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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刀行-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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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每件事都在你意料之中,又何必甘心留在这里成为紫罗兰夫人的奴隶?”

宋终脸色一变,目光中露出一种哀伤和无奈。

任我杀瞳孔倏然收缩,心底忽然生起一种直觉,觉得这人城府之深一时难以揣摩,逍遥宫里,除了紫罗兰夫人,最可怕的对手也许就是他了。臣伏于紫罗兰夫人的人,必然都有自己的过去,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风雨如剪断千红’这一招,其实也存在不小的破绽。两把刀一阴一阳,一攻一守,一主一客。”

宋终似乎很感兴趣,不由问道:“谁攻谁守?谁是主,谁又是客?”

“‘风刀’的刀在上,其实只是一种诱敌的虚假之象,目的是引起对手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招是‘雨刀’。所以我就一刀先把‘雨刀’杀了,这一招便不攻自破。”

“原来你的武功比我想像中的更可怕,这几天来,我一直都在琢磨你的武功,其实我只是在自寻烦恼,你的武功,岂是我这种人参详得透的?”

“你不觉得我是个运气特别好的人?”

“不管你的运气有多好,也不管你的武功有多高,到最后还是难逃劫数。你天生命犯桃花,一定会为女人而死。”宋终脸色忽地一沉,目光闪动,隐隐带着种残酷的笑意,“虽然你连兰夫人都可以拒绝,但你所做的一切,还是为了一个女人。女人,就是你一直避不开的劫数。”

任我杀整个人都已呆住。女人?桃花劫?他的命运,不正是因此而改变的吗?初恋情人,欧阳情,紫罗兰夫人……

宋终笑得更残酷,桀桀笑道:“从你拒绝兰夫人开始,你就已经死了。虽然你连闯两关,但第三关……哼哼!”

“说下去。”任我杀冷冷道。

“这最后一关,当然是最凶险、最艰难的一关,从创建开始,就没有人可以闯过去,更没有人可以活着走出来,就算‘游龙大侠’叶漫天再世,也未必有这个本事。”

任我杀脸色忽然大变,嘴角不住抽动,垂下了头,仿佛正在忍受着某种痛苦。过了好久,他终于抬头,目光又变得冰冷,脸色又显露倔强,冷冷道:“世上之事,是没有绝对的。”

“是什么让你对自己充满信心?难道你相信真的会有奇迹?”宋终冷笑道。

“因为我是任我杀。”任我杀眼里充满了自信。

宋终无语,这个理由简直不是理由,他却偏偏无法反驳。默然半晌,他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终于明白兰夫人为什么迟迟不愿意杀你了。人生中能有你这样一个敌人,岂非跟你做朋友一样快乐?”

“不一样。朋友比敌人可爱,也可靠得多!”

“那么你就不该拒绝兰夫人,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些,尤其是像她这种朋友。”

“她不同,她是一条饥饿的母狼,虽然脸上在对着你笑,嘴里说着动人的语言,心里却恨不得把你一口吞进肚子里去,连骨头都不用再吐出来。和这种女人做朋友,岂不是很危险?连觉都睡不安稳了,做人还有什么乐趣?”

宋终脸色黯然,半晌作声不得,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久才悠悠一叹:“你跟我来。”

任我杀皱眉问道:“去哪里?”

宋终神色又变得冰冷,沉声道:“带你去一个地方,一条不归路,那里很可能就是你埋骨之处。”

任我杀踏着一地积雪,与宋终并肩而行,两人一路无话,脚步踩踏雪地,发出的声音虽然轻微,却依然清晰可闻。前方,是怎样的一条不归路,他一无所知,但心里却忽然涌起一种不安和恐惧的骚动。

行不多时,宋终身形戛然而止:“到了。”

任我杀一抬头,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见的是一堆凌乱的石头,仿佛那些玩过家家的淘气顽童因不懂土木建筑而胡乱堆彻一般,但仔细一看,却又似乎绝非如此。这些石头或大或小,层层相叠,环环相扣;有的耸削如刀,有的险峻似崖;有的突兀凌空,仿佛鹰翔九天;有的摇摇欲坠,又如龙盘虎踞……奇峰凌云,峭壁倚天,既是天造地设,又有鬼斧神工,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石缝中居然生长出不少无名花草和矮小灌木,平空增添了几许神秘和恐怖之意。

任我杀见过不少石林,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如此险恶的大石堆,在死神面前都不曾露出惧色的他,此刻却觉得心跳加剧,难以抑制。

一个人如果遇见一条猛兽,也许还不至于如此害怕,毕竟猛兽是活的,只要冷静,就容易躲避它的攻击。但这石堆,却是死的,死的东西往往比活的更可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是同一个道理。

“这是什么地方?”不知何时,任我杀的手心已经潮湿,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难道你看不出来?这座乱石堆,就是第三关。”宋终抬头望着石堆的高处,悠悠道,“你当然也已看出它的凶险之处,但你一定不知道它的名字。”

“它也有名字?”

“死亡谷的每一处都有自己的名字。表面看来,它只是石堆,其实却是古往今来,天下所有阵法的精髓,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一泥一土,都有着它们无穷妙用。阵中有阵,暗藏天地玄机,人间无穷机关,既有天然屏障掩人耳目,又有潜伏的狙击手伺机而起。破阵之人只要稍稍掉以轻心,或是耳目不聪,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化为冤魂一缕。”说到这里,宋终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它的名字就叫‘死亡阵’。此阵集诸子百家之所长,聚神工巧匠之心血于一体,创阵以来,为时已整整八年零两个月。”

“这八年来,是否曾经有人闯过此阵?”

“有,有七个人,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都是些什么人?”

“第一个破阵之人是在八年前,其时阵法初成,破绽极多,他的武功虽然不错,可是不到盏茶时分,就死在阵中。”

“这人是谁?他是怎么死的?”

“他就是‘铁胆刀客’柳一雄。他是因为毫无九宫八卦常识,不懂阴阳五行变化之道,困在阵中误中机关而死。”

任我杀目光闪动,动容道:“据说柳一雄艺高人胆大,在江湖上独树一帜,鲜逢对手,居然也闯不过此阵?”

宋终冷冷一笑:“第二个人是武当名宿青萍子,此人对星相占卜之术颇为精通,但仍然被活活累死了。”

任我杀叹道:“七年前,此人无故失踪,原来也已死在这里。”

“第三个人是在六年前,他叫‘闪电剑’方伟,剑法之快,为江湖一绝,到最后一样难逃死劫。第四个人是‘铁掌震八方’刘飞,他是力气衰竭,活活饿死的。第五个人是‘飞刀公子’公孙弘,闯关未至一半,就已刀飞人亡。第六个人是‘流星神箭’陆豪真,他也惨死在自己神箭之下。”

宋终说的这些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想到这几个人的命运,任我杀忍不住叹息连连。

宋终歇了口气,缓缓又道:“第七个人武功最好,却反而死得最惨,不仅被千刀万剐,体无完肤,连头颅都被自己的枪头砸得稀巴烂。”

“什么时候?他是谁?”

“两年之前,‘枪神’铁羽。他的枪法出自杨家枪,神出鬼没,千变万化,枪出夺命,但此阵,他只闯到一半多一点而已!”宋终目光一转,沉声说道,“这两年来,一直都没有人再来破阵,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任我杀不由自主地问道。

“因为具有破阵资格的人很少,能够破阵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前来闯关之人,一定是兰夫人的劲敌。兰夫人瞧得起的敌人同样很少,这些人实在很幸运。但无论运气有多好,也难免成为阵中冤魂,血肉之躯终化一捧黄土。所以,这地方又叫‘英雄冢’。”

英雄之冢?放眼天下,成为英雄者能有几人?英雄的故事总是可歌可泣,流传千古,谁又能体会到埋骨他乡的悲哀?

任我杀心头戚戚,久久无言,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既是幸运之人,总可以绝处逢生。”

宋终笑得很残酷,冷冷道:“一个人对自己期望越大,往往失望也越大,自信并不是取得胜利的关键。如果这一次你依然期待运气能够偏袒你,也许会抱憾终生。”

“一个人若想成功,总需要不断的尝试,就好像一枚果子,如果不去品尝,怎么知道它是什么味道?”

“我发现你实在是个很有趣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立场不同,我倒很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宋终叹了口气,不住摇头苦笑。

任我杀微微一怔,还未说话,宋终倏然脸色一沉,冷冷道:“但我们绝不会成为朋友,因为你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死人。一个人就算再笨,也不会笨到和一个死人做朋友。”

“什么时候开始闯关?”任我杀抬头望了望天,这时黑色降临,夜幕低垂,石堆如蹲踞的洪荒猛兽,张大了血盆巨口,似欲吞噬天地。

“在闯关之前,我心须告诉你关于闯关的规则。在此阵的最高处,有一座风雪亭,只要你在四柱香的时辰内到达那里,就可以见到你要找的人。”宋终又重复了一句,“记住,你只有四柱香的时辰。”

任我杀皱眉道:“四柱香?难道当年闯关之人也是如此?”任我杀皱眉道。

“不,他们没有任何限制。”

“为什么偏偏对我如此苛刻?”

“因为你是任我杀。”这当然不能算是理由,却已是很好的理由。

任我杀忽然纵声大笑,笑声如啸,似乎穿透了九天云霄。笑声未绝,他已大步走向石堆。前方是什么?等待着他的又是什么?他已全不在意。

生命虽然短暂,但总充满希望;希望就如一盏不灭明灯,点燃了生命的激情!

第十七章 似是故人来

 一种淡而朦胧的黑色悄悄掩盖大地的时候,屋舍中灯已亮起。灯是龙七点燃的,因为他不喜欢孤独,不喜欢黑暗。

米珏轻轻放下手中剑,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经过了申时。”

“小兄弟已经去了三个多时辰,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兰夫人究竟是什么用意?”

“那个女人的心思,只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龙七苦笑道。

“‘神捕’龙七先生天生风流,果然比米大侠更了解女人。”话犹未了,王帝双袖飘飘,神色从容,缓步而入。

龙七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王帝神情不变,笑容依旧。

米珏微笑道:“阁下此行,莫非是奉了兰夫人之命?”

“米大侠果然是谦谦君子,说话也很讨人喜欢。”

“不知兰夫人有何吩咐?”

王帝道:“兰夫人命在下前来告知任我杀的目前处境,免得三位担心。”

米珏蹙眉道:“他……”

“他还活着,不过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死人,因为他现在正面临着死亡的威胁……”王帝的话突然中断,从远处传来一阵狂笑,掩盖了他的声音。

天边无星无月,任我杀的眼睛却比仲秋夜之繁星更明亮。此时的他,不仅面临着生命的威胁,同时也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压力。如果有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许还不会皱一皱眉头,但现在,他却陷进了恐怖、神秘的困境中。

任我杀刚刚抬足站在一块巨石上,积雪竟忽然向两边滑开。他似乎早已料到每一块巨石必然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立即双腿一弯,凌空翻起。他服食过“万劫重生”以后,功力一日千里,以他现在的轻功造诣,不经意间就可一纵四丈八尺,但身形方动,上空突然风声疾起,数不清的碎石夹杂着冰冷的雪花,就像一片乌云,铺天盖地般直压下来。

变生仓促,他想也不想,黑暗中寒光掠起,刀已在手,在头顶上盘旋飞转,布成一张光网。刀光消失的时候,他的身子已如蝴蝶穿过粉碎的乌云,翩翩而起。

就在这时,又有一片乌云当头罩落,数十道白色的寒光流动如银,竟是一张缚着尖刀的真网。

任我杀人在空中,已无借力之处,但若不能破网而出,势必被巨网裹在其中,成为刺猥。这时候急使“千斤坠”的武功陡然下坠,已是唯一的选择。

任我杀落足之处是一块悬浮在空中、摇摇欲坠的巨石,还未站稳,巨石突然就像搁浅了的沙堆般沉了下去。他再次腾空掠起,只见繁星点点,一阵凌厉、凶狠的风声呼呼刮过,“卟卟卟”之声闷响不绝,数十件暗器已打在他方才落足的地方。

当他再次落下时,双足踏在软绵绵的泥土上,却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仿佛掉进了无声的黑暗魔域。他取出火折子,然后点燃。没有风,但火折子一燃即灭。再燃,又灭。一连五次,都是徒劳无功,任我杀的心立即沉了下去,明白自己已被困在阵法之中。

这只是刚刚才开始而已!开始已是如此可怕、险恶,接下来又是何等的诡异、神秘?

笑声犹未断绝,米珏和龙七、杏伯三人脸色大变,目光交接,同声道:“是小兄弟。”

王帝轻笑着,灯光下,他的笑显得既诡异又邪恶,缓缓道:“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在闯关。”

“闯关?闯什么关?”

“兰夫人已经答应了他,只要他可以连闯三关,就放出欧阳情。现在他已经闯至第三关。”

米珏脸色不变,淡淡笑道:“这一次兰夫人一定会输得很难看。”

“这第三关从创阵至今,从来没有人可以闯过,任我杀是自寻死路。”王帝一声冷笑,目光一转,瞧着杏伯,“老丈可是‘武林四侠’中的‘鞭侠’方老前辈?”

杏伯居然没有否认,冷笑道:“阁下既知小老儿来历,这一问岂非画蛇添足?”

王帝也不生气,微笑道:“有几位前辈的故人也来到了此间,他们都很想与你见面一叙,前辈意下如何?”

杏伯脸色微变,淡淡道:“小老儿早已不问江湖事,往事如烟,既已决心放下,又何必一再提起?”

“这几位故人,却是前辈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杏伯低着头,犹在犹豫不决,米珏把嘴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王帝目光闪动:“见到他们,前辈便会觉得来到死亡谷、逍遥宫,实在不虚一行。”

杏伯抬起头:“好,烦劳带路。”

王帝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手掌。

掌声未歇,门外已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人全身着黑,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黯淡无华、冷漠的眼睛,站在夜色中,竟有种诡谲之意。

“前辈请随他去,自然就能见到那几位故人。”王帝微笑道。

杏伯看了看米珏,嘴唇微张,却又欲言又止。

米珏微微一笑,轻声道:“小心些!”

杏伯点点头,一言不发,大步走了出去。

那黑衣人更不打话,领先而行。

也不知为什么,看见这个黑衣人,杏伯心里总有一种非常奇妙而特别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感觉?却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有些不安,又有些激动。走了一段路,这种感觉越发明显。他忽然发现,无论是这黑衣人的背影还是脚步声,竟都是如此熟悉。这人究竟是谁?难道也是我的旧识?

“阁下要把小老儿带到哪里去?”杏伯心下狐疑,忍不住问道。

黑衣人竟似聋子,又似哑巴,非但充耳不闻,而且绝不说话,杏伯一连问了几次,他却头也不回,反而加快了脚步。

夜如泼墨,黑衣人的背影似已和这夜色溶成一体。他究竟有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远处突又响起一声清越的啸声,穿破夜空,响彻云天……

四下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伸手不见五指,呼吸之声却清晰可闻。

任我杀动也不动,一股寒意从背脊蔓延开来,握紧了的手,掌心已渗出了丝丝冷汗。他只有四柱香的时辰,一旦四柱香燃为灰烬,所有的希望也就灰飞烟灭。他已经不能再等,他决定赌一赌——生命是赌注,筹码却是运气。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一种声音,竟似来自远古的幽冥,如虚如幻,似有还无,是如此的悲凄,却又如此的邪恶,仿佛一种哀怨的哭泣,更如一种追魂般的召唤,直刺得他毛骨悚然。

这声音起初细若蝉鸣,不过片刻,便渐渐如同打鼓,四面响应,八方雷动,竟仿佛并非从他耳中传入,而是从他心中如泉水般源源送出。声音逐渐变大,震耳欲聋,任我杀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似欲撑破胸膛,穿衣而出。他呼吸再也不能顺畅,只觉一口气堵在喉咙,仿佛被一只神秘的魔手大力扼住,眼前点点金星乱飞。

他忍不住伸手与那只“手”相互拉扯,突然间,声音竟陡地和缓下去,却变成了一种撕心裂肺的哭泣,孤立无助的诉说,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痛,令人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任我杀眼睛一亮,仿佛看见在一栋孤独的小楼上,窗子敞开,一个蛾眉紧蹙的深闺怨妇正注目远眺,等待着远航的丈夫归来……

画面一转,在他眼前突然又出现了一群蓬头褛衣的难民,这些人的四周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他们的身后风尘滚滚,铁骑铮铮,寒光起处,残肢断臂掺杂着血雨四处纷飞,染红了一碧如洗的天空,本来炎炎高照的烈日刹那间化为血似的残阳,一时间,奔逃的奔逃,喊叫的喊叫,寻找的寻找……

任我杀目眦尽裂,热血奔流,正欲冲上前去力阻这场残酷的屠杀,但残阳的最后一抹红竟又突然隐去,但见前方下起倾盆大雨,如喷如注,厮杀和哭叫之声也已听不见了,依稀中,一人伫立于悬崖边缘,纵身一跃,竟不顾一切地跳落下去。

他奔到近前,只见那人血肉模糊,面目已难辨认,手里紧紧抓住一把利剑,竟是“无情断肠剑”。他大吃一惊,气愤填膺,悲从中来,叫了声“米兄”,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声音凄厉,穿过了黑夜……

一束寂寞的灯光,映照在两个心事重重的人的脸上,将两张充满焦虑的脸庞照成一片凄清的嫣红。

龙七的目光从跳动的火苗上缓缓移开,看了米珏一眼:“王帝所说的故人,难道就是‘武林三侠’?”

“嗯!他们岂非也到了此间?兰夫人要杏伯与他们会面,只怕……是另有阴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以我让杏伯前去看看,也许能发现端倪。”

龙七忽然“啊”了一声,似乎想起了某件事,皱眉道:“刚才……刚才那个黑衣人……”

米珏心头一跳:“黑衣人?”

“米大侠,你不觉得这个人的眼神和背影都很熟悉吗?”

米珏怔了怔,沉吟着道:“嗯!这人的确有些眼熟。”

两人低头幂思,却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过了半晌,两人对望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道:“莫非是他?”随即两人一齐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能确定那黑衣人就是他们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米珏叹了口气,问道:“你认为是谁?”

龙七微一沉吟:“但愿不会是他。”

米珏用手指蘸了点酒,缓缓在几上写了三个字,随即拭去,抬目注视着一脸冷峻的龙七,问道:“是不是他?”

“只怕真的是他。”龙七脸色越发凝重,缓缓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苦笑着道,“我一直以为,海总镖头就是那个内奸,却没想真正的奸细居然是这个人。”

“此人一生侠义,嫉恶如仇,竟也甘愿臣伏于紫罗兰夫人石榴裙下,实在人心叵测,世事难料。”说到这里,米珏“虎”地站起身来,惊呼道,“哎呀,不好,杏伯……”

龙七脸色微变:“你担心这人会加害杏伯?”

“他连兄弟都能忍心出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龙七的脸上又变了颜色,还未说话,一声充满悲痛的凄厉啸声就在这时传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失声道:“小兄弟……”

二人飞身抢出,还未冲出门外,黑暗中一条人影闪动,就像是幽灵般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两位行色匆匆,意欲何往?”张穷的声音虽然平平淡淡,脸色却冷若寒霜,目光如刀,从米珏和龙七二人脸上一扫而过。

米珏平时虽然冷静,这时也已忍不住有些激动,沉声道:“你们究竟拿什么法子对付任我杀?”

“刚才王帝不是已经来过了吗?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们,任我杀正在闯死亡阵?”

“死亡阵?”

“除了逍遥宫,死亡阵是死亡谷里最危险、最可怕的地方,刚才那一声厉啸,也许就是任我杀垂死挣扎之际。”

龙七双目怒睁,大声道:“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一把火将这里烧成灰烬。”

“那么兰夫人一定会让你死得很惨、很难看。”张穷冷笑道。

“我这就先杀了你。吃我一刀。”“刀”字出口,龙七刀已在手,猛然冲了过去。

刀光一闪,飞掠而起,既快且狠,出手绝不留情。

张穷对他的刀法似乎颇为忌惮,不敢硬接,飞身后跃。

龙七一刀落空,第二刀跟着劈出,刀光龙飞凤舞,刹那间弥漫在夜色中……

啸声犹在回荡不绝,那个死人竟缓缓爬了起来,一个人孤独地向前方走去。

任我杀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叫道:“米兄,你……你没事么?”

那人倏然回头,却是个容貌清丽脱俗的少女,巧笑嫣然,不可方物。

“梦君!是你么?梦君……”任我杀猛然失声叫道。

他举步追出,那少女裙裾飘飘,脚不沾地,行云流水般远去,无论他如何发力狂奔,与她总是相隔数丈距离,却仿佛天涯般遥远,不可逾越。

“梦君,别走,等等我……”

这一次那少女连头也不再回,渐行渐远,终于连影子也完全瞧不见了。

任我杀怔怔地站在那里,忽听身后传来“噗哧”一笑,一回头,就看见欧阳情娇嗔道:“呆子,我不是在这里吗?”

她垂下螓首,温柔一笑,任我杀禁不住心神一荡。

就在这时,一条白缎仿佛从天外飞来,卷住欧阳情纤纤细腰,将她拉起,往天空快速飞去。

欧阳情伸出双手,呼叫道:“救我……”

任我杀伸出手去,却连她指尖都未触及,手掌一合,抓住的只是丝丝冷气。

他大步追出,忽然脚下一绊,踉踉跄跄地险些跌倒,朦胧中,一个雪衣人像一缕白烟从地下袅袅钻出,厉声道:“孽徒,你还想逃吗?纵然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出来。”

任我杀惊叫道:“师父……”

雪衣人戟指叱道:“不许再叫我一声‘师父’,你自甘堕落,成为杀手,人人得而诛之,毁我一世英名,有何颜面做我弟子?”

刹那间,任我杀全身冰凉,汗湿重衣,凄然道:“是……秋儿知道错了……”

雪衣人袍袖一挥,如一朵白云罩落下来,格格笑道:“我现在就杀了你,为免祸害江湖……”

任我杀本欲束手待毙,忽听那人的声音竟已变了,变得既温柔又妩媚,一抬头,就看见紫罗兰夫人粉脸含煞,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刺向他的眉心。

任我杀没有闪避,只是愣在那里,心里想着梦君远去、师父厉叱……只觉万念俱灰,了无生趣,唯有死亡,才是他此时此刻的向往。

刀光美丽如流星飞泻,张穷脸色未变,却已心生虚怯,依然不敢硬接,再次飞身而退。

龙七第二刀再度落空,心头火起,刀化飞龙,带着一道呼啸之声,全力劈出。

刀至中途,忽听米珏大声道:“龙七先生,且慢动手。”

风声犹在,刀光却已忽然收敛。龙七的刀法已至炉火纯青之境,收放自如,收刀的时候竟似比出刀更快。

“米大侠,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龙七横刀胸前,回头顿足道。

“我们的敌人,是紫罗兰夫人,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他只是奉命前来传话,何必与他为难?”

龙七点头道:“不错,冤有头,债有主,不必跟一个下人一般见识。”

张穷竟似听不懂他话中的讥讽之意,悠悠道:“米大侠虚怀若谷,藏世间万千道理,如果任我杀能有你这般胸襟……”

他摇摇头,“嘿嘿”两声冷笑,忽然住口不语。

龙七手腕一抖,“唰”地一道刀光掠过,刀尖指着张穷的鼻子,冷冷道:“怎样?”

张穷嘴角掀起一丝冷笑,目光注视着犹在颤动的刀锋。

“说下去。”龙七沉声道。

张穷双目一翻,冷冷道:“本来我是想说的,但又不喜欢被别人拿刀指着我的鼻子逼我说话,所以我已经改变了主意。”

龙七阴沉着脸:“你要怎样才肯说?”

“如果有人对我客气一点,也许我很快又会改变主意。”

“好。”龙七目光如刀般刺入张穷的眼睛里,手一翻,收刀入鞘,“请,请说。”

“两位是不是惦念着任我杀?所以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忍不住想前去接应?”张穷移开目光,看了米珏一眼,摇头轻叹道,“没有用的,死亡阵深含各种生死变化之道,一旦陷入其内,便衍生幻象,层出不穷,令人神志错乱,不能自制,最终不战而亡。”

米珏强笑道:“他不会死的,这世上绝没有人可以杀死他,就算是兰夫人亲自动手,也未必能够做到。”

张穷忽然又笑了,残酷的笑道:“这一次根本不必兰夫人出手,任我杀就已经自己杀死了自己。玩火者必自焚,现在,他也许已死在自己的刀下。”

第十八章 浴血重生

 黑暗中,一道冰冷的寒光倏然亮起,如一道闪电狠狠地击在任我杀的心上。这把刀,为什么竟是如此熟悉?就在这时,一阵剧痛从背心传来,竟似被某种物体刺入了肌肉。疼痛如一道灵光闪过,让他忽然清醒过来,出于一种本能,想也不想,立即反手一挥。

不知何时,刀已在手。刀光划破黑暗,身后传出“卟卟”之声,有人倒地。

寒光还未消失,任我杀的眼睛忽然一亮,发出一种惊诧、喜悦的光芒。他发现,在他的左侧居然出现了一条通道——其实这条通道只不过是两块突兀、嶙峋的巨石之间的空隙而已。

这时候的任我杀,仿佛在溺水中抓住了一根朽木。溺水者就算看见一根浮萍都绝不会错过,何况是一根木头?这条空隙是不是一种机关?一种陷阱?任我杀已经没有余地仔细琢磨,一闪身,便扑了进去。他刚刚穿过空隙,身后就传出一声巨响,两块巨石竟猛然磕在一起,若非他的动作快似电光石火,此刻早已被压成一团肉酱。

任我杀头也不回,更不停留,全力冲出,速度快得就像是一只被猎狗追捕、拼命奔逃的兔子。

黑暗中,寒光骤起,一把刀从斜刺里劈出,刮起一阵凌厉的劲风。

任我杀天生就有一种敏锐的嗅觉,和一种猎犬般的警惕,闻到了杀气的同时,已发现了危险。

刀未至,他的刀已出手,那把刀突然从半空中坠落的时候,狙击手已被他一刀斩断了腰身。

任我杀正打算从这个狙击手的尸身跨过去,繁星突现,至少有二三十种暗器同时袭来。准确地说,是二十七件暗器,听起来却只有一道风声,看起来只有三道光芒,打向他的三处要害:眉心,咽喉,胸口。二十七件暗器绝对是从同一个方向打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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