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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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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来的危害!

可,北熙留下的银钱若只有一两成,那些族人怎会满足?又岂会安分?

仿佛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出岫见太夫人又是胸有成竹地一笑:“你放心,只那一两成家底,足以让北熙上百名族人眼红。更何况,这些年他们中饱私囊,咱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来也该满足他们的胃口了。这些把柄我都攥着,谁敢出来叫嚣分得少,第一个按族规处置!”

太夫人恩威并施,出岫只有叹服的份儿,已无话可说。

便在此时,但见太夫人忽然眯起双眼,指了指这屋子的地砖:“我云氏数百年基业,除却如今各地的生意进账和钱庄之外,最最根本的家底,都存在两处。”

她放低声音,示意出岫再上前一步,悄声道:“一处是我荣锦堂园子下头,还有一处是……静园荷塘之内。”

荣锦堂这么大个园子,下头居然还有地窖?藏了无数银钱与珠宝?难怪太夫人天天守着这园子,寸步不离……

还有静园荷塘,那不是荒无人烟的一处吗?夏嫣然就是溺死在那荷塘里的,自己也曾在静园弹过琴。原来也是别有洞天……说不准,那荷塘的大片淤泥下头,就有哪处机关能开启宝藏了!

难怪整个离信侯府守卫森严,却唯独静园荒无人烟,看来是太夫人怕人多眼杂被看出什么端倪,才刻意荒废了那个园子。

出岫不知听了这些话,自己究竟是何感受。喜的是太夫人她老人家真的承认了自己,竟不惜将这关乎云氏命脉的秘密据实以告;

惊的是云氏那句“富可敌国”当真不是说说而已,她从前跟着云辞学习账目,隐隐了解云氏一年的进项,如今又主持中馈,还以为自己已能估算出云氏的家底大概有多少,可如今看来,到底还是估得保守了。

“你可知为何这数百年来,北熙与南熙都争相拉拢咱们?”但听太夫人又幽幽地问。

出岫回过神来,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云氏的名望和三家彼此间的渊源固然重要,但咱们手中掌握的财富才是两国垂涎的根本。”太夫人忽而焕发出骄傲的光彩,气势逼人:“富可敌国绝不是夸大其词,养一国军队也是轻轻松松。早几年,只要离信侯府动一动手指,一国的经济命脉说断就断了……”

“只可惜……”太夫人叹道:“可惜如今族人们都不大听话了。太多阳奉阴违,上头一个命令,下头也不怎么照办。眼下两国搬不动离信侯府,可对各地有些实力的旁支,他们没少进行笼络。”

话到此处,太夫人别有深意地看向出岫:“你虽具天赋,但这里头水深得很。时政如何、生意如何、账目如何、人情如何……里里外外每一桩都事关重大,可想而知我这十几年是如何过来的,辞儿这世子是如何当的,他承爵之后又是如何操劳。”

最后这段话,太夫人明明说得语调平淡,却让出岫听出了莫名的孤寂与辛苦。本是孤儿寡母,守着偌大的云府家业,外有觊觎内有忧患,当真难以想象是如何熬过来的。

难怪云辞继承爵位之后,每日都在清心斋里耗着,原来竟如此操劳辛苦……

“您放心,从今往后,由我陪您守着。”出岫唯有这一句能表明心迹的话了。

太夫人面上浮出一丝欣慰笑意,点点头道:“你下去罢,平日也要注意休息,切莫太过操劳。有些无伤大雅的风言风语,过耳就忘了,若是桩桩件件锱铢必较,早就气死了。”

“我明白。”出岫一副受教表情,又对太夫人的身体关切一番,便施施然退下。

*****

三日后,一道指令从离信侯府迅速传往北熙各地,霎时引起轩然大波。云氏族人对离信侯这位忽然出现的遗孀,都带着不忿、瞧不起,甚至可以说是鄙夷。

在他们眼中,出岫不过是个出身低微、凭借遗腹子登上继室宝座的奴婢,又如何会服气她下的指令了?且还是“红扎指令”,即云氏最高、最重要、最不容反抗的指令,若有违者,各地旁支可先杀后奏。

仿佛是一夜之间,“出岫夫人”四字名传天下,有骂者,有赞者,有观望者,有惊疑不定者。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众人都知道,云氏又一个铁腕主母即将横空出世了!

太夫人明面上虽没说什么,但她让出岫接手中馈,又让她传出红扎指令,桩桩件件业已表明,这是要开始培养出岫做云氏下一任当家主母。

出岫夫人要效仿她的婆婆谢太夫人,牝鸡司晨执掌云氏——这一传言随着红扎指令的颁布,迅速散开。

北熙云氏族人对出岫夫人颇具争议,但闵州一支在云潭的带领下,率先遵守红扎手令,短短两月之内便结束了辖区上所有生意,并且分家得当。谁接管钱庄、谁接管米行、谁接管云锦庄、谁接管房田……有的拿现钱、有的拿实物、有的拿房契地契,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太多争执。

各地旁支见闵州此举,才突然发现若当真结束生意分家,手中都能掌握一笔不小财富,遂开始纷纷效仿,甚至不惜与闵州云潭书信往来,请教分家之法。

时间在对出岫的争议之中迅速流逝,这期间,太夫人一直在幕后看着,没有发出过一句质疑,但也没有一声支持,仿佛是消失了一般,避不见客。

转眼间,近四个月已过,又是一年年关将近。云氏在北熙的生意,七成已然结束或在收手之中,还有三成大约要等到年后。听说为了分家,发生过几起流血冲突,死了几个旁支族人,但没有大的血光之灾。

不过就算如此,出岫也难以卸下祸水骂名……

*****

“承儿,你如今射箭射得比我还准!”沈予与云承各自手持弓箭,从云府后园的靶场上归来,叔侄两人俱是一袭劲装,满头大汗,不过看着精神尚佳,甚至神采奕奕、毫无倦色。

知言轩内,早早凉了各式茶水,浅韵带着几个小丫鬟进进出出服侍着,又派人去向出岫禀报。

“叔叔的箭法神准,侄儿不过只学到皮毛而已,哪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云承很是谦虚,抹了抹头上大汗,端起凉茶往嘴里送。

沈予俊目笑睨着云承,说不出的感叹。这世上当真有缘分一事罢,否则云承的血脉与云辞相去甚远,两人如何会长得如此相像?沈予仿佛又看到了年少时的云辞。但很显然,眼前这个只有九岁的云承,比当年的云辞要体魄强健。

也算是弥补了云辞体弱的遗憾罢!正因如此,沈予才更用心教导云承,恨不能将一身武艺都传授给这个世侄。再说他不止是云辞的嗣子,也是晗初的依靠和寄托。

出岫入门时,便瞧见这叔侄两人正有说有笑,全然不顾一身淋漓大汗。云承正虚心向沈予请教着什么招式,沈予也耐心解释着,完全不是平日那副或吊儿郎当、或一往情深的模样,看着当真像是个言行得当的长辈了。

一刹那间,出岫有些恍惚,甚至不忍上前去打扰这叔侄二人。她以为自己瞧见的是一出父慈子孝的场景。

等等,父慈子孝!这念头一生出来,出岫立刻被自己吓了一跳!

第101章:一片冰心惜光阴(二)

父慈子孝……出岫呆立原地,被脑海中这个乍起的念头惊得不知所措。所幸沈予与云承并未发现异样,见她站在门口,两人双双起身。

“母亲。”云承恭谨唤道。

“你来了。”沈予亦是清爽一笑。

出岫整了整神思,迈步进来,兀自坐到这叔侄二人的对面,掏出两张帕子分别递了过去:“怎不先擦擦汗?也不怕滴到茶杯里。”

沈予“哈哈”大笑起来,没有接话,云承笑回:“浅韵给擦了,只是方才我与叔叔说话起劲,又是说得一头汗。”

出岫笑着看向云承道:“快回去沐浴更衣,下午还要去清心斋跟着夫子学课业。”

云承点点头,将最后一口糕点塞入嘴中,起身拱手向沈予告辞。

“跑慢点儿!”出岫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叮嘱。

沈予也顺势看向云承离开的方向,笑了笑才回过头来:“有浅韵跟着,你担心什么,还怕他摔着了?”

早在云承袭了世子之位后,浅韵便主动请命要调过去服侍他。出岫明白浅韵对云辞的一片痴心,也知晓她看见自己必定还是难以释怀,便也应下了。如今瞧着,浅韵对云承的确事事上心。

怎能不上心呢?云承如今是云辞唯一的香火了。

出岫眸中划过一丝黯然,沈予却没瞧出来,只以为她太过疲倦:“累了?”

“还好。”出岫打起精神回道。

沈予颇有些心疼:“女人本该相夫教子,太夫人怎让你挑起这重担来?如今倒好,她在幕后做好人,将你推到风口浪尖上,被云氏族人诋毁诟骂。”

出岫只浑不在意地笑笑:“本就是我的主意,我来下这道红扎指令也是应该。”

听闻此言,沈予大感惊讶:“当真是你的主意?”

“怎么?你不信?”出岫调侃地看着他:“在你眼里,我大概是个柔弱女子罢!”

是的,这话不假,她在他眼中,是惹人怜惜的,又何曾想到她不仅能毫不吃力地接下云府中馈,还能开始顾及外头的生意!

沈予细细端详出岫,见她娥眉微锁,眼底隐隐泛着乌色,面容也比以往更苍白几分。虽说还是倾国之色,可看着却像个病美人。

沈予看着看着,不禁更加心疼,言语中也是对谢太夫人的抱怨:“她老人家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出岫反应过来沈予话中之意,低眉笑出声来,到底还是与他分享了这份喜悦:“太夫人让我唤她‘母亲’。”

沈予挑眉:“她这是……”一句话未完,继而又沉下脸色:“她让你喊一声‘母亲’,就累得你如此为她卖命?甚至背负骂名?”

沈予冷哼一声,目中颇有责难:“再没有比谢太夫人更加御人有术的了。晗初,你会不会太傻?”

出岫又如何不知,太夫人最擅长的是驭人之术?只怕七分真心中还带着三分利用的,可如今她已很是满足。出岫对沈予莞尔一笑,表示心甘情愿。

沈予情知木已成舟,再说无用,心底忽然有些燥热,又拾起方才出岫搁在案上的帕子,埋头擦了擦汗,不再说话。

每月里教授云承习武的这十二天,是沈予最期待的日子。他能够名正言顺地来到云府,先指导云承骑射之术,多半也能光明正大地见一见出岫。偶有一次两次见不到,他会刻意寻个理由与云承说说话,大约坐到晚膳时,便能见着她了。

然后,出岫会客套地留他用饭,云承也会开口帮腔,他便顺势应承,三人共桌吃饭,除了身后服侍布菜的丫鬟,也没有外人打扰。

每到这时,沈予都会产生一种错觉,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三口,恬淡安静、气氛和睦。

食不言寝不语,其实在饭桌上,三人都不多话,偶然云承和他说些什么,出岫也只是微笑着旁听,甚少接话。可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却是沈予渴盼已久的。

并不是渴盼有妻有子,而是渴盼身边有她,独独是她。云辞的孩子,他当然也会视如己出,虽然云承是过继来的,但并不影响他对这少年的关爱之情。这份关爱是出于他对云辞的挚交情分。

但不可否认,因为云承的母亲是出岫,沈予对他便更是关切。有时沈予甚至会想,若往后自己与出岫当真没有缘分,再娶妻生子时,对待自己的妻子孩子,他是否会有现在这等心境与关怀。

也许是没有了。即便有自己的骨肉,也及不上他对云承的叔侄之情。因为云辞,也因为出岫。

想着想着,沈予越发沉默起来。其实多半时候,对着出岫他也是沉默的,在饭桌上,亦或两人独处时,他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该说的已说过千百遍都不止,他只怕再多说几次,出岫会反感,会逃避。倒不如不说,至少两人面对面坐着,他能看着她已觉得满足。

因为方才说起谢太夫人“御人有术”的话题,沈予觉得自己又把气氛给搅坏了。他张口想要道歉,抬目却见出岫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于是心底烦躁更盛,脱口便问:“在想什么?”

“啊?”出岫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瞧你不说话,我也走走神。”

沈予叹了口气,伸出右手:“把手递给我,我给你把把脉。”

出岫迟疑一瞬,终究没有拒绝,将手伸了过去。沈予探上她微凉的腕间肌肤,莫名一阵心中悸动,这才稳下心神诊断起来,片刻后收手道:“就是太操劳,让厨房给你做些滋补的药膳,你必定夜里睡眠不好,又瘦了。”

“是吗?我倒不觉得。”出岫勉强笑回。

二人正说着话,竹影忽然带了个锦盒进来,禀报道:“夫人,北熙丰州的当家人,给您送来了几盒胭脂香粉,说是如今臣帝整肃丰州,香花斋已然没落,这才给您送来几盒。”

今年十月间,北熙叛军首领臣往正式在皇城黎都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宣”,时称“北宣”。

这也意味着南北割据局势进一步加剧,北宣正式占据九州的半壁江山,北熙亡国,沦为史书上的淡然一笔。

北熙丰州自古盛产胭脂,其中位于嫣城的“香花斋”胭脂更是北熙贡品,专供皇族使用。如今臣帝登基,自然要拿这些所谓的北熙皇商开刀。

“如此说来,这几盒胭脂香粉还真是绝品了!”出岫从竹影手中接过锦盒,打开来看,只一瞬间,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出岫看着锦盒中的各色胭脂香粉,从中挑出一盒来瞧了瞧:“这是什么,我倒没见过。”

沈予瞟了一眼,回道:“有一种花名为‘百夜媚’,每年花开百日,而且只开在夜间,会隐隐发光。这是它的夜光花粉。”

“夜光花粉……有什么用呢?”出岫又问。

“没什么用,就是洒在衣裙上煞是好看,也没香味儿。”沈予笑回:“这丰州的当家人也算有心,夜光花粉价值千金,寻常市面上可不常见,尤其香花斋没落,大约以后真是绝品了。”

出岫捏着外观精美的花粉盒,笑着看向沈予:“小侯爷对女儿家的事物倒很有研究呢!”

本是一句玩笑话,沈予神色却有些尴尬。他从前是欢场常客,没少拿这些稀罕玩意儿哄骗女子芳心。若要说起胭脂香粉、衣裙绫罗、乃至珠宝首饰,他的确很有心得。

如今听了出岫这番揶揄,沈予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明知她是无心,可……他反倒希望她有些不悦,至少说明她上了心、吃了醋。然而他还是失望了,她只是揶揄,仅此而已。

出岫仍旧定定瞧着手中的夜光花粉,好似来了几分兴趣,沈予却有些意兴阑珊,正欲开口再起个话头,却见竹影又匆匆忙忙进来,神色带着几分沉重。他见沈予在场,也并无忌讳,如实道:“夫人、小侯爷,二爷他,过去了。”

过去了!这话的意思是……

出岫与沈予不约而同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竹影面色凝重:“自受刑之后,二爷养了两个月,后来天天在外头喝酒听曲,二姨太也管不住。原本说灼颜肚子越发大了,准备正月里让她正式过门,结果不知怎得,昨晚二爷彻夜未归,今早二姨太派出去寻人才发现,二爷已被人……打死了。”

“打死了?”出岫简直难以置信:“他是云府的二公子,谁敢打死他?”

竹影摇了摇头:“听说是二爷在外花天酒地,被人发觉受阉刑一事。二爷受不得羞辱,发了脾气动起手来……至于究竟是被谁打死的,如今还在查。”

“啪嗒”一声,出岫手中的锦盒掉落,夜光花粉散落一地,又飞扬溅起在她裙裾之上。可她却浑然不觉,似哭似笑地叹道:“苍天有眼,恶有恶报,他到底还是死了!”

出岫说着竟有些激动起来,再道:“他终于死了!侯爷……在天之灵,真的可以安息了……”

沈予见出岫情绪不好,连忙上前握住她一只手臂,亟亟安抚:“你别太激动,先稳住心神……”

话还未说完,只见淡心也匆匆跑进来:“夫人!金露堂传话过来,灼颜疯了。”她顿了顿,再补充一句:“这次是真的疯了。”

第102章:拨云见日真相白(一)

云起死了,灼颜疯了?接连传来的两个消息,令出岫不知该是悲是喜。若说悲,这分明是害死云辞的凶手罪有应得;若说喜,她又并不觉得痛快淋漓,反而有一种……心悸?

出岫平复了一下情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沈予感到她的踉跄,不禁紧了紧握住她玉臂的那只手。

出岫知道沈予担心自己,看向他道:“我没事。”言罢深深吸了口气,再问竹影:“太夫人眼下知道吗?”

竹影点头:“已派浅韵去禀报了。”

出岫低眉想了想:“云起即便死了,也是云府的二爷;灼颜即便疯了,怀的也是二房的孩子。吩咐下去,好生照看她,不得有失!”

“你说,灼颜会不会是装疯的?是她想要逃出去的把戏?”沈予仍旧有些疑虑,不能相信灼颜会无故疯癫。

“也许是坏事做的太多,如今撞了鬼。”出岫已恢复平静,面无表情回道。

沈予还是不能放心:“我去金露堂瞧瞧,至少也要弄清楚灼颜是真疯还是假疯,省得她再出什么鬼主意害你。”

出岫有些不安,见沈予抬步欲走,连忙拽住他的衣袖:“小侯爷,你当心。”

沈予目光落在她的柔荑之上,伸手轻轻握住,又从自己衣袖上拂开:“你担心我什么?”那目光与话语,似能软出一泓水来。

出岫哑然,见他还握着自己的手,连忙从中抽出来,没有做声。

沈予笑了:“我是医者,又会武,你还担心灼颜能伤了我不成?”他终究没有逼得她太紧,只轻声安抚,便转身往垂花拱门处走,打算去金露堂一探究竟。

出岫忽然生出一种不安的情绪来,呆立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淡心瞧见地上洒了一堆白白绿绿的粉末,她不知是价值千金的夜光花粉,连忙唤来小丫鬟们收拾了。

自云辞死后,出岫一直穿白衣,简洁朴素,也有几件料子极为昂贵,但总归都是白色。这夜光花粉亦发白,方才出岫失手掉在地上时,也多少溅到了她裙摆之上,只是淡心今日神色怪怪的没有发现,出岫更没心思顾着换衣裳。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沈予才匆匆返回知言轩,笃定地道:“我看灼颜的疯癫之症不似假装。难道她是听闻云起之死,伤心过度乃至失常?”

这一回,出岫反而不信她是真疯癫:“灼颜这人,你看她对云起有几分真心?”

“反正没有我对你真。”沈予半真半假地道。

出岫哪里还有心思与他玩笑,叹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灼颜她品行如何暂且不论,但她绝不会因为一个男人的死而疯癫失常。”

出岫想了想,笃定道:“灼颜与云起的结合,更像两个各有所图的人,互相利用走到一起,哪里像是真情真爱?”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了。”沈予蹙眉附和:“难道是她装得太像?竟连我也骗过去了?”

出岫闻言越发忧虑:“眼下关键不是她真疯假疯,而是她的意图所在。若她只是想要伺机逃出云府,那还好说;只怕她是借着疯癫之机,再生事端。”

沈予连连赞同:“你说得没错。晗初,如今你能力越强,越发像离信侯夫人了。”说到此处,他的墨黑潋眸忽而一黯,又添上一句:“我也……更加配不上你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说这些!”出岫有些烦躁,口气也重了不少:“我要去荣锦堂拜见太夫人,这些日子您还是不要再来了,承儿课业繁重,我也想安心做事。”

仅仅是二房传来的几个消息,便能将方才的脉脉温情突然打断。若说一点不难过,那是假的,沈予心里头有些凉,可转念一想,也能理解出岫如今心绪不宁:“云起一死,你面子上得给他治丧,私下又要处置灼颜的事儿,还主持着中馈,必定忙得烦闷……”

分明说好不逼她,可只要见了她,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表达情意,生怕沉默得太久,她会忘了他这个人、这份情。的确是他太急迫了,沈予耐着性子道:“我这几天不出门,你若有事儿,去我那儿找我罢。”

左右也就隔着一两个街口,她若想找他,自会派人过来。沈予站起身来,面色些微沉敛,无言快步离开。

出岫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软言拒绝不管用,她也只得硬起心肠说狠话,也许说得多了,他就明白了。

“走罢!随我去一趟荣锦堂。”出岫看向淡心道。

竹影侍立一旁,原本想跟上,却被出岫阻止:“你留下,保护好世子。”竹影与竹扬如今一替一天当值,今日竹扬恰好又不在府里,她担心灼颜的疯癫会对云承不利。

毕竟起了报复心的女人,是没有缘由可讲的。

竹影亦做此感,又想着光天化日之下,出岫去往荣锦堂,路上应当没什么大碍,便也领命称是,留在了知言轩保护云承。

*****

出岫与淡心主仆两人一路往荣锦堂而去,这本是条大路,走过无数次无有疏漏。但许是这次走得太快,心里又揣着事儿,出岫竟然走岔了。

淡心在后头跟着,不知失魂落魄跑什么神,也没发现走岔了路。

待到发现不对劲时,两人已走偏方向很远。出岫倏尔一停步,淡心猛一下撞在她后背上,这才回过神来道歉:“夫人……我……”

出岫瞧她这副模样似有心事,也不方便多问,只笑道:“云府实在太大了,走着走着就走偏了。无妨,拐回去罢。”

“夫人……”淡心欲言又止,眼见四下无人,终还是说道:“夫人,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怎么?今日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出岫关切地问。

淡心有些吞吞吐吐,踌躇着道:“夫人……我觉得,三爷和四姨太有些奇怪……前几日我当值,您派我去给三房送月例,我瞧见四姨太和三爷在偷偷说话……”

“偷偷?”出岫娥眉微蹙。

淡心点点头:“三爷说那日刑堂审讯二爷时,瞧见四姨太从二爷园子里出来,怀疑她与下情毒之事有关。”她越说声音越低:“三爷还警告四姨太,要她安守本分,不要起异心。”

鸾卿从云起的园子里出来?这倒是令出岫大为诧异,连忙再问:“他两还说什么了?”

“其他也没什么了。可今日二爷的死讯一传来,三爷得知后立刻去了四姨太所住的冷波苑,一脸凝重神色好像很担心似的。”淡心又道。

出岫闻言不禁斟酌起来。云羡到底发现了什么?是鸾卿与云起有私情?还是有宿怨?他去冷波苑又做什么?是怕云起死后鸾卿伤心?还是猜测云起之死与鸾卿有关?

出岫越想越觉得蹊跷,她自然不会怀疑淡心扯谎,不禁开始暗自揣度起来。正想着,眼风忽然扫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身影,披着个宽宽松松的斗篷,乍眼一看也不知是谁。

许是方才被淡心那番话误导,出岫的第一反应,这女子是四姨太鸾卿。于是她连忙拉过淡心躲在抄手游廊的柱子后,看她往哪个方向走。

“这是去静园的路罢?”出岫问淡心。

“四姨太的冷波苑也在这方向。”淡心回道。

主仆二人立刻对望一眼,有了些想法。出岫当机立断道:“我跟着去瞧瞧,你不要声张,现下就跑回知言轩,让竹影带人过来,就说是找我。届时如若我撞破什么,让他听我指令抓人。”

淡心有些紧张和担心:“夫人……”

“你放心,她若撞破了,我便推说自己迷了路,佯作什么都不知道,想必她还不敢冒然动手。”出岫安抚淡心,又看了一眼那渐行渐远的宽松斗篷一角,连忙迈步跟上。

淡心见状也不敢再耽搁,匆匆返回去搬救兵。

出岫跟着那女子身后,见她越走越偏,当真是往静园方向,心中也不禁提了提精神。再走近些,却见那女子忽然停下步子,也不转身,只背对出岫幽幽问道:“你来了?”

这声音……不是鸾卿!

出岫没有接话,那女子又道:“今日我约你们来,就是要当面对质!我已同二姨太说了,如若我酉时还没回去,就让她去荣锦堂找太夫人告状,拿你们二人试问!”

“你们二人”指的是谁?难道是指云羡和鸾卿?

出岫终是忍不住了,想着面前这人早晚会发现,不禁开口唤道:“灼颜,你果然是装疯。”

灼颜穿着宽松的斗篷,刻意掩藏孕相,回头见是出岫一袭白衣胜雪,不禁吓了一跳:“小姐……”

原来灼颜把自己当成了夏嫣然,出岫扯出一丝冷笑:“你再看仔细些。”

灼颜闻言,狠狠眨了下眼,再定睛一看,才长舒口气:“原来是你。”

“你在等谁?”出岫谨慎地问出了口。

灼颜诡异一笑:“你想知道?你不怕我对你下手?”

出岫也不瞒她:“我已让人回去唤竹影,若你对我下手,只怕自己也跑不了。”言罢还威胁似的看了看她的肚子:“你有孕在身,你确定对我下手时,你比我占优势吗?”

这句话仿佛捏住了灼颜的软肋,她咬了咬牙:“算你狠!今日你既然找来了,也算天意,我就让你看一出戏。”

又是看戏?出岫还未及反应过来,却听灼颜再道:“你躲起来!”

躲?躲到哪儿?这四面荷塘,左右绿荫,自己又是一袭白衣,躲起来也太惹眼了!

正思忖着,却感到背后传来一阵阻力,出岫向前踉跄了两步,未及站稳,又被人使力一推。跌入荷塘的那一瞬间,出岫听见灼颜在她身后道:“抓住岸边儿的浆绳,别露头。”

第102章:拨云见日真相白(二)

荷塘岸边系着几根浆绳,是用来栓绑打捞污物的小船使用。出岫忽然被推入荷塘中,扑腾几下喝了几口水,才勉强抓住其中一根浆绳。她被呛得咳嗽两声,死死捞住浆绳斥道:“灼颜,你做什么?!”

“别做声!人来了!”灼颜正正站在出岫头顶上的岸边,披风的下摆顺着岸沿垂下来,差一点就能沾湿在塘面上,已几乎盖住出岫的整张脸。

出岫伸手捋掉盖在自己脸上的披风下摆,张口正欲再斥问,却听灼颜抖着声音道:“三姨太、四姨太,你们来了。”

四姨太?是鸾卿?联想方才淡心说起鸾卿有异,出岫想要斥责灼颜的话就此卡在嗓子里。她不禁将身子往岸沿的墙壁上靠了靠,死死抓住浆绳,仔细倾听岸上的动静。

“你在发抖?灼颜,你抖什么?”鸾卿尚未说话,三姨太已关切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灼颜依然站在原地不动,仿佛是故意遮挡住身后荷塘里的出岫,只听她愤而道:“是你们合谋害死了侯爷,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灼颜,你人疯了也不能胡言乱语。”三姨太语中带着几分委屈与诧异:“这都说的什么胡话!”

“胡话?”灼颜想笑,又不敢笑出来,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声音依然抖着:“三姨太,你不要装了,你买通地痞无赖杀害二爷,又佯装成二爷酒后闹事,这一招已将你的心思都抖露出来了。”

“二爷的死是你做的?”这一次,换做鸾卿高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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