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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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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从最初的那一刻起,最高的目标就不是观察。最初总是干净而美好的,不掺一丁点虚假。相遇不过是一场未经计算的巧合,没有谁会预料到会在这里相见,而相见的刹那,当事人又做出了与原定计划截然不同的选择。
  仿佛杜小园不懂得余夏生的想法那般,路怀明亦不明白余夏生的思想。每一个大脑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种思想都是有其特殊性的。从某方面来讲,余夏生一样很特殊,他是另一种不受控制的未知。每一个特别的灵魂都是不受控制的未知,只不过他们的驯服程度各不相同罢了。路怀明拿起放在电脑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小口温水。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手在不停颤抖着,他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他必须尽快冷静,尽快投入下一阶段的观测。
  171012——虽然路怀明很不愿意用无趣的编码来称呼他,但目前为止,没有更好的选择。
  171012是他们见过的最怪异的观测对象,没有之一。
  他知道自己很危险,他对自己的认知无比清晰。他没有将自己推入更危险境地的意愿,但正像他所说过的那样,他心里潜藏着一头怪物,这头怪物时时刻刻准备着吞噬他的灵魂,吸收他的血肉,扯他跌落无尽深渊。他在努力变好,尝试着杀死这头怪物,把它的尸体锁进笼子里去。他在努力往有光的方向走,尽管他时而反叛。
  反叛,是少年所具有的特质。171012的反叛期,比他的同龄人来得更晚。他的思想是早熟的,因此他的反叛不像他的同龄人那般幼稚。人们或许觉得,年纪越大的孩子越容易管教,他们以为大孩子更能听懂别人的话,更能听进去别人的话。然而,事实恰好相反,171012是典型的“大孩子”,他能听懂别人的话,但他有完全独立的思想,他听懂了,却绝不将它们吸收进自己的大脑。
  人的大脑中有着怎样的思想,从表面是看不出来的,除非此人过于庸俗,庸俗到皮囊都掩盖不住他灵魂的无聊。171012并不庸俗,他很聪明,他有着比成人更清晰的条理,还拥有比成人更坚定的理想。尽管目前,他的理想被生活的尘土所掩埋,但是终有一日,云破雾散,风吹走尘灰,深埋地底的宝藏得以重见天日。171012是个心有执念的孩子,心有执念,才能算作少年。
  真是个难缠的孩子。他读过的书多了,思想也就丰富了,他再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他的一切行为,都要以自己的选择作为最佳选择。路怀明双手撑住额头,长出一口气。若观测对象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就好了,可是,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又哪里有观测的价值呢?
  于秋凉坐在地铁上打瞌睡,嗡嗡的声响敲击着他的耳膜,起初他还感到烦躁,后来响得久了,竟然也就习惯了。这是元旦假期的第二天,其实元旦本不应该放三天假的。他们早就升入了高三,而高三的学生,务必以学习为首要任务,学校原定的计划,是让高三学生只休息一个下午。
  高三的学生们对此已经麻木,他们的假期被克扣数次,所剩无几,既然没剩下多少,那再少一些又有什么关系?他们麻木不仁,懒于反抗,他们的老师却发怒了。于秋凉想到老师们义愤填膺要求学校正常放假的模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瞌睡虫叫他这一声笑给赶跑,落到车厢底下,眨眼间就被碾碎了。
  难得的假期,学生们应该待在家里好好休息,补充补充精神,休息够了再看书复习,这样开学以后才有更好的状态去投入学习生活当中。——老师们大约都是这样想的,他们这就是纯正的侥幸心理,没有比此类想法更纯正的侥幸了。于秋凉打了个哈欠,从一旁的座位上拿起书包。真正放假的时候,他是不愿意在家呆着的。他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他的行动总是超出家长和老师们的认知。
  宋词然说他要在家里睡觉,所以于秋凉就没打扰他,而是自己背着书包出了门。他不是巨婴,并不需要朋友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旁,他能够单独行动而无需他人陪同。
  一个人的行程,平淡,冷漠,寂静。看起来很孤独,但心灵却前所未有地放松。于秋凉目前就处于一个完全放松的状态,他不再需要介意周围人的想法,因为现在站在他周围的全是陌生人,走过这一段路,就与他再无交集。遵守公序良俗,不是什么难事,只需像平常一样就好了。于秋凉拉开易拉罐,仰头喝了一口饮料。他喜欢喝冰汽水,哪怕是冬天也照样喝,横竖他无需担心腹痛的问题。
  坐过了地铁,到了地面上要换乘公交车。于秋凉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这让他感觉封闭的车厢内不再憋闷。他讨厌一眼望去全是人的拥挤感,更讨厌亲身感受摩肩接踵。万幸,他所乘坐的这一班车上有许多空位,他得偿所愿,坐在了靠窗的地方。
  公交车在站牌前面停下,发出吱呀的一声响,这声音拖得很长,震得人骨头发麻。广场上的白鸽成群结队地飞了起来,它们倒是不嫌天凉。
  于秋凉也不嫌冷。他背着书包在广场旁边转了一圈,忽然一拐,钻进了省图书馆。图书馆好啊,比广场上好。于秋凉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觉得白鸽很美,而于秋凉不仅看到了白鸽,还看到了地面上的鸽子屎。
  在城市里养鸽子,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于秋凉在图书馆里消磨了一个下午。他仍然在研究战争,仍然很喜欢翻阅相关的历史资料。他有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另一个“纳粹高徒”。但是,生活和小说不同,于秋凉也和其他故事里的男主角不同,他的疯只体现于玩心太重,那是颇具调侃性质的“疯”,而非贬义的“疯”。
  余夏生又打电话来催了,于秋凉不厌其烦,直接挂断,背上书包走出了图书馆。他一看书,时间就不知不觉地都溜走了,他甚至没感觉出来时间跑得有这样快。他坐上公交车,这回他要先搭公交车,然后换乘地铁。寒风刺骨,他又打了个哈欠,跺了跺脚,试着恐吓这恼人的寒意。冬天真讨厌,若是夏天,倒还要好些。
  唉,若真到了夏天,他又要嫌阳光太强烈,外界温度太高了。他就是这样,他永远都能找到新的不开心的理由。
  于秋凉望着车窗玻璃,看似在观赏车窗外的夜景,而实际上,他是在通过窗玻璃的反光,观察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奇怪男人。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男人是刻意在跟踪他。他对这个人的脸有印象,貌似是和余夏生一起工作的同事,其职位应当要比余夏生低上不少。
  刚想到余夏生,余夏生就来了电话。于秋凉恰好要下车了,就一边接听电话,一边下车往地铁站走。老鬼在电话那头唠唠叨叨,仿佛一个保姆一样抱怨着于秋凉早出晚归,于秋凉听得直想挂断电话,他觉得老鬼罗里吧嗦像只老乌鸦。
  好不容易应付完余夏生,于秋凉也已经走到了地铁站。他举起手机,飞快地对着身后照了一张照片,手指一滑,给余夏生发了过去,质问道:“你幼稚不幼稚?还派人跟着我?”
  良久,余夏生的回复才传达过来。
  “不是我的人。”他说,“你马上坐车回家,别太晚。”
  看到这两条回复的那一瞬间,于秋凉的头发就竖了起来。他拔腿就跑,全然不顾身后那人还在盯梢。他脑内演变出了无数场大戏,什么卧底谍战,什么变态行凶,全部一拥而上,在他脑袋里乱糟糟挤作一团。他一路跑到了地下,在晚高峰的下班人群中穿梭,七拐八拐,终于甩掉了那条可怕的小尾巴。
  直到坐上了回家的地铁,于秋凉的双腿还在发软。他感觉自己腰部以下已经不是腿了,也没有骨肉,那完全就是两坨软塌塌的面条。他吁了口气,往旁边的栏杆上一靠,让栏杆支撑住他的身躯。
  他没能舒服多久,便又惊恐万状地弹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身上到处都是弹簧,稍有震感就要弹个不停,所以他才永远不得安歇。他脸色煞白,双眼死死盯着地面上那一团血肉。
  真是活见鬼!
  这团血肉挂在一名女子的裤腿上,正随着她的前进,在车厢的地面上拖行,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迹。它似乎注意到了于秋凉的目光,在女子站定之后,肉团蠕动半晌,费力地抬起变了形的脑袋,咧开嘴巴冲着于秋凉阴森森地一笑。
  于秋凉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也真是强,如果换作别人看到了这鲜血淋漓的场景,恐怕不是吓尿就是吓吐,吓晕过去都有可能。他没被吓尿,也没被吓吐,更没被吓晕,他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就已抓住了身旁的扶手,再次站稳。
  那团血肉慢慢爬到了女人的小腿上,它仿佛一只笨拙的蜗牛,爬上去没多高,又重重地摔了下来。肉块拍打出的粘腻声响令于秋凉头皮发麻,虽然他没多害怕,但这声音太恶心了,让他直起鸡皮疙瘩。
  他握紧拳头,给自己壮了壮胆。快下车了,女人靠近车门,于秋凉也跟着她往车门的方向走去。他刻意忽略了女人腿上那一团小怪物,然而小怪物阴恻恻地看着他,忽然伸出手,在他鞋面上印了一个血手印。
  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婴灵这种玩意儿,于秋凉听余夏生提起过。他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所以当他们要报复的时候,都是去找母亲。好孩子们都知道要变成妈妈喜欢的样子,而坏孩子们不一样,根据小怪物的外形来看,于秋凉判断它是个坏孩子。
  它实在是太坏了,它弄脏了余夏生刷干净的鞋!
  于秋凉眼中冒出怒火,他佯装蹲下系鞋带,把小怪物的一半身体压在自己脚下,压得小怪物啊啊乱叫。一个坏孩子遇见了比他更坏的孩子,就只剩下哭喊求饶的份儿。直到列车到站,车厢里的人纷纷往前挤,于秋凉也没有抬脚。他装作摸兜找东西,一直镇压着小怪物,小怪物被迫松开女人的裤腿,滑落在地面上,瘫软成一坨烂肉。
  于秋凉看也不看它一眼,跨过它头顶走出了车厢。他没兴趣管这小怪物为什么要报仇,别看它这么丑,这么坏,也许它真有冤屈要哭诉。余夏生也说了,并不是所有丑陋的都是坏孩子,有的孩子变坏,是因为父母待他们不好。没准儿这小怪物也是爹不亲娘不爱的那种,它还没出生就被剥夺了来到世间的权利,但那也不是它的错。
  小怪物之所以遭到了于秋凉的报复,完全是因为它一时兴起,弄脏了余夏生给于秋凉刷干净的鞋。于秋凉发现,只要是经了余夏生手的东西,性质就不一样了,哪怕从前是废品,也能迅速变废为宝。
  地铁站离于秋凉家不是很远,他慢慢走着,就走了回去。那小怪物不去寻母,竟在他身后不远处慢腾腾地跟着,它身上也没件衣服,鬼知道它冷不冷。
  于秋凉回头望了一眼又一眼,终于憋不住了,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小怪物。这小怪物只有一条手臂是完整的,它的左臂残缺不全,于秋凉转身的那一瞬间,正好看见它费力地支撑着身子,用完整的那只手抠着地砖缝隙往前爬。
  惨兮兮的,难看。于秋凉皱了皱眉,语气不善:“跟着我干嘛?”
  小怪物好像不会说话,它大概刚离开母体不久。它费劲地分辨着于秋凉的声音,咧开嘴露出一个比之前更加难看的笑容:“嘛……嘛……妈妈。”
  “……哈?”于秋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只是踩了小怪物一脚,怎么这小怪物就认他作母亲?难道鬼界还有这种风俗吗?如果鬼要叫踩过自己的活人或者死人爸爸妈妈的话,那他回了家就多踩余夏生几脚,听余夏生叫自己爸爸。
  “嘛!嘛!”小怪物的叫声很难听,于秋凉一时说不上来是它的长相更讨人嫌一点,还是它的声音更讨人嫌一点。他后退了一步,不想跟这丑不拉几的东西扯上关系,但看到小怪物坚持不懈地朝自己爬过来,他却又心软了。
  哦,成大事者,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软。
  于秋凉正犹豫着要怎样处理这小东西,兜里的电话就响了。
  “喂?”于秋凉按到接听,没好气道,“干嘛啊?你一天打多少个电话了,烦不烦啊!我马上回去,你别打我电话了!睡觉吧你!”
  “睡什么睡!我就不在家!”余夏生那边寒风呼啸,宛如狼嚎,一听就是室外,“你站那别动,我看到你了。”
  这厢话音刚落,于秋凉就看到旁边的小路上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他转过头,正要叫余夏生的名字,却突然看清了对方的样貌,登时被震慑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自以为成功甩脱的那条小尾巴又出现了。“有人跟踪我”——这个认知让于秋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对面的男人,问道:“你是谁?”
  男人的嘴唇动了动,于秋凉似乎听到一串数字,但风刮得太狠了,他完全听不清。
  正当他发愣的时候,对方忽然有了动作,一双铁钳似的手一下子卡住了他的喉咙。于秋凉惊骇莫名,只觉得那双手越收越紧,他的脖子几乎要被掐断。
  “操!”眼看这条刚捡回来几个月的小命又要丢掉,于秋凉连忙飞起一脚,攻向男人下三路。他攻其不备,正中目标,男人痛苦地蹲下了身,颤抖着蜷缩成一团。紧接着,于秋凉顾不得脏污,顾不上恶心,一把捞起趴伏在地上的婴灵,脚底抹油般逃了。


第62章 谎
  跑出好长一段路,于秋凉才反应过来,他并没有看到余夏生。余夏生大概是又一次骗了他,没想到这种无聊的把戏,还能让他中套。这分明是他小时候捉迷藏时就已经玩烂了的伎俩。
  “我看到你了。”——是真看到还是假看到,当事者双方心里都应该有点数。于秋凉几乎要笑出声,但说不上来是被气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跑到小区南门口,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向身后那一片黑暗,沿途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着,再也没出现一个诡异的人影。
  那神秘的跟踪狂神出鬼没,指不定啥时候又要突然出现在一旁的树丛里。于秋凉不敢在外久留,他抱着小怪物横穿马路,一低头,从拦在小区门口的落杆底下钻了进去。他双手捧着婴灵,腾不出手去衣兜里摸钥匙扣,况且他不想让落杆发出声音,现在任何声音都有可能引起他的恐慌。
  他呼出一口白气,快步往前走着,夜间的小区里没什么人,不过相去不远的夜市上仍旧繁荣。人类的商业活动,是这样多姿多彩,但于秋凉实在不明白夜市有多少好逛的。其实,要想躲避追踪者,最好的选择是去往人多的地方,借用其他人的身躯为自己打掩护,然而于秋凉最讨厌人多,他不想往夜市上挤,他宁可逃跑逃得快一些。
  忽然,右手边出现一个身形高大的黑影,该神秘黑影伸出手,紧紧地扣住了于秋凉的手腕。于秋凉尚未从惊吓中回神,被对方这么一抓,立刻吓得大叫出声。他抬起腿,刚准备故技重施,再次攻击敌人的下三路,却猛地发现这张脸十分熟悉。
  “你有病啊!”于秋凉骂道,“成天闲着没事干,就他妈吓唬我!”
  余夏生正要问他为何有这么大反应,冷不防望见他怀中那只小怪物,顿时一蹦三尺高。他们两个半斤八两,互相把对方吓个半死,谁也没必要说谁。余夏生从未想过,于秋凉有爱往家里捡东西的坏毛病,捡了一只小傻猫也就算了,今天又捡回来一个婴灵。
  “我数三下,你给我把它扔掉。”余夏生把脸别到另一边,面有菜色。
  “为什么啊?我把它扔了,它还得跟着我。”于秋凉不解,“它又干不了啥,带回去能怎么?”
  婴灵很弱小,顶多只是长得难看,它在于秋凉家,是翻不起大风大浪的。可是,把鬼物留在家里,总是不太好,于秋凉的母亲有时还会来送药,若是让活人接触到鬼物身上的阴气,迟早生出事端。于秋凉话刚脱口,便觉不对,他看了婴灵一眼,当机立断地将其放到了地上。还没等余夏生数三二一,他就拉着余夏生跑了。
  小怪物被他抛弃在地上,却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它叫人抛弃过无数次,早已经习惯了。它慢慢悠悠地爬到草丛中,把自己的身体藏在一堆枯叶里,但它没在这儿睡上多久,便被一只手从枯叶中拎起。是先前跟踪于秋凉的那名怪人,他看也不看婴灵一眼,胡乱将它塞进一个大口袋里,就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人类处理流浪动物,最简便快捷的方式就是杀。这方法听着残忍,实际上是最有效也最节约的办法。对待流浪的鬼魂,最方便的当然也是捕杀,一点火光在黑夜中明了又灭,婴灵化作一缕烟雾,就这样消失了。
  造成流浪的主要原因,大概还是不负责任。有些人一时兴起,就制造出了新的麻烦。流浪的动物和流浪的鬼魂,实际上是杀不完的,因为捕杀了一批,还会有新的一批出现。
  这就不是捕杀者职权范围之内的事了。
  手机屏幕照亮了男人的脸,给他的鼻梁洒上一层冷光。他飞快地敲出一行字,发给了他的直属上司。
  “171012行为异常。”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关于这名跟踪自己一直到小区附近的神秘人,于秋凉只字未提。他不提,余夏生当然不会知道,老鬼只是聪明一些,谨慎一些,没有千里眼,也没有顺风耳,不可能万事皆知。
  余夏生打开家门,小傻猫从餐桌上跳下来,喵喵叫着跑到于秋凉身旁,蹭他的裤脚。于秋凉把猫抱起来,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就连被冻僵的手也没有那么难受了。他想了想,觉得有危险还是报告家长比较好,于是他踢了踢余夏生的鞋尖,说:“有神经病跟踪我。”
  “说了让你早点儿回家。”余夏生似乎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于秋凉发现他眼神飘忽,游移不定。他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状似无意地拍了拍袖子,提醒道:“最近少把鬼物……往家里带。”
  于秋凉又不傻,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他这样的语气,倒好像于秋凉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似的。
  ——也许还真是这样的。于秋凉有些不悦,没有继续说什么。他不想和余夏生因为这种事再吵一架,他还记得他烧掉了那三只恶鬼以后,给余夏生带来了多少麻烦。或许他就应该安安静静地躲在自己的小窝里,坚守着咸鱼的本分,不去参与另外的活动,避免惹火烧身。
  人际关系越简单,人活着就越无牵无挂,无牵无挂的人最轻松。这便是于秋凉的认知。他决定,从今天开始,在人际关系方面,他要变成一条更咸的咸鱼。他拒绝翻身。
  最常在人们口中出现的一个词语就是“包容”。“包容”这两个字,有时候让人觉得很有道理,有时候让人觉得纯属扯淡。于秋凉认为,常在人们嘴边挂着的那种包容,其本质就是可笑的谎言。
  人类社会是多元化的社会,各种人的生活方式和行为习惯都不一样,只要不违法,不犯罪,不侵害他人利益,就没有被反对的理由。人们既然能包容这样的,为什么不包容那样的?这种情况,稍微细想,就感到非常怪异。人类喜欢运用双重标准,但双重标准在大多数时候很讨厌。
  于秋凉把猫放下,跑去厨房找饮料。他隐隐约约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他在想那个奇怪的男人为什么要跟踪他。那种目光让他感到不快,难道他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某人的观察对象吗?他们观察他做什么呢?他不正常吗?这个世界就只能容纳多数,而不能包容少数吗?如果真是这样,包容这个词语,其存在的意义就变得很狭隘了。
  人类世界的谎言之一就是所谓的包容。于秋凉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饮料,余夏生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刚回来就喝凉的,你也不嫌冷,好歹晾会儿再喝啊。”
  “你管我?”于秋凉觉得,从某个角度来看,余夏生和他自己也是谎言的执行者。
  “经过初步观测,171012具备一定的危险性,建议隔离检查。”冷冰冰的机械女声从电脑播放器中传出,她顿了顿,后面还有半截话未说出口,通话却已被余夏生挂断。余夏生眉梢眼角都带着怒火,他不想听从一个机器人下达的命令。人工智能再怎样智能,也还是人造的,既然是人造的,那它思维的灵活程度绝对比不过真正的人。余夏生不信任人工智能,尤其是在这种需要灵活思维能力的工作上。只做几个简单的数据分析,就能判断出一个人是好还是坏吗?如果对人的评价能有这么简单,那人类社会就不可能如此复杂了。
  余夏生推开门,想到路怀明的工作位和他谈一些事,但他刚打开门,杜小园那张脸就出现在门口。他一下子又把门关了,他不想看到杜小园,起码现在不想。
  “你干什么?”杜小园站在外面砸门,“你他妈有毛病?工作不顺心就冲老娘发脾气?”
  “你才是真有毛病!”余夏生隔着一道门吼她,“你找人跟着个孩子干嘛?你怕他偷还是怕他抢?你到底怕他干啥?”
  杜小园被他这句话一噎,半晌没有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敲了敲门,说:“这回算是我判断失误,但你也要多注意些。”
  余夏生感觉她说的完全不是人话。什么叫“算是我判断失误”?承认自己的错误有这么难吗?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不喜欢杜小园,就是因为杜小园总是这么又臭又硬,跟茅房里的石头似的。
  他冷静了,他发觉出一个天大的谬误:他不应该尝试着给杜小园讲道理。杜小园是个暴脾气,惯常直来直去,和她解释那么多,纯属自讨苦吃。余夏生作小猫挠门状,手指在门板内侧来回扒拉几次,与另一个自己怄气,而在他和自己生气的这段时间里,杜小园一直站在门外不肯走。
  “杜姐!”楚潇涵站在楼梯口喊,“分析结果出了!”
  杜小园张了张嘴,本想告诉她自己马上就去,结果话到嘴边,突然一变:“放着吧,不看了。”


第63章 寻母
  杜小园说不看,就真将那份文件搁置了好些天。半个月之后,楚潇涵在碎纸机旁边的垃圾桶里看到了已经被粉碎的纸张,正是杜小园要她去打印出来的分析结果。杜姐可真奇怪,明明这个提议是她起的头,现在结果出了,她却又不看。楚潇涵料想自己发到杜小园电脑上的文件也进了回收站,无奈地耸了耸肩,捧着保温杯转回了路怀明的工作位。
  她不是很懂为何这几位前辈都如此重视那个少年,在她看来,对方身上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要说他危险,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危险,他所做的事情,都是在正常范畴之内的。扪心自问,楚潇涵不觉得自己在他那个年纪能够有多冷静,有多聪明。他拥有超乎年龄的理智与勇敢,这难道不好吗?
  楚潇涵涉世未深,对太多事情都怀抱着一种“想当然”的态度。她不明白,在有些时候,太聪明的孩子反倒最危险。无论是成年人还是小孩子,他们的行为模式都与他们的年龄相关联:如果一个成年人行为幼稚,近似疯癫,旁人就会认为他很危险,因为他的行为与常理不符;同理,如果在一个小孩身上出现了类似于成人的特质,那这个孩子,当然也就成了需要重点观察的对象。
  于秋凉之所以被列入重点观察名单,当然是因为他读书读得太多,平常又老喜欢胡思乱想。他闲不住,总爱找点事去违反大人们已制定好的规则,而他的行为,无疑触动了成年人们敏感又脆弱的神经。
  似乎某些人类生长到一定年龄,就会陷入一个奇怪的境地。年纪小的时候,他们认为成年人因循守旧,全部都是老古板,待到他们自己长大了,却又不知不觉间转换了身份,站到了长辈的位置上,利用年龄的“优势”,来命令更年轻的人跟随、服从。但是,总要强迫他人与自己保持一致的这种行为,实际上最可笑、最愚蠢。
  愚人往往没有自知之明,若是他们能有一星半点的自知之明,他们也就不会成为愚人了。
  杜小园不算愚人,她也很聪明,但是她不很冷静。冲动是魔鬼,这个说法半点不假,她的冲动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也盲目地走进了这个危险的怪圈。
  她险些就要把于秋凉带走,关在小黑屋里隔离观察了。好在有余夏生这个爱和她吵架的死对头在,余夏生骂她两句,给了她当头一棒,竟然把她给敲醒了。
  人工智能的分析结果,也许并不是太可信。它们只能分析和它们一样冰冷的没有生命的死物,至于活物,它们是分析不透的。杜小园喝了口热茶,悄悄回头看向路怀明的工作位,楚潇涵正在那里和路怀明闲谈,听他们有说有笑的,大概谈的不是工作上的事。
  任何事情,只要和工作扯上关系,多多少少得变了味儿,让人笑也笑不出来。杜小园叹了口气,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余夏生一直把自己关在楼上的办公室里,没有出门的意思,颇有些闭关锁国的风味。他不下楼,杜小园也不上去打扰他,电脑屏幕一闪,跳转到了熟悉的页面。杜小园滑动鼠标滚轮,将文档里的内容匆匆浏览一遍,她发觉自己是真的做错事了,她竟然被同化成了她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现在及时刹住车,应该不算太晚。杜小园关掉文档,对着渐渐黑下去的电脑屏幕发呆。余夏生还没有下楼,今天晚上下班以前,他大约都要在楼上的办公室里呆着。杜小园其实也有单独的办公室,但她不常过去,因为她总要到处跑,忙各种各样的工作。最近她比较闲,可她感觉清闲下来不是什么好事。人一闲着,就要头脑生锈,就要犯错了。
  “叮咚!”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杜小园以为是新的工作,慌忙滑开锁屏,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条短信。杜小园眨了眨眼,几次想把这条信息删除,都没能下得去手。她磨了磨牙,调出键盘,恶狠狠地回复道:“滚下来说话!”
  那头也正在看手机,很快就给了她回应:“不,怕你打我。”
  她和余夏生永远都是这样,不知为何就是彼此看不顺眼。他们每次碰了面都要大吵一架,仿佛不吵架就浑身不舒服似的。杜小园心里清楚,这种争吵无关嫉恨,无关愤怒,更不可能与荒谬的爱情有关——去他妈的爱情!她就是眼瞎了,也不会看上余夏生!
  让这愚蠢的小弟弟和他家的熊孩子过日子去吧!杜小园提起包,气冲冲地离开了工作位,高跟鞋敲击在水磨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哒、哒、哒,这声音有节奏地响着,渐渐远去,在楼梯口消失了。她是上楼,还是下楼?楚潇涵朝门外看了一眼,侧耳细听,发觉楼上并没有传来熟悉的吵闹声。杜姐和余哥碰了面,是不可能不吵架的,看来杜姐没上楼。
  “嘀——”路怀明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杜小园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不苟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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