯着轮椅里蜷缩的穆尚康,冷冷开口打了个招呼。
“你还活着呢?”
穆尚康扯了扯嘴角,算是笑,回他:“不把穆尚松玩死,我还舍不得死。”
肖美人懒得再同他多说一句话,直入主题道:“我找仇其善。”
穆尚康并不意外,回他:“那你可得等一会儿了,我要先给我大哥打个电话,让他也来看看,苦命鸳鸯见面有多感人。”
肖美人不回话,只是看着穆尚康,眼睛里没有丁点的温度,两人陷入了无声对峙,最终到底是穆尚康败下阵来,他知道肖美人的脾气,逼急了他,“惜命”二字便真的能成为一个笑话。
穆尚康道:“在客房。”
肖美人听罢转身,朝后院的方向走去。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沉闷的空气,被窝隆起弧度,肖美人走到床前,开口喊了声:“仇其善。”
床上的人动了动,片刻后又冒出另一个脑袋,肖美人看清楚了,被窝里躺着的是两个人。
那女人睡得很沉,张开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双眸浑浊得很,一时间显得十分呆滞。
肖美人只觉得早晨喝的粥在胃里翻滚,昨晚的梦有多令他觉得暖,现如今便有同等的冲击朝他袭来。
他恶心坏了。
女人推了推仇其善,这才让他清醒过来,眼皮底下挂着一片乌黑,双颊消瘦,如同一颗发皱的梅干。
肖美人道:“你出去。”
女人自然明白这是在同她说话,开口的嗲声嗲气改不过来,讲出的话也似撒娇似的。
“您别盯着看呀,好歹让我把衣服穿上。”
肖美人不说话,他不愿意同这个女人再多讲一句。
仇其善用力推了一把女人,恶声恶气道:“别他妈见人就发骚,桌上盒子里有钱,赶紧穿上衣服拿钱滚蛋。”
女人做的是皮肉生意,自然识好歹,也不敢再多说话了,囫囵套好了褂子,抓了一把钞票,扭着腰出了门。
房间里很安静,肖美人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了身旁的桌子上。
仇其善问道:“这是什么?”
肖美人答他:“芝麻糕。”
仇其善穿好衣服,坐起身,也没有再接话。
肖美人道:“说话要算数,从前讲过,欠你的我全数还清了,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仇其善点点头:“算数的,我讲话算数的。”
肖美人道:“这样叫算数?你阴穆尚松这样狠,这叫讲话算数?”
仇其善盯着他的眼睛:“肖美人,才他妈半年,你爱上穆尚松了是不是?”
肖美人好似被什么尖针刺痛了心脏,大声回道:“你他妈放屁!”
仇其善道:“你是你,他是他,你欠的还清了,他惹了老子,老子得还回去。”
肖美人道:“你从他手里拿了一大笔钱,他发现你骗他也没有要了你的命,他哪里惹到你?”
仇其善脸胀得通红,一字一句道:“他说老子配不上你。”
肖美人愣在原地,怒气几乎是在瞬间消失殆尽,他失了语,找不到任何想说出口的话。
仇其善咬牙切齿道:“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有一口吃,就少不了你的份,这么多年我没有扔下你,做什么都带上你,这个世道,这样难活,我们都过来了,到头来你他妈当了明星,我就他妈配不上你了,放他的屁!”
肖美人忍住眼泪,回道:“你就是配不上我。”
“你看看你做的这些,脏事,睡的那个窑姐,骗的那些钱,有哪样是干净的?”
仇其善也红了眼:“肖美人,你没有良心,偷东西我怕你跑不快,抢东西我怕我自己被人打死,以后你再也没有依靠,我他妈只能骗,这些脏事填饱了肚子,到头来你嫌我?”
肖美人觉得仇其善简直是在讲笑话:“我们找份活计干,工钱少又有什么重要的,为什么非得这样,弄得自己一身脏?”
仇其善大声道:“因为我想给你好的,我不想你累,想吃什么吃什么,再也不用饿着肚子忍……”
话说到一半,仇其善停了下来。
很久以后,肖美人才听见仇其善的声音,好似被剥皮抽筋,再没有一点力气。
“肖美人,不管我是不是恨你,我爷爷死了以后,我身边就只剩一个你。”
“现在才说我配不上你,你没有良心。”
第21章 。
两人沉默了许久。电灯没有打开,今天是个阴天,光线本就晦暗,加之四周没了一点儿声音,使肖美人觉得呼吸都不自觉被压抑。
屋子变成了密闭的罐头,空气中的尘埃被团团锁住,撞不破冰冷的铁壁,没了生气,认命般地坠落在黑暗中。
相对无言,一句话也没有,两人分别盯着另一处看,好似这样转移视线就能藏住痛苦似的。不过是自欺欺人,十几年来吃过的苦头和作过的罪孽趁着防线正松,一个劲儿地涌了出来,没一会儿便挤进黑暗里,挤得满满当当,让人无法消解半分。
什么也没说,又把什么都说尽了。
仇其善和肖美人早就没了前路,仅凭肖美人装作盲了眼,仍旧执着地向前走,到头来也只能踩得满脚泥泞,盼不来半点光明。
他脑海中坚韧残存的,难以忘却的,放不下的,都是曾经的仇其善,他太蠢,抱着早就消失的幻象不松手,傻乎乎地原地等着,犹如一座野草丛生的孤岛,等一盏褪色风化的帆。
肖美人动了动嘴,嗓子如同吞了沙粒似的,干涩发痛,始终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再不能在这儿呆下去,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了一双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叫他几乎快要窒息。
到此为止吧。肖美人听见这样的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转身出门,被光亮刺得眼花,冷风吹过,引得后颈和背脊起了鸡皮疙瘩,肖美人深吸一口气,朝外头走去。
每一步迈得都很吃力,腿肚子里被灌了铅似的,又好似被什么有十足弹力的绳索绑住了脚脖子,另一头捆在仇其善的房间。肖美人咬牙使力,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正在爬出泥潭。
还没来得及思考别的,眼前便出现了一道身影,来势汹汹,夹杂着蓬勃怒气。
是穆尚松。
他朝自己快步走来,眸子里藏不住的全是火,双眉紧蹙着,牙帮子咬得死紧,连带着额间也泛起青筋。
穆尚康怎么会错过这样难得的好戏,肖美人前脚刚踏出大厅,下一秒他便拨通了穆家货运的电话,这样还嫌不过瘾,吩咐管家加急跑到穆尚松身边传话,喊得越大声越好,势必要把穆大少爷快些叫回家。
穆尚松正带着手下在码头清点数目,话刚说到一半,便听见老远的地方有人喊着“大少爷快回家,肖先生同老相好见面了!”
这种叫法,不只穆尚松听明白了,整个码头的人也都晓得了肖美人有个老相好,两人还在穆尚松眼皮子底下会面被抓住了。
穆尚松闻言脸色沉得厉害,走到管家身前,掐住他的脖子道:“再他妈胡咧咧一句,老子让你再也不用讲话。”
扔下被吓得青了脸的管家,一刻也不耽搁地开车到了穆家大宅,走进大厅,撞进了穆尚康幸灾乐祸的眼。
没功夫搭理他,权当没看见,胸口的火烧着,灼得心头那块肉痛得厉害,脑子发乱,顾忌不了其他,只想见到肖美人,把他带回自己身边。
肖美人被穆尚松抓住手腕,好似套了个铁手铐,穆尚松没有收力,攥得死紧,肖美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句“你轻一些”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拉着肖美人往前走,速度太快,肖美人没缓过来,脚底拌蒜,险些摔倒。
两人没有讲一句话,就这么拉扯着走到了穆尚康身前,穆尚康乐极,伸出手鼓鼓掌,十分满意眼前这一幕,觉得不够,开口提醒道:“大哥,房里还有个仇其善,你只教训肖美人实在太不公平。”
穆尚松扭头回他道:“你他妈派人到码头毁他清誉,这笔帐老子明天跟你算。”
肖美人看着身边的穆尚松,眼珠子气得通红,下一秒像要杀人似的,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嘴上却仍旧护着他。
肖美人听懂了,“他”指的就是自己,直到现在,穆尚松仍把他的名声看得最为要紧。
不管他从前做过什么样的事,心里头装了一个怎么样的人,在穆尚松眼中,他都仍有“清誉”。
穆尚松带肖美人回了穆公馆,许怀棠瞧见两人回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见穆尚松拉着肖美人进了卧房,身上笼罩着一股寒意,让人不敢靠近半分。
穆尚松动作极快,少了平日里待肖美人的耐性,用力将房门合上,几乎是将肖美人拽到了床前,甩什么货物似的,把肖美人推倒在床上,下一秒便俯身撕扯他的衣物,不管不顾的样子,如同没有理智的野兽。
肖美人无力反抗,只是扭头往别处看,穆尚松此刻的眼神太像一把刀,细看久了,刺得他心疼。
同从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这一次穆尚松没有吻他,只是扯着布料,再没有一点温柔。
没有扩张,穆尚松进去的那一刻,肖美人疼得喊出了声。
穆尚松一愣,停下了动作,失控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退了出来,看着肖美人的眼睛。
“你痛不痛?”
肖美人点点头,不说话。
“肖任浊,我他妈也痛,早知道这么干你一顿你能老老实实不折腾,老子费这么大劲疼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穆尚松将肖美人的衣服拢好,紧紧抱住他,好久之后,又接着道。
“我刚刚气糊涂了,话是乱讲的,你不要往心里去,是我混蛋了。”
肖美人摇摇头,想伸出手回抱住他,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很累了。
“任浊。”
穆尚松道。
“你不爱我可以,爱谁都可以,都无所谓。”
“不要再爱仇其善了,他让你这样痛苦,不值得。”
第22章 。
穆尚松抱着肖美人睡了一觉。
也许是因为累极的原因,肖美人没有做梦,等睁开眼睛时,发现已是凌晨。
身旁没有人,往被窝里探了探,被单早已留不住残存温度,穆尚松不晓得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出了门。他睡得很沉,什么声响也没听见。
休息够了,胃也恢复了知觉,早上喝的那碗粥抵不过一整天的折腾,此刻肚子咕咕作响,肖美人觉得头有些晕,起身下楼想找些东西吃。
深秋的夜晚,寒气极重,裹上睡衣仍觉得冷,肖美人搓了搓胳膊,得来少许暖意,开门走出房外,发现客厅里留着灯,一片光明。
穆尚松坐在沙发上养神,头微微朝后仰着,表情虽淡,脸上却笼着一层疲惫。身旁一盏西式铁雕花台灯发出柔和暖光,将他坚硬的面部轮廓磨得不那样冷酷,或许是看花了眼,肖美人有一刻从里头看出了不设防的脆弱。
许怀棠在另一旁坐着,手中捧着一碗汤,眼眶有些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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