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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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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二字响彻之时,天授帝缓缓绽出一丝魅笑。这笑意看似与往常无异,甚至不比往常开怀,但唯有他自己知晓这深切涵义……

天授帝亲自扶起聂沛潇,感慨万千地点了点头:“回来就好。”

是啊!回来就好!这份兄弟情义失而复得,回来就好!否则,他就真得成为孤家寡人了!

兄弟二人御马返回应元宫,路上皆是沉默寡言。待到了宫门口,聂沛潇才主动提及:“皇兄,我想去看看母后。”

天授帝一直未下令将叶太后入葬,便是等着聂沛潇来看她最后一眼。这二十日内,他命人在叶太后的棺椁之中放了一种特殊香料,可保尸身一月不腐;并且,还将棺椁停在了应元宫的地下冰窖里保存,不可谓不用心。

此时聂沛潇想见叶太后,是在天授帝意料之内,他点头同意,坦然地道:“好,朕陪你过去。”

“不必了。”聂沛潇出言拒绝,又回头看了看他身后的岑江,勾唇道:“让岑江陪我去一趟罢。”

这话说得声音不算小,岑江显然听见了。他身形一僵,下意识地看向天授帝,目光中有几分谨慎的防备。

天授帝对岑江略微摇了摇头,话却是对着聂沛潇说道:“朕交代了一些棘手之事,岑江要赶着去处理,让张春喜陪你过去罢。”

张春喜正是慈恩宫的首领太监,跟在叶太后身边已将近二十年。而天授帝只说了这一句话,已算是向聂沛潇露了底,告诉他张春喜真正的主子是谁。

果然,聂沛潇脸色霎时变得阴鸷,继而划过一丝狠厉之色。他这种神情,天授帝以前从未见过,亦是感到有些心惊。可聂沛潇终究未再多说一句,只“嗯”了一声,算是同意这种安排。

天授帝便唤来一个小太监领路,带着聂沛潇去找张春喜。而聂沛潇从房州带来的一百余人,只留了七八个在身边,其余人马全部去了诚王在京州的府邸。

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太监,七八个人足够了。

聂沛潇向天授帝拱手暂别,去见叶太后最后一面,也是去找张春喜“算账”。

天授帝一直目送他远去,才往圣书房方向走。岑江加快脚步跟上,低声回道:“多谢圣上。”

天授帝目不斜视看向前方,面无表情地道:“倘若朕连手下人都护不住,这皇帝岂不当得窝囊?”

岑江没再多说什么,主仆二人前后进了圣书房。

天授帝一进主殿,便下意识地去看地砖之上。几个时辰前,被他扔下的奏折已重新放回到御案,文房四宝排列整齐、洗刷干净,案上不见丝毫墨迹。

去接聂沛潇入宫之前,他专程指命淡心过来收拾,如今这主殿里干干净净,自然是她做的差事。本想借此对淡心小施惩戒,可不知为何,天授帝心里却更是烦躁压抑。

明明知道她郁结在心,如今又消瘦得不堪人形,自己又何必再折磨她……

想到此处,帝王面前又浮现出了那张憔悴容颜,他看得出她刻意擦了脂粉、抹了口脂,但比起从前的素面朝天,气色还是差了许多。

“淡心呢?”天授帝无意识地开口问道,说出来的同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找谁。

“回圣上,淡心姑娘身子不适,回去吃药了。”当值的宫婢恭谨回话。

吃药?果真还没痊愈吗?天授帝斟酌片刻,本想亲自过去探视,又觉得于礼不合,况且自己刚对淡心发过脾气。思来想去,他只对那宫婢说道:“你现下去瞧瞧她,是个什么状况,过来回个话。”

圣书房的宫婢们都晓得帝王待淡心不同,便也乖顺领命:“是,奴婢这就过去。”言罢她将手头事务交代了一番,自个儿则匆匆出了圣书房。

此后,天授帝又开始沉下心思看奏折,方才看了一半的奏折都被摆在最上头,可见是淡心特意为之。这般一想,天授帝无论如何再也看不进去了。

耳畔隐约传来淡心银铃般的笑声,眼前也是她的素手盈盈,端茶、研磨。没了这丫头随侍,这圣书房里竟是一片死气沉沉。

正想着,却听主殿外响起一阵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天授帝立刻起身走下丹墀,还以为是那宫婢过来回话。岂料他失望了——太监禀报,来者是他的九弟聂沛潇。

他这才想起,如今叶太后之死才是头等大事,当务之急,是要保证聂沛潇不反,也保下这份手足之情。而不是被淡心那丫头牵扯心思。

“你动作倒快。”天授帝敛神看向聂沛潇:“看过母后了?”他特意交代将叶太后的尸身做过处理,便也不担心对方会瞧出什么端倪。

聂沛潇闻言只“嗯”了一声,很是随意地说道:“张春喜死了。”

一句话,云淡风轻,没有任何解释,天授帝也无需他解释,只隐晦地道:“他好歹在慈恩宫服侍了几十年,朕会给他个体面。”

聂沛潇不置可否,又问:“母后何时葬入皇陵?”

“礼部已选好了日子,只等你拿主意。”天授帝停顿片刻,又道:“你今日刚到京州,舟车劳顿,等明日上朝再议罢。”

“好。”聂沛潇点头。

兄弟二人又开始沉默无话。而一旦彼此沉默起来,那种离心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便又开始逐渐滋长。

天授帝试图找个话题以打断这种气氛,便顺势道:“你进京一趟,也不要着急回去了,在此完婚再走罢。”

亲王回皇城京州成婚,无可厚非。只是如今统盛帝、叶太后相继过世,聂沛潇也是心灰意冷不愿多留,便没有开口应允。

天授帝见状又劝:“好歹是朕亲自下旨赐婚,怎么也得让朕做了这个主婚人?”

聂沛潇下意识地抗拒这门婚事,这是一门由他母后用性命换来的婚事。更何况,他连谢佩骊是圆是扁都没见过,也不想草率成亲。于是他找了个借口推脱:“母后刚刚薨逝,臣弟还不想考虑婚事……再等等罢。”

听闻此言,天授帝轻微蹙眉,魅惑的容颜上闪过一丝不满之色:“你要等到什么时候?经铎,你年纪不小了!”

“臣弟自有分寸。”聂沛潇干脆回道:“为母后守孝要紧。”

“寻常百姓守孝三年,皇室守孝只需三月。”天授帝反驳他:“你成婚是大事,礼部至少也要准备三五个月。等到一切就绪,恰好也过了守丧期,两不耽误。”

“容我再想想。”聂沛潇依然回避。

“你还要想什么?”天授帝本就因为淡心之事而烦躁不已,此刻更是火气上窜:“这是母后生前亲自定下的婚事,你要让她老人家不能安息?”

闻言,聂沛潇只冷笑一声:“到底是谁不让母后安息?”

“经铎!”帝王再次变色,沉声呵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聂沛潇站在原地紧抿薄唇,俊目里又起了杀戮之意。天授帝凤眸微眯与他对视,彼此之间各不退让。

半晌,到底还是聂沛潇率先败下阵来,平复了心绪跪地请罪:“臣弟失言,请皇兄责罚。”

这一次,天授帝并未让他起身,沉默半晌问道:“你是在反朕?还是因为出岫夫人?”

聂沛潇张了张口,正待答上一句,脑海里却忽然浮出那张字条——“难得糊涂”。事到如今,又何苦再将出岫牵扯进来?于是他回道:“不,与她无关……我不喜欢谢佩骊。”

“你还没见到人,就知道你不喜欢?”天授帝再问。

“喜欢一个人是何滋味儿,臣弟以为,您该更清楚才对。”聂沛潇平静回道:“我不是您,也不想做皇帝,没必要靠联姻的法子来坐稳位置。”

这句话又何其讽刺!天授帝骤然变色,作势抬脚便要往聂沛潇肩头踹去。便在此时,后者倏然抬目看他,目光之中无比清冷,也无比心寒。

天授帝心中猛抽,终还是没忍心踢上去:“你先起来再说话。一直跪着像什么样子!”

聂沛潇沉默着起身,坐定在椅子上。

天授帝见他已完全平静下来,才转身重新走上丹墀,坐回龙椅之上,单手支着御案叹道:“当年朕能对鸾夙放手,你也该学着对出岫夫人放手……朕很想瞧见你过得快活,但也隐隐猜到,你会伤情。”

话到此处,聂沛潇是真的伤情了:“你是不是知道云辞过去的事?那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我一直以为云辞待她不好!”

“朕为何要告诉你?你也从未问起。”天授帝借机点醒他:“经铎,你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做事还这么冲动!倘若你在追求她之前,能用心打探清楚,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说来说去,是你太自负了!”天授帝再斥:“云辞深谋远虑,沈予倾心相伴,你拿什么和他们比?”

“我是比不过。”聂沛潇黯然道:“我来得太迟,明白得太晚,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不,你错了。”天授帝断然否认,不等聂沛潇开口询问,他已自行解释:“即便你早点遇上出岫夫人,你也挡不住她与云辞的缘分。有云辞在,别人都不可能。”

“为何?”聂沛潇不解。

“因为无人能做到云辞这一步。”

“我知道,他能为出岫去死。”

“不,他死后还能为出岫安排一切,而你做不到。”天授帝毫不客气地指出。

“皇兄是说那五千万两黄金么?”聂沛潇笑得苦涩:“此事无需您再费心解释,我已听谢太夫人说过了。”

“不止如此。”天授帝面色无波,反是问道:“今年春上,出岫夫人被掳,可是夏锦程恰巧路过,救了她一命?”

“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兄。”聂沛潇承认。

“那你以为,夏锦程为何要救她?”天授帝再问:“云辞的原配夏嫣然之死,多多少少与出岫夫人有些干系。你觉得夏家能没有丝毫怨言吗?她将夏嫣然的位置取而代之,夏家为何还要友待她?”

聂沛潇闻言怔愣片刻,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便回道:“听说出岫与夏嫣然长得相似,也许夏家是爱屋及乌……”

“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天授帝驳斥。

聂沛潇想了想,又道:“夏家世代书香,都是明事理之人,不会随意迁怒出岫。”

“再明事理,毕竟自家女儿死了,而且还是一尸两命,夏家心里必定会有疙瘩,为何还要帮衬出岫夫人?大约你还不知道,夏家曾提出要收她做义女。”天授帝再行解释。

夏家想收出岫做义女?这倒是聂沛潇头一次听说。论理而言,自己女儿死得不明不白,出岫接替夏嫣然成了继室,夏家的确是该对她有所介怀,总不会“爱屋及乌”到这种地步罢?

聂沛潇有些恍然:“是不是云辞死前做了什么安排?”

“是不是云辞死前做了什么安排?”聂沛潇虽有此一问,但也晓得自己必定是猜中了。云辞既能以五千万两黄金做饵,扳倒整个明氏为出岫报仇,那区区一个夏家又岂会难倒他?

他必会在死前做好最妥当的安排,让出岫没有后顾之忧……

天授帝见聂沛潇主动问出来,便也痛快地承认:“你猜得不错。夏家书香门第,虽不出仕,但也并非完全清心寡欲。你可知读书之人,最希望什么?”

“自然是功成名就,光宗耀祖。”聂沛潇不假思索地回道。

“此乃寻常读书人所愿。如夏家这般世代书香,早已达到这一步。”天授帝如是评判。

“难道夏家希望整个门楣名留青史?”聂沛潇再次揣测。

这一次,天授帝缓缓点头:“你算是猜对了。”

“那又与云辞、出岫有什么干系?”聂沛潇依然不解:“难道云辞能让整个夏家名垂千古吗?他就算再惊才绝艳、深谋远虑,也没这能耐罢?”

“只此一个想法,你已差了云辞太远。”天授帝不再卖关子,直白解释道:“父皇在世时,曾想编纂一部《九州风光志》,将南北两国数千年的地理、文化、民俗集结书内……云辞向父皇举荐了夏家嫡子夏锦程。”

书香世家,自然希望能写出一部流芳百世的巨著,从而风靡文坛、青史留名。而以皇家名义所编纂的库书,每一部都是文史典范,可供后人世代学习、借鉴、钻研,甚至是考古所用。

无论谁来主持编写《九州风光志》,无疑都是蜚声后世的好机会。这部书涵盖内容丰富庞大,需要游历九州做实地考察,费时费力,粗略估计大约十五年左右才能完成。因此,需要年轻力壮、体魄强健而又学识渊博之人来编写。

夏锦程无论出身、学识、年龄都是最合适不过,云辞便借助云氏之力,以“姻亲”为借口,将其举荐给了统盛帝担任此职。

这既不是什么机要职位,又不会影响时局朝政,统盛帝还以为是云辞徇私,想让岳丈一家扬名立万,就卖了这个人情给他。

只不过,在这部书编纂完成之前,外人对此事所知甚少。

“若不是这部书耗时过长,父皇在世时没能写完,朕也不会知道这其中内情了。”天授帝微阖凤目,语气之中满是敬佩:“夏锦程今年初入宫进奉书稿,曾亲自对朕说起,当年云辞是用这个条件说服夏家,收出岫夫人为义女,只不过出岫夫人拒绝了。也正因此事,云辞与夏嫣然双双去世之后,夏家没有多问一句。”

女儿再亲,终究是嫁出去了。是死是活已是别家之事,但若能换来嫡子的前程,甚至是整个家族的世代荣耀,这笔账委实划算。

云辞用一个千古流芳的好名声,为出岫争取到一个高贵的出身、一条平坦的后路,这份心意实在太过体贴,太过深厚!他认识出岫短短两年的时间里,究竟为她做了多少事?耗费了多少心血?

聂沛潇趔趄了两步,似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而那目光之中,一直燃烧的愤怒火焰也终于熄灭,彻彻底底地熄灭!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的一曲箫、一首诗又算得了什么?在出岫面前,都不过是无病呻吟的风花雪月!又怎及得上云辞的鲜活血肉和深谋远虑!

聂沛潇这副失落的神情,天授帝看在眼中亦是心痛,却又怕他仍不死心,便再次下了一剂猛药:“你为了出岫夫人,将明璎抓入房州大牢,赫连齐为此专程来应元宫求情,朕没有见他……后来听说出岫让你把人放了,你当真以为她是顾念与赫连齐的旧情?”

“皇兄果然了解我。”聂沛潇失意地开口,话到此处却猛然抬头,半是惊醒半是疑惑:“这话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天授帝摇头低叹:“出岫夫人和云辞,他们是同一种人。”

同一种人,亦或者说,是因为云辞,出岫才变成了与之相同的一类人——能够为情生、为情死,重情重义为人着想,体贴到润物细无声。

至此,聂沛潇才终于后知后觉……原来,出岫劝说他放了明璎,不是因为赫连齐;原来,那“难得糊涂”四个字,他真的没瞧明白!

他真的是……活该至极!

“经铎,别再执着了,也别辜负母后的一番苦心。”天授帝凝声道:“她生前为你选定这门婚事,自有她的理由,朕既然答应了母后,便不会反悔……你尽快成婚罢。”

而这一次,聂沛潇再也无法推拒,也无力再拒绝:“好,我听皇兄安排。”

人的心深邃难测、浮浮沉沉。而他一连经历两道劫难——亲情与爱情,便已注定会一无所有,只能遵从命运,勇往直前了罢。

他的身后已没有任何退路。只愿来生布衣耕田,不再生于帝王家…… *****

从圣书房出来,聂沛潇失魂落魄。刚一出门便遇上一个眼生的宫婢,正是方才被天授帝差遣去看淡心的那一个。聂沛潇出门,宫婢进门,他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那宫婢的回话:“禀圣上,淡心姑娘无碍,这会子打算去用膳了……”

隐约听到淡心的名字,聂沛潇又提起几分精神来,对冯飞道:“你去打听打听淡心的住处,还有她的差事做得如何。”

冯飞领命而去,片刻功夫已打听得清清楚楚,回禀道:“淡心姑娘住在平梨宫偏殿,宫里的女官都住在那儿。圣书房的首领太监说,淡心姑娘颇得圣宠,只是最近身子不适,一直没有当值。”

身子不适?聂沛潇问道:“她生病了?”

冯飞摇了摇头:“公公没说。”

聂沛潇蹙眉沉吟片刻,道:“咱们去平梨宫瞧瞧。”

“殿下……”冯飞颇有些犹豫:“这……恐怕不大妥当。”

“有何不妥?”聂沛潇正值失意之时,说话便也无所顾忌:“她是女官,又不是后妃!方才你也说了,平梨宫是女官住所,那为何不能去?咱们无需避嫌。”

冯飞张口欲阻止,又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叶太后薨逝、主子还得被迫立妃,没有一件是让人痛快的。于是他便住了口,不想让主子更加不痛快。

冯飞抬手指了指平梨宫的方向,应声道:“属下这就随您过去。”

聂沛潇不再说话,往平梨宫方向而去。可还没走几步,便遥遥看到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他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侧首相问冯飞:“那是淡心吗?”

冯飞定神一看:“样子像是,不过……怎么这么瘦?”

两人说话的功夫,淡心又走近了几步,这下子聂沛潇看得更加真切,的的确确是淡心无疑。

“不是说她颇得圣宠吗?就宠得这么瘦?”聂沛潇低声自言自语。

冯飞听在耳中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接话。所幸聂沛潇也没再多说,举步朝淡心迎过去:“淡心。”

听到有人唤自己,淡心吓了一跳,循声一看是聂沛潇,更加一阵心虚。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一晚的所见所闻,慈恩宫正殿里浓重的阴影、梳妆间里的夺目珠翠……最终,思绪落在了天授帝的那番话,还有,他亲自端给她的一碗汤药。

淡心不知该如何面对聂沛潇,更怕自己管不住嘴,一个不留神说漏了什么。她死死咬唇站在原地,紧张得几乎是手足无措。

聂沛潇见状顿生疑惑,缓步走近盯着她的容颜:“你瘦了很多。”

五个字,竟是让淡心无地自容。她哽咽着开口:“殿下,奴婢……”

聂沛潇无比悲凉地笑了笑:“怎么?你可怜本王?”

“不,不是。”淡心连忙摇头:“奴婢是……”她说到此处,却又生生住了口,改问道:“您怎会在此?何时来的京州?”

“今晨刚入城。”聂沛潇看了看天色:“你不是不当值吗?这大中午的打算去哪儿?”

“去用膳。”淡心低声解释:“平梨宫是女官住所,没有单独的灶房,大家都是去各自当差的宫里用膳。”

“吃个饭还这么麻烦,难怪你如今瘦了一圈。”聂沛潇无奈地摇头,半是玩笑半是试探。

果然,淡心有些尴尬地回道:“不,奴婢是……前段日子生了场病,才会……”

生病?病得时间这么巧?早不病,晚不病,偏偏病在这时候?聂沛潇看着淡心的欲言又止,本想问上两句,可见她如今这般憔悴,又有些不忍心了……

他低头想了半晌,终于按捺下询问之意,出言安抚道:“你不必这么紧张,你是出岫的人,又在皇兄身边当值,本王不会让你为难。”

“殿下……”淡心闻言立刻哽咽,一双盈盈清眸险要垂泪。为了聂沛潇对出岫的这份情意,也为了他的体贴。

聂沛潇无奈地笑了笑:“别哭丧着脸给本王看,如今本王比你更想哭。”

淡心连忙破涕为笑,抬袖抹了抹眼角湿意:“是奴婢失态了,殿下莫怪。”

“知道就好。”聂沛潇顿了顿,又道:“此处日头太毒,咱们边走边说罢。”

“好。”淡心可怜巴巴地看向聂沛潇:“左右奴婢不饿,就陪您到处走走罢……”

举行了盛大的典葬仪式,数千人浩浩荡荡执灯开祭,寅时便从应元宫出发,只为了赶在卯时入陵下葬。

漆黑的夜色深沉而喧嚣,京畿卫早早戒严了中轴大道,家家户户熄灯灭烛,无人敢惊扰太后的亡灵。

整支送葬队伍俱是白衣,在这夜色里更显白得煞人,好像一群游游荡荡的鬼魂,飘飘渺渺无所依靠。

天授帝与聂沛潇二人坐在马车之中,相对无言。他们身后,是一具由八匹骏马拉架的棺椁,其内躺着大凌王朝的开国太后,叶莹菲。

聂氏一族的皇陵位于京州城郊的屏灵山,依山傍水,地势呈南高北低、东穹西垂状。皇陵之中目前共有六座帝陵,葬着南熙开国以来的六任帝王。

每座帝陵之内都设有帝陵、后陵、亲王墓及陪葬坟。只要想起自己死后便会化为屏灵山上一具冰冷的棺椁,车内的兄弟二人便是无限感慨。

紧赶慢赶,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终于赶在卯时到了皇陵。天授帝与聂沛潇相继下车,皆被那清辉遍洒的朝阳之光所慑,一时竟有些睁不开眼。

“圣上、殿下,吉时已到,可以送太后的棺椁入陵了。”礼部官员匆匆前来,附在两人耳边禀道。

天授帝微微颔首,侧首看向聂沛潇,后者怀中恭敬地抱着一尊牌位,郑重地交给天授帝。随后,聂沛潇从礼部手中接过一盏长明灯,走在棺椁之前缓缓引路,天授帝怀抱牌位紧随其后。

石板台阶次第无尽,通向幽深森冷的后陵地宫。也不知走了多久,兄弟二人才走到地宫尽头——那该停放棺椁的位置。

送葬官们抬着棺椁缓缓入内,肃穆地放置在地宫尽头的丹墀之上。天授帝与聂沛潇一同上前,后者将长明灯插在丹墀后侧的石壁上,前者则将牌位搁置于棺椁的棺盖顶端。

牌位上,用金漆大字写就“孝慈昭宪敬顺懿德承天辅圣仁皇后”。这是太后叶莹菲的谥号,乃天授帝亲自拟定、亲笔所书。一个“慈”字,一个“仁”字,又是何其讽刺?

从今往后,叶太后正式成为大凌王朝史书中简单明了的一笔——孝慈仁皇后。

天授帝将牌位搁置好之后,便缓缓走下丹墀,与此同时,聂沛潇也走了下来。就在此刻,兄弟二人忽然闻到了一阵异香,便对视一眼,皆是疑惑地蹙眉。

聂沛潇沉吟片刻,率先开口:“许是棺椁里的香料罢。”

天授帝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自己浑身上下并无大碍,也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更何况方才那么多人送葬抬棺,都是无恙,可见这香料并非什么毒药、迷魂药。

想到此处,天授帝也隐隐赞同了聂沛潇的说法,大约是棺椁里的香料罢。他没再寻找这异香的来源,与聂沛潇一道从地宫里走出来。

贵为帝王,需要亲自动手的步骤并不多,至此,天授帝应做的丧葬礼节皆已完成。可距离整个入葬仪式结束,还有几项必不可少的步骤——焚香、祷告、念祭文、恸哭……只是帝王不必亲自参与罢了。

礼部官员候在地宫门口,见天授帝与聂沛潇出来,便立刻迎上前去,禀道:“请圣上移驾浣濯院洗去污秽,稍事歇息。诚王殿下该去焚香祷告、悼念祭文了。”

去浣濯院是必不可少的一项礼节,帝王出入皇陵,必须要沐浴斋戒,将地宫里的污浊亡灵之气洗尽。天授帝与聂沛潇都晓得这些繁文缛节,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在地宫门口分行。

一个前往浣濯院沐浴,一个去正殿继续丧葬仪式。

此次为叶太后送葬入陵,天授帝钦点了淡心随侍左右。这并不是执笔女官的职责范围,可他出于私心,也想教淡心看看,聂沛潇与他依然保有兄弟情义,而他对叶太后也算仁至义尽。

天授帝边想边走进浣濯院,宫人们早已准备好了沐浴事宜。淡心则倚靠在汤池外头的石凳上,不知在出神想些什么。

“奴才(奴婢)见过圣上。”一众太监宫婢见天授帝突然出现,立刻停下手中差事,纷纷俯身见礼。淡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这才回过神来跪地行礼。

为了能让帝王在祭祀送葬时清爽沐浴,当初修建皇陵时,官员们曾挖空心思,将屏灵山的温泉水引到了皇陵之内,分流淌入每座帝陵的浣濯院,形成了一个个汤池。

氤氲的雾气从汤池里飘散出来,缓缓弥散于整座浣濯院里,也将淡心的面容笼上了一层迷蒙。天授帝将她的无措看在眼中,薄唇紧抿走到汤池边,凝声命道:“更衣。”

“是。”两个宫婢立刻上前,开始为天授帝更衣,其余众人则纷纷回避,淡心也目不斜视躬身往浣濯院外走。

“淡心留下。”天授帝清淡地撂下一句。

听闻此言,宫婢们立刻醒悟过来,为帝王更衣的两人也匆匆退下,只留淡心在浣濯院里更显手足无措。

为了缓和这尴尬的气氛,淡心连忙小跑到后院里,端了一个托盘出来。而那托盘之上,是宫婢们为帝王准备的花间晨露。

天授帝甚少饮茶,平日里大多是喝清水与酒。淡心曾斗胆问过他原因,得到的答案是——“人生在世,时醉时醒,酒水二字才是真谛。”

天授帝的回答很巧妙也很隐晦,可后来淡心也听岑江提起,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茶水味浓,容易被下毒,而清水寡淡,一旦下毒很容易被尝出来。因此,天授帝才甚少饮茶。

对于饮食酒水的谨慎,几乎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情。而天授帝的多疑便在这件事上显露无疑。

想到此处,淡心已将托盘奉到案几之上,执起备好的银针试探一番,待确定水中无毒、杯子上也无毒,才倒了一杯呈给天授帝。

天授帝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却不提沐浴之事,只问她:“还在怕朕?”

淡心摇了摇头:“不,奴婢不敢。”

“那就替朕更衣罢。”

更衣?淡心下意识地想要拒绝:“这不是奴婢的差事……”

“你从前在云府,不是服侍过离信侯和出岫夫人?怎么?换了朕就不行了?”天授帝凝声反问。

淡心闻言不敢再拒,只得硬着头皮领命称是。

天授帝平日素穿黑衣,今日特意穿了白色丧服,倒显出几分平和之意,不似往常那般阴鸷狷狂。淡心深深吸了一口气,被迫为他更衣解襟。

也不知是长久不做这差事了,还是因为担惊害怕,淡心的手指一直在发颤!原本天授帝就比她高出许多,需要她仰首抬臂才能为他解开衣襟,可她越是着急,越是使不上力气,竟连帝王前襟的衣扣都无法解开!

天授帝一直等着、看着,见她骇到这种地步,心中只觉得无尽失望与苍凉。

事情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她到底还是无法释怀呵!

终于,他缓缓摆了摆手,无力地叹道:“够了,你下去罢。”

淡心闻言如蒙大赦,立刻后退一步,行礼告退。

天授帝凝目看着她退出浣濯院,才自行解衣,踏入汤池之内。

许是这些日子殚精竭虑耗费了心神,又或者是因为有人让他失望无力,总之,在温泉水的舒缓作用下,天授帝缓缓陷入休憩之中,靠在池壁上无声无息地睡了过去。

未几,天授帝被浣濯院外的说话声所吵醒,尽管那声音悄轻,可他依然听得真切。其实他并没有睡得太久,长年累月的枕戈待旦,促使他的睡眠很轻、很浅,很容易就被惊醒。

他在一瞬间恢复清醒,并没急着从汤池里起来,而是朝外低沉问道:“皇陵之中,何人喧哗?”

院外的说话声立刻消失,紧接着,一个娇滴滴的宫婢回道:“禀圣上,慈恩宫的奉茶宫女子涵求见。”

今日叶太后入葬皇陵,慈恩宫来了不少太监宫婢,而这其中就有子涵。天授帝蹙眉沉吟一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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