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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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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怎么了?”秦慕白问道。

“没什么。”李恪的嘴角轻轻撇了撇,摇摇头,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就因为四妹的事情?”秦慕白笑问道。

“当然不是。我就这么点出息?”李恪没好气的瞪了秦慕白一眼,长叹一声,自嘲的笑道,“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李恪,如此忧心呢?”

秦慕白心中微然一亮:李恪,身负高贵血统的亲王,除了皇家的事情,还有什么能让他这样郁闷呢?……但是事关皇族家事,自己还是不要轻易参合的好。

“殿下不必想太多,还是专心比箭吧!”秦慕白有意岔开话题。

“喂,这可不像以前的你!”李恪狐疑的偏转过他英俊的脸庞,龙睛凤目斜睨着秦慕白,说道,“我进门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从来没问过一句——我怎么从安州回来了?”

“哈哈,现在问不算晚吧?”秦慕白轻松随意的笑道。贞观王朝有个成例,凡成年的亲王都要到外地封邑为官,非特殊情况或蒙朝廷召唤不得回京——那么,李恪现在怎么突然回京了?

“我是被御史弹劾了,谪贬回来的。”李恪长吁了一口气,浓眉拧起郁郁寡欢的说道,“刚刚在父皇那里挨了一顿臭骂回府,心情郁闷之下,才想到来你们府上聊聊天散散心。长安之大,也许只有秦府是一片清净之地,不惹尘埃了。”

秦慕白点了点头,心想父亲这几年一直患病卧床,虽然依旧挂着左武卫大将军的官职,但基本已是不理任何朝政军务,脱身于朝野纷争之外了。

“清净之地不惹尘埃”,李恪这话中多少透出一些无奈。

“那殿下是因何而被贬的呢?”秦慕白问道。

“刷”的一声,李恪拉满弯弓飞快射出一箭,“笃”的一声震响直中红心,那箭头透靶而过,箭尾兀自颤抖嗡嗡作响。

“呼……”兴许是发泄出了一些怨气,李恪长吁一口气说道:“御史弹劾的说辞是——畋猎过度策马踏田,穷奢享受好赌滥习。”

“就因为这个?”秦慕白不禁哑然。

“那你以为还能有什么,杀人放火谋逆叛国不成?光是这个,已经罢去了我的都督一职,削食邑三百户。这也就罢了,父皇将我召回宫里一顿臭骂,简直狗血淋头着实让人难受。”李恪的脸色变得越发不好看。

“这么重的处罚?”秦慕白不禁摇了摇头。

看来大唐的律法真是严苛,李世民对子女的要求也很严格——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李恪这个堂堂的亲王、皇帝的儿子,大概是有奢华过度喜欢赌钱的毛病,然后出门打猎踩坏了农田,就受到这么重的惩罚。万一他开足70码撞死几个人,那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还有,怎么贞观王朝的官员们都不懂得怎么“做人”吗?

按“理”来说,皇子犯这么点小事帮着藏藏掖掖也就过去了,谁会冒着得罪皇子的风险去打小报告,更不用说还会有人主动检举揭发甚至出面弹劾了。

“看来这贞观大唐的官场风气,的确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嘛……”秦慕白如此想道。

皇族家事往往就是政治洪流的漩涡核心,秦慕白不想过多的探问,于是岔开话题劝说了李恪一阵,好歹让他暂时放开了这些不顺心的事情,射了一阵箭。

“长劲很大嘛,慕白。”李恪不无惊叹的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想不到你的箭术精进到了这样的程度,啧啧,是不是翼国公私下点拨了你许多?”

“那是当然。”随意射了几箭的秦慕白笑道,“以我这样驽钝的资质,要不是父亲每天拿着鞭子催逼我苦练,怎么可能练到这样的程度?不过,左右看来仍是殿下的箭术技高一筹。”

“哈哈,你还真是变了。以前你不是争着抢着最爱出风头的么?现在改为低调谨慎还学会拍马屁了。”李恪大笑,“不过,这个马屁拍得好,我喜欢。”

“哈哈!”秦慕白也大笑了几声。

这个李恪,没有想像中皇族子弟特有的大架子和盛气凌人的姿态,反而有点临家兄弟的平易近人。相处之下,给人的感觉还算不错。

“喂,改日有时间,带着霜儿到我府上来小聚一回?”李恪低声笑道,“我虽是被谪贬回京的,但也没忘带了一些上好的特产茶叶回来。霜儿一向最喜欢喝茶吃点心,定会高兴。”

“你怎么不问问我最喜欢什么?无好处,不办事。”秦慕白笑道。

“你嘛……”李恪眉梢轻扬戏谑的坏笑,“安排两个漂亮的姑娘洗澡给你看,中间拉上一席薄薄的乳纱。于朦胧处赏春色,人生一大享受啊!怎么样?”

“……”秦慕白郁闷的苦笑摇了摇头无语以对。看来那段自己都记不太清楚的光辉事迹,已是如此的深入人心。

二人天南地北海七胡八的聊得正起劲,一名府中下仆慌忙跑来拜道:“殿下恕罪小人失礼了……三少爷,老爷让你速去前府,整装迎驾。”

“迎驾?”秦慕白和李恪同时惊疑一声。

“是!”下仆快语说道,“皇帝陛下御驾亲临,已到府上,指名道姓要见三少爷!”

“什么,真是皇帝来了?”秦慕白和李恪一起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殿下,你是否回避一下?”秦慕白说道。

“我光明正大的来探望恩师,何须躲藏羞于见人?”李恪浓眉微拧摆了摆手,“走吧,我和你一起去迎驾。”

二人放下弓箭整理好衣装,来到前堂。

前院门口已有两排御林军卫士摆开架式,威势赫然。前堂大厅里,正位主座居然是两个人对席而坐。其中一人自然是秦叔宝。

另一人秦慕白不太认得,只见他的五官与李恪有几分相似,一身黑纱襆头金白锦衣,玉带履靴云纹绣袍,虽是常见的官宦人家装扮,举手投足间却透出雍荣贵气和无限威仪。

相比之下,平常不怒而威的一家之主秦叔宝,此刻也收神敛息举止略显拘谨,连坐姿也不似当初那样的大马金刀舍我其谁了。

“看这架式,想必这位陌生人就是贞观大唐的皇帝李世民了吧?早就听闻李世民待臣子亲如家人,与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不相同。现在他居然与我父亲对席的平起平坐,看来的确是个礼贤下士的人。”秦慕白心中暗忖时,李恪已然走了过去,一抖前袍正拜于地:“儿臣拜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李恪礼成,秦慕白也过去见了礼。

李世民赐二人免了礼,面无表情却不无威严的看着李恪说道:“恪儿,你不在府里反省自躬,缘何跑到秦府来滋扰?”

李恪拱手立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俯首恭声回道:“父皇容禀。儿臣自知罪孽深重无时不在痛心反省。今日特意前来拜访一下翼国公,只是略进师徒孝道听蒙教诲。翼国公与儿臣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早年曾教习过儿臣箭术,因此……”

“唔,尊师重道,不算你做错。翼国公德行高尚,也的确是有许多值得你虚心学习的地方。”李世民摆了摆手,“既然来了,就与朕一起做一回客吧。这秦府的酒,可不是那么好讨喝的。”

“呵呵,陛下乃是天下之主,何来‘做客’之说,这莫非是在取笑微臣小气吝啬么?”秦叔宝呵呵的笑道,“陛下来得好不巧,近日微臣得了一坛可治风疾寒腿的药酒,异常浓香前所未见。今日斗胆,可拿来献与陛下一饮。”

“哈哈,以叔宝的见识还能如此夸赞的好酒,定然不差,那我们父子今日可要饱个口福了。”李世民轻松自如的笑道,“开国立邦行军打仗数十年,谁没有一点风寒湿骨,朕今日可要讨个大便宜了。”

“陛下这是说哪里话?微臣可要把丑话说到前头:陛下在宫中喝惯了天下瑰珍宫廷御酿,可别让微臣府中的村醪苦酒坏了胃口。”秦叔宝笑道,“亮儿,还不去取酒?”

“是。”秦慕白拱手应了一声,出去取酒。心中不禁笑道:老爹还真是有意思,要拿我泡的药酒在皇帝面前来显摆。

待秦慕白走后,李世民抚着颌下的些许黑须呵呵笑道:“虎父无犬子。叔宝,你家这三郎,可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陛下何出此言?”秦叔宝不禁有些惊疑,“犬子亮儿,从小就性情顽劣不听教化,只有疏懒纨绔之名为人诟病,微臣一直深以为耻恨铁不成钢。”

“哈哈,这就是你这个当爹的不是了,居然这么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李世民爽朗的笑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朕今日来你府上有两个意图。一来当然是探望你的病情把盏叙旧;第二么,就是专为你家这三郎而来!”

“什么?”秦叔宝不禁有些耸然动容,正色道,“陛下,可是这不肖逆子在外面犯了什么过错?若是如此不劳陛下开口,微臣顷刻之间将他立毙于掌下!”

“叔宝你这是干什么?”李世民表情不变依旧笑呵呵的,还伸过手在秦叔宝的肩膀上拍了拍,“放轻松我的秦二哥。咱们血里来火里去同生共死数十年,上殿为君臣,下殿是兄弟。你的儿子,莫不是朕的侄儿?放心,朕绝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用不着你大义灭亲。相反,朕可是来向你家这三郎——拜师学艺的。”

“什么?!”秦叔宝顿时愕然,丹凤眼睁得极大,惶惑的看着李世民,整个人仿佛都有些呆了。

立于下座的李恪也愕然吃惊的呆住了,满头雾水。

“哈哈,就让朕卖个关子嘛,稍后你就知道了!——恪儿,你也取座坐下,今日让你开个眼界!”李世民心情大好的笑道。

“谢父皇。”李恪走到下座的一副坐几边,跪坐在了坐榻上,心中兀自惊疑不休的想道:奇了怪了,父皇居然要向秦慕白拜师学艺。学什么?莫非是如何爬墙窥看人家大姑娘沐浴……造孽,我怎么能这么想?

第10章 技惊四座

不久以后秦慕白取来了药酒与酒具等,自然是秦叔宝亲自为皇帝把盏。那酒刚倒出来,李世民就惊咦了一声:“叔宝,这是什么酒泡制的药酒,刚一出壶就满室溢香啊!”

“陛下何不尝之?”秦叔宝微笑着,还卖起了关子。

李世民甚为好奇的拿起杯盏,先凑到鼻间细细的嗅闻,笑道:“看来是朕孤陋寡闻了,居然闻不出这是什么酒?也罢,尝过就知道了。”

说罢,就啜了一口。

既然是天子,自然见识不凡,李世民一手品酒的技术非比寻常。那酒水方才入口,李世民卷起舌头细细品味,蓦然睁大了眼睛脸也有些泛红了,看似想要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碍于体统只好颇有些狼狈的将酒水强吞下去。

“咳、咳!”李世民连连咳嗽,“好烈的酒!烈!烈!”

一连说了三个“烈”,吓坏了座下的李恪:“父皇,您没事吧?!”

秦叔宝倒是淡定不忙,抚着长须还呵呵的笑了:“陛下,此酒如何?”

李世民连连摆手,长吸几口气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放声哈哈的大笑:“好酒!朕生平从未喝过此等劲烈的好酒!这要是早个十几二十年,阵前冲杀时喝上一杯,定然浑身热血沸腾,全然无惧杀人如麻,哈哈!”

“陛下果然不输当年的英雄豪气!”秦叔宝也哈哈的大笑。两个在战场并肩浴血过的男人,仿佛就回到了当年一样。

“此等烈酒,谁还敢说豪饮一斗?叔宝,你我的酒量在众人当中一向都算是顶尖的了,但这种酒只需喝下半壶估计也要翻倒在地——快告诉朕,这是什么酒?如此奇特!”李世民煞感兴趣的看着秦叔宝,问道。

秦叔宝呵呵一笑,抬手指向秦慕白:“陛下还是问犬子吧,这酒是他弄来的。”

“嗯?”李世民异讶的挑了一下眉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秦慕白,说道,“秦三郎,你这酒从何而来?”

秦慕白心中一亮,心忖看来父亲有意让我在皇帝面前出个彩……这样的事情,显然是可遇不可求。

于是,秦慕白不慌不忙的拱手拜道:“小人不敢欺瞒陛下。此酒的制作方式在我大唐绝无仅有,是小人偶然之间得一修道有成的世外高人所授的密法酿制的。”

“有这等事情?”李世民略显惊讶浓眉轻拧,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既是得道高人的秘法,如此说来倒是道家仙酒了?既然是闻所未闻的仙酒,又出自于你们秦府上,朕就赐此酒名为……秦仙酒!叔宝啊,别嫌朕嘴馋,今日喝个痛快了,朕还要带些回宫和嫔妃们慢慢品尝,你不会小气吧?哈哈!”

秦叔宝笑道:“陛下,如此一来微臣家里的这村醪苦酒岂不是还成了御酒?呵呵!微臣哪敢小气,就奉送半坛给陛下吧——剩下的半坛,可是犬子拿来孝敬微臣治那风湿寒腿的,可不能一下全给了陛下吧?哈哈!”

“你这秦老二,还当真跟朕小气上了!”李世民爽朗的大笑,转头对秦慕白道,“秦三郎,你不是会制这酒么?朕给你一道御旨,以后每次给你父亲泡酒的时候顺便给朕也泡上一坛,朕愿以重金相购。”

“小人遵旨。能为陛下效劳,乃是小人的荣幸。”秦慕白拱手微笑,心忖李世民这皇帝还算厚道而且懂得尊重“知识产权”,没有强令我告诉他制酒的方法。

既然他喜欢,我以后挑个机会主动献上,说不定就是一条图出身的路子呢?就算不能以此飞黄腾达,把皇帝当成活广告来使一使,那也是商机无限财源滚滚。

既然是机会,就没有放过的理由!

今日这秦府之中就如同家宴一般,君臣同室对座同饮。秦慕白不时在想,李世民对待臣子如同亲人的传闻,看来并非是虚妄的美化。

“看来朕今天真是来对了,不虚此行啊!”李世民心情大好的笑道,“来来,秦三郎你也不必拘礼了,就坐到恪儿身边与他把盏,共享这秦仙美酒!”

“有酒无肉不成宴。”秦叔宝将手一拍,“来人,摆宴!”

“叔宝,朕知你一向不喜声色,但有酒有肉若无曲乐,也不成宴,朕却是好这一口。”说罢,李世民摇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至从皇后仙逝后,朕倒是有些日子没有如此放松和痛快过了。你不介意给朕献上一点音乐,让朕尽一回兴吧?”

“既然是陛下有旨,微臣安敢不遵?但微臣的确是没有家养的曲伎优伶。”秦叔宝自然知道李世民的爱好,笑道,“来人,速去西市……”

“慢着。”李世民神秘的呵呵一笑打断秦叔宝的话,说道,“叔宝你自家府上就有个绝顶的乐师,还到外面请什么人?”

坐在下座的秦慕白心中一动:皇帝这话什么意思?仿佛有点冲着我来啊!

秦叔宝却是愕然,眨着眼睛寻思了片刻,茫然的摇头:“陛下这话,微臣就不懂了。微臣一家老小包括仆人丫环,就没半个精通音律的。”

“所以朕说,你这当爹的当真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李世民神秘的呵呵一笑,“父饮宴,子相侍,献曲艺,作旋舞。既是人伦之乐又合孝悌之道。”说罢,他将手指向秦慕白:“秦三郎,你还等什么?”

秦慕白心中略惊:奇怪,皇帝怎么突然演这一出了?

秦叔宝更加惊讶:“陛下何出此言?亮儿自幼不晓音律不习舞蹈,还是让微臣派人去请曲伎优伶来吧!”

“不用不用!”李世民连连摆手,呵呵直笑的看着秦慕白。

秦慕白只好站了起来拱手而道:“不知陛下,要小人演奏哪样乐器?”

李世民呵呵的笑,饶有兴味的说道:“当然是琵琶。”

秦慕白心中一动:怪哉!皇帝怎么会知道我会弹琵琶,难道他听昭陵的人说过,或者是亲自去昭陵时听到了?

再一联想到那一纸莫名其妙的调令,秦慕白心中断定:很有可能!

“亮儿……你这,会弹琵琶么?”秦叔宝有些忐忑的问道。虽然皇帝礼贤下士宽大仁怀,但欺君之罪也不是那么好扛的。

“父亲放心。”秦慕白倒是坦然,起身微然一笑拱手道,“既然陛下有旨,那小人只好献丑了。”

一旁的李恪狐疑的眨巴着眼睛看着秦慕白,心忖道:不会吧,父皇开始说的拜师学艺,难道是琵琶?不可能啊!我和秦慕白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摆弄过任何乐器。不仅如此,他在音乐方面简直就是个白痴门外汉哪!相反,久闻我父皇自幼学弹琵琶技艺炉火纯青,他在音乐方面的造诣就是一些宫廷乐师也未必能胜他多少……今天的事情,还真是诡异啊!

琵琶取来了。

李世民兴致勃勃,秦叔宝忐忑犹疑,李恪好奇惊讶——在三人不同神色的注视之下,秦慕白淡定的微然一笑道:“不知陛下,想听什么曲子?”

“当然是你最拿手的好曲。”李世民也不知道那天在昭陵里听到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遵旨。”秦慕白看到皇帝的眼神心中更加了然:看来皇帝的确是去过昭陵,亲耳听过了!

怀抱琵琶捻指上弦,秦慕白沉敛神色右手手指迅疾在琵琶弦上一拨,“咚咚咚”几声妙音让在场三人都禁不住心中微然一颤。

这几个音符,就如同有穿透灵魂的魔力一般,将他们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再加上秦慕白弹奏琵琶独特的技巧与手势,更让秦叔宝和李恪惊讶万分。

“世上还有人用手来直接弹琵琶的?真是闻所未闻!”

李世民手握酒杯表情沉寂静,龙睛凤目微闭薰然,俨然已在全神贯注的欣赏曲乐。

一曲《霸王卸甲》奔泄而出。秦慕白竖抱琵琶左手持颈,抚按律度,右手的五指灵活地在四根弦上疾扫如飞。《霸王卸甲》旋律起伏跌宕、节奏奔放豪迈。乐曲到高潮时,他的左手还加进了推、带、打、拢、捻等技巧,曲音刚劲淳厚虎虎生威,仿佛是一支乐队在合奏。

李世民浑然忘形,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酒杯,不知不觉的学着秦慕白的手势在捻颈拨弦,身躯有节奏的左右轻微摇晃,如痴如醉。

一向岿如古森临泰山之崩而不变色的秦叔宝,赫然已经呆愣当场,微张着嘴巴睁大了眼睛,眼神千变万幻,仿佛已经回到了当年金戈铁马驰骋疆场的激情岁月,千军万马敌酋当前,他匹马当前冲杀于刀枪箭雨之中,众皆辟易唯我独尊!

李恪端着一杯酒送到嘴边,却忘了去饮,动作凝滞不动。

曲乐到了未端,便是《霸王卸甲》的高潮。汉兵围困虞姬绝艳一舞,然后自刎辞别项羽……

慷慨、激昂、凄艳、悲壮!——红颜薄命,英雄迟暮!

李世民的动作停滞了下来,不自觉的想起仙逝不久的长孙皇后;秦叔宝也有些木然的愣住,回忆起自己前半生何等英雄豪迈,如今却抱病卧榻如同废人……千般感慨,万般唏嘘。

两个流血不流泪的男人,眼眶居然有些湿了。

李恪惊骇万分,不敢将眼神投到上席正座,只好低下了头装作不知。

“咣——咚咚咚!”

四弦裂响,曲罢终了。

满室寂静。

咣当一声,李恪手中的酒杯掉到了桌几上,酒水淋漓四溢,满室酒香。

“儿臣失礼,万望父皇恕罪!”李恪惊慌的离席拜倒。

正座的李世民恍然回神,借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挥袖抹了一下眼睑,摆摆手道:“恕你无罪,起来罢。”

秦慕白抚琴微笑,暗忖这李恪倒是个心思细密又不失机巧的聪明人,用自己这个看似鲁莽的举动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借以掩饰皇帝的失态。

秦叔宝举着一个酒杯凝神看着让他感觉有点陌生了的儿子,半晌没有说话,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样,叔宝?”李世民转换心情和表情的速度快极,转脸呵呵笑道。

“这……微臣不黯音律,不好说。”秦叔宝不好自卖自夸,只好苦笑回道。

“哈哈!”李世民笑道,“要朕来评价的话——秦三郎这一手琵琶,手法技艺闻所未闻高明绝顶,曲乐慷慨激昂如武曲军乐,又缠绵悱恻感情深沉威人肺腑,与时下流行的任何阳春白雪的琵琶曲皆不相同。因此,秦三郎堪称开创琵琶技曲之先河的一代宗师!”

“小人不敢。”秦慕白放下琵琶拱手拜道。

秦叔宝和李恪都吃了一惊:一代宗师?!皇帝可是很少给谁这样高的评价啊!

“叔宝,这下你相信朕是来拜师学艺的了吧?”李世民轻松的笑道,“秦三郎,你可愿收下朕这个学生,教朕弹奏琵琶?”

“啊?”这下,连秦慕白也惊叹了一声。

“陛下,这万万不可!”秦叔宝慌忙道,“犬子顽劣,岂能堪任帝师?”

“唉,叔宝——学无长幼能者为先,学无贵贱优者居师嘛!”李世民不以为意的一挥手,“世上有谁是无所不能的?就算是朕,也有许多技不如人的地方,那就得虚心学习嘛!”

“不可不可,总之,这万万不可!”秦叔宝正色拜倒下来,一力拒绝。

“那……朕让他将此曲的曲谱献上,朕自行回宫琢磨,这总该行吧?”李世民扶起秦叔宝无奈的摇头笑道。秦叔宝的性格他了解,看来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秦慕白拱手而拜:“小人自当从命,现在就可以写下曲谱。”

“来人,取文房四宝!”

秦慕白坐定下来,用“宫商角徽羽”的古曲方式写下了一张《霸王卸甲》的曲谱,顷刻间挥毫而就。

李世民如获至宝的将墨汁未干的曲谱捧在手上,细下端详再度惊叹了一声:“好字!端的是一笔铁钩银划出类拔萃的独特好字!”

秦叔宝早已见过秦慕白的字迹,今天发生的令人惊叹的事情也实在是太多,他已是有些麻木的见怪不怪了。

“秦三郎,这字体朕闻所未闻,莫非是你自创的?”李世民惊讶的问道。

“回陛下,正是。”秦慕白只好寡廉鲜耻的应了下来。总不至于告诉他,这瘦金楷体是几百年后的一位宋朝昏君创下的吧?

第11章 东阁祭酒

“哈哈,叔宝!朕没说错吧,你家这三郎,的确就是一位难得的人才!”李世民笑道,“酿得仙酒弹得好曲,还能写得这样一笔好字,多才多艺,难得啊!”

秦叔宝也是既惊又喜,拱手道:“陛下谬赞了。犬子文不成武不就,些许微末伎俩难以登堂入室,谈何人才?”

“不必过谦。”李世民让随行侍人小心的收好曲谱,微笑的看着秦慕白,说道,“秦三郎,你身怀奇技出类拔萃,本身又是名仕之后将门虎子,可曾想过将来的报负?”

“回陛下话。小人奉旨回家侍奉病父,暂时不作他想。”秦慕白回答道。

“逆子糊涂!”秦叔宝正色斥道,“男儿志四方,为父还没有归天不用你守孝,府里有的是仆人,何用你来伺候?”

“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秦慕白拱手应过,心中却暗暗发笑:有意思。我欲擒故纵,父亲打蛇上棍帮着唱合。咱们父子俩还在皇帝面前演起双簧了。

“呵呵,百行孝为先,秦三郎这也算不得错嘛!”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略作寻思,说道,“原本,朕见你有一技之长是想让你进太常寺太乐署,担任一名宫廷乐师,但转念想来,你出身将门地位超然,怎么能沦为梨园优伶呢,因此不妥。而且,朕安排你其他的官职,也必需时时到宫中衙门应卯办差,恐怕会影响到你侍奉父亲。因此,朕虽有心提拔你,倒还有些为难了。不如你自己说说,想要个什么差事?”

空白支票?——秦慕白心中不由得有点激动,而且是皇帝开出的签了名的空白支票,自填金额!

秦叔宝在一旁默不做声,这时候他显然不好发表什么意见,否则怎么都会显得有点做作和过头。只好静观其变任由儿子自己去应对。

秦慕白心中想道:现在的优伶艺人可没有21世纪的影视明星们拉风,那是最低贱的下九流人等,连“仕农工商”四大阶级都排不进去;再者,大唐以仁孝治国,李世民的确想得周全。现在他既然开出了空白支票,我该讨要个什么品级、什么职事的官儿才算是合理呢?……苦恼了,我对大唐的官制并不是太熟啊!

正当秦慕白有些为难的思索时,一直沉默旁听的李恪仿佛看出了他的难处,起身拱手拜道:“父皇,儿臣有话讲。”

“讲。”

“谢父皇。”李恪说道,“儿臣的府中正好有一职务空缺,七品东阁祭酒,想来应该适合秦慕白。东阁祭酒的事务不忙,儿臣府上也离秦府不远,秦慕白每日点卯过后仍可回府侍奉翼国公。而且,父皇不便拜师学艺,儿臣却是无妨。秦慕白若是到儿臣府上为官,儿臣便可以跟他学习酿酒、曲艺和书法,还可以与他切磋武艺箭术一起听蒙翼国公的指点。如此,总好过让儿臣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请父皇圣裁恩准!”

“嗯?恪儿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李世民略作寻思点了点头,“只是这从七品上的东阁祭酒,官职低微俸禄稀少,不知你们父子意下如何?”

“犬子无才无德寸功未建曾经也只是个军中小卒,微臣以为就是给他个从九品下的官职也是太过抬举,会让微臣觉得汗颜和不安。”秦叔宝拱手肃拜道,“而且,微臣担心以犬子之顽劣和无能,是否胜任吴王府东阁祭酒一职?还请陛下和吴王三思。”

“叔宝,你就是太过谦虚了。”李世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转头来说道,“秦三郎,你可曾愿意?”

“陛下有旨吴王恩典,小人铭感五内。小人只是担心自己从未为官经验不足,唯恐不能胜任,而且无功受官只怕不能服众。”秦慕白说道。

“呵呵,你们还真是血脉传承的父子,有着太过谦虚的一般通病。”李世民笑道,“朕的功勋近臣子嗣,封个亲王府七品东阁祭酒谁会有任何异议?没有谁是生下来就会做官的,学吧!——那就这么定了,秦慕白,朕亲封你为吴王府东阁祭酒,只要你父亲秦叔宝允许,你随时可以上任!”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父子二人正拜下来,山呼谢礼。

“免礼平身!”李世民心情大好的笑道,“来,继续饮宴!这曲子嘛,朕也还想听。秦慕白,你就再演奏一次吧!”

“微臣遵旨!”

转眼之间,秦慕白的自称由小人转为微臣。

席间把酒言欢,琵琶曲飘扬在秦府上空,不时传出皇帝李世民爽朗的大笑。府院门口的御林军卫士和宫人们一同想道:至从长孙皇后仙逝后,皇帝怕是至少有半年没有这样开怀畅笑过了。今日居然如此高兴,秦府必然要蒙受莫大的恩典。

直到入夜,李世民才带着李恪告辞而走。父子二人都喝了不少的“秦仙酒”,走路都有点摇晃了。

送走了皇帝,秦叔宝和秦慕白一起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三郎,到为父房中一叙。”

父子二人进了房,秦叔宝看着秦慕白鲜有的和洵微笑道:“三郎,你会怪为父以往对你的苛责和成见么?”

“父亲这话从何说起?”秦慕白拱手微笑道,“如果父亲对以前的我没有苛责和成见,那反倒是错了。”

“哦,为何?”

“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秦慕白说道,“孩儿以往顽劣不肖,做了许多有损父亲颜面和名声的事情,父亲定然要加以指正,否则便是纵容溺爱。由此看来,您是一位好父亲。”

“哈哈,好!你离家三年,不仅是本领大涨,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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