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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商河-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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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亮却对萧裕道:“萧大人在此与大帅交割军中事务,一应辎重皆不须带回燕京,留与大帅即可,某率数名亲随先行,大人这便率军返燕京,不可迟误!”

萧裕拱手称是,却悄悄扭头望着乌带一笑,笑得乌带心里发毛,不晓得何事惹上了这位完颜亮心腹,岂知萧裕却看着乌带头上空虚处,隐隐戴着一顶硕大的绿帽子。

大金皇统八年大年初一,泽州晋城内,鞭炮声此起彼伏,家家门上都贴着红对联,所谓“家家新年辞旧岁,总把新桃换旧符”,辰时二刻,城中人声喧哗,各家各户出门相遇,都道:“恭喜!”

杨再兴也率家小出门,晋城里不似江南门风那般严谨,倒有些北方气概,家中妇孺皆可出门逛街,临安金吾不禁,也不到这般地步,柔福早年是个过惯了上京日子地,在临安处处拘束,反而有些郁郁不乐。到了晋城之后,身份虽说不明不白,但日子却是过得写意之极,这等以民妇身份出行,极合其心意。秋香与诸婢子身份虽低,早年在秦府也是家教极严的,不甚出门,但生下杨致远后,在家中被惯得宠了,晋城中又没有什么尊卑之见,也乐得与诸妇孺同行,杨再兴见到哪位都乐呵呵的,就中只有洪皓看不惯:“杨爷本无不是处,只有此节不妥:久经行伍的人,不知朝庭体例,与下人这等随意,日后如何立威?”

但如此枝节的细事,也破坏不了晋城中的喜庆。

远在晋城五十里外,数骑伫立沁水边,遥望泽州府方向,完颜亮眼中似有烈火,却晓得此刻不是寻事之际,大金国上下,只愿杨再兴莫生事便好,非到万全之时,哪个敢去寻杨铁枪的不是?前日里泽州之战,后来的潞州之战,金人对这股势力哪里还敢小觑?虽说杨再兴已经领了大金国分封,只是不置一员官、不缴一文税,只图得个面子上过得罢了,别人犹可,完颜亮岂会不知?

“爷,仔细些,宋狗时时有小队游骑经过,太师在日,已许过泽州晋城百里之内无国朝兵马,若是撞见了,却是尴尬!”身后一位领路地开封府谋克提醒道。

完颜眼中一黯,满腔恨意化做雪水,却晓得连兀术在日,都不敢轻来此处起衅,自家是何等份量,还是掂量得清楚的。杨再兴与太行宋人间不明不白,地球人都晓得,只是没抓住他痛脚处,也只得疑心,无可如何。“且让这杨贼猖狂数月!”完颜亮毕竟对杨铁枪之名颇为惕惧:“待上京平安,某必与孛迭率大军踏平这泽、潞二州,擒杨南蛮至太师灵前致祭!”

杨再兴此时已经纵马出城,与高林、姚侑、岳雷、洪皓同往榷场巡视。一路上姚侑颇为惴惴,早早便道:“大哥,自太行一战以来,与夏人交易大减,近半货物皆须输往罗彦处,转往大夏、辽与西域诸国,便是凤翔一路的分号交易也甚于晋城,若是再打得数月,只怕岳二爷是胜得痛快,咱家却是帐面上亏得越发多了!”

杨再兴“嗤”的一笑:“姚大主事,某家不曾到榷场查对帐目,也不追究你生意盈亏,怕甚事来?却到某家面前哭穷?且问先生,咱这几人里,谁最富?”

洪皓与岳雷听得大笑,姚侑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忙圆场道:“二位莫笑,咱这生意虽比往年差些,可这棉布却大收!各位爷身上穿的,床上盖的,可不都是咱地里产的?”

洪皓笑道:“姚主事客气,咱这身上可是上京买来地皮货,没沾您半点光!”

进得榷场来,滞留地行商门见杨爷出巡,都在路边拱手为礼:“大人新年喜庆!”

杨再兴翻身下马,一路还礼过去:“诸位新年大发!必是财源滚滚!”

但一路行来,今年受撒离喝一战影响还是颇为明显,此刻留在榷场中的行商不及往年时节的五成。杨再兴面上满是笑意,心中却颇凝重。待进了布坊,见其中规模大了数倍,才略有些喜意。姚侑在旁相陪解说道:“大哥,某家这布坊去年产布不下百万丈,眼下在河东地面上也有数万亩棉田,泽州、潞州所产棉花还不到一年所用棉的四成,只是眼下撒离喝大军未退,一时间棉花送不过来,年后只怕有些吃紧,这个……”

杨再兴点头道:“按眼下库存,能够撑到几时?”

姚侑默然半晌,才道:“若是出货压一压,大约到二月中旬,再往后便无棉花了,河东地面上数万担,便是运不过来,这等如何是好?”

杨再兴笑道:“二月中旬,那便来得及,年后多招伙计吧,军中棉布用度甚大,只怕你出得慢了,不敷应用。”

高林与岳雷对视一眼,皆是喜上眉梢,岳雷上前一步问道:“杨叔叔着小侄到此商议军务,不晓得年后是否追击撒离喝败

杨再兴转过头去,直视岳雷:“贤侄这一仗胜得还不痛快?撒离喝精兵三万,退时不足一万二千,岳家军在太行伤损不足三千,便是岳帅昔年用兵时,怕也不过如此罢?哈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笑。

杨再兴这才缓缓道:“兀术之死,金人必有一番慌乱,国之柱石既倾,岂是一年半载能够安定得下来的?晋城大军练了数年,再不用兵,是令男儿空老,某之罪也!过得十五,便是出兵之时,不惟此间,太行南北,大同至解州,乃至北上东胜州,东至登州,也将有变乱四起,某家倒要看看,金国还有多少实力!”

岳雷却拱手道:“叔叔原来早算计至此地步,侄儿敢不奉命?只是眼下撒离喝大军必要远遁,再要将其痛击,只怕时机难寻,何不趁此新败之际,衔尾痛击?”

杨再兴点头道:“这话也不错,只是还须缓得三日。”

高林不解道:“三日,这却是为何?”

杨再兴道:“完颜亮近日必得兀术死讯,那时岂敢在此久候?待其军心一动,更无战意!某家本欲待其再狂奔半月,再击其主力,但贤侄如此良策,也无不可,只须候完颜亮一走,撒离喝大军必要开拔,那时再行痛击不迟!”

孰料正在说这话时,撒离喝却已经拔营!

战太行

第二百一十二章 … 萧裕过泽州,乌带陷绝境。追杀!

正月初三,大宋天庆节,民俗不洒扫、不乞火、不汲水,衙门还可休假五日。

泽州城中军营内,一片繁忙,岳雷与高林、姚侑等各率所部,收拾马匹辎重,城中百姓却还沉浸在连战连捷与新年的喜庆中,当兵的自然没有这等福份了。

半点喜意也没有的,还有乌带。

“大帅一路保重,开封城中有何不如意处,只管吩咐末将麾下便是!”乌带在太行关下行营门口,肃然拱手与撒离喝作别,头都不敢抬。

后者连这等客套也免了,骑在马上,怒哼了一声,挥鞭扬长而去。

近三日来,大军不断开拔,今日已经是最后一批断后的主力离营而去了,撒离喝一边着快骑赉书至郦琼处,嘱其加强开封城防,并令所部江南细作仔细王德、林大声等举动。料来郦琼也该得到消息,晓得须防大宋兵马北上了。

但乌带却只因多说了一句“防太行山贼”的话,便被撒离喝当着萧裕的面,下令率所部二千步骑,修复太行关,并在关外扎营驻守,直待大军返回方可覆命,其间未奉将令不得擅回开封!

萧裕于初二日即率万骑燕京主力北上,一路远远绕过泽州府地界,这与完颜亮不同,前番数骑还可悄悄掩至泽州境内窥其虚实,这回则是过万大军行动,若是惊动泽州兵马,五十里内不到半日便可正面交锋。那时岂能轻易走得爽快?萧裕虽然平时侍奉的是一个大金最嚣张地主子,可是越是在这种主子下面,越发懂得小心谨慎。是以一路上侦骑四散,打探得杨再兴绝无动静之后,才肯让大军跟进。

岂料杨再兴也是一般想法:这股金军尽是燕京精骑,才在草原上一战而击退蒙古主力,可以想见其战力,加上近来在开封养得人强马壮,并未在太行之战中吃半点亏,若是让其留下来与撒离喝合兵一处。颇碍大计,不如且让其分兵北上,日后自家实力更增时,哪里会在乎这点对手?

是以泽州细作早将金军诸部探得明明白白,却不曾动萧裕所部一人一马,而是按杨再兴将令:“避开燕京贼子,姑待其北上。咱们专心对付撒离喝!”

萧裕自然不晓得双方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直待过了泽、潞二州兵马活动的地界,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迪古乃(即完颜亮)交待得好差事!幸而未出意外,否则到燕京如何交待?”

随后想起乌带,转为破颜而笑,望向太行方向,心道:“没死在迪古乃手中,没死在撒离喝刀下,也算你命大,只是不晓得此番以二千兵马对付过万岳家军。还有几分活路?乌带兄,如今这一关只怕难过!”乌带此刻没来由地打个了寒颤,心中一抽,这才集中精力开始经营自家营地,待仔细清查营中兵马钱粮。只得叫一声苦:战马还有三百余匹。多是伤损不堪一战的,兵卒更加惨不忍睹。自家麾下精兵尽被抽去守开封,留下地多半是些老弱病残,三十岁以下的没几个,其中一半还是汉军与其他杂役,这班兵马莫说打仗,便是山上滚块石头下来,能够躲得过的也没几个。这倒也罢了,营中粮草能够支应到二月间也就尽了,留下的马料比人的口粮还多上一大半,难不成最后让麾下兵马改吃马粮?

“天杀的撒离喝!…………”乌带在营中怒吼。

可惜此刻撒离喝跑得正欢,岂会听到他的咒骂?没奈何,只得收拾情怀,着人整理营帐,过半兵马倒要用来修整太行关,打的主意是,一旦太行山贼来袭,说不得,只好以太行关为倚死拼一回了。

但这伙山贼却不肯让乌带消停。

“禀大人!”入夜时,数名伤兵连滚带爬地撞入乌带帐中:“山贼大举来犯,已经夺了山上数寨,眼看往关口而来了!”

乌带正在帐中为钱粮之事封书往郦琼处求救,虽然也是镜花水月,念在多年袍泽,也只好抱抱佛脚了,此时吃这一,一团墨迹便将才写了大半地书信污损至不堪使用,忙问道:“仔细些,大举来犯?共是多少兵马?拔了哪些山寨?”

原来自太行撤退时,只是靠近碗子城的几处山寨尽数放弃,每放弃一座,乌带心头都是一阵搅痛,毕竟这都是麾下将士们以性命拼来的,如何轻易舍得?越是临近太行关,乌带越发舍不得弃寨,是以最后几个山寨不但没有放弃,反而留守了数百兵马在上面,只愿也利用地势与太行岳家军争个输赢。

“大人,山贼……连夜来袭,小的……不知多少兵马,但见四处火起,声振山谷,大约……总不下……数千兵马!”那小兵似乎又回想起这两日夜间作战的情形,说话间声音发颤。

乌带听罢,惨然一笑,心中透亮,这番落入撒离喝算计了。本来不随撒离喝返开封也非坏事,只怕到了开封,撒离喝眼中看到自己不爽,哪天随意寻个由头,便可令自己脑袋搬家,留在太行虽险,好歹也可以多活些时日,只可惜家中娇妻久未曾亲热了。

但看太行山贼这般举动,分明得到消息,就要大举来犯,莫说数千兵马,留守在山上的数个寨子,每处兵马不过百十人,岂能对付得了山贼?只须数百山贼下来,逐个攻破,谁也逃不脱,毕竟山贼是自上往下攻,占了许多便宜。

“不可慌乱!”乌带晓得,这正是生死存亡关头,自家座骑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轻易弃军逃生,但看这情形,太行关还修不修?

思之再三。也别无他法,当下喝道:“关内兵马尽数撤出,全力加固寨栅,多设拒马强弩,须防山贼劫营!”

次日天尚未明,早有侦骑来报:营外不到十里,已经见到身着岳家军盔甲地敌骑出现!

“营外十里?山贼不都在山上么?如何会有敌骑?关内可有人马出来?”乌带一时间也傻了,过去这数月里。只是山上战事不断,山下却一直没有动静,眼下太行关还在自己手里,若说有小股山贼攀岩下山倒也罢了,如今却是出现了敌骑!难道连马也可以攀岩?

“大人,看样子不像从山上下来地!眼下东边、南边都有敌骑,前后不一。大约总不下一二百骑!”那探子还算查察得比较仔细。听乌带想得歪了,连忙补充道。

乌带一听,睡意全消,忙整衣束甲,上营栅察看,却是四顾茫然,鬼影子也看不见一个,虽说晓得敌骑还在十来里外活动,却总也想不通。为何大军一撤,这些个岳家军有如从地缝里冒出来的一般。

“莫非从泽府来地?”乌带一时间有些开窍了,却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背心凉嗖嗖的。

到午时一刻,终于,第一队岳家军游骑出现在营外的视野中。

“快!着关内兵马尽数入营!”乌带声音发涩。却已经别无选择。此时往山上看,已经能够见到小股岳家军出现在陉道上!

岂止是乌带。此刻的撒离喝也在惊疑不定。

自家率部断后,沿途一路平安,但据前方来报,中间的第二队却已经被袭击了三次,再不敢多走一步,已经就地停下来歇息,等待自家率部前往会合。

“禀大帅,诸位孛堇皆不敢擅专,前方三十里便是扎营处,只待大帅示下!”那来报讯的小校跑得面色发白,看来这一路走得并不顺利。

“敌骑来了多少?折损多少兵马?”撒离喝冷冷问道。

“前后三次,总共不过二百骑,只是来去如风,皆是北方快马,若衔尾追时,必有强弩阻截,是以未能追及!三次袭击,共死十一骑,伤百余步骑!”

撒离喝闭目片刻,才睁眼道:“似这等,必非大举来犯,不过想迟滞大军往援开封罢了,不必理会,大军这就开拔,明日定要赶到开封!”

中军得令,快马加鞭,果然不理往来袭扰的岳家军,只管赶往开封府。

正月初六日,后队终于抵达距离开封不足七十里地地方,撒离喝早已经快马赶到开封城内,部署开封城防,而断后地金军则迎来了最后一次袭击。

“俺的娘啊,得有多少岳家军?”后队中的汉军听到如雷的马蹄声,不由得呻吟了一声,女真骑手哪里还需要命令,纷纷调转马头,高声嘶喊中,往来犯地岳家军迎去。

“岳”字大旗下,当先出现地正是岳雷!

“金狗哪里逃!纳命来!”岳雷这一路谨守杨再兴命令,放过撒离喝主力,而在后队距离开封只有一天路程时,发动最后一击,按杨再兴的说法:“岳家军主力另有要务,此番不可多有损伤,若是折损人手过百,虽胜无功,若是折损兵马五百,无功有罪!”

是以岳雷跟了撒离喝一路,却不曾当真下手,只有这跑在最后地金军,眼看尽是疲兵、汉军,才大举痛击。

“当…………嚓!…………”

当先撞上地金将流年不利,与岳家枪交上了手,铁枪荡处,将金将手中长刀撞开,下一枪准确而轻微地划过这金将喉部,马匹错身而过时,岳雷头也不回地迎向下一员敌骑,前一将则随马匹冲出老远,才见其手掐颈部,血如泉涌,从马背上跌落。

对面,岳家军士气大振,三千余骑杀气如虹,扑向这断后的七千金兵。

战太行

第二百一十三章 … 太行风云动,河北烽烟起。明谋!

正月初八,太行北,小五台山,巨木森森,白雪皑皑。

东台峰下,密林深处,隐隐炊烟。粗大的原木围起了一座寨子,稀疏数十间木屋,高柱长椽,虽然粗陋,却是人声鼎沸,居中的大屋内,虎皮椅上高坐一位粗豪汉子,举起手中酒碗,吩咐道:“众位兄弟,这年是各寨自家过的,咱老徐也没敬上众位一杯,而今大家伙才算聚齐了,咱也不藏私,泽州府所出的晋城老窖,小五台诸峰上,也只有这两坛,今儿个干了它!”

屋内数十位汉子举起案上酒碗,轰然应道:“为徐爷贺岁!”

哗啦啦一阵牛饮之后,徐寨主将酒碗摔到厅中火塘内,碗中余沥未尽,窜起数尺高的火苗来,老徐环目四顾,示意众人噤声,才嘶声道:“自金狗入寇中原,咱小五台山七寨二万余口老小,这些年可算受苦了!比起当日死在金狗刀枪下的妻儿老小,还算命好的!众位该都听说了,兀术那狗贼已经下了地府!老天有眼哪!”

屋内欢声大作,众人纷纷咒骂兀术,以及当年祸害中原的金贼。

“众位!…………”老徐再次举起双手,让众人闭口,才道:“泽州府杨爷传下话来,兀术虽死,可这大好河山还在金狗手里,如今贼营大乱,正是咱出击的良辰吉日!各寨听令!”

座间跨步走出来六个粗大汉子,齐齐拱手道:“徐爷吩咐!”

“今日席散后,各回本寨,安排好妻儿老小,能用的好汉三中选一,每队不可超过百人,后日下山。各寻小队金狗厮杀,见兵杀兵,见官杀官,若有大队狗子。不可鲁莽,避实击虚,正月之内,不可让金狗有半日安宁!”

众人应道:“是!”

此时,太行紫团山白云寺内,大雄宝殿上众僧云集,皆在听候方丈法旨,而方丈室内则是让佛祖也不愿参见对的争执。

知律僧面色惨白。沉声道:“方丈,白云寺僧众本是方外之人,兵连祸结之时,能够自保禅林已经难得之极,如何再入红尘,造无边杀业?若是这等下山,岂不毁了僧众修行?”

在旁的经堂老僧嗤的一笑:“白云寺中。便是红尘。大宋子民三千聚居寺内外,共僧众共抗金贼,哪里还须等到下山才入红尘?若非岳家军屡次来援,白云寺早成瓦砾,哪里还有方外净土?”

方丈右侧一名红脸中年武僧为众武僧之首,此时忍不住咆哮道:“如今山下哪里是红尘?分明是地狱!若寺僧不肯入红尘,便随洒家入地狱如何?壶关上早有我寺僧众防御贼人,杀业不知造了多少!依洒家看来,分明便是功德!我佛也有作狮子吼的时候。念经参禅能够让金贼退却吗?”

居中上首的老方丈听到这话,面上肌肉一抽,叹口气,起身道:“且上大殿,贫僧自有话说。”

众人随之闭口不言。随行其后。

“众弟子入寺修行。所为何来?世间一切皆苦,修行者不过要勘破红尘。得大解脱。如今世道纷乱,哪里有甚清静佛地可以立足?既然免不得,只索入世!若经此修炼,或者更上层楼,不能入世,安能出世?降妖伏魔,便是积累功德!寺中众武僧,明日即岳家军信使下山,奉泽州府杨大人号令,出关降魔杀贼,老衲必率其余僧众早晚焚香为尔等祷福,不可有负苍生重望!”

众武僧齐齐应道:“谨遵法旨!”

片刻后,二百余个光头和尚身着灰僧衣,手持降魔禅杖,急步迈出山门,往壶关而去。相距数十里外地真泽宫,则涌出百余持矛道士,匆匆下山。

太行王莽峡十八盘第一盘处,一名紫衫汉子手提长刀,对着身旁下山的数百汉子吼道:“儿郎们再快些,莫让别的寨子抢了头彩去,若是输了这一战,岳二爷里哪里还敢让咱举这面岳字旗!”

太行林虎山密林深处,一头饿晕的了猛虎正在觅食,大雪之下,哪里还有往日地走兽可供猎取?正焦燥间,然鼻头抽动,双眼放出幽幽微光来,轻轻往林间小径潜去,随后突然见树上积雪片片坠落,忙止步不前,犹豫片刻转身往后狂奔。数息之后,一名乱裹羊皮的汉子手持朴刀匆匆现身,四顾之后往后一招手,积雪的石径上窜下来大队形貌相近的精壮汉子,急急往山下赶去,密林深处的饿虎远远地偷觑着这队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汉子,庆幸自己没有挡在路上。

灵山、东灵山、太白山、南索山、阳曲山、白石山……

一座座寨子,一队队义军,数十人至数百人不等,纷纷高举岳家军旗号,尽出精锐,下山突袭金军营地或州县,一时间,沿太行上下,河东、河北数十州县,纷纷急报往上京。

正月初九,长城以北,草原上雪片纷飞,但汪古部汗帐之外,却已经万马嘶鸣,贺兰可汗立马众骑之前,扬声道:“兀术狗贼已死,是天灭金国之时,也是我蒙古诸部报仇之时,如今咱克烈部、汪古部誓为俺巴孩汗报仇,这便出击东胜州,杀金狗去!…………”

来自克烈部与汪古部的三千余骑纵声高呼:“报仇!报仇!”

再往北,草原深处,蒙古皇帝忽图刺大汗得报大喜,召金帐所在诸部族汗王入金帐议事,待诸汗入帐,大笑道:“众位大汗,贺兰可汗急报,长生天庇佑蒙古,金狗的宰相兀术死了,咱也该前去讨些旧账回来,汪古部与克烈部已经往南杀,也速该,此番你率所部好汉做先锋,往塔塔尔穹庐多处杀去,必要多杀几个汗王,与我俺巴孩汗报仇!”

而在东边地大海。数十艘1000石战船穿过晨曦中的薄雾,往北疾驰,此刻北风正盛。各船都下了帆,两侧伸出长桨。划得水花四溅。王兰立在船头,一边呵着手,一边扭着头问道:“老阮,跑了十多天了,这里何方地界?”

桅杆上呲溜溜如滑下一只大猴来,阮漓裂嘴笑道:“王大人这就等不及了?眼下大约总在密州外海,若实在等不及杀金贼,明日即可靠岸!”

健康府大宋军营内。王德双眼盯着案上地图,眼中放光,大笑道:“诸位,眼下河北大乱,兀术一死,金军通欠主持,河北十万兵马。不过是散兵游勇。何足道哉?只待圣旨一下,咱便过江!”

座中众将纷纷应道:“是!”

帐后却转过一名积年老吏,附耳道:“大人,此事不可鲁莽,请旨之事虽可行得,但还须着人往王太医处相商,莫为一时意气之举,坏了大人自家之事!”

王德面上为之一颤。

鄂州府却是另一番景象,林大声率众入得营来。大集众将,席间一片默然,林大声拱手道:“列位皆是大宋干城,若安抚得麾下兵马,不擅起边衅。大宋有如磐石之安。若轻举妄动,不惟身家富贵难保。大宋亦有不测之祸。此事莫怪本官多嘴,原是旧话,只是如今河北有变,天下震动,本官虽可保自家绝无妄动,也还要列位附和才好!”

众将皆应道:“不敢劳大人吩咐!”

可惜当年的无敌鄂州军!

正月初十,泽州府城外,人喊马嘶,军威雄壮,岳家军步骑共二万兵马,高擎“岳”字大旗,整装待发,岳雷与高林立马众军前,岳雷高叫道:“杨叔叔,诸军齐备,请叔叔示下!”

杨再兴骑马与二人缓缓经过面前列阵整齐的雄师,欣慰之意写在脸上,这些年来在泽州府苦心经营,总算不负一番苦心,眼下这批人马,已经是晋城一半的实力,除了留守的一半,山中还藏了火器未曾应用,虽说要一举平定河北还有些难度,应付眼下这场战事是绰绰有余了。

“贤侄,牢记为叔吩咐,此去太行关下,只合围而不攻,若要攻时,为叔必亲往营中一行,那时才是千载一时之机,却不可擅动兵马,致留后患!”杨再兴并未张扬,只小声对岳雷与高林叮嘱道。

二人同声应道:“是!”

随后大军发动,两日间,前锋精骑已经抵达太行关下地乌带大营,将两千余金军牢牢围在营内,直围得密不透风,蚊虫难出,这才安营扎寨。

乌带站在营内塔楼上,四望皆是岳家军,只得叫苦,面像比哭还难看,哪里还有挟持撒离喝下太行时地胆识?身后一员谋克堇突然叫道:“大人,这伙贼子为何这般布阵?难道还用得着围三厥一?”

乌带顺着他指地方向看去,果然,大阵之中,有一条窄窄的通道,不过四五丈宽,从栅外直通阵外,竟然无一人一马阻拦。稍稍思忖,乌带苦笑道:“咱营内这点子兵马,哪里用得着围三厥一?这是明明白白让咱派人往开封报信,让大帅派兵来援………这伙贼人是想打咱大帅地兵马!”

若是杨再兴在此,必然拊掌道:“正有此意!却不全是为此!”

果然,撒离喝得报,细细询问从乌带营中出来的快骑,浑不得要领,半晌才道:“如此,乌带却是无虞了,岳家军分明要打援军,本帅岂会上当?只是,如此明白的计谋,为何还要摆出来?”

此刻,汾州城外,二百余骑如飞而至,风尘满面,盔甲不整,却举的撒离喝大旗,为首的孛堇高吼道:“大军过路,还不让道?”

汾州守城的士卒还没摸着头脑,这伙奔命之徒已经席卷入城。

战太行

第二百一十四章 … 牛皋破汾州,铁枪出晋城。征战!

“大人!…………快发兵啊!汾州没有了!”

太原府内,衣衫不整,盔甲破败,满面焦黑,满身尘土,口唇干裂的汾州留守孛堇扑倒在太原知府面前,哭都哭不出来了,太原府上下大震。

原来那伙溃兵哪里是撒离喝麾下!200来骑才入汾州城门,便刀枪并举,城门处总共不上百余步卒,数息之间便被上下杀了个通透,随后号烟高高升起,军营内的金兵来援时,见路道上数处大火,哪里近得了城门?而此时门外蹄声雷动,怕不有四五千兵马靠近!可怜汾州深入河东腹地,总共还不上二千守军,战马500匹都不到,岂敢和如此势大的敌人相抗?

没奈何,机灵些的撒丫子就开跑,早早抢到马匹出城狂奔,见机晚些的金兵也晓得避开西门,往其余诸门逃窜,还有一班在城中有家有室的,却在进退两难间,转眼就见“岳”字旗插满了四门城中府库衙门、军营在两个时辰内就改姓了岳,四门立即关闭,岳家军半天之内就已经遍城张榜,一则安民,二则令告发城中作恶的金人。

这一来,汾州城彻底地翻了天,莫说金人平日里本来就作恶多端,便是正经八百经商的金人,在汉人面前也往往不可一世,那些攀衙门靠军营的金人,更是横行霸道惯了,眼下到了清算的时候,岂会躲得过?好在牛皋也经过多少世面了。晓得乱起来不易弹压。当下严令民间私自上门报复,凡有罪过地金人,总须岳家军上门擒拿搜缴,明正其罪。当然了,老牛也没忘了开仓放粮,救济城中百姓。

汾州位处河东地面心腹之地,北通太原府,西接延安府,南下可达平阳府、解州府,历来东西来往地客商有不必过太原的,却总躲不过汾州去,前者金人破城时,曾大杀四方。至使河东大邑汾州城中最少时户不过万。眼下经过数年生息,加上来往客商极多,也算恢复了三分元气,城中倒不下三万户,绝大部分自然仍是宋人,在兀术动员下迁来的女真、突厥、渤海、蒙古等族还不到七百户,这番反攻倒算,宋人自然笑逐颜开,城中其余各族就倒了大霉。牛皋昔日有过破洛阳、长安的经验。还懂得嘱人仔细核实,凡女真人有作恶者,一概格杀,但麾下潞州将士多有与金人有大仇者,昔年被金人杀绝全家地亦有之。实际执行起来。岂会一成不变?

当下城中杀声四起,待临时的知汾州府牛皋牛大老爷巡视之时。却见处处血迹,莫说金人几乎屠绝,连那些说不清族别的异族居民也多有大倒其霉的。凡在城中客栈暂住的行商,则是西域人得免、夏人得免,金人一概被屠掠一空,甚至连城中被迫与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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