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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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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今日要不醉不归,我欣然应允,便见她神秘细细凑过来,与我道:“你在后山那等我,我去去就来。”

我沉默看她走远,才望向一旁不语的卫和,用扇尖敲了敲他的肩,道:“你怎么了?”[WWW。WRSHU。COM]

他看我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复有移到卫淮方才离去的方向,眉间似有千山万水:“十三,近日我要出趟远门,你帮我照顾下阿淮,”顿了顿,垂下眼眸:“她性子急,莽莽撞撞,能真心与她的没几人,你便是一个。”

我敲扇子的手顿了顿,复从他肩上移到桌上,敲了敲,皱眉道:“你又不是去以身殉国,要照看自己照看。”我默了默,又道:“说好了,我顶多帮你照料两月。”

卫和看我一眼,墨发束冠,面如美玉,蓝色锦袍下指尖微曲,复又缓缓笑道:“也好。”

我眉开眼笑,却听见卫淮急匆匆的脚步声,摇着扇子碰了碰他的肩:“喏,我虽不知你为何瞒着她,却也知不是害他。我与你虽大抵没坐下好好畅谈一番,却也十分欢喜你这个朋友,嗯,还有卫淮,今朝有酒今朝醉,也算是为你饯别,怎么样?”

他看我一眼,眉宇疏朗了几分,却也甚为好看,道:“果真符你的性子,凡事皆化,入你心的少,却对入了心的十分看重,甚为洒脱自在。”

我干笑两声,便见卫淮怀里抱着三个酒坛子,递与我与卫和,我笑着接过,只忆得三人在屋顶上迎着月影星光把酒畅谈,自在快哉。

娘说,人这一生若是能与知己把酒尽兴,贪欢到天明,也算一生圆满了,彼时,我活了十八载,却有此良机,也算得圆满了一生。

第十三章

这宿醉忒折磨人。

兴许是卫和事先打过招呼,一路出府,倒也畅通。

日头还未升起,层层金云如锦点缀在天际,倒让我狠狠地晕了一晕。

远处是还未败尽的梅树,红色的花瓣渡了层金边,青天云淡,煞是好看,却总觉着萧条了些。

听卫淮说,斐国隽州的春景才真真正正算得上是人间美景,隽州地处江南,自成一处,少了帝都的喧嚣,却多了几分踏歌而行的闲散,我心下念念,却不免向往。

以往我出宫进宫都有晏儿在旁接应,今日却只有小金子侯在西裴宫,一路踱步到了西门,却在盘算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去。

正独自思索,却听得身后有人道:“十三?”

我转身,见一人身着墨衫,长身而立,手边拿有一柄剑,寒光咋现,晃得我本来不怎么清明的眼睛又是一晕,却见他快步走过来,“果真是你。”在我身前三寸停下,看了我一副打扮,皱皱眉,道:“又进不去?”

我默了一下,以扇掩鼻,独留一双眼睛在外,讪讪道:“劳烦少将军待小人进宫,小人定做牛做马感激不尽。”

他点点头,道:“跟着我。”

我点头,十分乖巧的跟在他身后,进了宫,总算吁口气,便听得他收了脸上的肃穆,改上一副贼兮兮的笑:“看来我离金陵三年,你却没多大变化,又欠我一人情。”

我心知此番被他抓住小辫子,也不做辩驳,转而道:“杜白笉,你去壁连关才三年,怎么现在就回了?”

杜白笉白我一眼,道:“我正为这事来。”

一番说辞,我心下明了七八分,哪知他却说上了瘾,与我说那壁连关的恢弘壮阔,军中历练所见,剑眉星目,颇为英气,倒是有了十足十的样子,看得我这心里,颇为感慨,感慨光阴似箭,时令性迁,想当初杜白笉三年之前的样子,万般怀念。

按我娘的说法,这蛇鼠一窝指的是我与九皇兄,这狼狈为奸,却还要加上杜白笉。

杜白笉贵为将军之子,本该想尽富贵,却去了不太平静的壁连关,追根溯源,也与我有些关系。

彼时,杜白笉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却在杜府的耳濡目染下,有了行军打仗的念头,然,杜老将军久经沙场戎马生涯却不这么想,一心想要他入朝为官,做个文人,趁着他那番念头未炼制炉火纯青之时,请旨将他送进了宫,与九皇兄作伴读。

九皇兄虽天资聪颖,却对孟太傅的之乎者也不大上心,杜白笉一心想要鲜衣怒马,也不大上心,我面上虽秉持向大家闺秀靠拢,却还是不怎么上心,三人便时常凑一起玩乐,也有了些心心相惜的感情。

我心想,独乐乐不若众乐乐,便将我每次出宫的路径告诉他二人,直至后来,我三人混至外城被人掳了去,幸而遇上寻城的士兵,九皇兄将宫中的令牌亮了出去,这才免了一劫。

也不知是哪里刺激到杜白笉,总之那日过后便缠着九皇兄要习武,九皇兄只冷笑道“男儿志在四方,要是真本事,诺,去壁连关,守上个三年五载。”

哪想他一听,倒真记在了心上。

壁连关地处北界,又在斐国与曰过相交之处,民心不稳,颇不宁静,杜白笉在十八岁时,便请缨去镇守壁连关,吾皇乐得轻松,玉玺一盖,封了个少将军,便成定局。

犹记得临行前夜,我和九皇兄与他一起偷了三坛美酒,对酒畅饮的情景,杜白笉说:“等我从壁连关回了,你我三人再来个不醉不归。”

九皇兄不语,倒是很爽利的就着坛子将酒喝下大半,我点头,道:“他日你衣锦归来,我定要你将在壁连关的见闻说个遍。”双眼却有些涩然,夏意正浓,荷叶飘香,白莲格外开怀,只觉光阴荏苒,大好光景却不如这酒香来得醇厚,令人回味。

一直到正殿,半盏茶的功夫,我俩却走了小半个时辰,末了,杜白笉看我一眼,目光清澈,一如三年前与我说道要带兵报国时的样子:“我提前回了,嗯,三年前的约定还做不做数。”

对酒而歌,不醉不归。

我点头:“作数,待会我就去告诉九皇兄。”

他笑笑,转身要进殿,却被我拦住:“你二弟……是不是叫杜璟?”

他点头,复又奇怪看我一眼,“你见过?”

我咳了声,道:“见过的,可有婚配?”

他一个踉跄,险些跌下台阶:“他年前便成亲了,十三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复又摸摸下巴,忽而笑道:“十三,以你的资质,做个且还是过得去的。”

我瞪他一眼,却见一人从殿内出来,青衫墨发,却是白棠。

白棠在我二人身前停住,对杜白笉笑道:“三月未见,不想再见竟是在此见得杜兄。”

我惊异道:“你们认识?”

杜白笉拿食指拂了拂剑鞘,点头道:“前些日子凉州水患,我与白相见过一面。”

是了,凉州与壁连关虽不为同境,真真说上也只隔了几个小镇,二人见过,不足为奇,我点头,却见杜白笉蓦地沉了声:“现下冬日刚过,雪水刚化,周边小镇却依旧无人管辖,水荒刚过,却是民不聊生。”

白棠拿扇敲敲手心,半眯着桃花眼说了句:“无妨。”复又转头对杜白笉道:“皇上正问起杜将军。”引得他风风火火的进了殿,这才悠哉悠哉与我道:“公主好兴致,彻夜未归,竟与杜府大公子在一路。”

昨夜酒力还未退,又被他这笑狠狠的晕了一番,又想今晚与杜白笉约着的不醉不归,又是一晕,龇牙咧嘴。

白棠挑眉笑道:“喝酒了。”

我摆摆手,说了声:“小意思。”便鬼迷心窍的邀他去御花园挖那埋了三载的酒。

酒是在杜白笉去壁连关的第二天我与九皇兄一起埋的,我深怕倒时找不到,便拿了根红绸子在隐蔽的树根下系了个结,我白棠将酒放在亭里坐下,默了默,撩起绣摆靠在云柱边坐下,白棠挑了挑眉坐在我身边,我转头道:“你不是故意杜白笉进殿么,怎么现下又不说话?”

他笑笑,眸若深潭,声音清润沉静:“你莫不是害怕与我独处?”

我的老脸很没骨气的红了一红,复又想到他用这桃花样儿不知够了多少千金少女的心,我这反应也忒没骨气了点,只得咬牙看他,水火不容的样子。

白棠摇了摇头,甚有无奈:“你不必如此,我支走他,却是为他好。”见我依旧嘶哑咧嘴,只与我道了半盏茶的工夫,却让才将昨日卫和那没头脑的说辞想了个通透。(文-人-书-屋-W-R-S-H-U)

原来这凉州与壁连关间一小镇,名为余。

余镇虽不算富裕,却也能自给自足,哪料一个水患却是坏了庄稼良田,以至有些人将主意打到了军粮上面。

锦镇南为斐国,北邻曰国,却不属两地,无人管辖,加上军粮一事,杜老将军借着这个机会上了道奏折,请吾皇将杜白笉给招回来,杜白笉虽封号少将军,入关三载,确实未回金陵,此番请求,自不为过,便将他给找了回来,平定了将军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却又因水患未解头疼不已,遂让安卿帝一起琢磨个法子。

安卿帝一来,白棠这丞相势必凑个热闹,本来安卿帝字里行间说道丞相忧国忧民,此次水患,必会相助云云,后我想了想,却是团子想要支走白棠,为自己所剩不多的自由谋些福利,却被一人打断了这黄粱美梦,深觉郁闷,此番正在行宫里面壁思过。

我被勾起了好奇,忙凑上前,望着他道:“当今竟有如此爱国良臣,若有良机,我一定要去看看,哈哈。”

不料白棠顿住了话头,默着看亭下水面不语,直到我心肝被折磨得几欲垂死,才听他低笑一声,道:“那人你认得的,户部侍郎,卫和。”

卫和果真是去殉国的。

余镇接连壁连关,小战不断,却也深受其害,此番他一个文臣请缨去治水患,却和那送半条命进去差不了多远。

退一步说,若是他未能治好水患,回了金陵,罪论欺君,更是连剩下的半条命也没了,也不知这卫和放着好好的侍郎不做折腾个什么劲,临走还把这卫淮给我折腾,卫和,你这事做什么孽哟,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我……

我点头,从他手里抽过扇子,扇面冰凉如水,玉色如月,点了点他的肩,他看我动作,却是不语,我笑道:“要是此番杜白笉要知道他是再出不了金陵,指不定要恼得什么样子,此番……嗯,谢谢。”

他愣了愣,转而笑了,复站起身子,颀长身影挡住了日头,袖边金线云纹却是落在我眼边,墨发几缕落在肩上,绝世之姿,遗世独立。

我盯着他看了大半光景,回过神来,却对上溢满笑意的眉眼,只觉脸上红了红,却望天叹道:“也不知你这忒桃花的样子,哪家姑娘会安心嫁与你。”

第十四章

天际青白,层云慰人。

白棠青衫而立,乌发如墨,一如遥花宴上隔花初见之时温雅清毓,片刻过后,却见那人望着我笑得英邪:“公主如此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倒让我受宠若惊。”

我白他一眼,只觉这声音听得经络俱灭脸上也似火烧了一样,只好讪笑两声,低头去看拿扇子。

扇身画了枝桃花,褐枝映水,花瓣如春,摇曳生风,煞是好看。

我清醒不少,站在白棠身侧,弯腰拾起一粒石子投入水中,将将冒出水面的锦鲤顿作鸟兽状散去,我望着光秃秃的湖面,忽而拿扇子碰了碰白棠的肩,待他微微侧脸看我,又嘿嘿笑道:“你与团……安卿帝此番来曰国为的是什么事,你与我说说。”

他随我样子也拿了粒石子在指尖,却迟迟未投:“你说的是私事还是公事?”

我愕然道,复又面露好奇,忙凑上身去:“都有都有。”

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清毓的味道,白棠却未注意到我挨他极近,目光幽幽落在远方:“斐国曰国一向交好,却免不了疏漏纷繁之处,至于公事。”他顿顿,也不知何时拿过了折扇却以半开半合,挑眉笑道:“非皇亲国戚不说。”

我怒道:“我也是皇亲国戚!”话闭觉着此话颇有些强词夺理,便又默然。

他却笑得春风得意:“若你实在想知道,不如嫁……”

“白棠!”我气急吼了一声,却有些慌乱,心下觉着本是没什么的事情被我这么一叫就变成了有什么,真是拿起石头崴了自己的脚,只怔怔望着他发懵。

他盯了我半响,忽然轻叹一声:“真是个经不住逗弄的性子。”

我哼一声,随即别过眼去,心觉今日三番两次被他惹得七窍生烟委实不该,随定定神,目光又转向他:“私事呢?”

他望向我,有些发楞,遂跳了扇子道:“我来找媳妇儿。”

天际一层薄云浅金如锦,池边清风露水,天莹如玉。

身后枯枝垂露,我却想到,再过不久,待到春日,必会花团锦簇,草长莺飞,又是一番大好光景。

杜白笉果真被气得不行,此番月明星疏,树影摇曳,我与九皇兄早早坐在亭中,只看他一人脸色铁青,平素清俊的面容也有些煞人。

我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道:“诶,你要是真觉着憋屈。”我吞吞口水,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长剑,道:“发泄发泄,也让我看看,你这些年倒有没有长进。”

九皇兄穿着一身紫衣锦袍,凤眸半眯却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杜白笉应了声好,作势要拿剑,他蓦地起身道了句:“得此良机,不如比试一番。”便兀自站在了亭外空地上,月光稀疏,投下忽明忽暗的身姿,竟是我从未见过的。

平素也就在街市里见过几次杂耍,倒也没见过真刀真枪,此番我却是赚了个眼福,双眼便直愣愣的盯着二人。

杜白笉身影挺拔,剑出鞘,寒光乍现,九皇兄身形一闪却抽出腰上软剑迎了上去,只觉眼前一黑一紫两道身影格外清肃,树影婆娑,清风摇曳,一个恍神,二人招过大半,却畅快淋漓,须臾,杜白笉退后一步,手中长剑却有些发颤,九皇兄一个闪身便回了桌前,兀自倒了杯酒饮了下去。

我与杜白笉对视一眼,他上前收了剑,目光却涣出神采,想必是比试一番的缘故,我不好打扰,便倒了杯酒递与他:“莫负美景,当酣饮畅怀。”

今夜星辰,莫负美景,当酣饮畅怀,不醉不归。

今日却也算圆满了一回,我望了望手中的酒,估摸着这一喝又要去掉半条命,遂顿了顿,杜白笉被九皇兄此番不顾形象的牛饮有些傻眼,扯了扯我的袖子,道:“你九哥受什么刺激了,太不正常。”

我心下叹叹,对着他做了个唇语,他愣了愣,再望向九皇兄却呆了呆,复又啧啧两声,感慨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点头,道:“女官这身份特别一些,九哥你再接再厉,再接再厉,嘿嘿。”

酒过三盏,杜白笉就有点坐不住,我用手戳了戳他的脸,心下觉着他果真还要去历练历练,怎的在军营里呆了几年,就这点酒量?

九皇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凤目一片迷茫,唇色越发樱红,黑发缭乱搭在颈间,却让我想起白棠在雪地之中青衣缱绻,清毓温润的样子,叹道这人果真表里不一,将碗放下,招了小金子来送杜白笉出宫,自己却扶着九皇兄坐在云柱下。

我默了默,道:“九哥,你与那女官是不是出问题了?你与我说说,兴许我能想想法子。”

九皇兄抬手,却抚上我的发,轻轻摩挲,神色迷离,半响道:“果真到最后,还是你与我一起。”

我愕然道:“真出事儿了?”

九皇兄不语,却低了低声音,目光幽幽落向水面:“我第一次在护国寺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般光景,那时她也是这般坐在亭里,却是在看书。”

九皇兄笑出声,有些苦涩,手一扬,指向亭中一角,方才继续道:“我当时在想,护国寺怎么会有女子出现,还是个脑子里都是结果我走过去,她却像没看见我一样。”

说到这,他顿了顿,我撑着下巴看他:“然后,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办法将她作为女官进了朝,天天与她作对,成日找她麻烦,只盼能有一日她面上表情会生动些。

“有一日我将她府上的书房烧了,她气得眼睛都红了,却还是一声不吭,我当时在想,若是她有半分示弱,我便是将整个金陵都搬空,也要将那些书找回来。”

可是容挽至始至终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九皇兄在众位皇子里相貌最好,却是最恣意高傲的,却在一旁一声不响的呆了半日,彼时,月如玉,万树碧影亦酒醇,九皇兄与我娓娓讲了许多事,却始终不离一人,九皇兄此番覆水难收,我听后只觉时光荏苒,要趁着现下的光景,与身边之人踏遍锦绣山河,且吟且行,一同享遍喜乐,历尽劫数,方为圆满,

我吞了吞唾沫星子,踟蹰道:“九哥,你这是单相思……”望了望他渐渐发青的脸,又连忙改口道:“嗯,九哥,你不必担忧,你看,我这也不是对易昭单相思来着,易昭说他没有欢喜的人,那我还是有机会的,嗯,容挽现下也未有欢喜的人,九哥却是这些日子与她交往最深的人,想必……想必你还是有些机会的。”

“我觉着吧,就算她有了欢喜的人要嫁人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大不了到时候我把她给你抢回来,你看成么?”

一番话下来,口舌干燥,又饮了大半碗酒,头疼愈深。

我觉着,我活了十八载,唯有今日一言是用尽了真心,也算掏心掏肺,却引来他一声轻笑:“嗯,十三这话虽不怎么漂亮,却也深得我心。”一番语气,倒是轻松不少。

我懵了懵,半响道:“九哥你只管放手去做便是,天大地大,还有我在这。”

天大地大,却不若这十几载来在宫中互相偎暖,步步相持的情谊来得坚定。

我伸手揉了揉额角,忽觉有些无力,道:“九哥,我累了。”

恍然如梦见,只看见他怔了半响,复又拍上我的背,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以往临别皆折柳是以谓留,却不直诉别离,伤感得紧。

我一早去卫府,却听下人说公子小姐一早出了府,我转身笑笑,却也不紧不慢踱着步子。

抬手在眉间搭了个蓬,望了望日头,未到三月,却有些春意。

辰时已过,想必卫淮已上了船,在前往锦镇的路上,别离总有些伤感,而我是最见不得的。

哪想待我踱步至了渡口,便见一行人站在岸边。

此番锦镇早已有兵力把手,只差一个可平定军心,安稳百姓之人坐镇,是以,岸边也只有零零散散一些渡客。

卫淮见了我急冲冲走过来:“你怎的才来!”

我讪讪笑,却指了指卫和:“你怎的还没走?”

卫淮气急,伸手拧了下我的胳膊,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嘶哑咧嘴,心知她还在为自己是最后知道卫和要去锦镇的人置气,很是好心的忽略了她一番动作,复而望向卫和,却见他笑笑,眉眼温和,静如处子。

真到临别之际,眼眶里有些涩然,渡口边并无其他,甚有些凄凉,卫和忽然朝我行了一礼,却是道:“劳烦公主了。”

我点头,心下讪讪。

卫和笑笑,留下卫淮一脸疑惑,转身上了船。

却有一人从里走至船头,我顿时愕然:“杜璟?”

卫和笑笑,道:“此番杜兄与我同去。”

杜璟站在船头,松色长衫,发被一帛锦带束起,却掩不住眉眼之间的清冽,此番却是神色不明。

我尤忆起杜白笉与我说的,杜璟早已娶亲,想必定此刻定是在念想那心里挂念的人,想来想去,却又和我挂念易昭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过一个是两情相悦,一个却前路未知,令我甚感迷茫。

抬头却瞥见卫淮正盯着杜璟目不转睛,又觉着同是天涯沦落人,心下为卫淮半路夭折的桃花叹口气,却不忍打断她这番念想。

乘船老叟吆喝一声,解下绑在桩上的绳子撑起长竿就此上路,我与卫淮迎风站在渡口边,直至天际见沉,孤帆远去已与远处天际融于一色,才悻悻转身。

卫淮转身,面色不善,我深觉头疼,只好上前安慰:“你放宽心些,你哥既有心请缨,却还是有把握平定汛情,嗯,凡事得往好处了想,况还有一个杜璟不是。”

我看她面色先缓了缓,还未吁口气却见她一副不甘心的模样,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你到底是舍不得你哥还是舍不得杜璟?”

她愣愣看我一眼,与我道:“我哥。”

我拍拍她的肩,却听她又道:“其实吧,我也舍不得杜璟。”

我愣愣,手在半空中缩了回去,却听她豪气万千说了句:“走,喝酒去!”

娘诶,这样喝下去还没完没了。

我忙摆手道:“不行,近来头疼,不喝酒。”

卫淮应一声,却抓了我的手急冲冲往前走:“上我家喝茶。”

第十五章

一路从外城走至城中,便是一路的青墙檐瓦,桃木门窗,俱是春意景致。

我与卫淮特意去看了看春日坊,招牌还未卸下,大门紧闭,我在眉间搭了个蓬,眼瞅了半天,卫淮愕然道:“你魂丢了?”

我摇头,用手指了指:“我看看该用它干什么好,总不能空着。”

卫淮想了片刻,须臾,看向我正色道:“你还是什么都不干来得好,好生生一个店面,指不准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子。”

我默了默,怒道:“我再怎么折腾,总比有人偷偷摸摸在房里折腾一夜来得好。”

卫淮愕然,我指了指她的眼睛:“诺,都肿了。”

卫淮不语。

春日坊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个算命摊子,一个独眼相士在那坐着,青袍白褂,只等着来来往往的人,颇有些潜心修行的架势。

我拉了卫淮过去坐下,那相士目不转睛,道:“二位姑娘想测何事?”

我笑笑:“缘结。”

卫淮瞪大眼睛,看着独眼相士的摊子,复又望我一眼:“忒迷信。”

“图个念想。”我不以为意,在纸上写下生辰递给他,复又对卫淮道:“你也测测?”

卫淮愣愣,然后笑道:“也好。”话毕,从我手中接过,羊毫很是潇洒的在纸上写下生辰八字,我低头瞥了一眼,果真字如其人,不拘一格。

那相士接过宣纸,不知从哪拿出一坛草木灰,分放进了两个纸包折成角状递给我和卫淮,这才不紧不慢的拿起那写有生辰的宣纸。

须臾,那相士抬头目光由我转向卫淮,道:“曰国之内,并无缘结。”

我心下一愣,顺着也转头看卫淮,只觉这话无疑忒火上浇油了些,卫淮那厮已经要开始抽鞭子了,添乱得紧,我想想按下卫淮的手,又挤眉弄眼的与她使眼色,她抖了抖,拍了拍摊子,我心肝抖了抖,便听她道:“我去那边等你。”便一甩袖子往街对面兵器铺子里走。

我深觉惆怅,却见那相士目光又凝在我身上,目光真他令堂的如炬啊……

我笑眯眯指了指他的招牌:“怎么样?”

他叹一声道:“命里不明,却有劫数。”

我点点头不可否置,却见他兀自起身收了招牌,转头与我道:“姑娘还是莫要多问得好。”

我笑道:“还请老先生透露一二。”

“佛曰:不可说。”

我怒的扯了扯他的招牌,“有你这么个事儿么,给了钱又不说!”

相士颇为淡定的从我手里拿过招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灰不溜秋的锦囊:“此物可除煞化劫,姑娘可随身佩带。”复又那剩下的一只眼瞅了瞅我,“十两银子。”

人生来就是要历劫的,踏过千山,再回首时,却觉得过往种种如毓秀之林般遮掩重叠,经历过的便如层层雾霰一般散去,只有那些入了心的念想还在。

默了默,掏出银子换来一个皱皱巴巴的锦囊,深觉那相士的眼睛眯了一下,然后笑呵呵的拿起招牌转身唱吟:“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

要说起这半路夭折的桃花,我不由有些同情卫淮,我和那贺淇纯属我他令堂的瞎了眼,再加上我五皇姐的一番作为,更是让我将那黑心黑肝给认清楚了,幸而保全了一颗真心。

卫淮却是好不易瞅上了个对眼的,相貌才学皆属上等,况,杜白笉与我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算是知根知底,此番本想牵个姻缘,以免她每每盼不来桃花就过来折腾我,却是因为杜景早已成了亲作罢。

想来我还要烦恼如何找个合适的机会见缝插针的与她说这看走了眼已被人采过的桃花,想来又不免头疼一番。

这天天头疼,日日头疼,也万分神伤啊……

进了兵器铺子,卫淮看我一眼,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一条绛紫色长鞭,双眼放光。

我盯了半晌,笑道:“别看了,再看两眼珠子就掉下来了。”

卫淮瞪我一眼,不声不响坐在椅子上,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傻了?你要真喜欢就买,我带了银子。”

卫淮看我半响,却突然道:“十三,你知不知道从我小时开始便想过什么日子?”

我目光悠悠落向木鼎上的扇子上,被她这话弄得迷糊,道:“打打杀杀,喝酒吃肉,唔,有时和杜白笉差不多,他却是想报效朝廷当个良将,你却是纯粹找乐子快活。看似差不多,其实还是有那么些差距。”

卫淮拿茶的手抖了抖:“苏衿,你什么意思?!”

我笑笑,摆了摆手:“没意思,杜白笉是有那番心思,却跟个二愣子似的被他爹摆了一道,到头来到底是怎么回金陵的都不晓得,你,你挺好,挺好的,嘿嘿。”

“苏衿,我觉着你……”

“你不用多说。”我以为她方才被那相士摆了一道甚为不爽,甚是好心的又替她把茶满上,宽慰道:“你也不用太自卑,诺,曰国之内没有姻缘,咱还可以去斐国,总会找到的,至于你要的那种逍遥快活的日子,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喝水,喝水。”

我灌了杯水,又继续道:“这杜白笉他傻,你也别跟着他傻,至于这杜璟……”我顿了顿,却见她脸上表情甚是奇异,最后化成一声叹息,默了半晌。

我正奇怪,哪想背后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嗓音:“十三,你行啊。”

我愣了愣,低头看了看杯盏,来人坐在旁边,铁青着脸,额角上的青筋冒了冒,我笑笑伸手按了一下,道:“少将军,巧啊,嘿嘿。”

杜白笉冷哼一声,拿眼斜瞰我:“我来补剑。”

我愣了一下,觉着他今日如此宽宏大量万分奇怪,却不由问道:“剑裂了?”

他点头道:“嗯,被你九哥弄的,昨日我喝醉了,今早起身才发现。”

我正要说话,哪知卫淮颤了颤,伸手指着杜白笉:“你,你……”

杜白笉恍惚了一下,后又恍然大悟:“哦,是你。”

我听得一愣一愣,转而奉上一杯茶与他:“你们认识?”

卫淮从方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冷道:“嗯。”顿了顿,又道:“打过一架。”

我好奇道:“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又连忙撑了下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杜白笉看我一眼,皱眉道:“你这爱看人热闹的性子改改。”却还是与我说了整件事的始末,满足了我这澎湃起来的好奇心。

原来杜白笉是在我碰见他的头一天,便回了金陵。听闻自己多了个嫂子很是欢喜,将将要跑去看,却见一妇人打扮的女子挺着大肚子冲出了府,自己大哥正青着脸却不动作。

要说这杜越,着着实实的武夫,品日只晓带兵打仗,全然以为自己儿媳与女婿小打小闹增添情趣,杜白笉虽说不是很细致,却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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