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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柯山)-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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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
后金军中军前排大多是甲兵,同样手执一丈二尺的长枪或双手大刀,困兽犹斗的后金兵大声嚎叫着向刺猬一样的明军长矛阵直扑过去。
“杀!”严整的明军长矛方阵中齐声大喊,一丈四尺的长矛密密麻麻的刺出,枪刃入肉的噗噗声不绝于耳,双方阵线都有人倒下,更多的是后金兵,他们的长矛比明军短了两尺,满达尔汉前面的甲兵也被刺中倒下,满达尔汉的眼前一空,一个染着红色的枪头正在缩回,他赶上一步,跨过地上的尸体,那支枪头又猛地刺来,早有准备的满达尔汉用虎牙刀往上一撩,荡起枪头,又要往前,眼角突然发现那明军的两侧还各有一前一后两个枪头,右边前面一支正要刺来,他赶紧用左手盾牌挡住,一股大力传来,尖锐的长矛竟然刺穿了盾牌,露出一截雪亮的矛尖,满达尔汉前进的势头被阻挡,前排的那个枪头又一闪,他急忙用虎牙刀一格,枪尖从身侧划过。
满达尔汉怒吼连连,却只有招架之力,对面的长矛比他们的长出两尺,占尽优势,第一排甲兵几乎伤亡殆尽,身边的甲兵越来越少,地上倒满尸体,一种无力感在他心头涌起。
满达尔汉正要退开,十多把沉重的飞斧、标枪和铁骨朵带着风声从身边飞过,前排六七个明军同时倒地。然后几个巴牙喇就在六七步之外用弓箭对着明军的长矛阵连珠射击,他们正面的明军猝不及防,前排倒下的明军在地上形成障碍,后排的明军还不及上前。又一波飞斧砸来,短短时间就有十多个明军非死即伤,这一段六七人的正面的阵线只剩下最后两三排长矛手,变得异常薄弱,那些长矛手显然已经被吓住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乘此机会,三十多名后金巴牙喇和甲兵从后面上来。狂叫着一涌而上,从这里冲入农兵群中。
缺口两侧的农兵阵型大乱,他们的长矛无法在近距离作战,贴近的后金军狂暴的攻击着附近的明军。满达尔汉见状信心倍增,只要击穿中军逼迫对方两翼救援或后撤,明军的整个阵型就会混乱,甚至可能就此溃散。
他身边还有一群跟上来的余丁,大多穿着轻甲手拿顺刀或腰刀。满达尔汉自己牛录的士兵早已所剩无几,又都跑散了,他便带领着这群余丁,跟随在巴牙喇之后。
这段激烈的战线上尸横遍地。未死的伤兵嚎叫着不停挣扎,满达尔汉体现出了老兵的经验。直接踩在那些尸体和其中的间隙,一些余丁未及注意脚下。滚倒在地上,连带着让后面人也翻倒,使得缺口附近更加混乱。
这段农兵连的六排枪阵已经被打穿,缺口两侧的一些农兵慌乱的想调转长矛,但混乱的阵型已经不能发挥长枪的威力,后金兵分出一部分巴牙喇贴上最近的农兵,压迫着他们挤成一团之后再大肆砍杀,农兵连转眼就到了崩溃的边缘,。
满达尔汉跌跌撞撞越过堆积的尸体,他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前方是继续向前突击的部分巴牙喇,明军的中军旗就在不远的地方,满达尔汉大声招呼身边的余丁,让他们跟上脚步。
正当他燃起希望的时候,对面突然一阵火枪爆响,近得仿佛就在眼前,绵密的枪声让他耳中轰鸣,前面的巴牙喇齐刷刷跌倒一片,紧接着又是一轮,满达尔汉眼前一空,冲锋的巴牙喇变得稀稀拉拉,前面则是火枪射击后的白色硝烟。
满达尔汉身边时残缺的阵线,但身后的缺口满是拥挤的余丁,冲阵的人都是没有退路的,他被激起凶性,领头冲向烟雾弥漫的前方,此时的两翼都响起了一种军号,满达尔汉不知道那是什么号鼓,他也没有空闲去观察两翼的情形,其实后金兵两翼此时已经崩溃,响起的是文登营的冲锋号。
他知道火枪每次只能射击一发,然后要装填很久,这短短的不到十步距离显然不足以让对面的明军完成装填,甚至不足以让他们撤到近战兵身后,他可以借助这些人的遮挡冲击对方的近战兵。还不等他冲到,对面的白烟中就涌出一片红色,一群明军身穿红色短装的明军猛冲而来,手中拿着的竟然是火铳,但前面套着一把雪亮的尖刃。
他还不及思考这是什么火枪,三个面目狰狞的明军已经冲到他面前,大喝一声从三个方向同时刺向他的上中下三路,来势迅猛,看得出来动作非常熟练,满达尔汉下意识的用盾牌挡在身前,盾牌猛烈的震动着,两个尖头从上面透出,刺中盾牌的两个明军冲势凶猛,将他的盾牌带往左侧,他的右边大腿一凉,很快转为剧痛。
满达尔汉倒退着跌倒,腿上的刺刀退出,他自己都能看到大腿上高高喷起的血水,腿上的疼痛更为剧烈,远远超过比他以前受过的刺伤,他忍不住大声嚎叫,刚刚发出声音,一只鞋子就呯一声踩到他脸上,接着密集的腿他眼前晃动,数不清的脚在他身上踩来踩去,拼杀的疯狂叫喊震耳欲聋,满达尔汉身经百战,却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如此之近。
腿上血流不停从皮肤上流过,满达尔汉一边嚎叫一边试图坐起来捂住腿上的伤口,但那些脚步让他根本无法实现,大腿越来越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崩溃,他的武器早已丢失,只能拼命的挥动着双手。
只过了片刻时间,满达尔汉就感觉力量迅速的消失,双手无力再挥起,他急促的呼吸着,仰头望着上方闪动的人影和露出的一些天空,一张张狰狞扭曲的面孔在眼前变换着,有人在他身上滑到又爬起,有人在他身边扭打滚动,接着有尸体压到他身上,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嘶哑的呐喊声如同远在天边,满达尔汉头脑中变得一片空白,周围飞洒的血水洒在他脸上,如同铺上一层小小的红色露珠,片刻后喊杀声渐渐远去,这个杀人如麻的后金牛录额真圆睁着双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卢传宗,带你的亲兵追击那个固山额真,追到海里面也要抓到他,活的最好,死的也要。”卢传宗大声答应着去了。
陈新咬牙切齿的说完,松开了握着手铳握柄的手,手心已经满是汗水,方才的恶战就发生在他眼前,逼得他投入了农兵火器分遣队,以及最后一个局的预备队,在农兵长矛阵附近一番血腥的拼死搏杀,后金中军前面的巴牙喇和甲兵损失殆尽后,余丁们迅速丧失了最后的士气,后金兵全线彻底溃退。
他的视野中,斜坡上满是亡命奔逃的后金兵,身后是奋勇追杀的文登营士兵,左翼外侧的一个局游兵也击溃了建奴那支六十多人的分兵,出现在斜坡上,拦截着散乱的后金兵,双方都没了什么阵型,只管拼命的向前,嘹亮的冲锋号不时响起。
刚才的战场周围插满密集的箭支,在他眼前不到二十步的地方,摆满了层层叠叠的尸体,低低的哀鸣声不断,一些重伤的士兵蠕动着在死人堆中爬行,明军士兵则伸出手,让救护兵看到。对那些后金的伤兵,各司留下的少量战兵正在补刀。
所有军队都派了出去,身边只剩下二十多个中军卫队和鼓号手,此时陈新的心跳也缓了下来,最后时刻后金兵中军的拼死一搏让他惊出一身冷汗,他的手都握到了手铳握柄上,没想到这一战会如此艰难,背水一战的后金兵表现出了这个时代远东第一强军的能力,比滦州时的巷战坚定许多,野战时的他们充满信心和一往无前的气势,这些真夷建奴比起固安的蒙古左右翼确实更加强悍。
他对后金兵的战力的估计还是有所误差,将农兵摆在最前排,放了太多后金兵上岛,对方总兵力实际已经超过了文登营,如果不是火器大幅削弱他们的战力,刚才陈新恐怕要亲自参战了。
两翼的战兵仍然表现优异,战技娴熟且意志坚定,展现了职业军队的素养,四磅炮、夜不收和特勤队都同样如此。中间的农兵连则差了许多,远远没有达到陈新的预期,特别是长矛方阵,他们最开初阶段表现不错,但被后金兵投射兵器打击时,显得笨重而慌乱,被巴牙剌贴近攻击后,几近崩溃,最后时刻全靠两侧战兵各自派出两队杀手队抄兵支援,所以在战后还需要进行总结和改进。
陈新收回目光,对身边的刘破军道:“打旗号叫脚船过来,让船上的水手轮流上岸,协助救护伤兵和清理战场,另外,让那些补刀的战兵停下来,要求每个水手至少要割一个建奴人头,中军的鼓号手和所有参谋,同样派去补刀。”
刘破军记在册子上,他知道陈新要让那些没上过战场的人感受战争的气氛,这是陈新一直在强调的战场经验,那些水手成军后几乎没有打过仗,更需要这种历练。
他记完后道:“大人,仗打完了,您先休息一下。”
陈新摇摇头,长长呼一口气,“让疤子调一艘小船给我,我要去给吕直汇报,军队的仗打完了,我还有好多仗要打。你亲自盯在这里,按预案处置善后,记住,我要那个固山额真。”(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擒获

身弥岛北面,登州水营的福船上,吕直不停的把远镜举到眼前,焦急的看着岛上,他们开始时候看到一股股后金兵往西边赶去,在一处山头列阵后消失在山脊线上,然后的炮声不绝,山那边升起薄薄的硝烟,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炮声也消失了,他知道炮兵登营的,炮声停止却说明不了什么,赢了输了都是会停下的。
吕直虽然读过兵书,也提督过九门,但真正打仗还是第一次,又涉及他自己的军功,自然十分紧张,他身边的张焘也差不了多少,但是心情更复杂一些,他既担心后金兵得胜,又不愿文登营太过耀眼,抢了他的风头。
“靠近些,让船再靠近些!”吕直转头对着水营的把总大声催促,张焘开口劝道:“大人万金之躯,不可轻入险…”
刚才还对张焘赞叹不绝的吕直不耐烦的挥手打断,眼睛凑在远镜上看得目不转睛,周围的水手中也发出嗡嗡声,一边对南边指点着,张焘赶紧转头看岸上,远处的一处山脊上冒出一些小小人影,接着越来越多,他们都没有旗号,吕直用远镜一时也看不清,只是连声催促那个水营把总靠近海岸。
“哈哈哈!”吕直突然放声大笑,他的远镜中出现了一面纯红色的旗帜,那个拿旗帜的人正跟着前面的一起溃逃,山上出现一批红色的人影,在坡顶发出一轮火枪齐射,“那旗是正红旗的。建奴败了!建奴败了!文登营名不虚传,真乃我大明第一强军!”
吕直兴奋的挥舞起远镜,在船头快速来回走动,当然此时上岸他还是不敢的,张焘眼珠转动,对吕直躬身道:“监军大人,下官愿领东江镇精兵一部上岸。协同陈大人夹击建奴,定叫那建奴…”
“张游击不可如此,东江镇长于水战。此时靠岸不妥,万一建奴穷鼠噬猫,怕伤我士卒甚多。反而不美,还是让陈参将清扫之后,再上岸不迟。”吕直不动声色,张焘摆明是孙元化的人,吕直消息灵通,孙元化眼下的处境他一清二楚,他心中也有了点自己的小算盘,希望能在登莱和东江有自己的势力,陈新目前是在向他靠拢,文登营战力强横。主官又懂事,自然是最好的力量。
现在张焘想上岛去捡人头抢装备,到时陈新肯定是要不满的,去年打滦州的时候,文登营在前主攻。攻战激烈,只来得及砍了人头,那些铠甲之类的很多被后面入城的勤王军抢了,陈新后来还到梁廷栋那里告状,最后马世龙出面好言向劝,陈新才罢手。声言是看在马世龙面上,让马世龙欠了他一个人情。
在张焘没有正式投靠之前,吕直不会随便给他捡便宜的机会,这次身弥岛之战,获胜已是必然,吕直开始考虑怎么给皇上。
此时望斗中的士兵大声报告,说有几艘文登营的船过来,吕直走到船舷边,看到对面船头站的是陈新,连忙吩咐人将陈新接上来。
张焘羡慕又嫉妒的目光注视下,陈新上船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吕直大声道:“禀报监军大人,赖皇上洪福眷佑,大人运筹帷幄,文登营一战击溃岛上建奴,斩首数百,现正追击之中,待士兵清理完北岸,下官敢请大人登岛指挥追歼残敌。”
“好,好!”吕直笑得眯起眼,双手抬着陈新的手臂让他站起,上下打量一番,发现陈新身上满是血迹,锁子甲还破了两处,不由担心的道:“陈参将可是又受伤了?”
陈新一脸黯淡低声回道:“大人,建奴穷鼠噬猫,我大阵曾被冲破,下官不得不亲自上阵,击退正白旗固山额真亲领之白甲,身上多处被刀,好在都未伤及要害,所以下官才说,此战全赖皇上和监军大人洪福眷佑。”
吕直把马屁照单全收,嘘气叹道:“催锋于正锐,方显英雄本色,但陈参将乃吾皇栋梁,日后上阵之际,还应多多顾及自身安危,即便建奴之固山额真,亦比不过陈参将的安危要紧。”
“大人抬爱,末将没齿难忘,那建奴的固山额真从战场逃脱,战兵正在追杀之中。”
吕直其实最关心那个固山额真,毕竟明军从来没有擒杀过如此高档的后金将领,此时听了也不便追问,转而接着关心文登营的情况,陈新声音低沉,“末将所领军将损伤惨重,伤亡已有数百之多,战场上尸横遍野,一时还没有计出,他们大多是文登军户和流民,家中尚有老小,如今为国战死沙场,下官却没有余力让其家人衣食无忧,心中…有愧。”
陈新说着说着语带哽咽,他现在看多了苦难,要憋出泪来还是不容易,以他的演技,也只能到这个样子,吕直大功在握,拉起陈新的手义不容辞的道:“陈将军尽管放心,文登营乃我大明强军,军中皆是尽心为国的忠勇之士,咱家必定禀明皇上,绝不会让他们家小吃亏。”
“下官先代那些军户谢过大人。”陈新忍住手被太监抓住的恶心,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陈将军可还有其他难处,一并说与本官知晓。”
“大人,属下所带粮食不多,此战又伤亡颇重,还需在此岛休整一些时日,要请东江镇补些粮草,或末将出银购买亦可。再者,下官此次所带兵将乃从全营挑选而出之精锐,此战之后元气大伤,今年之内只怕不堪调遣,这并非是末将胆怯或推脱,实在是戚少保的练兵法需时良久。”
吕直听了满不在乎道:“粮草之事陈将军无需担忧,至于调遣,咱家自会在捷报中向皇上禀明此事。建奴咋受此重创,谅他们也没胆子今年再犯我大明。”
文登营一个旗队出现在北面海岸,登州水师派出几首渔船靠过去,得知溃散的建奴大部被歼,吕直才坐上脚船,带着陈新一起上岛,同行的还有一些东江镇将领。
刚刚登岛。陈新就叫过附近两个杀手队,在两侧护卫着吕直,一行人越过岸边的岩石。来到北岸一处山头。
不远处是一块较大的平野,南边就是青色的山脉,山脚下有不少快完工的船只。平野中间散布着建奴的尸体,东北边是一群蹲得密密麻麻的俘虏,周围有一些红色军装的文登营士兵。更远的几处丘陵还爆出一些零落的枪声。
吕直急切的走过去查看俘虏,俘虏被分作三群,一群是朝鲜人,在岛上共有五百多,登州水师炮击时,他们大多跑散,此时有近三百人被文登营战兵赶到这里,还不断有后续的押过来。第二群则是后金的包衣,他们在岛上只有不到一百人,抓到此处的大概三十多人。
最后便是后金的余丁和甲兵,由几个战斗组看押着,残余的后金兵从战场逃脱之时已经精疲力尽。最先一段亡命奔逃之后,大部分体力不支,被身着轻甲的明军火枪兵在追击中杀伤大半,投降的都被看押在这里,大概百人上下。
一贯在汉民面前趾高气扬的建奴,在周围战兵看押下垂头丧气。目光呆滞的纷纷低头坐在地上,他们身上的头盔甲衣全部被脱下,甲衣在另外一处堆积起来,衣服则被用来捆绑他们的手脚,露出光溜溜的头顶。吕直上去牵起一辫子,在手中抖动两下,颇觉有趣,那名余丁露出害怕的神情,根本不敢动弹。
随上岛的一群东江镇将官对满地的建奴首级十分眼馋,但文登营就在旁边,刚刚从战场下来的战兵们杀气未散,始终带着一种凶狠,让他们不敢起念头。
文登营的中军旗已经来到平地,刘破军迎过来,先把一面旗帜递给陈新,然后向吕直和陈新跪下大声道:“见过监军大人。”
吕直一看到那面旗帜,激动的抖落开来,正是正白旗的固山额真旗帜,吕直不由哈哈大笑,周围的尚可义等东江镇将领目瞪口呆,没想到文登营竟然能夺得此旗,这是只从建奴兴起一来从未有过的,他们看向陈新的目光已经大为不同。
吕直笑罢让刘破军起身,然后问道:“那固山额真抓到否?”
刘破军小心的回道:“还没有,不知是否已逃往南边,此地山高林密,暗了,一时怕是不好寻…”
听刘破军光说困难,吕直脸露不悦,若不是看陈新面上,他就要呵斥于这个小军官,陈新赶紧打断刘破军,和颜悦色的吩咐道:“再难也得抓到,通知卢传宗继续搜寻,建奴丢了所有辎重和粮食,咱们疲惫,建奴更疲惫,一定要抓到。”
对刘破军说完后,陈新又转头对吕直赔笑道:“监军大人,那些建奴都是出身山林,有股子蛮劲,不过他们无船无食,必定无以为继,即便急切之间抓获有些难处,末将会想方设法,最多过一两日应能逮到。”
吕直脸色稍缓,陈新如此说,他倒是能接受,当下一路往主战场走去,陈新对刘破军低声道:“天快黑了,晚上在这块平地扎营,优先把伤兵安置好,然后是脑袋和铠甲,办完后尽快部署防御。”安排完后追到吕直身边,殷勤的扶着吕直的手臂。
一路上后金军的尸体不绝于途,有水兵正在收割人头,当他们爬上刚才激战的斜坡顶端,不由都看呆了,长长的缓坡上,摆满了密集的无头尸体、断裂的兵刃和残肢,许多文登营的水手在战场上走动,将一批批的人头和铠甲运往海边的脚船,另外有一些人在用担架运送伤兵。
他们越往坡下走,尸体越密集,最后到了开始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层层叠叠的尸体、兵器、旗帜堆叠在一起,四周插满弓箭,地上地面在吸收了大量血液之后,变成了一种略带红色的深黑,空气中充满浓重的血腥味。
离这里十多步的地方,则是一排排摆放整齐的明军尸体,他们后面是上百名各种伤员,白衣的救护兵正在忙碌,一些重伤者不时发出惨叫。
吕直盯着眼前的景象久久不语,东江镇的将领们不停的长吁短叹,他们长期与建奴作战,东江军中不乏敢死之人,但这样激烈的战场却也从未见过,他们此时已经知道文登营只来了一千出头,他们实在想象不出,双方能在拼杀中死伤如此之多。
好半响之后,吕直终于叹道:“陈将军所练文登营,真乃天下第一强军。”
陈新此时倒真有些伤感,他在前面的明军尸体中看到了一个最先跟随他的纤夫,是农兵的连长,一个强壮而本分的人,去年底成亲时陈新还曾亲自去道贺。那个连长的颈子几乎被大刀砍断,只剩下小部分皮肉还连着,一个脸色苍白的水手正要把他的头扶正,但已经忍不住恶心,跑到一边吐起来。
远处的太阳正在慢慢落下,阳光不再刺眼,变成了一种温暖的昏黄,轻轻洒在那一排尸体上,陈新略有些走神的回道:“还是大人指挥得当,若不是大人定下欲擒故纵之计,如何能得此大胜。”
吕直点点头正要开口,山那边突然响起一阵欢呼,而且越来越响亮,众人面面相觑,不一会,一个亲兵出现在坡顶,他连滚带爬的跑过来,连军礼都没敬,远远就大声喊道:“抓到了,抓到那个固山额真了!”
吕直迫不及待问道:“在哪里,快些带咱家去看。”吕直说完迎面过去,不顾身份的一把抓住那名亲兵,几乎是强拖着那士兵往回赶去。
陈新跟着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排尸体,快步走到那个农兵连长尸体旁,蹲下后看了一眼熟悉的面孔,神态有些狰狞,脸上的皮肤已经松弛,眼皮半开,露出了一些白眼仁。陈新轻轻把他眼皮合上,再用手小心的把他的头摆正,又扯下一截衣服下摆盖在颈子伤口上。
做完这些,陈新立正对那排尸体敬个礼,然后转身大步追赶着吕直去了。
,请。

第五十九章 扫荡

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一群穿绿色军装的士兵高高举着,他们从南边的山地过来,举着的人似乎已经昏迷。
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壮汉提着一个鎏金的头盔,趾高气扬的走在前头,不停招呼士兵过来观看,他满脸涂着黑乎乎的泥水,腰上两把手铳和一把戚家刀,大腿上绑着一把匕首,背后背着一支强弩,鞓带上还挂着两个建奴首级,身上有一些插着的树枝忘了取下。
周围挤了一大群凑过来的战兵,不断发出欢呼声,不少人瞅个空子就上去打一拳或抓一把,到了包衣俘虏那里,几个特勤队士兵把那个嘭一声扔在地上,领头的壮汉跑过去揪住两个包衣的辫子就拉过来,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问道:“这个是谁?”
地上那人满脸血污,两个包衣一时认不出来,一个士兵把那人的脸一顿乱抹,两个包衣都颤抖着道:“是,是正白旗的固山额真主子。”
几个特勤队的明军同时松一口气,他们一直躲在岛上侦查,没有参加正面战斗,后金军溃散之后,他们就盯着那个正白旗的喀克笃礼,等其逃入山林后对他和几个戈什哈突袭,现在总算确认没有抓错人。周围明军齐声欢叫,建奴的俘虏则面如死灰,他们可说是败得非常彻底,连主将都被抓到了。
刘破军带着中军卫队和夜不收过来,他知道这个固山额真很重要。活的比死的管钱。接管了这个俘虏,把那一队吃了几天死鸟的特勤队打发去休息。
吕直等人很快赶到,他比那些特勤队还谨慎,抓了十多个包衣和余丁来轮流确认,等到他自己认为万无一失了,才满意的大笑起来,此战有了这个俘虏,终于圆满。
张焘两眼放光的看着地上的俘虏,他对吕直恭敬的道:“监军大人,陈大人。此人乃一旗总兵,对建奴万般重要,岛上仍有建奴残余,为防他们深夜偷袭抢人。下官议请将其关押至皮岛,下官必定亲自看押,万无一失。”他说完看了周围的东江将领一眼,却只有一人出言帮腔。
陈新听了此话,怎会把如此重要的人放到东江镇手中,满面笑容的道:“张游击有心,本官先谢过好意,不过皮岛人多眼杂,不也是有刘兴治的建奴残余,再者。文登营既然能抓到此人,自然也能不让人抢了去,同样是万无一失。”
张焘吃相难看,陈新语带双关暗讽他,又以官职相称,提醒张焘按他的级别还不足以抢战功,张焘脸皮也很厚,只是淡淡道:“陈大人何需客气,你我皆是登莱治下之军,原本就应互相帮衬。”
陈新连连点头。吕直挥手道:“陈参将所言极是,岛上建奴已然溃散,便先看押在此处,待扫灭残余,当由陈大人亲自献俘阙下。面见天颜,此乃武人无上之荣光。各位将官只要用心做事,本官定会一视同仁,绝不会吞没了你等军功……夜幕降临,满天繁星。
文登营的营地中传出断断续续的伤兵哀嚎,陈新带着中军的参谋和卢传宗,挨着检查了哨位,执勤的一共有八个战斗组,还有潜伏暗哨二十余个,直到陈新视察完,也没有建奴来骚扰。
回到中军帐篷后,卢传宗一脸郁闷的跟了进来,陈新微笑着指指仅有的两张椅子之一,让卢传宗坐了,对他道:“还在为固山额真之事想不通?”
卢传宗脑袋扭过来,不满的道:“大人,特勤队这事做得不地道,我第一司死伤数百之多,他们倒偷偷的把大鱼摸了,如果不是第一司击溃建奴大队,他们能抓得到那个固山额真才怪,更可气的是,我的一队追兵赶到的时候,跟他们吵了几句,那个特勤队长竟然把我的旗队长揍了一顿。”
陈新连连点头,等他说完才道:“打架之事由军法官处理,不过人是特勤队抓到的,此事确定无疑,但你所说也有理,没有第一司击溃建奴,也无从活捉敌酋,战功评定之时,我自会为第一司考虑,此次第一司表现卓越,不愧我文登营骨干。传宗你这几年都干得不错,你的功劳本官都记得。”
卢传宗跟随陈新时间久了,听陈新如此说,也只得接受,闷了一会才道:“我只是气不过那帮人太过张狂,又专干些偷偷摸摸的事情,他们有本事去战场抢功去。”
陈新失笑道:“特勤队确实张狂了些,不过他们原本就是干偷偷摸摸的事情,他们那几十号人去上战场正面交战,未必敌得过一个战兵局。”
这次特勤队总共来了两个小队,战前分别完成了宣川和身弥岛的侦查,对最后的胜利提供了有力保障,可以说表现很显眼,卢传宗现在也明白他们的作用,但总是对他们看不顺眼。
完固山额真的事情,陈新对卢传宗问道:“第一司伤亡如何?还能不能继续作战?”
“左右翼的两个司火枪兵阵亡十九人,伤六十多,两司杀手队阵亡二十三,伤三十余,最后是第三司,第三司第七局是左翼游兵,阵亡十余人,在中军位置的第八局阵亡三十七人,光杀手旗队就阵亡二十四死人,伤十七人,杀手旗基本打残了。”
陈新过去拍拍卢传宗肩膀,安慰了几句,第一司总共阵亡百人左右,伤员也是一百多,由于取得了胜利,伤兵很多能存活下来,还不算大伤元气,建奴伤兵则只有被补刀。
其实损失最重的还不是战兵,那个农兵连的火器分遣队和长矛兵都损失过半,才是真正打残了。
陈新正打算和卢传宗探讨一下战场得失。刘破军在门口低声报告。说有东江镇的将官尚可义来访。
吕直就住在岛北的海岸边,东江镇将官都没有回皮岛,或是在船上,或是就住岸上,现在来,应该是来买人头或是投靠的,陈新想了想回道:“让他等等。”转头对身后站着的海狗子道:“去把商社的人叫来。”
然后陈新又匆匆交代卢传宗,让他单独去巡视伤兵和检查俘虏情况。与其他军镇的交易都见不得光,陈新也不希望文登营的人学这一套。
商社的人很快赶到,刘破军这才领着一个将领进来。那人直接跪在地上,对陈新磕头道:“下官东江镇尚可义,拜见陈大人,小人久仰大人虎威。一直盼望着能面见大人,此次总算得偿所愿。”
“尚将军客气,什么虎威,不过是有些运气罢了,本官倒是听说尚将军曾在崇祯元年参与过攻克萨尔浒城…”
一刻钟后,尚可义拿到了三十个人头的承诺,他感动的对那个掌柜表示,以后所有走私货物都要从四海商社买,交换来的貂皮、狐皮、东珠、人参等等只卖给四海商社。
尚可义刚刚离开,陈新已经十分疲倦。他昨晚开始就精神紧张,只睡熟了一个多时辰,今日更是高度紧张,早已经筋疲力尽,准备喝些水就休息,刘破军又在门口报告,说是东江游击毛有柱来了,陈新只得使劲揉揉脸颊,打起精神道:“请他进来……一夜平安的过去,只有少量建奴想去偷山脚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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