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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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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无可挽回!

而上苍的残忍就在于,他明知道最后是一场幻梦,却偏偏给人以镜花水月,笑看这世间的徒劳无功。

第259章

聂沛潇走后的当天夜里,出岫睡得并不安稳,她总觉得有什么旋律隐隐约约在耳畔萦绕,既陌生又熟悉。如此被扰了小半夜,不仅没睡好,心里也如同揣了只兔子一般,“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出岫终是从榻上起身,忍不住朝着隔间轻唤玥菀:“玥菀?”

知言轩的大丫鬟与二等丫鬟是轮流值夜,今晚恰好轮到玥菀当值。出岫轻唤两声,玥菀醒来,连忙从隔间里起身,持着烛台走到出岫榻前:“夫人有何吩咐?”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出岫想了想,补充道:“好像是……箫声?”

玥菀定了定神,仔细倾听,确定并未听到任何声音,才缓缓摇头:“没有啊!奴婢未曾听见什么箫声。”

出岫也有些疑惑,还道是自己幻听,便哂笑一声摆摆手道:“你继续回去睡罢,许是我夜里没睡好,自个儿瞎想罢了。”

玥菀称是,又服侍出岫喝了些水,便重新返回隔间里睡下。

出岫也再次躺回榻上,试图静下心来入睡。可再一次的,她听到箫声在耳畔萦绕回响,这一次,竟比方才听起来更显真切。

难道是因为白日里“割袖断知音”的缘故?出岫忍不住思索。她知道今日自己说话重了,可事关云辞,只要有任何人否认云辞、看轻云辞,那此人便再也不值得她继续友待。即便是聂沛潇,她也不会再视如知音。

随着时间的推移,箫声越发清明起来,出岫决定出去一探究竟,便再次起身轻唤玥菀:“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好像外头有什么动静,你陪我出去瞧瞧。我许你半天假补眠。”

玥菀掩面打了个呵欠,笑道:“瞧您说的,这原就是做奴婢的本分。”说着便服侍出岫穿衣绾髻,大致梳弄一番,随她一起匆匆走出知言轩。

外头夜色正浓,应是刚过子时。玥菀提着一盏灯笼为出岫照明,又唤了两个当值的护院随侍,几人都等着出岫的吩咐。

出岫站在知言轩门口辨别半晌,更觉耳中箫声越来越大:“你们都没听见什么声音?”

几个护院皆是摇头:“回夫人,没有。”

玥菀亦是再次摇头:“奴婢也没听见。”

出岫只得依靠自己的判断,往静园方向走去。玥菀等人不敢多言多问,尾随其后。这一路上,出岫更加确信有人在吹箫,直至走到静园外头,就连玥菀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好像真的有乐声!”

几个护院有武艺在身,耳力也比玥菀更为灵敏,其中一人也笑道:“夫人的耳朵真灵!在知言轩竟能听得到。”

照常理而言,知言轩距静园隔了很远,常人根本无法听到此处的箫声,因而众人都觉得奇怪不已。玥菀率先将灯笼打高,对出岫道:“夫人,可要进去听听?”

岂料出岫沉默片刻,回道:“不必了,回去罢。”

玥菀和众护院面面相觑,只得听命返回知言轩。

翌日,出岫本人一直颇为沉默,做什么事情也都心不在焉,整个白日若有所思。直至临近傍晚用膳时,她忽然唤来竹影,命道:“你找几个人将静园的外墙围起来,注意要躲在暗处。一旦静园外头有任何异常,立刻来报。”她顿了顿,补充道:“不分昼夜。”

竹影好奇之余,终还是领命称是。

而这一夜出岫刚刚入睡,竹影便来回禀,称静园外头的确有人在吹箫。出岫并没有追问吹箫者是谁,只吩咐竹影将盯梢的人撤了回来。

待到第三日夜间,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而这一次出岫是和衣躺在榻上,仿佛预料到此人必定会再来。凄而美的箫声再次响起的那一刻,出岫与玥菀、竹影三人,一道去了静园。

最初在府内,静园废弃已久,鲜有人烟,那是因为此地荷塘下面埋藏了无数金条,是云氏数百年的家财心血。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这一秘密,世代云氏当家人特意荒废静园,掩人耳目。

也正因如此,静园成了云府之内滋生事端的地方,夏嫣然、灼颜相继死于荷塘之内,就连出岫自己,也是在此得知了许多真相。

六年前,由于大举支持慕王登基,太夫人将静园荷塘下的宝库开启,对外宣称是“翻修静园”。因而如今的静园已是焕然一新,没了荷塘下的宝库拖累,反倒生出几分勃勃盎然之意,也有了专门的护院在此值守。

而此处,也正是出岫与聂沛潇数次琴箫相和之地。

夜凉如水,清冷呜咽的箫声缓缓越过静园外墙,斥入出岫耳中,其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而此时此刻,出岫只感到那箫声之中的卑微与凄凉。

这首曲子……出岫从前不曾听过,但却熟悉无比——正是聂沛潇为她所作的《朱弦断》曲谱。而这也足以证明,吹箫者必定是聂沛潇无疑。

“夫人可要出去看看?自从静园翻修之后,后墙处便特意开了一扇门。”竹影低声问道。

出岫沉吟片刻,回道:“也好。”

竹影这便领着出岫和玥菀两人往后墙走去,越走得近,箫声越发清晰,也越发动人肺腑。玥菀偷偷瞄了出岫一眼,只见自家主子镇定自若,面上没有半分表情。

待行至后墙的小门前,竹影拨开覆盖其上的绿萝,吩咐护院前来开门。直到此时,出岫才再次出口:“轻点,切莫惊动吹箫之人。”

护院连忙领命,取出钥匙打开门锁,竹影便蹑手蹑脚推开小门,引着出岫往外走去。

说是小门,还当真是小,大约只有半人来高,出入都得弓着身子。竹影矫捷地弓身出去,在外招呼着出岫和玥菀,待到三人费力出了这扇门,那箫声已是毫无阻挡,能听得一清二楚、真真切切。

初始,曲调平淡,缓缓陈述美人香消玉殒的事实;

继而,转入轻灵动人,正是“遥想妃瑟环鸣声,迄今绕梁动婉转。流水落花传湘浦,芙蓉泣露笑香兰”四句的写照;

渐渐,曲调变得压抑低沉,清冷哀怨,凄美欲绝;

最后,幽咽如泣,令人情不自禁大恸一场,闻者堪泪。

聂沛潇到底还是采纳了出岫的建议,将最后那个悠扬的尾音,变成了悲伤的调子。原是“未完待续”给人以无限希望,而今终于划上了绝望压抑的句点。

“吾自缘悭琴箫合,君赴九霄弹云端。世间再无痴情事,休教仙音泪阑干。”伊人死而复生又有何用?两人终是无法再续前缘。割袖断知音,如此决绝与无望,同时也昭示着,这世上最美的琴声与箫声,再无合奏之日。

当最后一个凄凉哀婉的音调逐渐弥散时,玥菀已止不住地垂泪:“这是什么曲子?听着真教人难受。”

竹影虽不通音律,但也觉得这曲子甚妙,遂点头附和。

唯有出岫,美眸轻阖似有所想,面上不见半分动容与哀伤,仿佛这首曲子没能打动她。

玥菀见出岫表现得十分平静,便抹了抹泪,道:“让您见笑了,奴婢竟不知不觉落泪了。您极通音律,若是没能打动您,这曲子则也算不得高明。”

外行听热闹,内行听门道。玥菀见出岫无动于衷,便猜测曲子尚有瑕疵,不尽如出岫之意。

闻言,出岫没有对此曲说出任何评价,惜字如金道:“走罢。”语气依然十分清淡。

“夫人不去瞧瞧那吹箫之人?”竹影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了。”出岫沉吟片刻,直白地道:“他若明晚再来,你便去告诉他的侍卫,将他请回去罢。”

这个“他”指的是谁,竹影自然心知肚明。

出岫未再多言,转身返回小门前,率先弓身而入,竹影和玥菀跟在其后。再次返回静园之后,同一首曲子又重新响起,玥菀才恍然醒悟过来什么。

主仆三人返回知言轩的路上,出岫忽然顿住脚步,道:“我想去祠堂看看侯爷。”

说是“侯爷”,指的却并非现任离信侯云承,而是她的夫君,云辞。

竹影先走一步前去安排,祠堂值守的奴仆连忙披衣起身,持着烛火出来相迎。出岫接过烛台独自入内,在云氏列祖列宗前缓缓下跪。

沉香木制成的一排排牌位,供奉于金丝楠木的桌案之上,昏暗的祠堂内有一种异常深邃而孤独的氛围,令人感到肃然、悲伤、肝肠寸断。

上苍将“生死无常”这四个字牢牢镌刻在了出岫心中,用一个人的性命,一段绝世的感情。她望向其中那一张小小的牌位,以及牌位上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清泪终于汹涌滑落。

是你在惩罚我吗?云辞?惩罚我的动摇?背叛?凉薄?忘恩负义?因而,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经历那些磨难?也让沈予和聂沛潇辗转此间,饱受煎熬?

痛苦、愧疚、自责、思念……种种情绪在这一刻深切交织,最终只化为一句话,从出岫口中哽咽而出。她用那双被泪意盈满的双眸,模糊地看向那座牌位:“是我错了,以后我只守着你,谁都不要,哪儿都不去。”

话音甫落,一阵夜风骤然破门而入,仅有的一盏烛火摇摇曳曳,险些熄灭。

“啪嗒”一声轻响传来,原本沉稳供奉着的某个牌位被风吹落,掉在地砖之上应声断裂,呈现在出岫面前。几乎是颤抖着,她缓缓伸手拾起断成两截的牌位,紧紧抱在怀中,忍不住失声痛哭。

最后一缕夜风吹过,带着摧心断肠的凄凉与悲伤。恰如方才的箫声幽咽,终敌不过时光的无情,要消散在夜风之中。

第260章

出岫抱着云辞的牌位哭了许久,撕心裂肺无所顾忌,而门外的竹影及玥菀,一直没有入内打扰。

直至这一盏烛火熠熠燃尽,祠堂内突兀地陷入了一片黑暗,出岫才渐渐停止哭泣。

无穷无尽的黯淡之中,隐隐又传来阵阵幽咽,而这一次却并非箫声,仿佛是云氏列祖列宗的冰冷亡魂,正在暗中旁观这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还有眼前这位悲伤欲绝的倾城女子。

蓦地,一阵光亮从身后传来,橘色的灯火骤然亮起时,竟有一种说不清的暖意,能令出岫冰冷的灵魂逐渐温热起来。她拭干泪水转身看去,只见太夫人手持拐杖披衣而立,身旁的迟妈妈举着一盏烛火,两人缓缓走到了祠堂门前。

“母亲。”出岫本已止住的泪意,在看到太夫人的身影之后,又开始忍不住汹涌而出。她想要将怀中断成两截的牌位取出来,可双手竟是颤抖地把控不稳,唯有抱紧双臂,再紧一些,唯恐怀中的牌位再次掉落。

“大半夜来回折腾,你不累吗?”太夫人的语气清冷沉抑,带着一丝斥责,又隐隐夹杂了些心疼之感。

出岫垂眸摇头,不知该如何回话。

“出岫,是否我平日太惯着你了,这等惊扰列祖列宗的事,你也做得出来?”太夫人重重将拐杖往地上一戳,立刻便在这四下安静的祠堂内,产生一阵空阔的回响,闷撞入心。

出岫浑身都是颤抖着,心中疼痛到无以复加,她张了张口,仍旧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朱唇轻颤,那长睫带泪,跪在蒲团之上的身躯已是摇摇欲坠。

太夫人在祠堂门口缓缓抬目,就着微弱烛光将所有的牌位注视一遍,目光最终落定在出岫怀中,那断裂的牌位之上。

“辞儿为你受尽苦痛,不惜祭出性命,你却让他在死后也不得安息!”太夫人厉声出口,拄着拐杖脚步沉稳往祠堂里走。迟妈妈手持烛台尾随其后。

太夫人平日鲜少用这拐杖,唯有精神不济还要强撑时,才会辅以此物。而这几日静园里发生的一切自然也瞒不过她的双眼,更是令她难以安眠。太夫人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为出岫的感情之路担心起来,她也自认该适时点拨一番了。

走到出岫面前,太夫人居高临下俯首看她,仿佛是上苍在怜悯人世间的疾苦,缓缓叹道:“诚王被拒了,对沈予你也反复……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决定余生都守着辞儿?”

这一次,出岫终于能够开口,深深点头的同时,亦是哽咽着答话:“是。”

“那这牌位又是如何?你既要守着他,竟连他的牌位都护不住?”太夫人刻意拔高声调,质问出口。

出岫哑口无言,唯有死死抱住怀中的牌位,重重地磕头谢罪。

太夫人的眼角亦有些晶莹泪意,她缓缓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你现下就给沈予修书一封,告诉他你的决定。”

语毕,她再次俯首看向出岫:“长痛不如短痛,你让他彻底死心罢。”

事实上,自从沈予前往北宣整编军队之后,迄今已过去七月有余。而这七个月里,他从没有只字片语寄回来。出岫能理解他的用心,毕竟北宣刚刚归附,他又身负重任手握北宣军权,身边自然不乏敌对者虎视眈眈,等着在暗中拿捏他的短处。

越是这时候,沈予越是要万分谨慎,更不能对她表达什么,否则不仅他自己钻入敌人的圈套,也会连累云府的名望,以及她身为出岫夫人的名节。

因此,出岫也只是派人暗中关注沈予的动向,了解他一切顺利,在军中颇受拥戴,身体也安康无恙,如此足矣。

她知道,沈予必定也是如此,独自在北地默默地发酵思念之情。任天涯海角艰难险阻,他们彼此之间的一切,已无需只字片语。

而今,太夫人竟要她主动修书给他,告诉他这个无情的事实!出岫几乎能想象出来,沈予看到这封书信时会是如何愤怒,如何伤心,如何绝望……

距离他们的三年之约已整整过去两年,而她却在此刻反悔了,食言了,她答应他的,做不到了。

出岫咬着下唇挣扎良久,试图延缓一些事情的发生:“他在北宣不宜分心,能否等他回来之后……”

“等他回来?那你岂不是还要继续耽误他?”太夫人冷冷道:“你早些让他死心,兴许他在北宣遇到更合适的女子,也能尽快开枝散叶了。”

更合适的女子……是呵!是她太自私了,竟没考虑到这一点。沈予今年已二十有七,沈氏却依旧后继无人。出岫这才缓缓点头:“是我配不上他。”

一声冷笑传来,带着几许嗤嘲:“你更配不上辞儿……奈何他偏偏喜欢你。”太夫人转身看向迟妈妈,沉声命道:“去准备笔墨纸砚,再多点几盏蜡烛,我这媳妇要当着云氏列祖列宗的面,郑重发愿以毕生守节。”

迟妈妈闻言未敢多话,低声领命而去。片刻之后,她端着笔墨纸砚匆匆而入,身后的竹影与玥菀每人手持两盏烛台,紧跟其后。

祠堂里瞬间被烛火照得明亮,更使得那些牌位显得肃穆威严。迟妈妈将托盘里的笔墨纸砚放到地上,在出岫面前一字排开,而后静默地离去。

竹影与玥菀也将四盏烛台安放在祠堂的四处角落。他二人应是得了迟妈妈的吩咐,放下烛台便也退了出去。

祠堂内忽又变作婆媳两人,太夫人端起最近处的一盏烛台,用怜悯的目光看向出岫,后者则一直跪地不起,似在忏悔赎罪,又似身心俱疲。

“写罢。”太夫人将拐杖支到一边,双手并用将烛台高高举起:“我亲自为你执灯照明,你现下就写,当着辞儿的面写出来!”

出岫垂眸看着面前的笔墨纸砚,竟是放不下怀中的两截牌位。犹记得,曾经在九年前,也有人送给她一套笔墨纸砚——狼毫湖笔、松烟徽墨、檀香笺纸、紫金端砚,还有那雕刻在精美锦盒外的朵朵芍药。

而那套她一直珍藏着的文房四宝,便是云辞最初给她的情爱。曾经沧海难为水,经历过辽阔深邃的爱情,还有什么人能及得上呢?与云辞的过往回忆、点点滴滴,已足够温暖她的余生,让她永生永世地追忆下去。

而沈予,她早该放他自由!

想到此处,出岫终于能够放下怀中的牌位,迅速执笔蘸墨——

“威远侯见字如唔:”

写下这七个字后,出岫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泪意再次盈满她的眼眶,也模糊了眼前的雪白纸张。一滴、两滴,点点湿意终于浸透纸背,将“威远侯”三个字氤氲成一团墨迹,而出岫再也难以下笔。

是的,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心在颤抖,她的泪水肆无忌惮夺眶而出,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写不出来!

“啪嗒”一声轻响在静谧的祠堂内异常清晰,这一次,却并非出岫的泪水掉落,而是笔尖的墨汁。漆黑如夜色,沉黯如人心,如此绝情冷酷与残忍,千言万语,无语凝噎。

而太夫人,一直沉稳地手持烛台,冷眼旁观面对这一切。她不再讽刺,也不催促,如同俯瞰世间的神祗,已将出岫这颗心看得透透彻彻。

到底,终还是出岫认输了,她攥紧手中的毫笔,一言一语断断续续,破碎地划过这夜色:“我写不出来……我写不出来……”

“写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太夫人凝声反问,然她已不需要任何答案。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谁比出岫内心更加煎熬。眼前是断裂开来的牌位,正正从那一个“云”字一分为二,截成两段。而她作为云辞的妻,面对他的牌位,竟无法做到对另一个男人绝情弃爱、忘情狠心!

“是我不贞,无颜面对侯爷!”出岫以双手撑地,肆虐的泪水如同烟岚城的雨季,压抑而又令人心碎。

眼前这白衣的纤弱女子,曾以整个身躯撑起云氏,苦苦【“文】挣扎在【“人】这繁华【“书】世间【“屋】;亦是这白衣的纤弱女子,曾在无数个夜里独自流泪,在白昼里尽职尽责扮演好云氏的当家主母。可今夜,她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跪倒在这祠堂之内。

她已不再是南熙第一美人晗初,不是沦落风尘的倾城名妓,更不是云氏的当家主母……面对挚爱的亡夫,她也只是一个无去无从的可怜人罢了。

太夫人微微叹了口气,缓缓俯身将烛台搁在地上,又执起那张写过字的纸。被泪水和墨迹浸染过后,这张纸已失去了意义——沈予永不会收到。

太夫人轻轻抬手,将纸张放在火舌上舔尽:“既然你写不出来,证明你对他有情,这样的媳妇云氏不要。等到三年期限一过,你就走罢。”

当最后一缕火星溅起时,祠堂外忽然雷声大作,风声肆虐,将满地的纸灰吹散在空中。烟岚城的五月,夏季的第一场雨,终于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夜晚悄悄来临。

有的人,被迫承认自己的心意;

有的人,注定冒雨独立中宵,无法离去。

第261章

烟岚城的夏雨总是会持续一阵子,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杀伐驰骋、惊心动魄。今年夏季的第一场雨,足足下了一整夜。

翌日,天空未见放晴,仍旧阴沉压抑,有暴雨再袭之兆。出岫彻夜未眠,更兼一场失声痛哭,整个人显得恹恹而寡欢,吩咐下去不欲见客。

可偏偏,别院的管家一大早便匆匆赶来云府,执意要到知言轩见出岫一面。无论云逢如何回绝,对方都死守云府门外,亦不对其他人吐露半分来意。

云逢无法,只得向出岫禀告此事。出岫无奈召见。

待别院的管家来带知言轩后,出岫上下打量,见他满脸焦急之色,衣袍下摆尽是泥泞水渍,十分狼狈。尚不等她开口询问,对方已“扑通”一声跪地请罪:“小人失职,恳请夫人降罪。大小姐她……失踪了。”

“失踪了?”出岫很是诧异。自从云想容的诡计被拆穿之后,出岫便将她赶去了别院居住,连同她的女儿敏儿以及二姨太花舞英一起,连夜搬出了云府。

“好端端的三个人,都失踪了?”出岫疑惑问道。

别院管家一径摇头:“不,只有大小姐一人失踪了……”

怎么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了?到底是真失踪还是假失踪?出岫心中满腹疑问,总觉得以云想容的手段,不该轻易被人绑走才对,更何况她如此聪明,既然曾经被掳劫奸污,吃一堑长一智也必定会谨慎行事。

可她若是自行离开,又怎会狠心舍下二姨太和她的女儿?而且,她会去哪儿?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如今云想容还是威远侯夫人,单单是这一层身份,出岫便不得不管她。想了想,她还是唤来玥菀,嘱咐道:“你亲自去荣锦堂禀告太夫人,就说大小姐失踪了。”

玥菀撇了撇嘴:“失踪就失踪,您还找她作甚。她虽是奴婢的旧主,可行事忒过狠毒,奴婢巴不得她遭了报应。”

出岫闻言只淡然一笑:“话虽如此,可她毕竟是云府大小姐,倘若就此走失出了意外,世人只会诟骂云氏无能。”

玥菀恍然,连忙跑去荣锦堂回禀。半柱香后,她又返回知言轩对出岫道:“太夫人说了,谅她也使不出什么招数来,随她去罢,死在外头最好。”

死在外头最好?太夫人竟不计较云府的名声了?出岫无奈:“既然太夫人如此说了,想必她老人家心中有数。”

于是出岫只得招过别院管家,嘱咐道:“回去照常做你的差事,此事瞒着,只当没发生过。”

想了想,她又私下吩咐竹影:“从烟岚城到京州的水旱两路,皆要派人查探一番。若有想容的踪迹立刻回禀。”

*****

本以为云想容失踪之事已够闹心,怎料别院管家走后不久,诚王府也来了人——诚王的贴身侍卫冯飞。而这个人,出岫更加不想见。

“这是怎么了,事儿都赶在一起了。”出岫笑着对云逢命道:“今日我身子乏力,概不见客。你去回了罢。”

云逢领命,委婉地将冯飞赶了回去。

当天夜里,烟岚城又下了一场暴雨,雨声如同沙场征伐,金戈铁马横扫全城。可奇怪的事,这一夜出岫却睡得极为安稳,虽然屋外暴雨倾盆,她的心中反倒安宁起来。

待到第二日清晨放晴,一大早,云逢又来禀报,说是诚王府的侍卫冯飞登门拜访。出岫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决定见上一见。

见面的地方安排在了云府外院的待客厅,出岫刻意磨蹭了一会儿,路上也放慢步子,等她走到待客厅,冯飞的茶都已凉了两盏,换了两遍。

“不知冯侍卫前来,有何要事?”出岫盈盈笑问,十分客气。

冯飞却是一副深沉面色,开门见山道:“冒昧打扰夫人,实在是在下有事相求。”

出岫抿唇而笑,静待下文。

冯飞沉沉叹了口气,道:“不瞒您说,最近一连五日,殿下每夜都会来贵府后墙外吹箫,希望能与您不期一遇,求得您的原谅……这法子笨拙,无异于守株待兔,在下也曾规劝过殿下。怎奈殿下态度坚决,不愿再登门拜访,在下只得每夜随侍,眼睁睁看他饱受痛苦折磨。”

听闻此言,出岫只莞尔一笑,十分坦然地问道:“冯侍卫想说什么?”

冯飞低叹:“想必夫人还不知道,殿下多年前征战姜地时,右肩曾受过很严重的毒伤,一条手臂险些保不住。如今每到刮风下雨,他整个后背都会疼得厉害,就连殿下这等铁骨男儿也承受不住,其疼痛可想而知……”

冯飞顿了顿,语气更为黯然:“前夜城内忽然下雨,那雨势不知您是否看见了……在下劝殿下回府,他不肯,执意在贵府后墙外淋了一夜雨、吹了一夜箫,整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可饶是如此,昨晚殿下还是来了!”

聂沛潇又来了?这倒是出乎出岫的意料之外,她以为这两夜大雨倾盆,聂沛潇早该离开了……想起这一连两夜的雨势,再想起聂沛潇的肩伤,他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这一次轮到出岫叹了口气:“承蒙殿下抬爱,请您转告,他以后不必再来了。”

“若是能说动他,在下也不会昨日、今日都冒昧登门了。”冯飞话到此处,终于显露一丝急迫:“昨夜殿下又来吹箫,还不让打伞,自个儿淋了一夜雨。连续两晚身心俱损,今日一早他已是高热不止,整个人一直说胡话,一条右臂也……怕是伤到筋络根骨了!”

“你是说他的右臂……?”出岫忽然不敢再问下去。

冯飞缓缓摇头,沉沉道:“大夫已来看过,可殿下自己不爱惜身子,他这条右臂虽不是废了,但日后恐怕会行动迟缓,无法负重……”

“殿下堂堂天潢贵胄,也曾驰骋沙场威慑敌人,从今往后,却再也提不起剑戟、拿不动刀枪了!”冯飞越说越发激动,难以掩饰对出岫的责怪:“殿下待夫人有多少情义,在下旁观得一清二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夫人狠绝拒见,殿下他……”

“冯侍卫不必多言。”出岫截断他的话:“您直接告诉妾身,需要妾身做些什么罢。”

“在下想请夫人去一趟诚王府,看看殿下。”冯飞满是恳求之意:“如今殿下高热不退,整个人昏昏沉沉,大夫也说是心病……”

心病吗?谁能没有个心病?倘若她去为聂沛潇治心病,那她自己的心病又能有谁来医呢?出岫在心中微微自嘲,毫不犹豫地回绝道:“诚王殿下既然高热不退、昏昏沉沉,妾身去了他也不会知情。冯侍卫请回罢,妾身不会去。”

“夫人难道绝情至此?”冯飞见状急了:“殿下他危在旦夕……”

“危在旦夕自有神医诊治,要妾身何用?”出岫冷静地回道:“妾身不是绝情之人,也并非半点不关心诚王殿下。但我二人之间既已做了了断,则一切都结束了,如今再去诚王府,妾身岂不是自欺欺人,也欺骗了殿下?”

话到此处,出岫几乎是有感而发:“饮鸩止渴无用,还请冯侍卫耐心劝解殿下,让他早日康复罢。”言罢她款款起身,毫无留恋:“请恕妾身无礼之罪,无法应承您这个要求。”

“难道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冯飞沉声再问。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还望冯侍卫体谅。”出岫态度坚决。

听闻此言,冯飞只是冷笑一声:“在下真替殿下感到心寒,他一番痴心错付人了。”

“如今收回也不算晚。”出岫强迫自己冷绝,率先起身朝着门外道:“竹影,送客。”

冯飞双拳紧紧攥起,冷硬地撂下一句:“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夫人您能安心吗?”

出岫依然无动于衷。冯飞见状只得负气而去。

两人在谈论聂沛潇的病情时,出岫根本没有想到,此次他竟会病得如此凶险。后来她才听说,聂沛潇的病情持续一个月也不见好转,时不时地高热,又时不时地浑身冒冷汗。

而冯飞,则再也没来过云府,他每日忙着照料聂沛潇,生怕长此以往这病情再有反复意外,于是便捎话给应元宫,惊动了叶太后。

聂沛潇乃是太后叶莹菲的独子,她听说爱子的病情之后,自然焦急万分,不惜带着数名御医千里迢迢赶来烟岚城。而天授帝没有任何理由阻挠。

终于,在聂沛潇病了一个半月之后,在烟岚城最炎热的盛夏之时,叶太后风尘仆仆大驾烟岚城。

品月色直领锦衣,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头饰繁复、环佩鸣响,叶太后将富贵穿了满身,的的确确是保养得宜,看似只四十出头。

一进烟岚城,她立刻吩咐停车,撩起车帘远远看向那伫立的四座汉白玉牌坊。一路之上,她早已了解到聂沛潇生病的前因后果,对谢太夫人及云氏更添几分愤恨。

“好一个谢太夫人,好一个出岫夫人。”叶太后咬碎银牙恨恨地道,抬手一指那最后一座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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