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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商河-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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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惴惴道:“相公………太尉…………老夫奉旨,到此辅佐,招抚河北宋民,还望…………”

杨再兴点头示意,一名护卫夺下黄绢,呈至杨再兴面前,老杨细细阅罢,道:“既是如此,请大人上前来敬一柱香,再作道理。”

万俟年老昏花,闻言迈步上前,细细看时,却见主牌位上大书“故宋枢密副使岳飞”字样,大骇之下,倒退两步,几乎跌倒,颤声道:“相…………相公,此…………是何意?”

“哈哈哈哈!”杨再兴凄声大笑,叫道:“诸位贤侄,起来看看,告诉这位大人,今日是何意思?”

万俟四下细看,不由得浑身发颤,有如筛糠,其中牛皋是在临安碰过面的,岳雷也曾入大理寺与其父为伴,岳霖倒是在黄河水上初见,其余虽不能尽知,但大约皆是岳飞亲旧,哪一个不是大仇家!

万俟尚在那里不知所措,杨再兴已经大喝道:“还不跪下!”

万俟本来就已经手足俱软,闻得霹雳之声,不由自主地跪伏地面。杨再兴双手挟住老贼腋下,如鹰提雀鸟,直放至岳飞灵前,才对着灵位拱手道:“大哥!天日昭昭,善恶有报,今日天送此贼至大哥灵前,弟与众兄弟、侄儿方得报大哥血海冤仇。稍可慰大哥在天英灵,虽秦桧未诛,恶贼未尽,吾等留待他日。今且诛此主凶。大哥在天之灵且暂候着,必将此贼魂魄擒至炼狱之下,永不超生!”

万俟此时魂魄俱散,晓得难逃侥幸,突然清醒过来,高声道:“相公!…………相公不可如此!…………相公救老儿一救!………秦桧保举老夫到此任职,便是以老夫人头,陷相公及诸位公子于不义啊!相公!…………老儿当日为岳相入罪,实奉秦桧之命。并非老夫本意,岳家满门舍而不诛,是老夫死谏来的啊!…………”

岳雷闻言,大喝道:“老贼!还敢狡辩…………”

说话间。提住万俟后领,“呲啦”一声将后背撕开。道:“老贼曾记否,披麻戴孝之刑,是何人主意?”

万俟背心一阵暴凉,从骨子里冒出惧意来,遂不再言语,闭目垂泪,念起与岳飞初见时情形。

十六年前。绍兴二年。那时的岳飞年方三十一岁,已经成为江南四主帅之一。其时曹成据荆湖为寇,杨再兴还在曹成帐下效力,一柄铁枪,杀了多少前来进剿的朝廷勇将!四方束手之际,赵构终于遣岳飞进剿。

岳飞与曹成连番大战下来,不但收录了杨再兴,也将这股几乎称帝的势力连根拔起,换得了朝廷的半壁之安,也令荆湖一带民生顿复,一时岳家军威名天下震动,其时岳飞所任职不过为权知潭州府、权荆湖东路安抚使、马步军总管,兵马在收录曹成旧部之后去芜存精,不过两万三千余人,却让荆湖官民皆视为王师,天下间绝无敌手。

万俟其时正从枢密院编修的闲职上外放地方,参加防御曹成之役,可以这么说,当时曾与岳飞并肩作战过,虽然从事的不过是些后勤事务。曹成既灭,诸文武皆各有升赏,万俟先升任湖北转运判官,后来随着曹成之战竟全功,再升为湖北提点刑狱。

其时天下动荡,称王称霸者不在少数,曹成虽是其中影响最大者,其余早在此前就已经丧于岳飞枪下。但深山大泽间,实多有变乱者,更有北方官吏南下后逼得民间作反者。岳家军此时威名震动天下,震慑霄小,也让当时年近五旬地万俟看到了无限希望。但万俟利用这个机会的方法与众不同。岳飞眼看就要奉旨移师剿贼,却迎来了万俟的到访。

“岳元帅威震天下,荆湖千万生民赖之以安,老夫忝在地方,如何肯一旦舍岳帅离去!”万俟入内时,岳飞也才安顿好兵马,措置移师剿贼事宜,闻言笑道:“兵马所向,皆朝廷旨意,圣上指划,岂是末将所能左右?大人放心,只要余贼再敢兴风作浪,岳家军必回马荆湖,不致令搅扰地方。”

万俟捋须摇头:“老夫要的,却是荆湖万民长久之计,岂是一时之安?岳帅不嫌弃时,老夫倒有些愚见,不知岳帅肯用否?”

岳飞一愕,随即开颜道:“方今之世,凡有一计可助社稷,岳某安敢不用?老大人自中枢至地方,尽皆精熟,必有金玉良言以教飞,只管道来,某洗耳恭听!”

万俟起身拱手道:“老夫思之久矣,并非片刻可以尽言,此处有老夫手书数纸,望岳帅移师前拔冗一阅,庶不负老夫一番苦心,岳帅军务繁忙,不敢再搅扰,这便告辞!”

岳飞也不勉强,本来军中事务也不在少数,接过一封密闭好的书信过来,就着人送万俟出营。待略略观看这数张纸笺,却勃然大怒,叫道:“来人,速速将那万俟追回!”

待万俟几乎被岳飞麾下兵马自轿中擒回,满面茫然,问道:“岳帅如此急召,有何吩咐?莫非…………”

“哼!”岳飞气得发抖,将数张纸扔到万俟面前,怒喝道:“奏荆湖未靖,驻师曹贼旧地,据南北冲要,岁取课税,荆湖富足天下,足孚应用,以观时变这是甚么计策?今圣天子用兵之时,竟劝某为一己之私,拥兵自重,不奉诏旨,与曹成何异?飞虽不才,宁死不为此为忠不孝之事!大人在地方,飞岂不闻大人有悖朝廷处?念文武殊途,不忍直谏,谓大人能改之,岂料大人对飞愿效犬马有这番心意,如何不向朝廷尽忠!大人且将这妙计带回去,此后好自为之,莫谓大宋无国法!”

万俟吓得筋酥骨软,将地上纸张拾起,有如丧家之犬,躲了数日不敢出衙。待岳飞大军移动,这才细细回想岳飞发怒时言语,一则后怕,二则羞愧难当。

“老夫上至陛下,下至州府,从无人敢辱老夫至此地步!”万俟咬牙暗誓:“岳飞,待某家得返临安为官时,必不轻饶了你这小小宣抚使!”

自此一念,白云苍狗,后见岳飞陷大理寺,遂神差鬼使地主审岳案,得报旧怨。

但这又如何?秦桧面前,自己不过是一把刀、一条狗!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叔叔!”岳雷“呛”地拔出腰刀,一脚踢倒万俟,却将刀柄递到杨再兴面前。

杨再兴见万俟有如死狗,在地方连连抽动,却不发一声,遂道:“贤侄,此事是汝家事,为叔不可代劳!”

岳雷这才持刀拱手对岳飞、岳云灵位垂泪道:“父相、大哥,岳雷今日为父兄报仇了!”

说话间,手起刀落,万俟颈血高高溅起,直喷上灵台香案。

“三弟!”岳雷让过身子,见万俟还在抽动,将刀递给岳霖,岳霖一前,不吐一字,将手中刀高高斩下,万俟人头才从腔子上脱下来。

“焚香!…………备酒!…………上祭!…………”

杨再兴将人头奉至岳飞灵前,一众英雄随岳雷、岳霖兄弟跪下,堂上哀声大作。

次日,洪皓才听闻此事,晓得万俟与岳家军不共戴天,一阵吁叹,不发一言。按洪皓一向看法,泽州虽孤悬金人境内,然既奉临安正朔,能够遵行赵构旨意时,还是应当尽量遵行的。只是万俟却是在秦桧授意下置岳飞于死地的主凶,与别个不同,洪皓对秦桧地人也绝没有什么好观感,是以口中不说,心下还是有些窃喜的。惟一不安的是,杨再兴如何去向赵构交待。

“万俟终归是奉旨过江,身怀圣眷,这般死法,万一为临安朝中所知,只怕大人难逃谏使台一纸弹劾罢?”洪皓思之再三,觉得自己总还是有这个义务提醒杨再兴。

“咦?”杨再兴诧异道:“竟有此事?万俟大人奉旨至泽州任职,怎么某家一直没有见到过?难不成渡河时不小心坠了水?还是途中为贼子所乘?要不就是开封府金人搞鬼?先生说得极是,本相这便上书临安,报圣上厚加抚恤,此等人才实实难得,望朝廷追加封赏才是!”

说话间,表情既惊且讶,功夫做到十足,洪皓如此老成之人,也不禁为之莞尔,笑道:“此事既然非杨相所闻,则老夫忝在地方,上表之事,责无旁贷!”

二人相视一笑。

战太行

第二百四十四章 … 三晋争霸处,河东颁新政。经营!

绍兴十八年九月初九,菊满临安,游人如织,大内虽不如民间那般自在,仍大开林苑,帝后与诸重臣欢宴一处,得半日之欢,共庆升平。众臣子自然各上礼物,为韦后上寿。

赵构早平息了此前对赵桓坐镇开封的忧虑,方才有这番享乐之举。

“字付九哥:朕虽治河北,实无敢望社稷正统,犹未敢贻江南忧矣!今金帝隆恩,使朕重登旧殿,安敢悖德,令南北起衅?开封诸陵,已遣使祭扫,惟物是人非,能无感伤!河北故老,皆免刀兵之祸久矣,若得南北无事,民生日滋,朕身何惜!此意无由布达,今幸得天使南来,敢附书以致,惟弟知兄,不致生他念!山河”

赵构得书,知赵桓在金人篱下,不得已而为之,实则金人之意,用以威压江南,同时也不无安抚之意:若赵构在江南安稳,万事皆休,河北并无异动;若赵构误读了金人意思,竟然私下筹谋恢复之举,则渡河之日,便是兄弟相残之时!

赵构担心的却不是兄弟相残。

“若一旦王师北上,渡河之日,兄弟君臣,如何处之?窃为陛下所忧!”

秦桧私下里劝阻赵构北伐的话,才是让赵构颇为惕惧的东西,大宋儒风极盛,正统之争往往可令士人抛却生死,朝中文人,平日里尊赵构正统,却不知一旦渡河之后,会不会墙头草一般倒向旧日之主?

更为可虑者,眼下的江南临安大内储君赵,是太祖七世孙,却非自己嫡子,哪像北边的三哥赵桓,不仅育有长子赵谌(靖康年即定为储君),更有次子赵谨,三子赵训!从徽宗皇帝的正统看。嫡系的皇孙还在金人手中!

如果自己与兄长争位,还有动乱一说,靖康年间赵构登基,实是江南文武别无选择。但若与河北相争一旦过激,那时金人搬出嫡系皇子来,自己收养的这个义子能否争得大位?

赵构自得北边书信。终于略略心安,不再担心金人纵容赵桓南下与自己争位!

“陛下!…………”御史中丞余尧弼于席间奏道:“太后南返经年,今海晏河清,时丰岁稔,大宋岁入逾六千万缗,实南渡以来未有之,陛下卧薪尝胆,俭以自约,诚为天下万民之福。然太后年岁已高,虽万寿可期,而陛下亦有爱日之诚,当此盛世,何不为太后更筑宫室以贻晚岁?此臣愚见,惟陛下裁之!”

赵构笑而不答,却转过头去,问侍坐于侧的赵:“太子以为,余中丞所奏如何?”

赵年方二十,闻言颇为局促。近年来虽明白了储君之位,但素来与秦桧颇僵,遂不为赵构深喜,少有召其奏对,更不曾将国家大事交与他作主,眼下当着众臣的面。赵构也不过做做样子,将这题目交与他作答。摆明了告诉群臣…………当今太子已经参与国事了,但实际上哪里敢擅自作主?当下只得答道:“父皇,余大人所奏极是,孩儿并无异议!”

这话全无主见,只是循臣子所见罢了,赵构心中不甚乐意,也只得作罢。却对韦后道:“母后。朕便依太子之言,择日修造。愿母后万寿!”

韦后笑逐颜开,口中却逊让道:“皇帝如此孝顺,母后更无话说,只是国家方才安定些,民生初复之时,不可过于奢费,恐动国家根基,则是母后之罪矣!”

赵构连称应当,心下却道,这余尧弼倒是个知趣的,自绍兴和议以来,江南民丰物阜,再不是南渡之初那般艰难,府库中也颇为充盈,而大内规模正嫌局促。想想三哥在开封故殿称帝,何等风光,自己为盛世之君,却自苦如此,却又何其不公矣!难得地是,这臣子倒也晓得不好劝自己大兴土木,处处以太后为由头,让自己借尽孝之名,可以大行修造,岂不妙哉!

当下君臣尽欢,各自饱醉方罢。

秦桧却心神恍惚,坐不安席。早间还未出门时节,门上便有急报送至,连中枢也未得知,秦桧却已经晓得了,洪皓以“权知泽州府”的名义,将万俟的死讯报到,却说得含含糊糊,急切间不晓得如何就中做些文章,是以这日在大内苑中也不甚喜乐。

“今泽州枢密行府椽万俟,赴任在道,于开封西路北上,未料卒遇金人,怀其旨而未出,遂为所害,诚为国朝惜之,然金人得其详细,方知误杀泽州佐吏,着人畀尸首来报,竟不得完尸,宁不哀哉!兹事体大,臣未敢擅专,谨奏陛下,伏待圣裁!”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却将责任一股脑儿推至金人和万俟自家身上,于泽州府使相杨再兴半个字也未曾提及,更没一字及岳雷处,秦桧虽早知万俟难逃一死,只是这般死法,却太也不值了,距离秦桧所想差了老远。思之再三,实难委决,当今赵构大喜大乐之时,如果擅将此事上报,岂非不识趣之至?是以在座中半字也不提此事,直待宴后次日,才至垂拱殿向赵构禀报。

“如此诚为可惜!”赵构阅罢泽州急奏,推帛叹道:“秦卿以为,朝中还有何人可荐?”

“臣以为,熟知河东、河北事务者,以鄂州最近,莫如遣林大声之侄林明前往,倒可安河北岳姓兵马,免贻国朝后患!”秦桧这次不再保留,直言相荐。

赵构听罢,却目光闪烁,不肯附和,久之方道:“林大声当日与岳飞诸故旧不谐,林明虽为后辈,安知不为岳雷等所忌?此事还须斟酌!朕倒有一人,不知秦卿意下如何?”

秦桧听得心头一惊,晓得万俟之死未免让赵构略略有些动疑,当下愈加谨慎,和声道:“陛下远见万里,臣更无异议,不知陛下遣哪位贤能之才过河?”

“徽州李若虚!”

“这…………这个…………”秦桧微微动容,却怕落在赵构眼里,见赵构斜对自己。并无半点表示,这才腆颜道:“李若虚当日擅谤和议,且曾为岳飞矫诏,与岳案不无牵连,陛下洪恩,舍而不诛。已经格外开恩,如何还委以要职?臣愚鲁,不敢动问…

赵构蓦地抬起头,仔细观察案前数步之外的秦桧,后者惊得低眉垂首,赵构这才道:“李若谷今为参知政事,而其兄之罪久不曾赦免,此非人情!虽其弟不曾面请,然朕岂无所知?李若虚当日不过为岳飞等辈所惑。不明是非,今已六年,当有所改!且早年间曾幕事岳飞,北上为官,当不致与岳雷、杨再兴等起衅,或者有助王事,此非林明等辈可比。”

秦桧闻言,晓得不能再争,否则迹象太显,反为不美。只得道:“陛下所言是矣,臣愚昧,不及深远,比来与其弟共商国是,屡察其忠直,弟既如此。兄必不致过于坚执,臣这便去草诏!”

这信息哪消五日。早随鸽书飞入晋城。杨再兴得书,大笑道:“好!当日传旨不可轻进,后来为岳帅遮瞒,这李若虚也算是个妙人,罢!罢!罢!河东正缺此等干吏,再多些也无妨!”

此时岳雷也在泽州府滞留了半个月,早该启程。遂至相府辞行。

“贤侄节度渭州。倒也不可久留,不知岳霖如何行止?”杨再兴对岳老三本无定见。这也是岳门家事,眼下岳雷兄长当父,应该为其弟作主了,是以征求岳雷意见。

“杨叔叔,侄儿不愿返江南!”岳霖却不待岳雷开腔,抢着说出自家主见来。

“三弟!”岳雷喝道:“母亲在江南孤苦无依,银瓶又将适人,岳震、岳霆年幼,母亲能靠何人奉养?”

杨再兴在旁,饶有兴致地看这对兄弟拌嘴,却一时不插嘴。

“二哥,弟来河北之前,母亲早有吩咐,嘱此后不须南返,随二哥及杨叔叔历练,多杀金贼,方才不负父相遗愿,母亲身子健旺,家中还有婢仆十一人,晋城商号每月皆有钱粮送到,地方官吏也不曾薄待,岂靠弟双手奉养?若就此返家中,只怕母亲便要第一个责骂!”岳霖已经十八岁了,早不是当年那个跟在岳雷屁股后面学枪的小孩子,听岳雷这般说,便直言反抗。

“三弟!…………”岳雷一时气结,却无从驳起。杨再兴这才道:“本待由岳雷作主,既是嫂嫂早有吩咐,岳霖也不须就返江南,既如此,贤侄早前曾练潞州兵马,眼下牛副帅已往汾州练兵,高林在解州防贼,潞州只有李琪在彼处,岳霖恰好可往潞州军中历练。放着为叔在此,看哪个敢动岳霖分毫!哈哈哈哈!”

岳雷脸上一红,晓得为杨再兴看穿,说白了仍不放心岳霖年幼,只得以奉养母亲为名,诓岳霖南返,眼下见杨再兴将岳霖放在身边,心下无忧,只得从命。岳霖见心愿得偿,笑逐颜开,便要赴潞州从军。

“二位贤侄且莫忙,今日须大会诸路文武,商讨河东长远之策,不妨明日再去!”

自河东平定,杨再兴忙着安排兵马防御各处,又通过岳家军与晋城商号将河东今年耕种安排妥贴,眼下已经秋收之际,恰遇诛贼之举,河东要员尽集泽州,也到了该长远计较的时候了,是以将岳雷留下,共商大计。

“先生且看,此为本相近半年来所撰,若有不妥之处,还望斧正!”杨再兴却将数纸规划递至洪皓衙中,让这南北朝广泛参与制订制度地员老之臣,审阅自己的河东发展大计。

洪皓虽在地方忙得不可开交,却未昏头,细看之下,不由骇然道:“相公如此经营河东,莫非不再作北伐计?”

杨再兴摇摇头:“河北为大宋心腹之地,如何能够舍弃?只是眼下兵马还不凑手,便是强取之,也不得安稳,得而复失,于国何益?三晋之地,昔年晋文公因之以六合诸候,晋强而秦弱,出太行即可取中原。用之以积钱粮,方可为长久计,一味打下去,却怕一曝十寒,反伤大计!”

洪皓这番却不争执,点头道:“相公计较深远。老夫更复何言,如此大计,不在昔年岳相经营荆襄六郡之下,假以时日,当大有可观!”

杨再兴黯然道:“岳帅当年经营荆襄六载,钱粮之属俱备,北伐之日,止民即不下六七十万,犹不能一战成功。虽有朝中掣肘,也可知兀术当年兵马并非水捏泥塑。如今河东一路虽然尽复,以某今日之能,犹远不及岳帅当日,岂敢狂妄?天若予便,杨某若也有数载恢复之机,河北当可尽复旧观!”

是夜,相府中大会诸文臣僚属,河东要员不下百余,尽集于此。由杨再兴将河东大政颁布。

一曰兵政:兵权虎符,皆由使相府而发,各路节度使不得妄动别州兵马,各州县每万户练骑步军千人,由泽州府配战马五百匹,钱粮权由晋城商号支取。两年后地方税赋渐丰,再由地方支出。太行之处。圈出马囿若干,不得稼穑,只合放牧,自夏国辗转而来的蒙古马若无意外,尽归其中饲养,自此从蒙古买马,须配牝牡若干。以便自行繁殖。

二曰户政:河东诸州县。百姓流散,田地久荒。今年虽广集流民,故旧返乡者十不存二三,往往附郭而居,着每十户为一甲,百户为保,选其贤良者为首,勿令流散,但凡家有壮年者,即授钱粮、种子、农具等,耕牛不足,则轮流使用,由保甲调之,每人授田三倾,无使荒芜。平日里稼穑,春种秋收之后,壮年者均须集结一月,就乡里校场,由岳家军中校尉训导,熟练兵甲旗号,知金鼓进退,免致贼来无自保之力。每十户出一精壮者,充入岳家军,其家中若别无劳力,其田地由保甲共耕之。绍兴二十年十二月前,皆不取赋税,此后每年取田间所产三十税一。凡年老无依,或家无劳力者,由官府赡之,无使冻馁。

三曰学政:百户之间,必设学塾,若无贤才,由晋城派遣,县有县学,州有官学,许百姓良家子入塾,县学及州学考核中式者方可入读,州县中设匠学,教授诸匠技艺,官学均无须束之费,皆由官出。县中别设女塾,许聪慧女子入学,亦可由匠学入行,年满十八岁者许考取州县织官。州府以上设军校,凡入县学者,勇武之辈可入军校学战守之策,考核中式者日后岳家军中优加录用。县每年一举,州两年一举,泽州三年一举,分文武两科,另加匠作诸科,文者中式,可授官职,亦可入学中为师,武者中式,可入军中效力,亦可为地方教官,匠作者则入行中任职,亦可入匠学中为师。

四曰吏政:州县府衙中不再由地方将帅任职,宜选贤良充任,岳家军只宜保土杀贼,不可干涉地方吏政,兵马所在州县可于城中近城门处安营,进出不得穿城而过,地方官吏若有贪赃枉法者,皆不由军中得置。泽州使相府别设言官,分居各州县,以察民情,若地方官吏有不法者,皆由枢密行府巡察处治。未收农赋之前,一应商税,均不得超过值百取二。所得税入,须入府库,按晋城商号之法记账管理。

五曰律政:河东一律行大宋律法,若有民间犯法者,由各州县衙治之,若地方不能决,则县治报州,州治报枢密行府。凡斩决以上刑,州县不得妄决,须报案情详细至泽州府,各得回覆后方可处斩人犯。军中有犯军规者,按军法处之,若犯地方者,经军中处置,地方若不服,可报泽州处置。

六曰盐铁:解州盐、晋城铁,各路兵甲,暂皆由晋城打造,郭主事所授诸徒当尽快在汾州、平阳府修造炼铁炉,所得精铁须由泽州府统一调度,不得擅售与人,日后打造兵甲,亦须逐一造册管理,以免流入金、夏人手中。盐铁均由官卖,次等铁器作农具者,亦许民间买卖,惟不许民间擅自修炉炼铁。

这一番大政方针,杨再兴参考大宋旧制,也加了许多新意在内,但总之一个原则,便是与民休养生息,而兵马无一日稍有懈怠,只待经营数年,河东之地,当不下十万精兵,那时天下间何处去不得?

战太行

第二百四十五章 … 南北初安定,河东放冬粮。用意!

十月中,京兆府外,北五十里。

马蹄声疾,数十骑疾驰而至,却无旗号,当先者“吁!………”的一声勒住马缰,驻足不前,黑面微须,手提铁枪,却不正是岳雷!

“二公子如何止步于此?”背后赶上来一位老将,正是赵云,捋须遥望前方,远远可以见到京兆府外围附邑,虽不可称繁盛,却也炊烟袅袅,偶有车马进出,再往前,便有金人驻地了,却不是这数十骑可以轻易对抗得了的。

“杨叔叔吩咐过,自京兆、凤翔至临洮,只可相逼,不可攻取,眼下渭州兵马不过万余,能够保州城不失,金人不敢北上,已经难得。哼!这京兆府迟早是岳某的!…………”岳雷手中铁枪一摆,众骑缓缓退去。

这一路往来察查,不过是为了实地了解金人布防,阿鲁补虽败,关中兵马未受重创,此前大军北上会战解州,却多半动用的是江淮间兵马,自京兆府至临洮,诸城中兵马能够动用的,早在撒离喝手中就已经耗尽了。所以自岳雷取得渭州,随时可以南窥京兆,城中金军数月来惶恐不安,连番催促民修建城防,大批调集弓箭马匹,也如岳雷这般想法,岂敢轻易北上起衅?

漫说是这里,整个关中,金人对南方的防御都远不如对北方紧张,初时用于防备川中吴家兵马的重兵也早已经调集回关中,诸城中兵马早不下三万五千,远在岳雷实力之上。却因战线过长,南北受敌,是以每座城中分布数千守军,最大的京兆府也不过一万一千兵马,哪里有出战之力!

是以岳雷率岳家军,每日里至少出城二千余骑,分作十余队。东西纵横,四下里乱跑,有时三五日也不回府,关中北部,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岳家军,关中诸城中金人更是惶恐,不晓得何时会见到大军围城的情形。

还好,过了半年了。也不见岳家军有大动作。金人稍安,却仍然不敢北上滋事。

河南府、开封府也颇相似,这两处虽然离战场较远,也晓得岳家军止步解州、渭州一线,未必就能够长久,说不定哪天就杀到城下了,是以大半年来都在小心戒备,开封府城中更是集结了近四万汉军与五千女真骑军,只待岳家军杀至,便好作战。

“自金德帝至开封府。驰书河北、河东诸州县。郡治为之顿安,岳贼保守城池,不敢进犯诸郡,此诚右相规划之功矣,臣虽鲁钝,决保金德帝于开封,无使宋人乘其隙。河北如磐石之安!”

孛迭到开封后。闻说此前行台二帅惨败情状,哪里敢将麾下区区四千骑去“剿贼”?但得开封府平安。岳雷不来进犯便好。但自赵桓南下,岳家军再无动静,这算不算是赵桓地功劳呢?孛迭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则是肯定的,若赵桓落入宋人之手,或者不幸殁命,河北必然大乱,这后果却非自己所能承担。

得到孛迭奏报河北平安,裴满氏满心欢喜,便是书中将功劳算在了完颜亮的头上,也顾不得了,当下将这消息在上京大肆宣扬,自完颜亮以下,诸文武无不以为河北安定,而赵桓此棋果然用得好,用得妙!

这也正是杨再兴所要的效果。

太行万里关山,八陉险绝天下,在岳家军手中,金人兵马只得兴叹,河东之地稳如太山。夏国自任得敬报知详细,李仁孝早存了惕惧之心:连夏人畏之如虎的撒离喝都轻易丧生于岳雷枪下,号称大金勇将,威震江淮的阿鲁补,被岳家军杀得望风而逃,这样的敌人,夏国哪里会去招惹?是以满朝文武,都待河东安定,但得太平无一事,岂会自寻烦恼?是以岳雷西北面,边境上地夏人连放屁都不敢大声,只怕惹祸上门。让夏人窃喜的是,岳家军居然主动示好,要求开放榷场,纵宋夏行商往来,自然让夏人喜出望外。

看来河东已定,金人势力再不敢妄入河西半步了!

河东新政既颁,到了全力展开建设的时候。

绍兴十八年十月,秋收已过,河东虽尽力恢复,但所产仍极其有限,荒芜数年的田地,不是半年间能够恢复得起来的,自太原府到解州,田间所获,不过够诸州县返家的宋民吃个半饱,而其家园修造、种子农具,一应开销花费,却都是岳家军发放,泽州枢密行府,几乎就成了“赈灾办”,银子流水般花出去,大船大车将粮食运往河东。

鄂州府,晋城商号内,王翰宇早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将数百车粮食发往襄阳,再辗转北上,一过襄阳,即换上金人旗号,一路通行无阻,但连续十来天这般发送,却让他这主事也累得颇为不堪。

“王主事,泽州急报!”

商号中,鸽房中的师爷将一张小小白绢送至王翰宇面前,展开看时,上书:“冬至前,尚须四万石!切切!”字后却是泽州杨盯府上钤记。

王翰宇以手加额,叹道:“杨相吩咐得好差事!江南诸州县虽然粮食不缺,只是鄂州哪得这许多车马?”转头却叫道:“吩咐下去,各州县所至车马,只发还半数,其余的等这批粮食运走后再还!”

待师爷去远了,王翰宇才施施然移步库房,看着堆积如山地粮袋发愁:鄂州一地,这仓中就屯了两万余石粮食,一时间哪里运得过去?

泽州使相府内,洪皓却愁地是另一桩事。

“相爷,泽州府转运粮食逾七十万石,河东犹不敷使用,眼下只此一项,所费已近百万缗,库中虽颇有余,然河东生口百万,如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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