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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始无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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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绪闹到这里,算是告了一段落,他身体往后靠,腿向前伸,摆了个开放的姿态,正色起来,开口说了他的正经话:“这么多天,你一条信息也不回我,我就当你在考虑怎么回答我的问题。现在,我来都来了,不管你想好没想好,那三个问题,我都要一个答案。”
“第一,你还想要我吗?”
“第二,如果不,那我可以想要你吗?”
“第三,如果还想,你愿意跟我去见老爷子吗?”
第十五章
在说这句些话的时候,蒋东维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件非常非常久远的小事情。那年蒋韩勋刚刚上中学,他原本满以为他会选择跟自己上同一所学校,结果蒋韩勋不声不响地选了另外一所,他是全家最后一个知道的。
后来他去询问他原因……准确地说,是质问。
事情过去那么久,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以往也不曾完整想起。然而此刻,脑子里却清晰地浮现当时的画面。他带着两个常常一起玩的同学,开着新买的摩托闯进蒋韩勋的学校,把人从社团活动里拎出来,在许多人的围观下,气势汹汹地,也问了他三个问题。
“为什么要来XXX学校?”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就那么讨厌跟我在一起吗?”
这个画面穿越时间钻进他的脑海中,让现在的他感到一丝触目惊心。他真的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这样对蒋韩勋说话,脸上、眼睛里、语气中,都带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指责姿态。他不禁急着在记忆中搜索,自己是不是经常这样对待这个人。
而答案令他后背发凉。
今天,在蒋韩勋醒来之前,蒋锡辰也全盘交待了他出游前的状态,还提醒过,“勋哥的妥协,不是你的赢”。
他心情烦躁,没有搭理小屁孩这句话,心里倒是明白,话是大实话。加上脑子里回想起的这件事,他简直已经能想象蒋韩勋给什么答案是怀着什么心情了:如他意,不过是一如既往的迁就;不如他意,是另有追求。
两者都不是他想要的,尤其是后者,恐怕不是他轻易能扭转的——就像那年他追去质问一样,蒋韩勋面对他的三个问题,只回了一句“我喜欢这个学校的射击课,你那边没有”。
射击课,是当时的蒋韩勋心中,高于和他在一起上学的追求,他做了选择,他就没有办法把人拽回去。其实,现在和那时候一模一样。这一点,早在蒋韩勋收拾行李离开他回国来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的,只是不愿意多想罢了。
想到这里,他已经失去了对答案的执着,在蒋韩勋回答之前,识趣地摆了摆手:“算了,你不要勉强回答我。”
说罢,看了蒋韩勋一眼,只见对方神色明显一松,是为难被释放的表情。他们彼此之间,的确太熟悉了。蒋韩勋能将他摸透八九成,他自然也不遑多让,但凡用一点心,看穿蒋韩勋的心思和打算,有什么难。
只是,一个表情就验证了自己的判断,实在好不甘心。
他顿了顿,把急切的情绪摁回肚子里,以退为进:“这件事放一放吧,二十多年都过来了,我也没有那么着急。”
蒋韩勋低首垂眸,回道:“嗯。”
病房里又安静了,夕阳色彩异常浓重,将房间镀出几分晦暗不明的意思。他们相对坐了一会儿,气氛渐渐从刚才的对峙中缓过来。
蒋东维头一回做那个打破沉默的人,先开了口:“我这次回国走得匆忙,很多事情都没有安排,呆不了太久。老爷子也不知道我回来过,你别跟他吱声。”
蒋韩勋点点头:“好。”
蒋东维:“等曲医生给你做的检查结果出来,我就回去了。他最近也休假,你不用急着把人赶回去,我拜托了他陪你几天,接下来想去哪里,带上他吧。”
蒋韩勋听了,脸上显出几分吃惊,但没有反对,仍点头应道:“好。”
“我都说完了,你呢?”蒋东维盯着他,神色认真严肃,“你回国来,不是就只想给小辰打理公司吧?我听说,你动作很快,这一个多月,已经给他们搭好几盘棋。休完这次假,是不是该回美国来了……”
“东维。”蒋韩勋打断他,抬眼与他对视,也认真严肃,“你应该知道,我在美国管理和接触的项目,都已经结束或移交,那里没有我的事务了。”
“你什么意思?”蒋东维脸色一沉。
蒋韩勋淡淡地回答:“我不会回美国和你一起工作了。”
闻言,蒋东维霍然站起身,眉头深蹙:“蒋韩勋,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真的想离开我吗?”
蒋韩勋:“这不是一回事……”
“这是一回事!”蒋东维往后退了半步,接着又向前跨了一步,逼近蒋韩勋,“你处理掉了美国的工作,小辰这边的事情你也手起刀落速战速决,你根本没想长期管他,国内其他业务现在都在老爷子和林怡手里,他们还精神抖擞得很,轮不到你来插手。你下一步要干什么?离开蒋家吗?”
他的气势咄咄逼人,蒋韩勋脸上波澜不惊,听罢他这一长串逼问,眼神也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短暂得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已经足够蒋东维体会它的含义。
“你真的打算离开蒋家。”他退了回去,不久前才摁下去的情绪搅成一团易燃易炸品。
面前的蒋韩勋对他的结论,不做否认,便约等于默认。那份已经做了决定、他无从影响和更改的态度,让他肚子里那团易燃易炸品没有出口,憋得心疼。索性转身掉头,离开了病房。
而身后的蒋韩勋没有挽留。
蒋东维这一走,就没有再在病房出现。晚上,蒋锡辰结束下了通告,回医院看望二哥,带了两大袋水果。大冬天的,花色竟然还挺多样,连热带水果都有。
“你跟大哥,又吵了?”他放下袋子,指了指满桌水果,“他让我给你送水果,什么都要,我助理把超市都掏空了。”
蒋韩勋回:“谢谢。”
蒋锡辰面对椅背坐下,剥了个橘子递上去:“来,哥,吃个橘子。”
蒋韩勋接了一半,抬头看着蒋锡辰,道:“我爸……我是说韩彬,他生前很喜欢喝茶,还研究过种茶。部队里其他叔叔都说他,年纪轻轻的,活成了养生专家。”
“哥……”蒋锡辰若有所悟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记得他跟我说过,等他退了,就找片山头种茶叶。小辰,你说,如果我替他做这件事,他会不会开心?”蒋韩勋没有停顿,把话说完。
蒋锡辰放下另一半橘子:“你想在这边投资吗?”
蒋韩勋:“不只是投资,我想留在这里做这件事。”
蒋锡辰一惊:“'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你不管蔚蓝深海了吗?”
蒋韩勋道:“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找我。目前我也不会马上离开,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带一带楚总监和段总监,我会等蔚蓝深海的架构和整体运营成熟起来,再全部退出。当然,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蒋锡辰直接忽略他最后一句话,问:“你跟大哥就是因为这个吵架的吗?”
蒋韩勋不语。
“他要疯了。”蒋锡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你们在工作上都打着配合战,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董事会、合作伙伴、客户,都习惯你们一起的工作模式,他想都没想过你会退出……他会疯的。”
“他会成长的。”蒋韩勋淡淡地说。
对此,蒋锡辰不置可否。蔚蓝深海目前的发展得益于蒋韩勋的加入,但毕竟不依靠蒋韩勋而生存,对于蒋韩勋终将离开,他也心中有数,早有准备——虽然没想到是这种离开。
“你打算怎么跟老爷子说?你觉得他会放你离开蒋家吗?”
蒋韩勋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类似自嘲的笑容:“会的。”
看着他的神情,蒋锡辰当即明白了。
蒋勤茂以前也许不舍得放走一个辛苦栽培的得力养子,但现在他一定会同意的。毕竟,没有哪个当爹的,希望两个儿子在眼皮子底下搞对象。比起这种令人绝望的情况,失去一个臂膀相助,不算什么。
作为蒋家的不孝子之一,蒋锡辰无话可说。只得耸耸肩,又剥了个橘子,递一半给蒋韩勋,自己吃一半。两人各怀心事,互相沉默。
隔天,曲医生做的体检结果就出来了:一切如常,没有大碍。
曲医生把一堆普通人看不懂的图拿到病房去给蒋韩勋看,自前一天傍晚走掉就没再出现的蒋东维,这时匆匆过来看了一眼。他来时,已经一身西装革履,身披大衣外套,拖着个短途出差用的黑色行李箱,显然马上就要走了。
进了病房,他也不同蒋韩勋说话,只听曲医生解说。末了,把所有图纸和片子都收了:“这个我拿走,没问题吧?”
曲医生想了想,同意了。
他小心把东西装起来,收进行李箱,这才转身望向蒋韩勋,道:“'辛普森计划’出了点问题,我要马上回去了,你注意点身体,听曲医生的话。我……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蒋韩勋看着他,才意识到外面降了风雪。因为,蒋东维的眉毛上挂着湿润,连一双眼睛里也好似起了雾。这双眼睛就那样望着自己,与以往仿佛有了些不同,可又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同了。
他一时忘了回答。
“我走了,再见。”蒋东维望了他半晌,放轻了声音道别,然后拉起行李箱,大步果决地朝门外走去。
蒋韩勋静静盯着他的背影,一直看着他自转弯处去了电梯的方向。
第十六章
在医院躺足三天之后,蒋韩勋出了院,蒋锡辰也放心了,直接赶往下一个行程。蒋韩勋一时没什么好的的安排,同曲医生商量着,又回了杭州。
这次是奔着龙井山去的,自然直接联系了司机阿旭。
接到他的电话,阿旭听起来有些喜出望外,主动推了其他活儿,到高铁站接他们,同来的还有安导游。蒋韩勋对此没有太大意外,倒是安导游有一些拘谨,等他们上了车,就转过头来为九华山的事情道歉。
“那天真是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您,职责有失。后来又急着带团回来,也没有很及时去探望您,还好您又回来了,给了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蒋韩勋抿抿唇角,笑意和善:“没有,是我不对,给团里添麻烦了。”
安导游看上去不擅长社交客套,听了这话,拘谨的神色略松了松,没有再客套下去,只说:“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今晚让我给你们做一餐饭吧。”
闻言,蒋韩勋还没表态,驾驶座上的司机扭头瞥了安导游一眼:“你做什么饭?做饭油烟太重,没事儿别沾染,来给我打个下手就行了。”
安导游道:“那怎么行,我是专门向蒋先生赔不是的。”
“我帮你赔,跟你自己赔,有什么区别?”阿旭脱口接道。
安导游这边一下子就红了耳根,眼神立即垂下去,没敢再和蒋韩勋他们对视,接着转回头去,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在外面说话,注意点。”
阿旭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蒋韩勋和曲医生,正好对上蒋韩勋的目光,见蒋韩勋十分平淡,似乎将这透着某种端倪的对话视若平常,便放松了。两人在镜子里相视笑笑,算是心照不宣了。
片刻,阿旭收回视线,对安导游轻声细语哄道:“知道啦,我这不是看你身体不好,想帮干点体力活吗?何况,蒋先生是要来看我们家茶山的,我不得招待招待吗?”
阿旭默然,少顷,点点头。
车到山上正是饭点,阿旭开着车在自家门口转悠了一圈,没停下来,有些为难地回头对蒋韩勋道:“我家今天可能不剩房间了,蒋先生,你看,要不今晚住小安家?他那儿不是民宿,平时就他一个人住,房间肯定是有的,就是得收拾。”
安导游补充:“我常常出团,家里也很少有人住,可能会落点灰尘。”
蒋韩勋听了,询问地看向曲医生,后者摆摆手表示不介意,蒋韩勋自然也不介意,点点头:“没问题,麻烦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蒋韩勋再来龙井山,阿旭就对他真诚亲近了许多,有些当朋友看待了。加上常年行走出租江湖,看人很有一套,脑子多转一转,便大致判断出蒋韩勋是有资本实力的人,对他们这里很感兴趣,因此,嘴里滔滔不绝,讲的都是实在话,给的都是实在信息了。
一顿饭的光景,蒋韩勋对山上村民经的营销售模式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这里虽然都是小作坊制茶,挣的是游客钱,看上去价格都直接贴在墙上,简单粗暴直接,实际上这部分的销售并不是茶农最为看重的。
他们看重的是自己那几斤真正的好茶,这样的好茶,轻易不示人。除非是面对熟人、碰上神人、遇到有缘人。熟人是知道情况的,神人是看得穿的,有缘人就比较随机了。
“实不相瞒,其实上次你来的时候,我爸很喜欢你,我们家那点好茶,他差点就要给你看了。可是你太大方了,他觉得你太有钱,跟你分享没意思。”阿旭酒过三巡,比先前更坦诚可爱,说到这里,直摇头。
太有钱也会被拒绝。这真是挺新鲜。蒋韩勋举杯跟阿旭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问道:“那这次呢?”
阿旭咧嘴笑开:“这次,你是我朋友,我请我爸给你看。”
蒋韩勋又敬了他一杯酒。
最近这个时间点,是一些公司喜欢搞集体旅游的时间。这次也巧,好像同时有几家公司都来了山上,把几家热门的民宿全包了。阿旭家里连他自己住的地方都没了,他饭后回去转了一圈,就又回到安导游这边卖惨,安导游自然把人留下了。
房子后面有一片庭院,饭后睡前,四人在这片庭院里闲度时光。
起初,阿旭兴致勃勃同蒋韩勋说自家的茶园,和自己的父亲不一样,他一点也不嫌弃蒋韩勋“太有钱”,估摸着蒋韩勋的心思,一个劲儿推销那片茶园,讲着自己对那片土地和那些茶树多年来的规划,俨然把蒋韩勋当成了风投金主。
“蒋先生,您别笑话我,我就想逮个机会挣钱……挣了钱,我就,”他吸了口气,眼睛也跟着闭起来,再睁开,目光就落在了安导游身上,嘴角扬起一笑,“我就可以跟我爸说,我要和小安过。”
安导游一声阻止还没来得及出口,听到这话,情急抬起的手只得尴尬地悬空,不好意思地看看蒋韩勋,又看看曲医生。最后,那只悬空的手落在了阿旭手背上,轻轻握了握,算是坦诚面对这两个外人了。
蒋韩勋没有把这一点小细节放在眼中似的,接阿旭的话道:“如果我来这里做茶厂,做品牌,你能给我弄来多少个山头的茶园?”
阿旭听了,眼中一亮,但口中犹豫,“嗯”了半天,脸上颇为无奈:“说不好,这些年我也经常跟大家提这些,但大家热情不是很高,有些人觉得现在这样挺好,挺稳。有些人在观望,我们这里,一直都有人打这份主意,但品牌很响的那几个,早就不是我们这些能加入的了。参与新品牌,大家心里悬。”
蒋韩勋点点头:“明白,这些是我的事情,我会尽力拿出东西说服大家。你如果信得过我,回头好好统计一下,到底能拿到多少茶园,好吗?”
那当然好。
阿旭抬起手,跟蒋韩勋击了个掌,算是达成统一意见。
之后的话题,便逐渐往个人身上聊去。从阿旭口中,蒋韩勋得知,他和安导游是自小的朋友、同学。安导游本是外地人,七八岁时随母亲嫁来的,小时候经常受欺负,如今身体不好,就跟小时候被骗落水有关。
他们一同长大,感情就是这样长出来的。两人十七八岁时,安导游的母亲去世了,继父则带着弟弟搬到了城里去,把当年和安母一起打拼盖起的房子留给了安导游,此后再也不管了。这么多年,双方都没有什么来往。
对安导游来说,偌大一个世界,他身边也只有阿旭一个人陪着了。
这话,不是安导游自己说的,是阿旭说的。
他持着淡淡的醉意,望着安导游,背靠一根木桩子,反复喃喃道:“世界那么大,只有我能陪你,都怪你小时候打翻我的502胶水,把我们的作业本黏在一起,名字黏在一起。”
说这话的他,脸上笑得有些得意。那一刻,他旁若无人,蒋韩勋和曲医生两个大电灯泡杵在那儿,他一点也看不见。这两个电灯泡只好识趣地起身告别了,把庭院留给他们。
回到屋里,蒋韩勋河曲医生也道了别,各自回房去。
山中夜,说静也静,说闹,也有的是各种声音。它们分不清从哪里来,细细碎碎,有时候给人的深思充当背景音,有时候又不屈不挠干扰着人的心情。蒋韩勋就在这些不时传来的夜声中,没来由地感到烦躁。
他连续翻了几页书,没看进去半行字,终于拿起手机去翻信息。
与蒋东维的对话框中,最后一条信息还是来自他在九华山那天的。是语音,蒋东维随口跟他说了两句工作的事情,没说多少,便叹了口气,换了话题,接着大概是觉得也没意思,就不说了。
一句时长近一分钟的语音,乱七八糟说了好几件事,最后一句话不无感慨,说的是“唉,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有些话,平时听多了听惯了,再听就不觉得它有什么含义,也不会轻易被它触动。此时,蒋韩勋却有些犯瘾似的,反复听这条漫长琐碎的语音,就为了最后一句。
听了几次,他几乎有些心疼了,思念的情绪涌上来,让人很难过。
他明白,这段突如其来的情绪,是被阿旭和安导游勾起来的。即便表面上看,他和安导游的社会地位、经济条件相差悬殊,实际上,他们同病:一直以来,他的身边,也只有一个蒋东维而已。
然而,这两个年轻而贫穷的杭州小伙子,如今只要冲破经济的束缚,就敢对最亲近、最巨大的阻力说“不”。反而是什么都拥有的他和蒋东维,被其他索求和制约,各自禁锢在原地——也许,不止是原地,而是越来越远。
蒋锡辰知道他要休假前,曾问他:“除了大哥,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回答不出来,准确地说,是没有。二十多年,他早已经自问过所有问题,早已经把自己彻彻底底剖析过。他很清楚,在他的内心里,没有“除了”,只有想要蒋东维。
可是,他想平平等等地要,自由完整地要。但凡他们之间,有一个不够清楚不够笃定,有一丝被外力拆散的可能,他都宁可不要。
凡人情爱多磨难,生活艰辛与心意难平,都一样是万重山。
第十七章
蒋韩勋这个休假的后半段,完全变成项目考察。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他一直在杭州及周边的茶山、茶园里来来去去,阿旭则放了平时的工作路线,基本成了他的个人专用司机和导游。加上身边还有个曲医生在,蒋韩勋连身体状况都有人随时监测着,他这一趟上山下地的,一点顾忌也没有。
出门前拟订假期的时候,他还担心自己这么长时间怎么玩得完,结果这样忙碌起来,时间反而有些不够用了,要不是蔚蓝深海的人事发来邮件提醒他之后的日程安排,并询问是否要帮他订返程机票,他都忘了假期即将结束。
他一面给人事回复邮件,顺带给阿旭发了信息,请他来送一趟机场,一面问曲医生要不要一起订机票。
曲医生诚恳地摆摆手婉拒,表示自己自理即可,末了,又道:“不过,可能有另外一件事,需要耽误一点你的时间。”
蒋韩勋回罢邮件,放下手机,示意曲医生直言。
曲医生面露一丝无奈,但嘴角是笑的:“我有个小舅舅,不知道Leo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蒋韩勋听了,立即明白他那一丝无奈从何而来。
曲医生口中的小舅舅,其实只跟他相差两岁,是他养母的弟弟,因而叫小舅舅。读书的时候,他们三人行,曲医生偶尔会提起这个人。虽然次数不多,但足够蒋韩勋把人记住了。在曲医生的描述中,那位小舅舅是个让人毫无办法的奇葩。至少,曲医生是拿他没办法的。
少年人都鬼精灵,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联想出一个盘丝洞。事实上,那些年蒋韩勋和蒋东维凭着曲医生的寥寥数语,没少猜测他的微妙心迹。只是碍于礼貌,不曾向本人探究。
现在曲医生又提起对方,便攥住了蒋韩勋的兴趣:“小舅舅怎么了?”
曲医生娓娓道:“早年,我养母为了养我和小舅舅,辞了单位的工作去经商,一开始做的就是农业,小舅舅看着他姐姐起家,所以对农业也很有感情,自己出来做生意之后对这块也有些研究,这几天我跟他聊了聊你的想法,他挺感兴趣的,希望约你见一面。”
天降一个潜在合作伙伴,蒋韩勋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点头答应了。曲医生也不含糊,趁着蒋韩勋还在,当天就挑了个时间,让他跟自己的“小舅舅”和春通了电话。
这个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小时,蒋韩勋跟和春沟通得异常顺畅。对方是个实在的爽快人,他也不藏着掖着,把这小半个月考察的重点内容和意见都坦诚拿出来交流,那边的农业经营经验,则是他最稀缺且最急需的,彼此互补,一场好生意。
最后,两人约好了见面细谈的时间,才挂了电话。这时,阿旭正好到了。
蒋韩勋回房收拾行李,依然是大半个行李箱的茶叶,但不再是上次那批——那些都在九华山事件后,全塞给了蒋锡辰去处置。这次装的,是整个杭州,乃至整个浙江最好的茶样。阿旭知道他有多少茶,见他从房间出来,就像看见自己生活的希望,望着他行李箱的眼神都在放光。
曲医生晚些走,蒋韩勋跟他简单告了别,上了阿旭的车。
在过去这段日子拟出来的规划框架中,阿旭是重要的合作伙伴,蒋韩勋趁着去机场的路上,把自己刚刚跟和春达成的合作意向对他说了。
“安排得出时间的话,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见那位和总,来回行程的费用,算公费。”
阿旭听了,目光自后视镜朝蒋韩勋望来。他看上去有些呆住,张了张嘴,有话,又没说出来。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抓了又抓,像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些。
过了半晌,才笃定地回答:“有时间,一定有。”
蒋韩勋点点头:“那就好。”
阿旭又看了蒋韩勋好几眼,内心那点激动翻来涌去,一句“谢谢”却还始终含在口中。但见蒋韩勋已经低头在平板电脑上忙着处理工作了,只好暂时作罢。
回到北京,又是灯红酒绿的娱乐圈。
蒋韩勋离开之前留下的项目中,有两个即将举办媒体发布会。他是发起人,又是蒋家的二少爷,还长得跟个男明星似的,公司里普遍希望他亲自出席。用蒋锡辰的话说,就是“外界对你的好奇,多过对我的关注了”。
他才不想被外界关注,这种露脸博关注的提议,他最终还是推了。回到公司开完第一个会议之后,他捡起了自己作为苏娜经纪人的职责,先去澜华话剧院看了自己的艺人。
按照惯例,澜华话剧院每年都是要出新剧的,这既是澜华的招牌,也是捧新人的最好机会。去年,一部《低温》捧出了两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蒋锡辰。他一个爱豆出身的,在戏剧舞台上获得成功后,真正的好戏资源便源源不断了,转型之路正在平稳展开。
今年,剧院的新戏叫《隔靴搔不到痒》,是一出喜剧,编剧与《低温》是同一个,叫许伦。后一部,蒋韩勋去年是抽时间来看过演出的,那是一部充满探讨的作品,与“喜剧”两个字儿沾不上边,戏看完倒是够让人悲伤的。
他有些好奇这样一个作者怎么写喜剧,从苏娜手里借来剧本,翻了几页,意外地发现还真挺有意思,剧情台词都有梗,深思也有空间。
“感觉怎么样?”苏娜休息的间隙,来到他身边问。
蒋韩勋从剧本中抬起头,颔首回道:“挺好的,角色挺适合你。你刚才的排练,看起来也进入状态了,你很有表演天赋。”
苏娜笑笑,喝了一口水:“Dan也是这么说的。”
闻言,蒋韩勋有些意外:“他也看了剧本?”
苏娜耸耸肩:“全蒋家都看了。”她的表情有点揶揄,又有点无奈,“你说走就走,林阿姨三天两头就喊我回家,还经常来剧院看我,估计只要Dan松口,你们家老爷子聘礼都要送来了。”
蒋韩勋被她逗笑:“你还知道聘礼?”
苏娜吐吐舌头:“我还知道入乡随随呢!都是他们教的,尤其是谢老师,他什么都教。”
“看来你在剧院适应得不错,我至少判断对了你的潜力。”蒋韩勋把剧本递回去给她,同时给了个鼓励的眼神,道,“有件事,我要跟你交个底。我最多再在蔚蓝深海半年,半年后,我就做不了你的经纪人了,倒时候我会给你找新的,你自己定也行,我尽可能满足你。”
苏娜听了,“哦”了一声,随口问道:“你要回Dan那边吗?”
蒋韩勋淡笑着摇摇头:“不回了。你都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情。”
苏娜满脸意外,瞪起眼睛:“你是要离开Dan?”
蒋韩勋不语,脸上扔挂着那抹淡笑,透出一股距离感。
苏娜意识到自己失态多事了,忙喃喃道了个歉。片刻后,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但到底止了,有些自嘲地说:“那我的任务也要结束了。”
蒋韩勋:“什么任务?”
苏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监视你的任务。不过,这个任务从你跑了之后,就实际上中止了……这真是我接过的性价比最高的工作了,什么也没干,报酬还很高。”
听她这么讲,蒋韩勋不用再细问,就猜了个八九分。
监视什么的,只有蒋东维那个幼稚性格能干出来。
至此,他也基本看出了蒋东维把苏娜送回国、送到他身边,甚至送到蒋家父母面前的用意,那家伙全程打的就是试探牌。结果,现在把父母试急了,忙着顺水推舟;把他试醒了,一定程度上,也在顺水推舟。
只不过,他知道蒋东维不会接苏娜这个舟,因而比起家里那对父母,他做得更肆无忌惮。然而,他的放肆实际上也是冒险,万一……万一蒋东维对他那点感情,有一丝疑虑和犹豫,他这么一走,也就真的回不去了。
这些想来都是烦恼,他压了压心头思绪,不去想了,垂首看一眼手表,对苏娜道:“好好排练,我先走了。”
苏娜讪讪点头,一双眼睛望着他,总像是还有什么话憋着没说似的。但她自己不开口,他也不会去问。转身又跟正在和其他演员讲戏的谢梧致了个别,便走了。
排练室里,仍憋着话没出口的苏娜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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