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孤岛等帆-第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仇其善摸了摸自己的脸,肿了一片,嘴里尝出了咸腥的味道,原来是被穆尚松揍出了血。
他不害怕死,世人在乎的东西他几乎都不在乎,唯独穆尚松口中的“不配”,让他好似一瞬间跌进了荆棘地里,浑身上下痛得厉害。
“我不配?他肖美人同我一样,做尽了坑蒙拐骗的缺德事,害死了几条人命,如今因为皮相好,翻了身,倒比我高贵了?他说好了要永远留在我身边陪着我,现在呢,那句话连屁也不是,早被他这个大明星忘得一干二净了吧,他永远都是同我一样的人,我不配提他的名字?这世界上谁都可以不配,只有我不行,我救了他的命,他这一生都得跟我留在这里!”
仇其善好似发了癔症,来来回回重复着那句“一样的人”,不知道究竟是说给穆尚松听,还是要说服自己。
穆尚松耐心用尽,听他这样诋毁肖美人,恨不能直接要了他的命,于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收,直接往仇其善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仇其善痛得两眼翻白,喘不过气来,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哪还有点人的尊严,只是嘴上仍旧倔强万分,痛死也不愿意改口。
“……他说过要永远陪我,要烂一起烂下去,没有谁比谁高贵,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第10章 。
穆尚松被仇其善的无赖气得不轻,本以为这人从头烂到了尾,给他足够的钱,让他消失,日子久了,肖美人总会把他忘记。
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抵过时间。从前他娘恨他亲爹恨得入骨,连一个字也不许提,到头来仍旧是软了心,叫他从忠义山回到穆家。说是“帮忙”,不过是给穆家当个高级些的打手,要命的事情通通他来做,可权和钱却不全在他手上,他知道罗珍荧和穆尚康对他相当戒备,也不把他当成什么亲人来看,哪天若是不慎在外头叫对家杀死,这母子两指不定要关起门来偷着乐。
他不愿意回到穆家,母命难违。可现在回过头来想,若是没有这一茬,或许也不会遇见肖美人,冥冥中命数早已安排好,十颗酸涩果子里总会藏着一颗甜的来安慰人,穆尚松宝贝着这颗甜果子,捧在手上不晓得要怎么对待的好,可谁曾想吃到最后竟尝出了满嘴苦涩,看似完好美丽的外表里,藏着坏透了的芯。
在酒楼的时候,穆尚松对仇其善是动过杀心的。
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好似一条蚂蝗,寻着血肉便死咬着不放,为了钱连命也不要的样子令人觉得恶心至极。穆尚松以为仇其善唯一在乎的也只有钱,没想到他心中竟也装着一个肖美人。
只是两人经历了太多事,犹如新鲜的食物放进了罐子里封存,有些东西早已变质,再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仇其善对肖美人的执念既病态又隐晦,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意识到真相的瞬间,穆尚松被一股愤怒冲昏了头,肖美人对仇其善的“单相思”变成了两人相互难忘,令他实在难以消化。而仇其善还躺在地上固执地喃喃自语,一字一句似乎在控诉穆尚松才是一个闯入者。
等到真的要下狠手时,理智又通通回了笼:若是今日要了仇其善的命,或许这人真的要被肖美人念念不忘一辈子,倒不如让他活着,使肖美人看透了、看厌了,总有一天能释怀。思及此,穆尚松才放了仇其善一马,只送了他一句话。
“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拿了钱滚蛋,老子不信什么‘一路人’,往后你要是再缺钱,又找到他面前,老子一枪崩了你。”
仇其善早已不怕死亡,真正令他害怕的是穆尚松口中的“不是一路人”,恍惚间忘了快十年的自尊心破土苏醒,总是弯曲的背脊也在此刻有了力气,即便只是想争个口头的输赢。
好似宣誓一般,仇其善盯着穆尚松的眼睛,不再畏惧,认真道:“他肖美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我。”
穆尚松懒得再同他废话,交代手下“揍一顿,留着口气就行”,便离开了酒楼。
仇其善蜷缩成一团,拳脚不留情面,他实在抵不过,却连喊出声的力气也没有,没过一会儿便觉得眼前恍惚一片,不知为何又闻到了桌子上的饭菜香味,心中有些懊恼,早知多吃两口,就算是被打死了,好歹也享过一次口福。
深秋午后的太阳是温柔的,照得人浑身舒畅,猫在房檐下躺着,不时伸个懒腰,一场梦过后,兴许就迎来了黑夜。
肖美人醒来以后将窗帘拉开,晒了好一会太阳。
楼下传来声音,是穆尚松回来了,又听见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病还没有好,加之刚睡起来,有些昏沉,便没理,瞧见穆尚松开门,懒洋洋地抛给他一个眼神。
穆尚松没防备,被这一眼瞟得浑身酥麻,就连心也多跳了一拍。
两人没说话,屋子里亮堂又明媚,连光线中的细小灰尘也让人觉得可爱,气氛平和,好似前两天的闹剧全都没发生过似的,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下午。
穆尚松脱下外套,问道:“好些没有?”
肖美人“嗯”了一声,听不清究竟是冷是热。
穆尚松想不到怎样接话,便打开了收音机,一阵电流声过后,传来了动听的歌声。
“郎呀自幼不离不弃,与我相依为命,天涯海角广阔天地,化作双飞燕,同你去。”
穆尚松:…………
半首歌都没听完,整间屋子又恢复了安静。
肖美人见他这样,觉得好笑,随口问道:“你今天去干什么了?”
穆尚松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他也不会编谎话,便直说了。
“见了仇其善。”
肖美人皱起了眉,全然不见刚才的慵懒,问道:“他管你要钱?还是说了什么别的?”
穆尚松道:“是我找的他。”
肖美人只觉得被一只手抓住了心脏,忽然间喘不过气来,语气也变得十分急迫。
“你找他做什么?你要干什么?”
仇其善被打倒在地的画面适时出现在了穆尚松脑海里,加之肖美人的反应,倒使他好似真的变成了拆散两人的恶人。
可肖美人的担心却同穆尚松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怕仇其善将从前两人做的事告诉穆尚松,坑蒙拐骗的勾当,几乎都见不得光,他出现在穆尚松眼前便已经是“肖任浊”,这样干净的、明亮的身份,却经不住仇其善的一句实话。
肖美人发了慌,他在乎的仅是虚假的形象,可这份在乎并不丢人。
穆尚松爱他也好恨他也罢,他都无所谓,可绝不能让穆尚松瞧不起他,又或是可怜他,他实在不需要有人一遍遍提醒他,根生在泥潭里,便一世也难逃出去。
穆尚松道:“你别担心,我还没杀他。”
肖美人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好似又回到了仇其善找上门的那个夏天。
脑子里乱成一片,讲话也没有了章法。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来问我,不必非得去找他。”
穆尚松只觉得肖美人着急的样子太令他难受,怒火冲上心头,讲话也不过脑子,朝肖美人狠狠道:“你这样护着他,也不想想值不值?你想保住他的命,你可知道他把你当做什么?”
肖美人没有再回话。两人站得这样近,又好似隔了万水千山,两颗心前面都砌了堵墙,谁也不肯往前走,站在墙内全凭自己的想法揣测,误解以后痛得厉害,便把这笔帐往对方头上扔,哪个也算不上聪明,更别提理智。
仇其善把自己当什么,肖美人最知道不过,他没有蠢到再让穆尚松侮辱一遍的程度。
肖美人想了想,对穆尚松道:“莽少爷,我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多谢你的照顾。”
穆尚松道:“你要走?”
肖美人点点头:“明天走。”
穆尚松抓住肖美人的胳膊,沉声道:“留在穆公馆,哪儿都不许去。”
肖美人冷眼看着他:“穆尚松,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
穆尚松不做声,手却稍稍松了劲。
肖美人看了一眼他的手,又道:“或者我现在就走。”
穆尚松于是松开了他,眼前这人他打不得也骂不得,实在不晓得要怎么办才好。
肖美人说话算数,果真在穆公馆里留了一夜。两人同以前一样,睡一铺床,也没觉得有多尴尬,总之没跟穆尚松说话,自己靠在床上看了会儿书,觉得累了,便背对着穆尚松睡了过去。
临睡前还颇为“体贴”地提醒了身旁的穆尚松:“想做什么就做,憋着的话往后可就没机会了。”
穆尚松原本兀自生着闷气,听完肖美人不咸不淡的这句话只觉得是火上加油,怒气更甚。肖美人随口这么一撩拨,就能让他气得发抖,穆尚松心想这真的太不公平,恨不能找个小刀子剖开肖美人的胸口,看看他究竟有没有心。
他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想了许久,憋出了一个成语,也算是没落下风。
“来日方长。”
可肖美人听罢以后,却坐了起来,认真对他道:“莽少爷,没有什么‘来日方长’,请你不要等。”
穆尚松却道:“你睡吧。”
肖美人一觉睡得安稳,穆尚松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背影,情绪全数藏进了自己的眼睛,一夜过去,甚至没有伸手去触碰他半分。
两人起了个早,穆尚松送肖美人到门口,同他道:“等一会儿,我让司机送你。”
肖美人摇摇头:“不了,我自己回去。”
穆尚松又道:“照顾好自己,倘若以后有什么……”
肖美人打断他的话:“多谢。”
平日里不善言辞的穆尚松在此刻却仿佛有好多话似的,只想再同肖美人站一会儿,不愿这么快放他走。
“你那个影迷的事情,我派人查过了,不要太放在心上,就是一个普通人,估计是生活太不如意……”
肖美人病好了八成,脑袋也比前两天要清醒敏锐,听穆尚松这么一说,只觉得隐约有些蹊跷。
“你说,影迷是个普通人?”
穆尚松点点头,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怕她家人闹事?我晚些派人帮你解决,不会叫他们给你找麻烦的。”
肖美人道:“不用,我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解决。”
穆尚松还想开口,肖美人却不多做停留,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身同他道:
“穆尚松,穆公馆的汤煲得真的不错,多谢。”
第11章 。
肖美人要自己回家,穆尚松没有多做阻拦,只是派了两个手下在背后远远跟着。
近两天的报纸上全是肖美人的名字。影迷自杀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死者过于平凡,那封遗书却写得相当精彩,遣词造句无不透露着对肖美人的极度仰慕和狂热,也因此在写到他刊登的告示时,悲愤和痛苦便显得尤为动人,各大报刊都刊登了遗书全文,赚到了许多眼泪。
一时间,肖美人真成了众人口中的“杀人犯”,不仅杀死了一个真心爱他的影迷,也杀死了大家眼中的“肖任浊”。
有影迷自发组织到电影院门口抵制肖美人主演的电影,也有偏激些的,将印着肖美人画像的书和日用品全数丢出门外,不过短短两天,肖美人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罪人,事件发酵得很快,街上也总能听见对此事的议论,吵吵闹闹的,使人脑子也跟着糊涂,不管不顾,索性跟着大家伙儿一起骂个两句,不管如何,随大流总是对的。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肖美人,却一直没有出面回应——正好坐实了“冷漠无情”这一罪状——在穆公馆里休息了两天,终于恢复些力气可以出门时,才发现世间已经换了个天地。
这两日还真有几个脑子不清楚的年轻人,自觉得怒气难以消解,一腔情意错付给了兔儿爷,长了天大的胆子,喊抗议喊到了穆公馆门口。结果自然是被打得奇惨,原本对肖美人是失望,几拳下去,连丁点儿喜欢都不敢在心里留了。
穆尚松当家的这两年,手底下一个个都全数染上了些土匪气,道理讲不通便直接动手,这派简单粗暴的做法竟也为穆家省了一堆弯弯绕绕的事。
不过这些事情肖美人都不知道,抗议的声音还没喊到肖美人耳边,就已经被拳头给打断了。
穆尚松为肖美人拦下了许多糟心事,却也不说,他从来不是喜欢邀功的个性,他要的是肖美人好好养病,快些康复,其他的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顶重要的事。
因此肖美人这次出门,算得上是顺利,记者只敢拿着相机拍些照片,没有谁再敢往肖美人跟前冲,说些注定要被后头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拉住教训一顿的诨话。
肖美人不蠢,到了自家门口,转身朝远处的两人笑了笑,道了声“多谢”。
刚踏进家门,电话铃便响了起来,肖美人猜是哪家记者的采访,原本不想理会,又觉得事情总得解决,还是走到茶几旁,接通了电话。
话筒放到耳边的一瞬间,听见熟悉的声音,肖美人下意识的就想把电话撂断,因为对面那个咋咋呼呼的主,嗓门实在是太大了。
“你要是不能好好说话,我现在就要挂了。”
海二少着急得很,闻言又乖乖收了声音,轻声道:“师姐,你还好吗?”
肖美人翻了个白眼:“我让你小声一些,没说要讲悄悄话,还好,还没死呢。”
海二少在那边呸呸呸个不停,只觉得隔着电话线也要将唾沫星子喷到肖美人脸上,肖美人一边嫌弃一边觉得心中发暖,即便是现实再不堪,也还是有人真心对他。
“我这两天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打不通,晚上我担心得睡不着,差点儿被庄大少灌安眠药!”
“……我没事,你不要这么担心我。”
海二少却觉得自己不是在小题大做:“怎么能不担心,你太让人担心了,师姐,你可是想不开就要去寺庙剃头当和尚的主,这次事情闹得那么大,我害怕你更加想不开。”
肖美人回忆起两人在寺庙里扭打成一团的阴雨天,只觉得蠢得没边了,脸上久违的露出了笑意,嗓音却仍旧冷冰冰。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的‘师弟’也是因为想不开才进的兰因寺。”
海二少有些尴尬,试图把话题强行转过去。
“……师姐啊,你不要受那些风言风语影响,我看了报纸,给你列了一堆罪,都是在放屁,你是个好人。”
肖美人却道:“你看报纸了?识字啦?”
海二少:“…………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肖美人刚想回话,电话那头又换了一个人。
“肖先生。”
“庄大少。”
“不要欺负他,他学习得很刻苦,认识很多字。”
肖美人:“…………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庄大少道:“他这两天很担心你,你是聪明人,假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肖美人回道:“嗯,多谢你们。”
庄大少道:“都是一家人,不需言谢,等这事处理完,或许你可以回十里镇休息一段时间。”
肖美人道:“好,劳驾转告我的师弟,让他每天记得到门口等我。”
庄大少:“…………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总算是打完了一通电话,心情松快了许多,回忆起十里镇的小巷和早餐小贩,肖美人想,他已经离家太久了,是该回去了。
肖美人去了一趟长荣里,再普通不过的破旧贫民区,这两日被来来去去的记者围着,使得住户们看见生面孔也变得尤为警惕,肖美人长得太扎眼,即便是穿着一身普通的长褂,也盖不住身上的气质,才走进长荣里没多久,就被人认了出来。
却也只敢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窃窃私语,穆尚松派来的人仍旧跟在肖美人后头,面无表情,浑身上下没一点亲和的影子,眼神当作枪,往周围一扫,四周终于变得安静。
巷尾那一户门檐上挂着白布,窗户旁摆着几束花,包装得很精美,在长荣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看样子是有人看了报纸自发来吊唁,可单单几簇颜色,却始终无法让屋子里多一分生气。
一位老妇靠在门边,眼神无光,静静地看着风将白布吹起,又缓缓落下,好似一尊静默的木雕。
肖美人深吸了一口气,慢步走到老妇跟前。
“您好,我很抱歉。”
老妇反应有些迟缓,看了肖美人一会儿,才好似发觉有人往池塘里投了块大石头,泛起阵阵波澜。
激动得不晓得先讲哪句话的好,手颤颤巍巍指着肖美人:“你,你……”
肖美人点点头:“我是肖美人,来给您赔罪,是我做事欠考虑,才让您女儿受此刺激,草率了结了生命。”
老妇流下了眼泪,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有什么用……我们……我们一家人全靠她……没有她……怎……怎么活……没有钱啊……你不是害死她……你是害死我们一家人……”
肖美人向她深深鞠了一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老妇面前。
“您收下吧,若是不够,我还会再来送。”
老妇接过信封,打开看了看,这才稍稍平复。
“我不是为了你这笔钱……若是她能活过来,我情愿不要这笔钱……”
肖美人点点头:“我知道。”
“可……可是,这钱不要,我们活不下去……我们穷苦惯了……身上全是病痛……但凡能挺直腰杆活下去……我们真的不稀罕你的钱……”
肖美人觉得胸口发闷,很久以前,那两个瘦弱的少年,原本也想挺直腰杆活下去,他晓得这种滋味,再切身不过,再无奈不过。
老妇擦了擦眼泪,又道:“我女儿命苦……小时候家里没钱,没送她上过几天学,小小年纪就出门做事,挣钱补贴全家……”
肖美人愣住了,他想起了那封遗书。
“您说她没上过几天学,那字认得不认得,会不会写?”
老妇道:“常用那几个她一定是认得的,不太会写,不然或许能找份工钱更高些的活来干。”
肖美人觉得背脊发凉,当下却只能提醒自己保持镇定,走出长荣里时,腿上也没了力气,强撑着喊了一辆黄包车,送他到报馆。
主编端上茶和点心,招呼他坐,虽是笑的,明眼也能看出掺了三份虚假。
“不知道肖先生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肖美人喝了口茶。
“称赞贵报专业神速,办报有方。”
肖美人这句话讲得不阴不阳,琢磨不透他是什么意思,让主编也觉得很是不舒服。可事情闹得再大,肖美人还是个电影明星,报社往后的新闻还得靠他多仰仗,得罪不起,只能把情绪暗自压下,笑道:“肖先生这话说的,若是这两天的报导给您带来困扰,那我先道歉,可是您也知道,报社里十几号人等着吃饭,我们不挖新闻,怕是活不下去……”
肖美人道:“主编您多虑了,贵报记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这样的手艺,断然不会活不下去。”
主编听出了话里的挖苦,同肖美人道:“不如请肖先生直说,我实在不明白。”
肖美人睨了他一眼:“那位影迷凌晨三点断的气,死在长荣里,平日那样的地方有人死臭了都没几个人在意,报纸凌晨四点应当全数印刷好,你们的记者究竟是有多大能耐,一个小时之内找到遗书,写出一篇完整详细的长篇报道,赶上了第二天的头版头条,没浪费一秒,难不成是守在旁边等着人家断气?光这样还不够,大公无私,将这条独家新闻分享给所有同行,敬业又大方,我看是活菩萨转了世。”
主编听罢,脸上好似糊了层水泥,又白又灰,还僵得厉害。
肖美人的眼神如同一把尖刀,光是看着他,便好似将人从里里外外剖了个干净,那主编坐不住,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肖先生,我们也是凌晨接到的电话和整套材料,其他的我不方便说,实在是抱歉……”
肖美人不是来找他讨个说法的,看着眼前的人窘迫至极,又不敢说出主使,自己也觉得没意思透了,不愿同他多做计较。
“我今天来,不是找你麻烦的,我是来给你们送头条新闻的,明日的头版我买了,我要登一份歇影声明。”
第12章 。
肖美人高瞻远瞩,回家的路上买好了车票,而后又给导演打了电话道歉请辞,一切安排妥当,拔掉电话线,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梦里他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一片嫩绿的田园风光,说不出的畅快轻松。天很蓝,是断然没有秋日那般沉闷的,吹着风发了会呆,瞧见远方的路牌渐渐变得清晰,上面写着“十里镇”三个大字,当下觉得欣喜极了,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站起身来就想往车门那处走。就在这时,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些低沉,又让人觉得安稳,那人道:“不着急,留神别摔着。”
肖美人扭过头来看,才发现是穆尚松。
近来他总爱梦见穆尚松,或许是分开了再难相遇的缘故,便常常在梦里相见。刚开始肖美人是顶费解的,不明白怎么做什么梦都有他,快乐的也好伤心的也好,甚至有一次他梦见,年幼时逃跑的那个夜晚,对他伸出手的人也是穆尚松,想想真是太过荒唐。后来出现的次数多了,便也慢慢习惯了,权当穆尚松成了他梦里的戏搭子,好的坏的,都陪他经历一遍。
第二日天刚亮肖美人便起了床,拿上行李箱,去了一趟祥安陵园。
罗珍荧的墓就在那里,生前便盛气凌人,死后也要争最后一口气,肖美人连问守陵人的闲心都没有,放眼望去,哪一出的坟修得最扎眼,便只顾往那处去,错不了一星半点。
清晨风大,肖美人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看着眼前仍旧新鲜的墓碑,一时不晓得要讲些什么。
天空是昏暗的深蓝色,陵园里只有他一人,露重风寒,碑上血红的“孝子泣立”显得尤为凌厉,好似长了锋利爪子一般,一笔一画都要往肖美人的良心上扎。
肖美人并不是那样害怕,因为他晓得,他们三人之间,没有一个是纯粹的好人。
将行李箱放下,肖美人缓缓开了口,仍旧留存着他的尖酸刻薄。
“罗珍荧,的亏现在这个世道没有皇帝了,你的墓才能修得这么嚣张。”
讲完又觉得自己没趣,没人同他你一句我一句的斗法,丁点儿意思也没有,倒显得他心肠很坏。
肖美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划了好几次才得了一簇火光,点燃了插在土里只烧了一半便熄灭的香,当作是行了个没什么诚意的礼。
“我没买花,也没买香,给你续上这半根,当跟你赔罪了。”
“我知道你从前不把我当人看,也不把穆尚松当人看,我们两个出身低贱,在你眼里说不定也顶相配,穆尚松不计较你那点儿小肚鸡肠,我却吃不得一点亏,听见什么难听的都要全数还到你身上去,因此你的死我是要负责任的,可错不全在我,你若是少讲些讨人嫌的话,我也和和气气对你,指不定还能多活几年,也能再保两年你的残废儿子。”
“你们母子俩没有谁是好人,所以也别指望我诚心诚意在你面前求你原谅。穆尚松再皮糙肉厚也是个人,拿自己的命来撑起穆家生意,如今还有哪个做生意起了纠纷大当家带头喊打喊杀的,钱进了你们口袋,还作出防人的样子,我替你们觉得丢人,穆尚松若是有丁点私心歪心,还能容你们俩活这么多年?你们不晓得感恩,心胸狭窄也就罢了,心肠也歹毒,怪不得儿子要遭报应。这两年骂你们的每一句话,我到现在都不觉得后悔,穆尚松开不了口,我便替他骂。”
肖美人深吸了一口气,一丝香火的气味进入鼻腔,反倒让他觉得更为冷静。
“你也不要觉得你吃了亏,你的好儿子出了一手狠的,把我的前路断了,从此往后我或许当不了明星了,用人命来做手段,不愧是你罗珍荧的儿子,真能下得了手。”
“我其实不太在乎,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我在乎的事情 ,做明星或是别的什么都一样,到头来不过是一堆黄土,我从前当过半天和尚,这点事情我还是能看得淡的,穆尚康击垮不了我。”
“死了就有这点不好,光我一个人讲话,没劲透了,我走了。”
肖美人提起行李箱,转身朝前走了两步,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沉默了许久,最终开口道:
“若是能再重来一次,我不会登那则告示,对不住。”
远处有鸟雀飞过,在天空中留下一阵长鸣,枯树仅剩的几片叶子终究抵不过愈发凛冽的寒风,固执地在树枝上扭了两下子,便打着旋儿落了地。
穆家有钱,不知道从哪处寻来了长青的植物,那一片绿色在萧瑟灰暗的陵园里显得尤为亮眼,仔细看,又因不符合气候的关系,总觉得有几分虚假的意思。
肖美人一步步往前走着,莫名觉得心中松快了些,想着加快些速度到车站,这样便能早些回到十里镇。
手下意识的伸进口袋里找车票,寻摸了半天一个影子也没有,才忽然想起来,昨晚睡前还拿出车票来看了看,兴许是忘在了床头柜。
辗转再回到自家门口的时候,穆尚松的小汽车已经停靠在一旁多时了。
周围一个记者也没有,肖美人晓得这是穆尚松已经“清理”过的结果,窄窄一条街道里一个行人也无,仅停着一辆小汽车,周围站着几个人,气氛比天气还要冷。
见到肖美人的身影,穆尚松立即打开了车门,快步走到他身边——穆尚松从来都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却几乎在肖美人面前用尽了所有的耐性,从看见报纸到电话打不通,再到来此处找他,前后不过两个小时,差点没把他急出满头包。
看肖美人安然无恙,穆尚松才放了心,又看他手中提着行李箱,顿时觉得焦躁不安起来。
“我看了报纸,是不是谁逼你这么做的?你告诉我,想拍电影就拍,其余的事情我来摆平。”
肖美人道:“莽少爷,我是个男人,不是娇滴滴的女子,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况且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思,没有人逼我。”
穆尚松又道:“你就算不当明星,也不一定要走,那些记者往后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我向你保证。”
肖美人被一本正经说着“保证”的穆尚松逗笑了,他讲话永远是那样粗糙笨拙,没什么章法,却说到做到,很有力量。
“将北城没什么好呆的,不做明星,也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穆尚松想了又想,委实找不出什么打动人的漂亮句子,只是认真道:“你能不能别走?留下来,将北城还蛮好的,吃穿住行都方便,新花样也多……”
“莽少爷” ,肖美人打断他,“这两年,我拍电影,很累了。”
穆尚松看着肖美人,本想抓住他的手,最终还是作罢,他从一开始,就尊重他,真正到了离别的时刻,也不能强求。
肖美人又道:“我真的很累。”
穆尚松勉强笑了笑,认了输。
“那你要好生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