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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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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韵……”出岫捂着小腹,只觉阵阵绞痛传来,原是想要再说什么,此刻却痛得无力言语。

“啪”的一声脆响传来,迟妈妈不由分说上前给了浅韵一巴掌,呵斥道:“你做什么?难道不知夫人肚子里是小世子吗?”

浅韵大感意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迟妈妈……”她也是太夫人身边儿出来的,从前在荣锦堂,迟妈妈对她一直慈蔼有加,如今这一巴掌……

迟妈妈明知出岫这一胎是假,可仍旧斥道:“浅韵,前次你意图行刺夫人,可夫人不计前嫌将你从刑堂放出来,又让你重新做回知言轩的大丫鬟,你就如此回报她?”

浅韵抿唇,只觉得委屈,倔强不肯作答。

“迟妈妈……别吵了。”出岫腹中绞痛,面上冷汗直流,胃里也一阵阵地抽搐:“我……好难受。”

“竹扬!将她押出去!”迟妈妈见状,亟亟朝门外护卫的竹扬命道,又连忙扶过出岫:“夫人忍着,我去唤屈神医。”

浅韵手无缚鸡之力,又怎抵得过竹扬的功夫?几乎是瞬间便被制伏了。她被钳制着踉跄往门外去,双眸却直直瞪着出岫,冷笑道:“我早该明白,你又怎会如此大度?我是想过要杀你的人,你岂会轻易放了我?”

而此时,出岫已疼得说不出半句话,唯有眼睁睁瞧着浅韵被竹扬带出去,迟妈妈也匆匆命人传唤屈神医。

未几,屈方匆匆而来,见出岫面色苍白,忙将手搭在她皓腕之上,诊断道:“无妨,是有人下了‘不干净’的东西,夫人没有性命之忧。”

迟妈妈眼见厅内聚集了几个侍奉的下人,便对屈方使了个眼色,又问:“那这一胎……”

屈方立时会意,又看了一眼出岫,蹙眉点头:“无碍。”

迟妈妈佯作松一口气,连忙招呼几个丫鬟将出岫扶进寝闺之中,屈方也去开了几贴药。

如此忙活到正午时分,出岫才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出了一身虚汗,小腹倒是好受许多,早上的胃疼头晕也已无恙。

睁开双眸,隐隐约约感到眼睫上的湿意,也不知是梦里又哭了,还是出的汗。出岫只感到眼前有几个人影在晃,淡心、竹扬、迟妈妈……屏风后头还站着两个人,看服色、轮廓,应是屈方和沈予。

“夫人醒了!”淡心率先惊呼,众人便齐齐看向榻上。

出岫不大习惯这许多人守着自己,便挣扎着起身,勉强笑道:“你们怎么都在?”

“夫人你可觉得好受一些?还疼不疼了?”淡心眼眶微红,哽咽道:“老天怎就不长眼,不让您有几天好日子过呢!”

出岫怔愣一瞬,才回想起所发生的事,不禁抚着额头问道:“浅韵人呢?”

“老妇已将她打发去刑堂待罪了。”迟妈妈脸色沉稳,幽幽开口:“这也是太夫人的意思。”

又是刑堂?出岫张了张口,正欲替浅韵辩解两句,却见屈方绕过屏风,上前问道:“夫人可觉得好一些?”

“无碍了。”出岫客气地点头:“有劳神医。”

见榻前站着这许多人,有男有女,出岫越发感到不自在:“我想静一静,迟妈妈和竹扬留下,你们都去歇着罢。”语毕特意瞧了一眼屏风后头的沈予,见他并不现身,也知他有所顾虑。

此时但听沈予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师傅,咱们走罢,让夫人好生歇着。”

屈方又对出岫嘱咐了几句,师徒两人便一并离开,淡心也顺势道:“我去煎药,神医说了,您得连喝五日呢!”言罢随之而出。

竹扬一直站在出岫榻前待命,见屋子里只剩下迟妈妈和自己,才出语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出岫虽面白如纸,却难掩那份倾国容貌。她靠在榻上,声音虚弱地对竹扬道:“你去将浅韵从刑堂里放出来,贬去知言轩外园做三等丫鬟。”

言罢又看向迟妈妈:“劳烦您对太夫人禀报一声,浅韵我还有用,想留她一留。”

迟妈妈双眼微眯沉吟一瞬,到底是没有拒绝:“老妇明白,这便去向太夫人禀报。”

*****

浅韵只在刑堂里呆了不到两个时辰,出来时毫发无损。可到底是被剥去了大丫鬟的称号,贬去知言轩外园做些杂役活计,主要负责劈柴烧火。

浅韵平日虽不言不语,但人却极为骄傲,这等冤枉与侮辱,生平还是头一次尝到。她从前在太夫人跟前一手被调教起来,后又被送到知言轩侍奉云辞,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只是,一想起出岫也曾贬去浣洗房,心中仿佛也能体味到她那时的愤懑。被贬之后,浅韵对旁人的质疑、询问、疏远一概置之不理,一心做着烧火丫头,连淡心也渐渐疏远了。

转眼间,浅韵已遭贬斥四十天有余,这期间她一直不卑不亢,自顾自地做着差事,对一切人或事都充耳不闻,仿佛认了命。竹影曾来探视她两次,甚至提出要根据云辞的遗愿娶她过门,助她脱离三等丫鬟的身份。

然而浅韵却断然拒绝,对竹影也极为冷淡,渐渐的,竹影便不在她面前出现了。

“好端端的一桩姻缘,浅韵姐姐为何要拒绝呢?”就在知言轩下人们都对浅韵不冷不热、亦或避之不及时,唯有灼颜暗地里偷偷与她交好。当然,人前还是装作不相熟的样子。

出奇的是,向来独来独往,只与淡心、竹影交好的浅韵,竟对灼颜的接近默许下来,并未表露出从前那种冰冷的抗拒,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起私密话。

“你觉得嫁给一个侍卫,就是好姻缘了?”浅韵拧干帕子擦了脸,淡淡相问。

灼颜笑了笑:“那要看是哪个侍卫,竹影是侯爷生前最信任的贴身护卫,在这离信侯府谁不高看他三分?连云管家见他也是客客气气的,保不准下一任云府总管就是他了。”

“竹影自幼习武,不懂文书和经营,做不了云府管家。”浅韵否认道。

“原来浅韵姐姐嫌他前程不好?”灼颜“噗”地笑出声来,低眉想了想,又道:“也是,从前侯爷在时还好,如今侯爷去了,竹影这身份也有些尴尬……”

“不要提侯爷!”浅韵不知怎得,忽而变了脸色:“逝者已去,闲事莫提。”

灼颜一怔,暗嗤浅韵小题大做。突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便小心翼翼地求证:“从前夫人在世时,呃,我是说我家小姐刚入门时,曾听迟妈妈说过,您是太夫人准备给侯爷的通房……可有此事?”

“你话多了!”浅韵瞥了她一眼,端着方才洗脸的水盆走到屋子前,“哗”的一声泼向院子里。如今她是三等丫鬟,与人共住一屋,而灼颜还享受着夏嫣然生前的待遇,是一等丫鬟。只不过,如今出岫不使唤她,她也乐得自在。

灼颜发现每次提起云辞,浅韵都是面色不善,心中遂更加笃定自己揣测,道:“姐姐莫怪我多话……出岫自始自终都是沾了我家小姐的光,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怀上身孕,竟被太夫人做主扶正!别说姐姐你气不过,我也替我家小姐气不过呢!”

浅韵闻言并未附和,只抿唇道:“妄议主子,可是要被打入刑堂的。”

灼颜撇了撇嘴:“眼下就你我二人,姐姐怕什么?那狐媚子女人敢做出来,还怕别人说么?侯爷在世时,她分明已是失了宠,如今又哪里冒出来的身孕?也不知是和谁怀的野种,妄图谋夺云氏家业!”

“灼颜,你够了!”浅韵冷着脸呵斥:“若再多说一句,你就出去!”

“姐姐难道甘心么?以你这等姿容,委屈在知言轩做个三等丫鬟?你从前可是太夫人和侯爷身边儿最得脸的!”

灼颜似无知无畏,并不听浅韵的话,偏要说道:“我同姐姐从前不大相熟,但如今也瞧出了姐姐的人品。以你这般,又岂会在汤药里下毒害人?分明是出岫存心报复你,先将你从刑堂里放出来,给个甜头,再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话到此处,灼颜又冷笑一声,凉凉续道:“谋害侯爷的遗腹子,这罪名可是不小呵!一次不成还会有两次三次,姐姐难道要永远处于被动之中,受制于她?”

浅韵从前不知,原来灼颜如此牙尖嘴利。明知这是挑拨,她也不想回应,只道:“夫人已将我从刑堂里放出来,也没有再追究,你别说了。”

“事到如今,你还叫她‘夫人’?她是哪门子的夫人?”灼颜颇有些愤恨不平,声音也不禁高了起来。她瞧了瞧窗子外头,又起身将门关死,咬牙道:“出岫的孩子不是没掉么?你的罪名也没坐实,只怕是逃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

浅韵已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抿唇不语。

灼颜见她神色似有动摇,忙道:“姐姐你不想嫁竹影,那这府里的下人,你必定也都瞧不上了。”

话到此处,浅韵眉间划过一丝黯然,再也忍不住哽咽道:“我侍奉侯爷多年,如今又有谁还能比得上他?”说着已要垂下泪来。

灼颜附和着轻叹:“是啊!既然无法跟着所爱之人,姐姐为何还要屈居人下,遭受这不白之辱?”

屈居人下?浅韵这才发觉自己小瞧了灼颜的心思,不禁疑惑地看向她:“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在这云府之中,倘若做不了正正经经的主子,也要做上半个主子!”灼颜说着说着已压低了声音:“姐姐若信我,今夜便与我一同去个地方。”

她边说边将一个纸条塞入浅韵手中,悄声叮嘱道:“为免惹人起疑,我不能久留,今夜咱们便在此处相见,我保管不教姐姐失望。”

第84章:心淡如水浅不争

浅韵接过纸条,草草扫了一眼,没有言语。灼颜似有深意地一笑,又替她将紧闭的门窗都推开透气,才告辞离去。

灼颜走后,浅韵将纸条收入袖中,透过窗户瞧了瞧天色,便起身前往伙房。她没有忘记,如今自己只是个三等的烧火丫鬟。

伙房里油烟熏天,燥气逼人,浅韵劈了柴,抱在怀中逐根逐根往炉灶里扔,这差事虽已做了四十余日,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吃力。但吃力归吃力,她不会出声叫苦,更不会平白求人相助。

好不容易烧完柴,浅韵将袖中的纸条取出,最后看了一遍,挥手扔进炉灶之中。幽兰橘红的火舌瞬间将纸条舔尽,烧成黑色的纸灰,一丝丝火星微微扬起,最终飞灰湮灭归于无物,好似从未存在过。

浅韵不动声色,使力做完一天的活计,晚上早早回到房内睡下。与她同住的尚有另外一个三等丫鬟,见她今日躺下得早,有些奇怪:“姐姐往常都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睡得晚起得早,今日怎么反常了?”

浅韵攥着被角的手指骨节微微发白,半张容颜掩盖在被褥之中,闷声道:“今日累了,不大舒服。”说完又翻了个身,阖目入眠。

自此一夜无话,过得极快。第二天浅韵醒来之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可未曾料想,这竟是她被贬斥之后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

知言轩里有一些诡异的气氛,一大早,她照例去劈柴烧火,厨房的管事妈妈却过来吩咐道:“今儿个可以少劈些柴,早上夫人不在园子里用饭。”

不在园子里用饭么?自从太夫人免了晨昏定省,出岫每日一早必定按时用饭。按理说今日异常也是应该,可浅韵决定佯作不知,点头回道:“奴婢明白,谢妈妈提醒。”

话虽如此说,她还是沉稳着劈了柴,打了水,做的差事分量与往常一样,并不偷懒。这般忙碌了一晌午,待到用午饭时,厨房的管事妈妈和一众三等丫鬟围在一桌吃饭,浅韵刚扒了几口菜,便听到桌子上有个丫鬟悄声道:

“今早我去后门收菜,听大小姐园子里的丫鬟说,昨夜内花园闹鬼了,灼颜被鬼附身,如今已失了常性。”

“内花园闹鬼?竟然传到大小姐园子里去了?”另一个丫鬟亟亟接话。

“你有所不知,听说闹鬼的地方是在内花园假山后,那地方东西两侧的抄手游廊,恰好连着二爷和大小姐的两个园子,这事儿自然传得快。”

“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灼颜好端端的,为何会被吓疯了?”

“你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她是知言轩的丫鬟,三更半夜偷偷跑去内花园做什么?这事蹊跷。”

“听说鬼魂都爱附身恶人,因为他们身上没有正气。从前夏夫人在世时,灼颜便仗着自己是夏家的陪嫁丫鬟,不将咱们看在眼里,平日趾高气扬、攀高踩低,必是行止不端!”

……

一时间,桌子上几个丫鬟议论纷纷,连厨房的掌事妈妈都不呵斥,听得津津有味。不过说来说去,除却诧异与担忧之外,对灼颜的疯癫,大家都持着幸灾乐祸的态度,并没有人予以同情。

灼颜到云府前后不过才七个多月,却风评至此,可见人品的确不好。

浅韵默默吃着饭,并不参与桌上一众丫鬟的讨论,“咣当”将碗撂下,道:“你们慢用,我先走了。”说着已起身离开。

刚转过身,却听背后传来一句小声嘀咕:“说什么说!不知道浅韵和灼颜走得近吗?”

浅韵只作未闻,连脚步都不停,轻飘飘出了门……

翌日,管家云忠来到知言轩训话,道是灼颜一夜之间患了失心疯,为防止她失手伤人,已暂时将她关押在刑堂里隔离起来。

浅韵听了这消息无甚感觉,脑中唯有一个念头——

失心疯吗?倒是与自己被关在刑堂时的说辞一模一样。

此后的半月里,云府一直处在一片诡异的静默之中,那种顺遂的静默令身处于风暴中心的几个人都毛骨悚然。这不是真正的平静,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山雨欲来风满楼,五月初五,端午佳节,烟岚城里有一年一度的赛龙舟。说是赛龙舟,却不是在江河湖海之中,烟岚城环山而建,城中唯有一条河流,湍急不堪,倒也清澈,是寻常百姓的饮水之源。

而赛龙舟,便是在这条河上举行。一大早,太夫人便吩咐下去,各房除了必要的留守仆婢之外,大家都可以去观看这一年一次的热闹事儿。

因而,许多不当值和轮歇的下人都跑出云府去看赛龙舟,但是各房的主子,除却二爷云起带着几个丫鬟出去之外,大都留在了府里。

知言轩的下人也走了好几个,主园之内显得空空荡荡。浅韵照旧做完了差事,抱着一把新鲜的菖蒲、艾叶,挨个房门插上。这是端午节的习俗,节前节后,阖府上下每日都要插艾叶,而且必须是当天采摘的新鲜艾叶。

走一路插一路,待行至竹影的屋子前,浅韵有些犹豫,又想着这时辰他应该在出岫身边当值,便也释然一些,从怀中抽了几把艾叶往他房门上插。

艾叶刚插好,却被突然响动的房门开合给摇掉了,只见淡心红着眼眶从竹影屋子里走出来,瞧见浅韵站在门外,立时一惊,手足无措地垂下头去:“浅韵姐姐。”

自从浅韵被贬斥为烧火丫鬟后,她与淡心便再无过密交情,其实淡心倒如往常一样,是浅韵自己刻意疏远了。一则是因为她如今成了三等丫鬟,有了距离感;二则也是因为……竹影。

想到那个人,浅韵眼皮一跳,轻轻对淡心颔首。淡心瞧见地上掉落的艾叶,连忙俯身拾起,勉强笑道:“方才来与竹影说几句话,有了些争执,教姐姐看笑话了。”

浅韵摇了摇头,正欲回话,但听屋内紧接着传来一声询问:“浅韵?”话音刚落,竹影已大步从屋子里走出来,神情还有些尴尬。

浅韵又瞥了一眼淡心,率先开口:“今日端午,我来插艾叶,不妨碍你们了。”

“没有的事,”竹影闻言连忙解释,说话也蹙了眉,着急地道,“你不要多想,我与淡心是……”

“浅韵姐姐!”此时淡心突然打断竹影的话,开口道:“夫人那里还有我的差事,我就不与你多说了,先走一步。”

浅韵点头,目光落在淡心落荒而逃的背影上,对竹影幽幽叹道:“淡心是个好姑娘。”

竹影面上划过一丝黯然:“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连主子都看出来了,他临终前还说……”

“主子说归说,嫁不嫁是我的事。”浅韵将视线转到竹影身上,语调平淡没有起伏涟漪:“主子临终前还说让小侯爷带出岫走,可她却执意留下。可见主子的遗命,也不是都要遵守的。”

“浅韵,你这是何苦……”竹影平日总是沉默寡言,这一次却破天荒地剖白道:“若是从前,你愿意守着主子也就罢了。如今他已故去,你又遭到贬斥,若是嫁给我,夫人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定不会让你再吃这苦头。何况,你我也算自小一起长大……”

“你与淡心才是青梅竹马,我自小侍奉在太夫人身边,你是一直跟着侯爷……”浅韵断然否认,终究还是痛下决心道:“自太夫人将我拨来知言轩当差,我便将自己当成是主子的人了,太夫人也是这般教导我的。如今主子去了,我自然是……终身不嫁。”

终身不嫁!竹影大惊:“浅韵!你若不喜欢我,我定不纠缠,你实在不必找这种借口,这太……残忍。”

“不,这并非借口。”浅韵疏离淡漠的眼神忽而浮起一抹哀伤:“我知道,是我异想天开,主子喜欢的是出岫……我总想着只要能¨wén rén shū wū¨一直服侍他,偶尔得他垂怜,已是天大的福分……如今我的心跟着死了,纵然没这名分,我也决意终身不嫁。”

之所以终身不嫁,只因在浅韵心里,她早已将自己嫁了。踏入知言轩的那一日,一袭白衣的谪仙曾笑着问她:“从今往后,你就叫‘浅韵’如何?”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已将他敬若神明,祭上了自己的全副身心。

“浅韵……”竹影只觉心里阵阵抽痛,为了她口中“终身不嫁”这四个字。他喜欢这冷冰冰的女子已许多年,他一直克制着,也想过有朝一日求主子做主娶了她。

谁曾想,她竟痴心执着如斯!终身不嫁,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又是何等残忍!

“是我不好,辜负了你。”此时但听浅韵轻轻一叹,再次看向淡心离开的方向,道:“我看得出来,淡心喜欢你。即便没有主子,就算为了我与她这场姐妹情分,我也不可能嫁给你,让她伤心。”

“那你就要将我推给淡心?”竹影有些光火,蹙眉质问:“淡心喜欢我,我就要接受她?我喜欢你,你就不能接受我?为了你二人的姐妹情分,你要把我推出去?”

听闻此言,浅韵只低低垂眸,似是被怀中的艾草气味熏出了眼泪,忍着道:“淡心只是其中一个缘由,最主要还是我不喜欢你。”

一声苦笑传来,竹影轻轻摇头叹道:“你可知淡心今日来找我做什么?”他摊开左手掌心,其中搁着一个红绳编织的同心结,殷红得异常精美:“她将这东西给我,祝你我永结同心。”

“淡心她……”浅韵看着眼前的同心结,只觉嗓子一干,已说不出话来。

竹影便再次叹气:“你与她姐妹情深,她又何尝不是?你素日里待人冰冷,她又岂会没有傲骨?淡心淡心,她叫这名字,心里的骄傲只比你多,不比你少……”

竹影缓缓握拳,将掌中的同心结收紧,最后苦涩一笑:“淡心不会领你的情,也不会再喜欢我……你们姐妹两不必再推来推去。”

第85章:人前做戏藏刀锋(一)

竹影不知自己说出这话究竟是何种滋味,浅韵与淡心,这两个极好的女孩子,为了彼此的姐妹情谊,都谨慎地与他保持距离……

一个是他喜欢的女子,一个是他视为妹妹的女子,其实他该替她们感到高兴才对,毕竟在这深深高门之中,尚有这份纯真的姐妹之情已是不易,何况还能为了对方舍却男女情爱。虽说最后伤的是他,可,只要浅韵与淡心安好,他孑然一身也没什么。

看过主子与夏嫣然便知道,缘分之事最不能强求,否则,两败俱伤。

有一股黯然蓦地在两人之间涌动开来,为了擦肩而过的男女之情,也为了坚守如初的姐妹之谊。浅韵向来不爱落泪,但这一刻已止不住地想要哭泣,眼眶刚一酸涩,却忽听一声淡淡的招呼传来:“竹影。”

两人循声望去,是新来的女护卫竹扬。其实竹影与竹扬早就相识,从前都在一处学武,只是……数年过去,彼此一直不大相熟。

竹影看着那英姿飒爽的黑衣身姿,有些疑惑地问:“今日不是你当值吗?”

竹扬随意地瞥了他一眼,也不多作解释,只道:“我不是来找你。”言罢又看向浅韵:“夫人要见你。”

竹扬方才去浅韵屋子里找她,丫鬟们说她出来插艾叶了。无法,竹扬只得顺着知言轩的屋子挨个找,只要插了艾叶的屋子,一间也不放过。直至找到这一间,才抓了个正着。

“走罢,别再耽搁了。”竹扬颇具深意地催促浅韵。

竹影登时有些尴尬,顺势接过浅韵手中的菖蒲和艾叶,道:“你随竹扬去罢,别教夫人等急了,剩下的屋子我替你插完。”

浅韵不想在外人面前与竹影多做纠缠,便干脆地点了点头,与竹扬一并往知言轩主园而去。

“夫人为何要见我?”路上浅韵禁不住问道。毕竟,她已遭贬斥四十余日,在这期间,出岫从未传见过她。

竹扬也没有多做隐瞒,如实回道:“刑堂里方才传话过来,灼颜有孕了。大约是为了这事。”

“有孕?!”浅韵大感诧异,却到底抑制住了心中疑虑,一路沉默着去见出岫。

四十余日不见,出岫的小腹已微微隆起,算算日子,她怀胎也该四个多月了,身形的确圆润许多,但那张绝美的容颜却没什么变化,仍旧是尖尖的瓜子脸,盈白而剔透。浅韵上前俯身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出岫顺势屏退左右,只将竹扬留下,才开口对浅韵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做得很好。”

浅韵只淡淡回道:“我是为了侯爷,还有……”她看了一眼出岫的小腹:“还有侯爷的孩子。”

出岫闻言只轻轻一叹,娥眉微蹙,直入正题:“那夜我是刻意去吓唬灼颜的,原以为她会胡言乱语泄露端倪,岂料那张嘴巴严实得很,如今我也只能对外说她疯癫了,以此为借口将她关入刑堂。”

“原来灼颜没疯。”浅韵喃喃道,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怎的:“从她身上,还能套出什么话来?”

出岫摇了摇头,表示没有进展:“更令人措手不及的事,她今早宣称有了身孕,屈神医特意去刑堂为她诊脉,的确是真。”

“是谁的孩子?可有头绪?”浅韵又问。

出岫立时沉了脸色,道:“她一口咬定是侯爷的。可赶巧,侯爷去世两月余,她怀胎恰好三个月……”

“怎么可能是侯爷的!”浅韵愤愤地斥道:“她怎能如此污蔑侯爷的英名?侯爷……侯爷怎会看得上她!”

浅韵心里是一百个不相信。她纵然因为云辞的死,对出岫有所怨愤,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云辞喜欢的唯有出岫一个人。即便从前夏嫣然怀有身孕,也不过是个转移众人视线的幌子罢了。

莫说浅韵不信,出岫自然也不会相信。可灼颜是知言轩的丫鬟,又是夏嫣然陪嫁来的,若按照旧例,陪嫁丫鬟做了通房,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虽然知晓云辞绝不会碰灼颜,可如今灼颜一口咬定,谁也没有真凭实据去否认……

毕竟,逝者已矣,灼颜敢这么胡言乱语,也是因为云辞已不在人世。

想到此处,出岫面上划过罕见的冰冷神色,压低了声音道:“我原本还想着,看在夏老爷的面子上放她一马。如今她既然斗胆损毁侯爷的英名,我也无需再对她轻饶。”

此话一出,浅韵不禁一凛,只觉出岫似瞬间变了个人。

便在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竹扬也突然开了口:“若咱们猜得不错,灼颜的孩子必定是二爷的。那晚在假山后头,他二人……”

话到此处,竹扬已是难以启齿,便适时住口,转移话题再问:“夫人要如何拆穿她?”

出岫并没有表态,只沉着脸色,双手叠放在小腹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见她冰冷抬眸看向竹扬与浅韵,道:“她既然说是侯爷的孩子,那便不能再将她关在刑堂。我不仅要放她出来,还要好吃好喝伺候着她……”

出岫潋滟的美目之中闪过一道莫名寒光,直教另外两人都打了个寒颤。浅韵目不转睛看着丹墀上的离信侯遗孀,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出岫真的变了。

然而,在这危机重重之地,她的变化是必然,若要为云辞报仇,她定要变得铁石心肠起来,否则将自身难保。

一时之间,屋内的三个女人皆沉默着,各有各的心思。仿佛是有一种叫做“算计”的东西隐隐生出,蛇打七寸,务必一击即中……

*****

当日,出岫将灼颜有身孕之事禀报了太夫人,由太夫人做主,将人从刑堂里放了出来,许她暂回知言轩调养。

灼颜在刑堂牢房内呆了几日,人看着有些怯怯的,目光呆滞回到知言轩。

彼时,出岫正斜靠在美人榻上饮着花间晨露,见迟妈妈引了灼颜进来请安,便慵懒地抬起眼帘瞥去,闲适而问:“回来了?”那神情与语气,颇有几分像夏嫣然。

灼颜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似受了惊一般亟亟禀道:“夫人恕罪……那晚奴婢不知您在场,说话冲撞多有得罪……”

“啪嗒”一声打断了灼颜的话,是出岫将茶盏搁在了美人榻前的桌案上,轻笑道:“那夜我孕中失眠,去内花园散步,怎得你见了我,就如同见了鬼一般?”

“夫人……”灼颜咬了咬唇,想起那晚在内花园假山后头见到出岫时的感觉,真真是诡异至极。出岫穿一身素淡衣裙,披着件披风不施粉黛,可眼角却点了颗泪痣,手中还捏着把匕首……当时她被匕首上的红宝石闪了眼,又瞧见那颗泪痣,便吓得腿一软,抖得跌坐在地上起不来。

当时真是吓怕了,犹如疯子一般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继而她便被打入刑堂。可这些日子在刑堂,她已想得透透彻彻,这分明是出岫设下的陷阱,要套她的话!如此一想,她反倒稳下心神来。

只要没有真凭实据,即便说过什么胡话,出岫又能拿她怎样?再者,她还有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便是她扭转乾坤的关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灼颜对此心知肚明,便也咬了咬牙,假作怯懦道:“那夜,奴婢思念我家小姐夜不能寐,便跑去内花园想要为她祈福,岂知冲撞了夫人……当时奴婢是吓坏了,才会口不择言。还望夫人恕罪。”

灼颜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轻笑传来,抬头只见出岫从美人榻上起身,莲步轻移走至她面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灼颜佯作受宠若惊:“夫人……这怎使得。”

“如何使不得?”出岫淡笑:“那夜你说过什么,我早都记不得了,反是这些日子委屈了你。如今你怀有侯爷的遗腹子,我也是奴婢出身,自然知道你的艰难。”

出岫话到此处,又别有深意地瞧了淡心一眼,才对灼颜续道:“我已命人将知言轩的南厢房收拾出来,你身子贵重,暂且住进去罢,咱们也好一并养胎。”

一并养胎?不知为何,灼颜听了这话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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