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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商河-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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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了两口唾沫,杨峻很没有风度地往秦府伸出中指,阿Q一番之后怏怏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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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时,院内廊柱上系着三匹骏马,后院的演武厅传出枪棒撞击的暴响,老秦头一脸苦笑地迎上来:“老爷,岳家的几位公子都来了,二小姐也来了,正在后边练枪呢!”

杨峻哈哈大笑,自己这位“岳府教习”到现在还没有上任呢,学徒们到上门来了。

果然,演武厅内,五位孩子,有两对打得正急,不过都是用的白蜡杆,岳雷手扶铁枪站在一旁,认真指导,俨然半位师傅。不过他手里的铁枪不再是上次带过来的岳家枪,那柄枪随岳飞返回鄂州去了,眼下这柄明显细了一圈,对这么大的孩子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可能比他父亲那柄拿在手里更称手一些。

“啪!”

岳雷铁枪横过,在地上一拍,岳家众小一起停下手来。

“杨叔叔!”

五个小孩子举起手中枪棒,拱手作礼,不再像初到岳府时看到的那般顽皮,大约岳飞临走前也曾交待过。

“好!好!好!呵呵!连咱们银瓶儿也来了!难得难得!练一路岳家枪给杨叔叔看看!”

岳银瓶满脸通红,一身劲装,刚才和岳霆对打时一点也不输男子,听到杨峻吩咐,巾帼不让须眉,一根白蜡杆在厅中掀起一道旋风。

杨峻看得连连点头:这小丫头才不过十二三岁,居然能将岳家枪法诸式使得有模有样,岳家门风,果然将门之气,日后若赵构能够不自毁长城,让岳家满门继续为大宋建功,北上中原也并非不可能,哪会像后世那样,偏安数十年后,仍让蒙古铁骑踏破河山!

但以大宋对武将之忌讳,恐怕本朝是出不了郭子仪了!杨家将那更加不可能!

按岳飞的家教原则,这几位孩子不像岳云那样12岁就从军,而是在家中文武兼修,或许也有对大宋文武关系的深刻认识,眼下国难当头,武将或许还有建功之时,一旦和议达成,社稷渐稳,恐怕诸小还得从文!

让杨峻对岳银瓶特别关注的原因,却是来自《说岳》,按上面的说法,岳银瓶在父亲罹难后,投井以殉,死得颇为壮烈。

“来!侄儿们,与杨叔叔练上几招!”

杨峻看岳银瓶堪堪一套岳家枪使完,豪气陡生,抽出一根白蜡杆,站到场中,岳霆、岳霖、银瓶等欢呼一声,纷纷扑上去,岳雷却在一旁微笑,并不出手,毕竟他手里拿的是铁枪,平日里也曾玩过这一招,眼下只当是杨叔叔在逗弟妹们开心罢了。

最后才是杨叔叔单独和岳雷过招,弟妹们在一旁观摩学习。

“杨教习”的教学工作自此进入角色,不时在岳家和杨府交换场地。

让杨峻暴汗的是,几乎让他出丑的岳雷枪法,竟然大半出自岳夫人李氏所授,只是这位嫂子从来不会在杨峻面前展示枪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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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秦哪,备马!老爷要去游西湖!”老杨忙了20多天以后,终于安下心来,打算认真领略这个时代的“水光敛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毕竟是出自本朝大家苏大胡子的手笔,应该最为接近现实中的美景吧。

“老爷!”不知道是春梅还是秋香在背后怯怯地叫道:“婢子们也想出去走走,不知可好?”

老杨一愣,不由得大感自责:这几位作为礼物到手的女孩子,不管怎么说,也比岳雷他们几个大不了多少,还是孩子心性,就算再怎么早熟,总不能这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成天关在家里陪自己练“枪”吧?时间长了,没准闷出病来。

“好呐!姑娘们一起出去,老秦哪,去车行叫辆车!”

杨府内欢声雀起!

莫须有

第六十一章 … 哪来的没毛大虫!看打!

出了涌金门,过钱王祠、清波门、钱湖门、雷峰塔,沿苏堤穿湖而过,历跨虹桥而上孤山,辰时出门,午时已经到了秋鹤亭,老秦显然不是第一遭安排这等游玩,一行人车马未到,老秦早在此间安排好了午宴。

东坡肉、西湖醋鱼、蟹汁桂鱼、龙井虾仁、虎跑素火腿、西湖莼菜汤,大小时鲜,满满的一大桌,老杨全无尊卑观念,招呼老秦及车行的人同席,却被老秦尴尬地拒却了,酒楼的管事早已经为厮仆们另备一席。

绍兴黄酒,味甘、色清、气香、力醇,老杨与众美婢投壶作乐,饮至酣处,举杯向西湖,把酒凭栏,迎三秋桂子送来的芬芳,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畅到了极致。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楼下歌女,繁弦翻动,清越的歌声绕梁而过,洒满西湖。

“老天待老子不错,虽说小商河畔险了一点,可如今也让咱家得偿所愿!这一杯,酹谢这贼老天罢!”

哈哈大笑中,杨峻将一杯黄酒泼向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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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乐极生悲,老杨开始有点明白了。

申时初,一行人别过孤山,堪堪将到段家桥时,前方却是一阵混乱。

“老爷,咱们是不是避一避?”老秦在马前,一张脸有些发苦。

“怎么啦?”杨峻此刻酒意正发,携美游湖正到兴头上,听闻要回避,有些不爽。

说话间,前面老姑少妇,小贩商贾,已经纷纷倒退,后面几位凶神步伐摇动,见人就打,见摊就砸,显然已经大醉,眼下正借酒发疯呢。

“老秦啊,这是……”

杨峻瞬间明白过来,这些东西大概便是临安无赖子之流,没毛大虫一类东西,便没再深问下去。

可能是杨府这一行人车马众多,十来个人虽然不算大的队伍,在这一片逃跑的人群中却如中流砥柱,霎时引起了几名凶神的注意。

“哟!瞧这车儿可好看!不知道里面的……嘿嘿嘿嘿……”一名汉子,满脸酡红,掀衣露怀,手中桂枝轻指杨府车马,嘴上颇为放肆,竟然没将马背上的杨峻看在眼里。

其他三位伴当哈哈大笑,纷纷凑拢。

“老爷……”秦榉脸色大变,轻轻牵了牵杨峻的马缰。

杨峻面沉如水,酒意一点点上涌,慢慢地竟然嘴角上翘,露出笑意来。

“老秦哪,这几位究竟是?”老杨翻身下马,一边问道。

“这是诏谕江南……”老秦一边答一边颤手。

不过这话可是说得慢了些,杨峻看那根桂枝堪堪伸到车帘前,车内的美婢已经发出惊呼,轻轻伸手,拗过桂枝,嗅了嗅上面残留的桂花,负手站在车前,似笑非笑。

莫名其妙失却桂枝的醉汉向后一个踉跄,怒骂道:“作死!……”

随即却骂不下去,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上竟然出现大片血痕,居然就在这桂枝一夺之间被拉伤了一片。

“剁了这崽子!”后面几位看着不对,纷纷从靴筒里拔出短刀来,看着杨峻不知深浅,叫得虽凶,却一时不敢俱上。

“哈!——”

终于有一位沉不住气的,脚下浮动,直扑了上来。

杨峻本待一踢,却及时收脚,侧身让过刀锋,拗过对方持刀的腕部,反向一拧。

“咔嚓!”

一声脆响之后,才是刀子落地的叮噹声。

“啊!——”一声惨叫响彻了西湖,那汉子捧着彻底废掉的右腕,放声嘶嚎,全无刚才的凶相。

旁边的几位看到这幕,都是大惊,却不知该进该退。

“不知进退的东西!”杨峻意犹未尽,从车伕手中夺过鞭子,兜头兜脑地抽过去,一时间刀子满地,几名汉子一头一脸地鞭痕无中生有地怒放开来。

“妈呀!——”

一向是自家欺负人,哪里曾被这样欺负过?这几个家伙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等清醒一半时,第一反应便是撒腿开跑,杨峻最大的乐趣之一便是追杀败军,那几个家伙喝得远比他多,跑得不快,一路上抽马一般直打上段家桥,看看跟家人离得远了,才放了几个衣衫破败,鲜血淋漓的家伙一马,掷下马鞭,恨恨而返。

老秦一直垂着头,不敢多吱一声。

看到自家老爷欺负人,他竟然一点也没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倒是车中的婢子们一阵欢呼,庆贺自家老爷不仅在床上威风八面而已。

大佛寺外,一行人居高临下,点滴不漏地看着这一切。

良久,一顶鸾轿中伸出一支纤纤素手,递出一纸素笺。

老杨返回到钱塘门时,正考虑要不要到岳府去坐坐,身边一骑经过,扔出一纸素笺,正落入老杨怀中。老杨揭开,匆匆浏览了一眼,脸上大变,四处看看,做贼一般塞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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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九佳期,邀君过府一叙,君子莫负良辰!”

短短一行字,边上是地址和时间。

明日正是重阳!

靠!这不跟地下党接头一样的么?

大宋枪神还怕跟女孩子约会?!

老杨回想这些天来见过的人,能够跟自己写这东西的人绝对屈指可数,而最让老杨心动的那位却是可能性最大的!

老杨什么时候当过逃兵!

“莫负良辰”?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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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谕江南使府上的几位,被杨都统打得颇惨,回去后大门紧闭,连临安府上门问案都吃了闭门羹!”

一位小贩模样的人站在书房门口,轻声说道。

秦桧伏在案上,手下不停,一幅三尺墨兰,缓缓从笔下流出一片长叶来,初时面色如水,后来竟悄然微笑:“还有么?”

“积善坊后的那位姑娘,好像对这位都统有些意思,今日传了一张纸笺过去,不知道写的什么。”

秦桧微笑摇头,随即纵声大笑道:“好!妙极!”

数滴墨汗从笔端洒出,污了案上宣纸,秦桧随手在纸上擦了擦羊毫,将这张宣纸揉成一团,扔入案下的藤蒌中。

“这位杨将军,倒有意思!”

秦桧手捧茶盏,站在门口,看着涌金门方向。

“叮嘱府中,未得本相允可,不得招惹杨再兴!”

“是!”

旁边闪过一名老者:“只是那几位?……”

“管不了的,就不必管,让他们吃吃苦头也好,莫将我朝觑得无人了!哼!”

莫须有

第六十二章 …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束手!

九九重阳,桂子飘香,菊满临安。

西湖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城内自不消说,大理寺至朝天门,沿街俱是各色菊花,当真满城俱带黄金甲,战火渐远,民生复盛,各名园俱办菊花赛会,官宦仕女齐聚,赏菊花,品菊花酒,尝菊花糕。城外的游人享尽秋游之福,栖霞山、玉皇山上,遍插茱萸者占满通途,年长者以助长寿,年青者却以游乐为要务。其间不乏来自北方的背井离乡者,于高处北望,设案拜乡茔,洒泪念故土。

杨峻在家,被摆布得团团转,重阳祭祖之礼可简可繁,但老杨最为痛苦的则是压根不知道自己(杨再兴)的先祖名讳,老秦连黄纸都写不下去,最后只得以“杨门诸先祖”的说法草草了事,重阳餐也与平日大不相同,菊花酒、重阳糕之类是头一天就做好了,可是重阳家宴毕竟菜品繁多,这些从秦府简拔而来的厮仆们多经此事,准备起来倒也有条不紊,上百两银子花出去,湖蟹海鲜俱全,满院菊花,居然也有些大户人家气象。几名婢子到现在也还没有分出个尊卑来,祭祖时没有人敢跟杨峻跪在一起,只好一字排开跪在他身后。

午宴时正堂中摆了一桌,老秦头在杨峻的坚持下,第一次坐上了大桌,其他厮仆还是在院内摆开两桌。不过老秦始终不敢正对杨峻,畏畏缩缩地坐在桌角,看着杨峻与诸婢调笑,酒喝得老大无趣。倒是杨峻还念在这些日子来老秦还算勤勉,没忘了让诸婢敬了老秦几杯,让老秦受宠若惊。最后老杨看老秦实在难受,挥挥手让他到院中去了,老秦这才威风八面,在院中吆五喝六,喝得不亦乐乎。

下午是出游的时候,杨峻让秦榉安排厮仆,买了几本中品菊花,十来两银子那种,给岳府送过去,送给秦府的却是花上百两银子的上品,当然了,两家府上都少不了菊花酒和重阳糕之类的小东西,这还是在老秦提醒下才去办的。

让老杨心如撞鹿的,却是今晚的“莫负良辰”。

人在西湖,老杨心不在焉,连与俏婢们调笑的心情都没有多少,一心只想着“烟笼芍药”般的帘后美人,那种成熟丰韵的美,与这些年少婢子们相差不只里许,味道又自不同,让老杨心痒了多日,岳飞临走时说的“须在意名节”的话,此刻早已经被菊花酒浇融得无影无踪。

酉时初,天将薄暮,老杨已经猴急地跑到积善坊后巷内,死巷尽头处,左边高墙上一面朱漆大门,瑞兽衔环,人车俱缈,清静得不似临安城,倒像是世外隐居的所在,有一点“中隐隐于市”的味道。主人选择这里,颇有不愿意多受骚扰的意思。这巷尽头还有一种“禁地”的味道,连穿街过巷的小贩匠人也不愿意到这里来。

叩响门环后,许久才有人应声,大门却只开了一条缝,一名老妪露出半边苦瓜脸来:“何人在此喧扰?”

言下颇不客气,一双眼上下打量杨峻。

老杨难得地收起小性子,拱手道:“殿前司杨再兴,应主人之邀,还请婆婆通禀!”

“呵呵!是杨将军?!这不须通报了,家主人早已等候多时,老婆子得罪佳客,还请杨将军海涵!”老妪一张脸立即笑得如今日大街上的的“万岁菊”,缓缓将门拉开。

老杨听到“佳客”二字,不由得心下一跳。

宅院并不甚大,也就跟杨府差不了多少,但房舍更少,园林更佳,眼下满园各种菊花,将幽香溢满高墙内的每一个角落,味道与杨府相较,却是清幽得多了。老杨自愧了一秒,立即释然:“老子又不是女人,搞得过这些花样才怪!”

园中故意以竹篱分隔,有些出世味道,大大地冲淡了主人的富贵气。

入堂前,门外一道低矮的藤门,上缠各色菊花,本来这也算临安城一种风俗,只是多见于茶楼酒肆,寻常人家若按此办,不是显着俗气,就是有贵客上门,以此为迎宾的举动。

堂上只设了两张案几,主位仍放在一幅宽阔的纱帘后,客席才在堂中右侧。数名婢子立在屋角相候,光线尚明,犹未掌灯。

杨峻至此,终于肯定了家主人的身份:其他人也不会玩这种排场。

见杨峻进了门,老妪为前导,两名婢子忙上前服侍安座。一名婢子却到后屋内去了。

须臾,不闻脚步声,帘后佳人却娉婷现身,缓缓入座,堂上十来支明烛点亮,薄薄的纱帘形同虚设,虽然仍让老杨有些遗憾,却已经足以将帘后佳人看个清楚。

“杨某……”杨峻知机地离席,就要下跪,却被阻住。

“杨将军,此是柔福私宅,不必多礼!”柔福公主在帘后轻挥柔荑,两名婢重侍杨峻坐回席间。

柔福坐在帘后,半倚座榻,却一时间没有再发一语,隔帘似能看到柔福满面的愁容,杨峻心下居然有些轻微的痛意。不过老杨若是单骑破阵,举枪厮杀,那是万举万当,眼下这般面对小儿女家的轻愁浅恨,却是无从排解,有力无处使。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万人敌的猛将,当此情此景之际,也须束手。

“谢杨将军枉驾,柔福只怕将军事忙,不肯见顾。”柔福半晌后轻垂螓首,幽幽叹道:“万劫余身,将军之恩,实在无以为报,将军明白柔福心意便好。”

杨峻一张老脸顿时飞红,实在不知道应该说“明白”还是“不明白”,两者皆有余病。

“重阳佳景,昔年在开封府时,须热闹得多了,如今却……柔福为将军略备薄酒,还请将军不要见弃才是……”

说话间,几道应景的精致小菜已经布上,无非菊糕蟹之类,与今日午间在鹤秋亭所用的并无多大差异,只是器具精美,远非市间酒肆可比,菜品形色味俱佳,更远胜湖边所烹。

可是菜已盈席,却不知该如何开嚼,老杨怔在那里,听不到柔福说话,竟然不敢动手下筷。

杨峻呆座一阵,实在受不了这等冷清,举起酒杯:“昔年靖康之难,杨某在两河间多见大宋子民情状,凄惨不堪,实恨番贼荼毒,故战阵之上,遇敌多无留手。公主能够得脱大难,得圣上如此宠渥,实是可贺,当此佳节,杨某敢以杯中菊酒,为公主上寿!”

言未已,帘后竟然传出轻微的啜泣声。

老杨大感无趣,更加手足无措。

莫须有

第六十三章 … 缀补乾坤,是男儿本份事!

“杨某罪过!”

杨峻只道是自己误触了柔福的伤心事,放下酒杯,缓声赔罪。

“杨将军哪有罪来!柔福不过心伤上京诸人,自惭自恨罢了!扫了将军佳节好意,将军勿罪才是!”

柔福哽咽着解释,言下颇为谦冲客气,却让老杨更加难受。

本是冲锋陷阵的勇汉子,却在这温柔乡中面对佳人垂泪,无计可施,情何以堪!

“阿蛮留下来为杨将军斟酒,李姥姥,带人下去吧。”

柔福低声吩咐,那老妪深深躬身一礼,带着众人退去,偌大厅堂,烛光中只有一名俏婢侍立身后,杨峻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那年开封城破时,柔福本该死了!……”

帘后佳人语声幽咽,若断若续:“父皇和韦妃都强劝柔福,不可轻生,却哪里知道,原以为忍一时之辱……”

杨峻隔帘都能看到柔福脸颊上滑下的两行清泪。

“后来到了上京,柔福就当自己已经死了,不过一具行尸走肉,哪曾想竟然被那……那狗贼将柔福和韦妃……柔福那时才知道何为‘生不如死’!呜呜——”

柔福的哭声先是幽幽咽咽,后来竟然变得撕心裂肺,不可抑止,人也伏靠椅榻,再也起不来身。

杨峻微微动容,眼圈也有点发红,回头示意一下,侍女阿蛮才到帘后,为柔福拭泪。

“十年前,随侍的阿蛮逃出来,找到柔福,愿带柔福同归大宋,后来……贼子紧追不舍,阿蛮舍身,与柔福换衣,终是惨死刀下,形容俱非……”柔福轻轻拭着一旁那位阿蛮的泪脸:“南归后,找到阿蛮的这位妹子,柔福还是叫她阿蛮!”

阿蛮伏身椅侧,也是泣不成声。

“九哥虽然宠柔福,这十年来,哪一夜不是噩梦相伴,中夜难眠!只要梦到那贼子,柔福再不敢睡,须阿蛮作陪直到天明!……日间只要念及此事,切齿啮心,饮食俱废!这十年间,实在了无生趣,倒不如当初跳下开封城,还一了百了,如今若轻生,又恐对不住为柔福而死的阿蛮……”

杨峻心中悯然,杯中美酒也似索然无味。

“将军神勇,为柔福报此大仇,虽家国犹不全,可是看着那贼子死在面前,这半个月来,柔福才真的睡得着,吃得下,皆是拜将军所赐!……”

阿蛮缓缓将纱帘挂起,露出宜嗔宜喜的一张俏脸来,虽然犹自梨花带雨,却已经勉强带上一丝笑容。

柔福轻移莲步,走到案边,盈盈向杨峻拜倒。

杨峻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看到一对玉兔如要脱出,心旌摇动,情难自抑,热血上涌,血脉贲张!可在这关键时刻神智稍复,转瞬间却如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当朝公主正向自己跪下!

“公主请起,折煞杨某了!”

杨峻忙离席拜倒,伏地不起——这若是传了出去,被谏官参上一本,这刚上任的副都统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扑哧”一声,却是阿蛮在一旁破啼为笑。

这你亦拜倒,我亦拜倒,加上红烛高照,不正像一对新人么?!

跪在地上的两人转眼明白过来,一抬头相距不过尺许,鼻中闻到醉人的謦香,杨峻老脸通红,忙不迭地爬起来,入座时又碰掉了筷子,桌上桌下叮噹作响。柔福也是红霞满面,回到椅上后半晌不敢抬头。

阿蛮左顾右盼,瞧着两人尴尬样,忙出面圆场。

“将军且用菜,这酒怕是冷了,阿蛮这就叫人暖酒去!”

“不!”杨峻和柔福同时叫了一声,不过两个人的声音加起来也大不过蚊子,阿蛮又是一笑,俏生生地出门去了。

这下子厅堂中的两人之间,一种莫名的气氛开始蔓延,难以名状,更让人开口不得。

“杨将军且尝尝菜,要不要让厨下也热一热?”

还是柔福身为主人,知道冷落客人不该,开口劝菜,杨峻支吾两声,夹了两筷,却是味同嚼蜡,连吃的是什么菜都不知道。

柔福在帘后轻叹口气:“柔福今日这些话,便是对九哥也不曾说过——难得将军肯听柔福唠叨——只是这些话一说了,不知怎的竟好过了许多,却是让将军为难了,柔福罪过,连重阳也没让将军与家人同聚。”

杨峻放下筷子,喟然叹道:“公主说哪里话来,国家遭难,山河破碎,缀补乾坤本是男儿肩头之事,怎么却让女儿家承受这等磨难,还好老天庇佑,毕竟让公主得以南归故国,家人团聚。杨某当初于乱世中附贼渡日八五八书房,兵败之时,妻离子散,至今踪影渺无,还不知死生何地!兵败城破,与儿女辈何干,乃横受此灾!杨某有生之日,当不会再令贼子南下,大宋子民蒙尘!”

柔福本来还听得慷慨激昂,心下暗赞,听到后来,却知晓杨峻眼下孤身一人,无妻无子,甚至话中隐约还有护花之意,不觉大是娇羞,垂首不语。

老杨本是无心之语,待看到柔福反应,细细回味,差点掌嘴:这话不等于插标卖首么!

阿蛮这壶酒暖得颇久,进来时看到柔福娇羞模样,再见到杨峻一副牙疼模样,心中倒有七八分知晓,虽然距离事实情节尚远,但与眼下形势竟然有几分相符。

“将军为阿蛮的姐姐报了大仇,也是公主恩人,能为将军斟酒,是阿蛮偌大的福份!”阿蛮一边为杨峻斟酒,一边絮絮叨叨地念道,一番心意尽在酒中了。

“杨将军,请!——”

柔福举盏劝酒,脸上却不觉得又再一红:这算不算喝——那个酒?

杨峻见势头不对,应也是错,不应也是错,干脆酒到杯干,不论柔福劝,还是阿蛮敬,只要酒到面前,都是仰脖子一饮而尽。

这绍兴黄酒本来就是入口好喝,后劲却大,暖过以后,醉时一丝不觉,月上中天时,杨峻已经不省人事,口中喃喃只道:“谢公主赐酒,他日公主烦闷,不妨便叫杨某来!”

柔福脸上,不知是悲是喜,竟然怔住,不再发一语。

“公主!——”阿蛮见杨峻已经不支,有些焦急地望向柔福。

“备车,送杨将军回府!”柔福和声吩咐。

“公主!——”阿蛮失声道。

“去!——”

柔举杯对着杨峻,默默地一饮而尽,玉颊上,两行清泪缓缓而下。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杨峻醒来时,温香软玉满怀,失声叫道:“柔福!——”

莫须有

第六十四章 … 祸福隔一线,进退俱难!

九月初十日,辰时。

“杨太尉所部溃散后,兀术军与王兹、萧宝战于宿州,两位统领力战不敌,已退至淮北,已报番贼入宿州后大纵屠戳,城中宋人十不存二三!”

垂拱殿内,赵构与秦桧等全无重阳佳节的闲适,三省所获军报无一处能让赵构开颜。其实胜仗还是有的,永兴路经略安抚使王俊败金人鹘眼郎君於县南,杨政军统制邵俊败金人於陇州陇阳县牧牛镇,河东统制王忠植克石州,但这些杂在杨沂中大败消息中的胜捷报,要么水份十足,要么微不足道。赵构最为在意的却是杨沂中这一路,不仅是因为它代表了直属临安的宋军精锐,更因为这一路的胜败将左右大宋下一步的军政方向!

“陛下,淮南诸州县奏请退保,知河南府李粤奏请移治於白马山,还请圣断!”勾龙如渊见赵构在御椅上以手覆额,闭目不语,知道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最佳时机,偏偏这些奏折急如星火,一刻也耽误不得。

“诏许!”

赵构心如汤煮,却不得不外示以暇,轻轻挥手答复。

侍郎们自去拟旨,秦桧见人少了许多,才上前道:“圣上勿为国事如此劳烦,臣料那兀术虽连胜数场,却并无渡淮南下之虞!或者不日内将退军矣!”

赵构稍微振奋了一点,心中却如被两块巨大的石头挤压了一下,呼吸都颇为困难:“爱卿此话,可有淮北消息?”

“淮北、河北诸路细作近日不断有军报至三省,据臣所知,那兀术河北军粮牛马均不得南下,河北李兴、梁兴诸路义民所获州县无数,南北隔阻,兀术并非后顾无忧,且幽燕以北,青草将枯,以臣昔年在贼营所知,贼军不待来年开春,牛、羊、马之属均不足敷大军所用,故眼下虽步步南来,却是以退为进,不日必班师矣!”

赵构面上笑容微微泛起,心里却已经问候遍了秦桧的祖宗十八代。

(“你敢让朕焦虑了多日,才说这话!莫不成那兀术一进一退都与你有干?秦相!”)

只是这话却不能宣之于口,只好褒奖秦桧分析得好!大宋有如此贤相,朕复何虑。

看到龙颜渐悦,秦桧才支出勾龙如渊等人,悄悄近身御案侧:“陛下,臣有一事,与那柔福郡主有关,不知……”

“且奏来!”赵构不是特别八卦的人,却对与柔福有关的事情比较感兴趣。

“昨日亥时,新任殿前司右军副都统杨再兴,从郡主府上出来,坐的是郡主的车轿,据说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噢?!有这等事?……”赵构一副吃惊的样子,脸上却不明喜怒。

(“秦相啊秦相,若这等事还等你来报,朕这御椅就让与你坐了!”)

“圣上看,此事……”秦桧眼角紧紧盯着赵构,仔细观察赵构的每一丝最细微的反应。

“爱卿有话不妨直言,朕赦你无罪!”赵构有点受不了这种吞吞吐吐的话。

“杨太尉战事颇不顺利,杨都统是我大宋无敌勇将,陛下看,是否调杨都统到泗州助战?”秦桧这才提出自己的建议。

赵构盯着秦桧,半晌不发一语,秦桧被看得心里发毛,赶紧低下头来。

“柔福儿!……”赵构幽幽叹道:“朕这妹子,多经磨难,便是在这临安城中,十年来也是了无生趣,每问及上京之事,饮食俱废!可怜!……当年朕为她尚附马之事,选尽了朝中文武,才选上了永州防御使高世荣,谁知她竟然……只苦了高世荣,这也算天数,不可强逆,秦卿为朕观风天下,此事不可多令人所知……由她去吧!……”

秦桧默然,知道自己又揣摸错了赵构的心思。

当权相一再的掌握不了皇帝心思的时候,危机就会出现。

不过掌握在秦桧手里的牌,并不是对赵构心思的掌握,而是对宋金之间大局细致入微的了解,这种小小的不统一,并不会对秦桧的地位构成真正的危胁,除非岳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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