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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春风吹酒醒-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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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门口观察已久的向北没有料到他这个动作,健步冲上前一把抓了他的手伸到水龙头底下打开凉水冲。
  他一句“疼不疼”差点就没憋住脱口而出。
  看着冬寻紧皱的眉头,手上的动作又小心了一些。
  “唔。。。”冬寻轻哼一声,硬是掰开他的手指将手缩了回来。
  那么烫的锅,锅底还都是滚烫的油,烫这一下也不知道有多痛。向北的眉心也跟着冬寻的拧在一起。
  “没事。”冬寻咬牙道。
  其实他并不是特别能忍痛的体质,向北也是后来才知道每次替自己挨了打,他身上的痕迹都很吓人。
  那会儿向蕊脾气也不太好,虽然都不下重手,但是被向北气急了也是要狠狠把人揍一顿的,而冬寻总是挡在他身上挨下最重的那一棍子。
  他小时候体会不到,慢慢的到了高中,向蕊不动手了,唯一动手打他就是冬寻离家的那次。最后最狠的一棒落下来的时候还是冬寻给他挡下的,冬寻还说着他的“口头禅”:弟弟不懂事。
  然后把阵阵钻心的钝痛咬碎了一声不响吞下去,自己也跟着心头一抽一抽的疼。
  向北脱了围裙跑出去买了止痛药和消毒药水回来。冬寻坐在椅子上,他就站在吧台面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他擦药。
  冬寻的手被向北托在手心里,陌生又熟悉的温度又透过肌肤传到他身上各个角落。
  他突然心慌意乱,往后挣了挣。
  向北一个“别”字都跑到嘴边了,又硬生生拐了个弯发成了单音节“啊”。他把冬寻的手往回扯了扯,抽空在他手心写了个别动。
  还加了个叹号。
  冬寻手指痛得不得了,感受到这个叹号却又忍不住笑出声。
  他说:“我不动,你慢慢涂。”
  如果他能看得见,向北脸上心疼又满足的表情一定能惹他笑得更大声。
  因为手指被烫到,冬寻接连好几天都没有摸钢琴。相熟的客人来问起他,他也都歉意的一一解释。
  而向北自从冬寻的手被烫伤后,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承包了所有的事情。他洗漱完烧好水就去擦桌子,等水烧好了,冬寻差不多起床,他又去煮面。
  偶尔也吃点别的,煎蛋水煮蛋,面包牛奶,水果沙拉,向北换着花样的给他做早餐。
  冬寻并不太适应被人这么细致入微的照顾,连他早上起来要喝的温水向北都给他提前晾在吧台上。
  因为此时的向北太细心,冬寻心底那个向北和季秋之间的等号慢慢地又好像淡了一些。
  ——这感觉并没有让他轻松,反而令他警铃大作。
  如果从此以后遇见的每一个亲近熟识的人都像向北,他该怎么办才好。
  明明夏天都过去,天气却越来越热,好像夏天那高热的尾巴被立秋一直抓着抓到了秋老虎,M城又迎来了一波高温天气。
  店里空调开得比前几天刚入秋的时候大,冬寻一时无法适应温度变化毫无预兆的感冒了。他的感冒通常从发烧开始,一烧就是三十八九度。
  白天他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弹完一首曲子手撑着额头在琴凳上坐了会儿,细细密密的汗珠爬满他的额头,他慢慢做着深呼吸,等身上有了点儿力气才起身扶着墙边绕回了吧台。
  坐在吧台里面休息的时候他整个人脸色苍白,宋瑶见了忙给他倒了杯温水。喝了小半杯水,他稍微好一点,但心里还是难受,就准备回房间休息。
  “季秋,你来一下!老板找你!”宋瑶看他脸色实在是不好看,于是压低了声音喊向北。
  把客人的点单送到之后,向北回到吧台就看见冬寻精神全无的靠在墙上,呼吸都变得急促许多。
  还没等冬寻开口说话,他就走到吧台里面,先用手试探了他的额头,而后他将冬寻半扶半抱的送回了他的房间。
  冬寻大惊。
  他十分反感别人和他有这么亲密的接触,此时躺在床上憋了一口气,好半天才长长的吐出来。
  可他一开口不是恼怒,反而是轻声说了句:“谢谢你,季秋。”
  他没什么精神,发不起脾气,而季秋又没做错什么,总不能劈头盖脸把人骂一顿。
  被唤作“季秋”的向北心里又甜又酸,站在床边蹲下身去拉着他的手写字。
  …老板,客气了。
  其实冬寻这会儿没有多余的想法,因为头晕精神萎靡,只是摆了摆手就没什么力气了,说话都是憋着一口气才能说完整。他对床边的人说:“季秋我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向北不想走,又在他手心写:我照顾你。
  冬寻终于无奈笑说:“你倒是会偷懒。”
  他没有马上赶向北出去,让他在房间里待了会儿,又觉得不太妥当,于是催促道:“这里没事了,我躺着休息会儿就行,你去忙。”
  向北还是不让步,写到:我就在这里。
  这人固执的样子又让冬寻有了些熟悉感。
  他反感自己最近动不动就想起向北,干脆对面前的人说:“再不出去,要算你旷工扣你工资了。”
  向北随即无声笑了笑,一笔一划在他手心写下:我不要工资。
  他写完最后一点,感觉到冬寻明显愣住并且把手缩了回去,才后知后觉表现得太过了。
  他想解释,冬寻却说:“除了工资我可没别的给你啦。”
  冬寻在拒绝“季秋”,却把向北心里搞得特别不是滋味。
  他还分不太清自己和季秋实际上是两个人,他心里冬寻还是冬寻,管不了冬寻心里季秋不是向北,感觉这话就是他对自己说的,不是和季秋说。
  他静静地往床边一坐,不出去也不再和冬寻交流,就那样盯着他看,眼睛都不怎么眨。
  冬寻有点恍惚,没办法判断他到底走没走,又总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伸手在空中抓了抓,向北以为他魇着了,握着他的手腕凑上去仔细看着他,却听他突然开口:“季秋,我还没睡着。”
  他动动手臂把手放回床上,说:“你要陪着我也别盯着我看,我睡不着。”
  向北在他手心写:你睡,我不看了。
  结果向北一坐就是一下午。等到晚上了宋瑶她们下班想和冬寻打招呼,被向北拦在门外就不让人进去,被问得急了才想起来写字和他们交流。
  于是几个人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回去,离开了店面。
  冬寻一觉迷迷糊糊睡到九点半,是被冷醒的,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他咳嗽几声,向北正在吧台给他冲药,听他醒了赶紧跑回房间,跨几步到床边抓了他的手。
  冬寻喉咙干痛,说话的时候声音嘶哑:“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饿不饿?向北写。
  冬寻摇摇头,头痛得他快吐了,道:“我不是很饿,就是有点渴。”
  向北从旁端了刚刚出去买的稀饭,吹一吹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往他唇上按了按。
  “这是…”冬寻会意,舌尖伸出来舔了舔,说:“稀饭?”
  向北又往他嘴里送了送,以表示回答。
  冬寻抬起手想自己吃,向北一让,他什么都没摸到。
  “我可以自己吃。”
  向北于是单手抬着稀饭,一手把他的手按下去放在被子上,然后在手心写字:我可以喂你吃。
  然后冬寻放下手搭在被面,向北就一口一口喂他。
  他一边吃,一边问:“几点了,季秋。”
  向北专心吹着稀饭,加之季秋这个名字对他来说还比较陌生,冬寻问了好几遍他也没给个反应。
  冬寻只好摸索着抬起手戳了戳他的手心,又问:“季秋,现在几点了?”
  向北看了眼时间,在他手心写下一个十。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他揉了揉眉心,随即感受到额头传来一阵温热。
  向北看他面色太过红润,伸手在他额头试了试。
  ——果然,冬寻还是发烧了。
  等他吃完最后一口稀饭,向北把人扶着靠在床头,出去给他拧了张毛巾搭在额头上。
  冬寻头晕却没什么睡意,他从枕头边拿出一本书放在腿上,对向北说:“季秋,你去休息吧,我没事的。”
  季秋,季秋,季秋。
  向北听得心里烦。
  冬寻却像是在刻意提醒自己一样,提醒他面前这个人不过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可怜哑巴,给他那么多错觉的和向北相似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心里放不下罢了。
  好像多叫几遍季秋这个名字,就能够完全把他和向北剥离。
  季秋是农历九月,秋天的最后一个月,向北出生的月份。
  冬寻觉得,这真是一个对他来说非常残忍的巧合。他每喊一次季秋,就要强迫自己从心底把向北抽走一分。
  他明明心中难受,却又不得不坚持。
  向北到底是没有走,固执的在冬寻房间里照顾了他一晚上。直到晨光熹微他终于退烧,精神也好了很多。
  帮着冬寻洗漱完毕,向北让他在吧台坐着吃早餐,自己随便吃了点就抓紧时间打扫卫生。
  不多时,宋瑶来收拾整理好准备营业,冬寻喝水呛着了剧烈咳嗽几下,向北又赶紧扔了手里的抹布冲到他身边,小心地给他拍着心口。
  宋瑶怔在原地,开柜子的动作停下来,讷讷道:“老…老板,你感觉怎么样了……”
  她的视线望过去,向北弯下腰,给冬寻顺气的动作轻柔又暧昧。她感觉在她看不到地方,向北会给冬寻一个吻。
  冬寻轻推一把,脸憋得通红:“没、咳咳,没事了,我喝水呛到。”
  向北皱眉,在他手心里写:慢一点。
  冬寻心想怎么你连这也要管。
  他突然有些不舒服,感觉心里有一块属于向北的自己小心藏起来的秘密领地,连自己都无法动摇分毫,却像是要被这个季秋抢走一块的样子。
  他收回手虚握成拳,说:“季秋,你去休息会儿,昨晚你也累了。”
  啪的一声,宋瑶的钥匙掉在地上。
  向北低头抿唇笑了笑,背对着宋瑶,面对着冬寻,这个他日思夜想的人,倾身凑到他耳边。
  冬寻耳边温热,甚至以为这个可怜的哑巴就要说话了,没想到没有防备又被他抓了手腕,让他在自己手心认真地写了个:不去。


第二十二章 同床共枕
  在向北固执且细致的照顾下,冬寻这场感冒虽然来势汹汹,但也没持续多长时间。四五天后他就恢复了精神。
  他坐在吧台面前用盲文记录着近段时间的营业情况,也记录了一下向北学习盲文的进度。摸到两人的对话——“季秋”学东西很快,这才两个多月,就能用盲文纸和他简单交流了。
  他听着外面的雨声,手摸过记录学习情况的本子,忽而又想起了向北。
  向北学东西也很快,像季秋一样快,甚至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学得更快。
  他发着呆,听见雨声更大了。耳边除了雨声,还有墙上挂钟滴答的声音。
  店里没人,他一个人站在一楼中间,显得整个人都有些单薄。眉心紧紧拧着不自觉的摸索着往门边走,动作小心而缓慢,就像找不到方向,看起来手忙脚乱。
  向北拎着买来的一次性吸管站在门口,透过雨水横流的落地窗看到了冬寻。
  ——他差点被面前的椅子绊倒,好在手还扶着桌子边缘,不至于跌下去。向北慌忙上前一步,手搭在门把手上没推进去,又停在了原地。
  他的全身被雨淋湿,视线里冬寻的模样越来越模糊。他突然转过身不忍再看他,心中总有些愧疚和爱意迟迟落不了地。
  他很难过。
  他终于清晰的认识到冬寻对自己的爱有多深刻,深刻到他如此的抗拒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的出现。虽然冬寻不说,但他已经感受到了刻意的疏离。
  就像八年前看穿冬寻对自己的心思一样,他又一眼看破了他内心的挣扎与矛盾。
  一转身,向北看到冬寻已经站在了门口,拿了把伞,手上是推门的动作。他皱着眉,赶紧抖了抖身上还没渗进衣料的水珠,在冬寻推开门的一瞬间,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把人往里推了回去。
  冬寻微愣,有雨借着风从门缝飘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他感觉额前一阵温热的鼻息,人随即被推着往后退了两步。
  “外面这么大的雨,淋湿了吧。”他开口前特意隐去了担忧的语气,转过身摸索着往吧台走,就像刚拿着伞准备冒着大雨出去接人的不是自己一样。
  向北看着他,心里那一点纠结被玻璃门关在身后闷闷的雨声里。他摸了摸鼻尖忍不住笑,脱了身上滴水的外套拎在手里,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去换件衣服吧。”冬寻站在吧台里面,明明看不见,却不知道视线要落在哪里——他总是怕把视线落在“季秋”身上引起对方的误会,也让自己误会。
  季秋实在是太像向北了。
  他甚至无法判断到底是因为自己太思念向北,还是这人真的就跟向北那么像。以至于这人所有的关心都让他产生了巨大的不安——这个人,会不会动摇自己这二十多年来对向北的爱意。
  而且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因为他和向北给自己的感觉太相似就想亲近他,这未免也太可笑了。明明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才离开,那汹涌如潮的感情却说回头就回头。
  向北去后面把吸管放在备餐室,衣服扔进洗衣机,顺手拿了张干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来。看着冬寻站在吧台里面,他悄声走过去把毛巾放在身后的凳子上,随手拿了盲文纸和锥子,写到:老板,里面房间漏水了,怎么办。
  冬寻摸完最后一个字,思绪清晰了些,恍然道:“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个储物间好像是有漏水问题。”
  向北说的房间是上个月在冬寻的授意下他整理出来的,然后又请了工人来粉刷了墙面,做了次防水,结果还是有点漏水。
  冬寻提出给他在楼上隔一个房间,他想也没想拒绝了,说将就住。
  大家都说他这是给老板省钱,就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不过是在等雨大一些,能顺理成章“紧急”搬到冬寻房间去住几天。几天的时间混过去了,应该能厚着脸皮再多拖几天。
  看冬寻在思考,他又适时地打了个喷嚏。
  “床单被套都打湿了吗?”冬寻问。
  向北又写:都湿了。
  冬寻沉默的片刻,他又补了句:棉絮都湿了。
  “这样啊。”
  …老板,我去睡沙发吧。
  向北将手里的盲文纸撤到一边,换了张新的,写完之后不是放到冬寻面前,而是伸手去拉他的手腕过来摸。
  他掌心的冰凉终于成了掀翻冬寻心中最后一道屏障的风,吹的冬寻心里那块地方痒酥酥的。
  冬寻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睡我房间吧。”
  他看不到,向北无声地笑了。他又一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这个人利用了他无论怎么刻意防备也掩饰不了的对向北的妥协,也向他妥协了。
  他把手从向北手心抽出来,往后退了退又道:“明天就找工人来修。”
  向北站在原地,手抬起来就差点落在他肩上。看着眼前不自觉咬着下唇的人,向北真的很想倾身吻上去,把他眉梢眼角唇边浮现出的心底的挣扎都吃到肚子里。
  晚些时候向北去锁了门,然后回房间拿睡衣推开冬寻的房门,一进去就看到冬寻在换床单。他突然有种自己终于可以在这个房间和冬寻同床共枕的满足感。
  “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好。”冬寻爬上床跪在床中间,伸手去掖靠墙的两个床角的床单。
  向北依言静静地站在房中间抱着睡衣看他,一动不动。
  其实对于冬寻来说,日常生活不都是十分熟练。比如换床单,每次都要花很长时间。他适应了黑暗,却还没有适应在黑暗中活得像个正常人。
  他觉得有点窘迫,尴尬地对身后的人说:“不好意思。”
  向北以为他就要开口求助了,心里蠢蠢欲动着朝前走了一步。
  不料冬寻只是说:“你再等一下。”
  等一下,又是等一下。
  向北不耐烦,但他没有像以前一样生气。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冬寻从来不开口向自己求助。
  他明明应该在失明后惊慌失措,可他不仅没有,听覃谨说,他还异常冷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然后努力地去适应。
  一如之前迎合自己那些蛮不讲理的所作所为。
  他又忘了他现在是季秋。
  算了,不等了。向北想。
  他伸手拽了冬寻的手臂,把人从床上拉下来,将手里的衣服塞在他手里,卷起袖子爬上了床。
  冬寻随即皱眉道:“季秋,我可以的。”
  向北的动作停下来,冬寻的话也像是被掐断了,后面半句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你是可以,可以那么轻易地接受一切对你不公平的事情,我接受不了。因为我曾经就是那个始作俑者——现在我也是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我想尽我所能的补偿。
  而就算是努力做着这些未知的事情,试图成为一个你从未感受过的我,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得到你的原谅。
  他没有理会冬寻那半句话,手脚麻利的完成了剩下的工作坐在床边拍了拍床铺,“邀请”冬寻过来验收成果。
  冬寻慢慢地挪到床边,最后一步迈过去就能安稳地坐下去。
  可他不知道向北实在是太想他了,想抱紧他闻他身上清爽的味道,想收紧双臂把他揉进跳动的心脏,告诉他自己真的太想他。
  他被向北刻意伸出的脚绊了一跤,失了重心往前扑正好倒在向北的怀里,耳朵贴在结实的胸口,听到他的心跳也听到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
  漫无目的寻找冬寻的那半年如果是耗尽了向北全部的力气,那这几个月的时间无疑是透支了他所有的耐性。
  看得到,伸手触碰得到,却无法光明正大地给他一个拥抱,跟他诚恳的道歉,然后再说一句我爱你。向北在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而后天边泛白才枕着和他无数的回忆入睡。
  现在这一刻,时隔将近十个月,他终于又抱住了冬寻。
  他觉得他的理智就要崩盘,那些不讲道理的偏执也有了卷土重来的迹象。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再把冬寻关起来,永远都是自己的,只是他一个人的。笑和泪,生气和愉悦,恐惧和从容,都只能由他来欣赏,和别的一切人和事都无关。
  冬寻不知道自己是忘了挣脱还是潜意识里就渴望着这么一个熟悉久违的怀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抱了很久。
  他少有的慌乱,而后站起身道:“撞到你了?”
  向北手边没有盲文纸,直接拉过他的手腕在他手心写字:你脚没事吧?
  冬寻摇摇头:“没有,刚刚踩到拖鞋。”
  他手里还抱着向北的衣服,这会儿才想起来,又道:“你的衣服。”
  向北接过去,忍着笑意把人拉到床边坐下,退了两步就准备脱衣服。
  “你在换衣服?”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冬寻往边上又挪了挪,仿佛离得近了就能看到那人换衣服,别过了头。向北看他这动作反而莫名其妙的有些兴奋。
  他放慢了脱衣服的动作,明明冬寻看不到,却故意走了两步又站在了他面前,衣服都没穿上,继续脱裤子。
  冬寻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了,试探着问:“季秋,你还在吗?”
  向北屏了呼吸,脱了鞋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往后退。
  他得寸进尺,想要看冬寻因为自己手足无措的样子。
  果然,没等到他的回应,冬寻抬起手在空中挥了两下,喃喃道:“明明没有听到开门……怎么——嗯?!”他一手打在向北赤裸的胸口,手心像被烫到一样立刻往后缩,却不小心又踩到向北的拖鞋,整个人又一次朝前扑过去。
  向北笑着去抓他挥舞的双手,假装被撞得和他一样失了重心往后倒,抱着他仰躺在身后的小沙发上。
  这一下撞得不清,冬寻鼻尖磕到向北的下巴,激得他眼底涌起一层水汽。
  他就这样扑在向北赤裸的胸膛,手还被他抓着,挣不脱。
  向北盯着他看了会儿,看到他耳根飞上一抹红晕,这才满意的松了手。
  冬寻感觉自己被戏弄了,迅速站起身生气地说:“季秋!”
  自觉玩过火的向北立刻上前讨好的戳了戳他的手背,示意自己有话想说。冬寻往后甩了甩手,站得远了些。
  于是向北光着个身子跑出去,在吧台拿了盲文纸和锥子又跑了回来。他看冬寻已经在床边坐下了,赶紧戳了一句话把盲文纸送到他面前。
  …老板对不起,我有点紧张。
  冬寻摸完,皱着眉头问:“你紧张什么?”
  …第一次和老板睡觉,所以我紧张。
  “。。。。。。”
  冬寻反复又摸了一次,确认他没有搞错这句充满歧义的话,觉得自己又被耍了,口不择言道:“我刚刚叫你你怎么不说话?”
  向北的脑海里飞快的闪过好几个理由,想来想去觉得如果按照自己的想法瞎掰那极有可能要被冬寻赶出去,于是又现编了个故事。
  …老板,你真的不要生气,其实我紧张是有原因的。
  。。。。。。
  故事是什么样的并不重要。冬寻就像等连续剧更新一样等他一句一句的写,到后来向北把整个不算复杂故事终于圆回去之后,他躺在床上靠墙的一边又往里面挪了挪,直接说:“睡觉吧。”
  向北想了想,戳了几个字拉着他的手摸:你还生气吗?
  “。。。。。。睡觉吧。”冬寻又说了一遍。
  …那老板生气吗?
  “季秋,你不困吗?”
  …老板还生气,我不敢睡。
  冬寻摸完这句话,无奈叹了口气道:“那我睡了。”
  向北知道他其实耳根子特别软,尤其是面对自己的时候——虽然他没说,但是冬寻陷入的挣扎他很清楚,并且无耻地开始利用他这种复杂的状况。
  他大着胆子又戳了一句:老板,我可以睡过去一点吗?


第二十三章 “冬寻不是我哥。”
  而冬寻没有像与向北妥协一样对季秋妥协,这是他明显感受到两人相似性之后的措施。他斩钉截铁说了句不行,还伸手把两人中间的被子压下去临时做了道“楚河汉界”,将床面分割成两半。
  向北暗道一声可惜,盯着他的后颈看了好一会儿,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却迟迟无法入睡。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又下了床。
  找了个靠窗避光的位置坐下,向北看了眼手机,浑身上下摸遍了没找到烟和火机,抬头看夜空中一轮圆月,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戒烟。
  过两天就是中秋,算来离八年重逢也已经过去了一年多,而这一年多里,自己又找了他将近一年。
  他忽然想,好像从冬寻来家里开始,自己就没消停过。
  他又低下头苦笑。
  那时候八岁的冬寻有什么错,不过是流浪久了,那个冬天又实在难熬,向蕊说要带他回家,他就跟着回了家。他有什么错呢,为什么自己当初要以那样激烈的方式反对他来到自己身边,把他变成了后来谨小慎微的模样。
  就连爱一个人都那样的卑微。
  现在他耐心的待在失明的冬寻身边,克服根深蒂固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那不讲道理的独占欲,一边赎罪一边爱他,把他重新找回来。
  他复而望着天上孤独的月亮叹了口气,后知后觉原来是自己亲手把冬寻赶走的——拥有着他全部的珍贵的爱意,却一次又一次的敷衍他伤害他,糟蹋他的一颗真心。
  我一句对不起,一点和你比起来微不足道的爱,怎么才能补偿你如履薄冰的二十年。他想。
  四下里一片静谧,他在窗边坐了许久终于有了一丝困意,抓紧时间又悄悄回了冬寻房间,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躺下,对着冬寻无声地说了句晚安。
  第二天向北又起来得早,生物钟已经有了习惯,不到七点就醒了。收拾了卫生他给冬寻留了个纸条,请假小半天出去一趟。
  他最近反复想过这个问题——关于冬寻眼睛到底能不能治好的问题,不能直接问冬寻,他只好去找最近一段时间和冬寻最亲近的覃谨毕夕。
  在决定这天去找毕夕的时候他多多少少有点矛盾。
  万一冬寻的眼睛能治好,治好以后他知道原来这个“可怜”的哑巴就是那个让他惯得无法无天反复伤害他的向北,还会让自己待在他身边吗?
  是不是又要趁着自己不注意再次消失,到那时候是不是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他了?
  从店里出来之后他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打了个车到毕夕公司楼下等人上班。在公司门口蹲得腿都麻了,终于看到覃谨所谓低调的百万豪车停在了路边。毕夕从车上下来,头发规规矩矩的扎在脑后,和他本人气质极其不符。
  像是一眼就看到了向北,他转身凑进车里和覃谨来了个缠绵的分别吻,然后径直朝向北走过来。
  “哟,这不是向北嘛——哎呀不对,是季秋,季秋啊。”毕夕双手环胸站在向北面前,上下打量了向北一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我说你好歹也是个小有作为的老板,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向北微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除了朴素一点,其实他觉得一切都挺好的。
  “我时间紧,来不及换。”他说着就往里面走,把毕夕甩在身后。
  也不知道他哪里戳了毕夕的笑点,毕夕站在原地笑得前仰后合,他回头:“我裤子穿反了吗你笑成这样?”
  毕夕摆摆手,一手捂着肚子,说话都还喘着气,道:“不是我说,向北,你太真诚了,要是冬寻能看到你现在这‘憨厚老实’的样子,一准能感动得马上原谅你。”
  他好不容易收敛的笑容在向北极其认真地问了句真的吗之后又杀了个回马枪,笑得更嚣张了,“你做什么梦呢,赶紧想想怎么把你哥哄回去吧。”
  向北眉头皱得更深:“他不是我哥——”
  “冬寻不是我哥。”
  “嗯?这会儿不是了?这会儿又清楚了?”
  毕夕看起来真的很欠揍。
  向北忍了又忍,念着他等同于救命之恩的恩情,站到一边把人请进旋转门,说:“您要不换个地方教育我?站在门口挺响——影响挺不好的。”
  好久没说话了,向北觉得自己说话舌头都在打结。而毕夕还在笑,笑得让向北想做个忘恩负义的人。
  两人坐在办公室里毕夕亲自给向北泡了杯放在茶几上,他先处理了几个紧急的文件,随后也坐在了向北的对面。
  这一方空间里茶香四溢,毕夕一改十几分钟前在楼下大门口不正经的样子,神情严肃的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说:“冬寻的眼睛,我和覃谨也商量过,但是冬寻本人不太想继续治疗,一直就吃药维持现状。”
  “为什么不想治?虽然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但是生活上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向北只要一想到冬寻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没有神采,就悔恨得恨不能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和他一起瞎了。
  “大概是不想看到你吧。”毕夕如是说。
  “我——就算不想看到我,他也不能这么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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