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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坡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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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能去听戏,算是圆了他的一个心愿。
那天若兰戏楼里人很多,他们俩去得迟了,挤坐在楼梯下的长凳上。
最漂亮的伶人出来前,小厮将二楼的几十只红灯笼的光吹灭了,说是楼里打算都换上五彩鸳鸯灯。结果光亮迟迟没出现。
前排还能见到戏台子边上的灯笼光,后排几乎是陷入了黑暗。
周围的人有些躁动,不住地窃窃私语。谁都在等这个名伶出来。
秦漾在黑暗中安然地坐着,也想看看她是什么模样。这时一只冰凉的手触碰到了他的,糖儿凑过身来,嘴唇触碰到了他的脸,很轻很轻地啄了两下。
28 动荡
暖春傍晚,镇子上随处可见飘飞的纸鸢。妇人们将晒在竹竿上的被子抱回屋去,几个小姑娘坐在河边的桃树柳树下结红绳、跳格子,羊角小辫一翘一翘的。
糖儿拐过街角,一群牵着只黄狗的大孩子嗖嗖地从他身边跑了过去。一个小孩子落在末尾,别了脚差点摔一跤,糖儿顺手扶了他一把。
小孩子刚站稳就喊起“等等我”,迈着短腿朝着哥哥们跑去。他像个小尾巴一样,一扭一扭地追随在男孩子后面。
糖儿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忍俊不禁。他见那群小孩走远了,自己缓缓向家走去。
阿娘在院子里,坐在小板凳上用碎瓷片削土豆皮。糖儿叫了她一声,她应声抬起头来,将掉下来的衣袖再挽上去一些。她让糖儿将盆里的青菜和毛豆洗了,拿去给秦漾。
哥哥这天回来得早,正站在灶台边上炒竹笋。糖儿将洗好的菜放下,凑到他身边轻轻喊了声“念竹”。
秦漾拿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睨他,说了句“没大没小”。
糖儿就待在一旁看着秦漾炒菜。秦漾说烟火气重,让他出去。糖儿应是应了,磨磨蹭蹭了半天还不愿出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秦漾说话。
方梅知喊了声“糖儿”,拿着两个洗好的土豆进屋来,说道:“我刚刚让你拿完菜再出来把盆子端回来,你没听见啊?”
糖儿笑着说:“真没听见。”
他看了秦漾一眼,然后将手背到身后,对着阿娘笑了笑。他侧过身绕开站在门口的阿娘,乖乖到院子里去端木盆了。
糖儿刚跨出门槛,就见有人走到了院门口。那人眉眼俊朗,个头挺高,差不多要撞到缠着葡萄藤的门顶了,穿着件青色的布衣,两只衣袖口都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他笑着叫了声糖儿。
糖儿瞧着眼熟,迎上前去。
“几年不见,糖儿都长这么大了。”
他见糖儿疑惑地望着他,歪头打趣道:“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糖儿看着他乌黑的眼睛,脑子里灵光一现,笑着喊了声“蔺寒表哥”。
屋里的方梅知把菜端上桌子,见院里来了人,边问糖儿是谁来了,边走了出来。她见到蔺寒时愣了愣,接着欣喜道:“是阿寒回来了!小姨好多年都没有看到你了,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都不写信告诉我一声!快快快进来坐坐,我们正要开饭呢。你吃过了没有啊?”
蔺寒笑着摸摸鼻子,说还没有。
“那来得正好。一起吃饭吧。”
方梅知热情地拉着蔺寒进屋,喊秦漾多拿一双筷子出来。糖儿进灶房去,帮着阿哥把剩下的几碟菜端出来。
蔺寒见到秦漾出来就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看了他好一会儿,接着拍着他的肩膀说道:“阿漾也长这么大了。以前跟树苗儿一样,如今壮实了。”
秦漾难得勾唇笑了,他问蔺寒喝不喝酒。蔺寒爽快地说喝。
秦漾把酒坛子拿出来,给空碗倒上米酒,推到他面前。
他们围着方桌吃了顿晚饭。方梅知给蔺寒夹了块鸭腿肉,道:“糖儿去年去京都考会试的时候还来找过你,就是没找见地方,没想到你自个儿就回来了……”
蔺寒咬着鸭腿肉,问道:“糖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去年秋天。”方梅知说,“京都乱了,连会试复试都延迟了,糖儿就先跑回来了。”
“糖儿聪明。他要是不早点跑回来,有可能会把命搭在那儿。”蔺寒喝了口米酒,放下碗,“去年秋天之前的那点乱还不算什么。到了冬天,珂晖族领大军从耶卢浩大草原打进来,北部富庶地都遭了殃。圣上弃京都而逃,偷偷南渡去了。这事一从皇宫传出来,京都就陷入了动荡,乱得都不成样子了。所以我才回到槐海镇来了。”
方梅知骇得脸色都白了几分,她拍着胸口说:“还好还好。咱们糖儿有福气,知道挑时候回家来,躲过了这一劫。”
方梅知又问:“那你阿娘和你阿爹呢,他们还好吗?他们就没跟你一起回来?”
蔺寒摇摇头说:“动乱那天,城里人都想从京都逃出去,人和车马一股脑地挤满了街道。我赶回去告诉爹娘,却发现客栈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我想,我后爹应该是带着我娘……还有我弟,去了他的家乡。”
百姓们心里都清楚,珂晖族铁骑的到来,意味着掠夺和杀戮,谁都不愿意坐以待毙。来得及逃的人都逃了,来不及逃的仍挤在街口,企图找时机逃出去。阿忽勒一直和珂晖族里应外合。他为了镇压京都,下令屠杀了几十个躁动的百姓,逼迫百姓安安稳稳待在城中。
这时候几支留守京都的军队进入城中,与珂晖族人进行了殊死搏斗。麒麟军营的一个将领带将士为城里的百姓杀开了一条血路。蔺寒听别人喊他“副统领”。那人很年轻,看起来又有点眼熟。蔺寒离开城门前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后边骑马而来的人不幸死在了珂晖族人的弯刀下,那匹孱弱的红枣马冲出城门,奔向旷野。蔺寒在京都书院里不学无术,却对兵书和御马之术格外感兴趣。他轻易地制服了这头小马驹。
他骑着马心惊胆战地逃了很远之后,才回想起来,那个年轻的副统领是孙冶亮。那个他年少时在槐海镇见过的孙家二儿子。
方梅知听到这,感到很意外:“孙小二成了麒麟军副统领?”
她睁圆了双眼,问道:“你没看错吧?是孙小二吗?跟秦漾一块儿长大的那个?”
她看向秦漾,而秦漾也是满脸惊愕。
蔺寒点点头,说他肯定没看错,就是孙小二。
“哟,那孙家的儿子可是有出息了,都当上副统领了。孙婆娘这回可以天天拿来炫耀了……”方梅知往自己碗里夹了菜,“可是皇帝不都从京都逃了嘛,他守着京都还有什么用,活受罪。”
“军令如山,他又爱国心切。这小子挺不错的,是个栋梁之才。”蔺寒又将碗拿了起来,抿了两口酒。
蔺寒问道:“小姨娘,怎么京都这些事你们都不晓得的。这可是大事,没准可就要改朝换代了。”
方梅知说槐海镇这么偏,京都有什么风都不能立马吹进来。她倒觉得换不换皇帝与他们无关,他们的日子照样能过下去。就算大半个王朝动摇了,槐海镇这个小地方也不会乱到哪里去。
这阵风比他们想象中刮来得要快些。
四月,珂晖族可汗在京都称帝,立国号为闵,改年号为堇文。五月,宣成皇帝在南渡途中被珂晖族大军擒获,当即被斩于谈马坡下。以明国公为首的大臣顺伏新主,回都受任。一些忠烈的老臣引决自裁。
消息传回京都,十几名被困于城中的举人爬至高墙。他们怒斥珂晖族残暴悍戾,泯灭良知,不愿再为仕途科考,愿随亡国和旧主而去。他们身怀满腔赤忱和凛然义气,齐齐自刎于高墙上。最年轻的举人姓宋,不过二十有一岁。
天下不再是汪家的天下,彻彻底底是珂晖族的了。但这对槐海镇的人们来说,并未有太多的不同。尽管外边在经受兵荒马乱,他们偏安一隅,照旧过着日出而落,日落而息的日子。
回到槐海镇的蔺寒先是在姥爷家住了一段时候。后来他提着从菜场买的一只土鸡,去了大伯家一趟。
多年前大伯在他爹死后,借着他年纪还小,自己暂管祖宅的由头,将他家屋子收走了,逼得他娘远嫁寻依靠。
这回蔺寒回来,在大伯家的堂间将情分话给说尽了。他说他晓得大伯这些年来为看管祖宅劳心劳力,自己心里头非常感激,又很过意不去。
他还说他前天去小爷爷家坐了坐。他跟小爷爷提起大伯这些年的辛劳,忍不住在饭桌上声泪俱下。他想大伯真是为蔺家付出了太多,觉得自己这些年远走京都,没尽好自己的本分,实在羞愧不已。如今他回来,想要弥补了。
大伯私吞他家屋子,本就没敢让他小爷爷晓得,都是暗着来的。他娘懦弱,才被大伯带来的一帮人给吓唬住了,乖乖带着他嫁去了京都。蔺寒有意无意提到小爷爷,着实是让他大伯变了脸色。
最后大伯铁青着脸,让蔺寒将老屋的地契房契拿了回去。
蔺寒眉开眼笑地拜别后,大伯关上门啐了一口,直骂小混蛋。
蔺寒家的屋子被大伯占去后,闲置多了年。院里落满了厚灰尘和落叶。蔺寒用了几天将院子和里屋都清扫出来,再去重砌颓坏的灶头。
他跟他阿娘走时灶头还是好好的,就莫名其妙的这样了。灶台被推倒,地板也被凿开了,像是被人刻意弄坏的。
蔺寒怀疑他大伯当时是想在这里找什么。他也好奇地翻看过,可是并没有找到什么。
重砌灶头的那天,他把原来灶台的碎砖都装在麻袋里拖了出去,再将残留在地上的旧灶台底给打掉了。
灶房里还有点暗,他蹲在窗下,边上蒙尘四起,眼前是灰茫茫的一片。他伸手拂开尘,再俯下去敲打余下的砖。这时他在灰蒙中见到了一角金亮。他愣了愣,过去拨开尘泥,看到那露出地面的是个金佛面。
他顺着那金亮挖下去,再挖下去,竟挖出一尊金佛来。
29 安生
蔺寒用身上最后一点碎银子买了一盒酥饼、一罐碧螺春茶叶还有一块常州墨砚。
掌柜多问了一句:“您是要送给长辈,还是要送给上头啊?”
蔺寒还在铺子里张望,闻言漫不经心地笑道:“是做上头的长辈。”
掌柜绕出桌子走到他身边,指着架子上的东西道:“那我还是劝您买乾州的酥饼,这酥饼香脆可口,保准人喜欢。碧螺春还是冬屏的好,冬屏百年来就产茶,其他地方哪儿比得上。墨砚呢,最好是挑洛湖的,洛湖的墨砚出名,文人啊大官啊都喜欢。您要想求人办事,送了这些东西好说事。就是这价钱……”
“不用。”蔺寒说,“上头不缺这点东西,他见得多了。掌柜您就给我挑几个最大气最漂亮的盒子装上,面上过得去就得了。”
掌柜的心道是遇上人精了,不再说什么,给他将东西包上。一打这算盘算了价钱,嘿哟,那几个盒子的钱都快赶上所有东西的钱了。
蔺寒丝毫不在意,夸了句盒子挺好看,当天就提着东西到县城姨丈家去了。
正是三伏天傍晚,他的大姨娘在亭子里乘凉,见他来了,叫人拿了碗冰绿豆粥来。
方鸾凤见他提着大盒小盒来,就晓得了他的来意。她先是拉着他,跟他唠了家常,还问了他娘方明月的事情。
一提到方明月,蔺寒的眼眶微微泛红。他的喉结滚了滚,沉声道:“京都动荡,我跟爹娘还有弟弟走散了。我想阿娘也许是跟随阿爹回家乡了。”
傍晚日光渐暗,他眼里泛起的雾气清晰可见。
“我不知道阿爹的旧乡在哪,怕是此生再也见不到我阿娘了。当年我跟着阿娘去京都后,就再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侧。不曾想社稷飘摇,最后只有我漂泊回了槐海镇,孑然一身。”
心软的方鸾凤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拍着蔺寒的手背宽慰他,说他娘命苦,他也命苦,但是苦日子会熬出头的。她说大姨小姨都会照应他,让他安心留在睦云县里。她还说他大姨丈还在衙门,到这个时辰快要回来了,让他再等上一等。
蔺寒就安心地喝了碗绿豆粥消了暑气,又跟着大姨娘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没过多久有仆人顺着曲桥走过来,说老爷回来了。方鸾凤听罢说了声“知道了”,接着就带着蔺寒去了后堂。
知县姨丈过来时满脸都是倦色,皱着的眉头还没舒展开。方梅知问他今儿个怎么回来得那么迟。他说是处理公务去了。朝廷下了旨,让各地知县准备迎接监察御史。他忙了一天总算将要做的事都吩咐下去了。
方鸾凤问道:“朝廷要派人来巡察了?”
姨丈轻蔑地“哼”了声,道:“珂晖族人做了皇帝,总得先来个下马威。这几个月衙门可有的忙了。咱们得恭恭敬敬地将那大佛迎进来,伺候舒服了,再恭恭敬敬地给他送走。”
姨丈说到这像是不情愿了说下去了。他看向一旁的蔺寒,缓缓道:“小寒来了。”
蔺寒应了一声,提着礼盒走上前去,笑道:“多年没见姨丈了,您还是这样的器宇轩昂,一点儿没变。”
姨丈点点头,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小寒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今年春天,京都动荡我就回来了。”蔺寒说,“我这几天才整修好屋子,在槐海镇安定下来,想着还没来拜见过姨娘姨丈,就来看看你们。来得迟了,请姨丈别见怪。”
姨丈还是点点头,给一旁的管家递了个眼色,让管家将礼盒子都收下。姨丈的眼角满是皱纹,眼神却像是能穿透一切。他捏了一下蔺寒的双肩,缓慢而又沉稳道:“这屋子修整好,人能安心住下了,紧接着就要找份正经事做了罢。”
蔺寒怔了怔,看向姨丈。姨丈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眼睛很幽深。
蔺寒倏尔弯唇笑了。他说:“什么都瞒不过您。”
知县姨丈也笑了,又拍拍他的肩说:“留下吃饭吧,边吃边说。”
于是蔺寒留下来吃了晚饭。
方鸾凤的亲儿子早就成家立业,做了汝州的地方官,用不着她操心。她对蔺寒和糖儿两个亲外甥还是殷切上心的,在饭桌上跟自家夫君吹了几句风,处处为他们这对表兄弟在打算。
姨丈问蔺寒想不想在县衙做个捕快。他特意说了句,先做捕快,等做了段日子将事儿都摸透了,再想其他的。
蔺寒自然是乐意的。
等将一切谈妥了,姨丈又道:“你回槐海镇后同你小姨说一说,京都正乱,她托给我的事还悬着。就说衙门里暂缺人,要不就先让糖儿来搭把手。”
蔺寒应下了。
他回去将这件事跟小姨娘和糖儿讲了。糖儿却说不急,说在槐海镇做账房先生也不错,能常伴阿娘身侧,日子挺清闲的。
方梅知不作响了,大概也是觉得亲儿子陪在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蔺寒觉得他小姨娘的心性变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秦雪文走后,糖儿就成了她心里的那根支柱。她愿意去顺遂糖儿的想法。
没几天蔺寒就去衙门上任了。他人脾气好,遇事又很爽快,很快就跟衙门里的捕头捕快们打成了一片。
捕快之中有个叫温泽林的,跟蔺寒同是槐海镇的,虽为人厚道忠实,但跟他们有些格格不入。他走路时总在冥想些什么,时常蔺寒走在他身后却叫不应他。他每天回去还要练字或者看书,不大爱跟着蔺寒他们去喝酒吃面。
衙门安排温泽林和蔺寒一块去槐海镇巡街,正好他们食宿都能回自己家里。蔺寒常跟他一块回去,只觉得跟他说不了什么话。蔺寒在这个年纪,满脑子都是成家立业和求财,而温泽林的脑子里似乎只有某某子说的什么话。
有时走着走着,温泽林就会忽然蹦出一句,他觉得某某子的学说真是高妙精深,他不禁想起了什么什么事。蔺寒听得一头雾水,觉得温泽林这个人真的太奇怪了,简直不像个正常人,自己还是想跟正常人谈天说地。
谈点什么呢。
女人、钱财或是权势都好。反正他是不想听某某子高妙的学说或是如何平天下的狗屁文章。
说到女人,蔺寒自当上捕快后倒是桃花缘不断。许是因为相貌好,又常在街上晃荡,常常就有姑娘秋波暗送。他去镇上哪家店铺收税银,还有女掌柜的眉目传情。
东街胭脂铺是由李老爷家的小妾管着。那小妾名唤陆宝儿,长得那叫一个艳若桃李,楚楚动人。她有着两弯柳叶眉,一双剪水含情眸,唇边还有两点梨涡。一笑百媚,能将人的三魂七魄都给勾走了。
第一回见,她就用自个儿的绣花巾帕包了税银给他,看他时眼里尽是风情。蔺寒回去将税银交了,偷偷将帕子留下了。
第二回见,她假装不小心崴了脚,哎呦呦叫着,让蔺寒扶她回内堂去。她倚在美人榻上,让蔺寒给他揉揉脚腕。
她借机问蔺捕快家在哪条街上,可曾婚配,可否有心仪之人。
蔺寒一一答了。他低头揉着那纤细的脚腕,问道:“还疼吗?”
她执苏绣鸳鸯薄团扇掩唇,娇声说疼,让他再揉揉。她一晃团扇,两鬓的细碎发被风带动。盈盈眼波一流转,娇笑能酥骨。
后来蔺寒从东街走过,常见她摇着团扇坐在二楼窗边,眉眼含笑地瞧他。有一回温泽林跟他走一起,眼见着他俩目挑心招。
温泽林悄悄问道:“你俩不会好上了吧?”
“还没呢。”蔺寒低声说着,笑着跟楼上的路宝儿招了招手。等走出一段路了,他才感叹道:“李掌柜的真是有福气,小妾长得这么漂亮。”
“你招惹她了?”
“她先招惹我的。”蔺寒将别着刀的腰带往上提了点,叹了口气笑道,“漂亮是漂亮,就是是别人家的媳妇。我就只有眼红的份咯。”
蔺寒接着问道:“澄平,你已经婚配了吗?”
“澄平”是温泽林的表字。温泽林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尚未婚配。我想等过两年有些积蓄了,再娶一个温婉贤良的妻子。”
蔺寒边走边踢路上的小石子,道:“我倒觉得温不温婉贤不贤良都无所谓,我将来的媳妇,皮相一定得好。”
隔了一会儿,蔺寒有点儿酸地说:“至少要比李掌柜家的小妾漂亮。”
温泽林刚说了“娶妻当娶贤”,蔺寒就不让他讲下去了。蔺寒就是不愿意听,拉着他抓紧巡街去。
他们多数时候在槐海镇巡街,有时也轮到去县城巡街。天天巡啊巡的,从没见过不安定的时候。顶多就是抓抓偷钱的小毛贼,或是平息当街吵闹的百姓的争端。这些都是小事情。
睦云县真正出现混乱,是在朝廷的监察御史到来之后。
朝廷派来县城的御史是珂晖族人,满脸横肉,膀大腰圆。他带了十几个手下,个个人高马大的,满头都是脏黑的小辫。他们身着珂晖族的衣裳,露着左肩和左胸膛,腰间还都别着大弯刀。
他们来时,蔺寒正在槐海镇巡街,没能亲眼看到衙门接风的场面。他回衙门后,听捕快们说那帮人来时是多么的横行霸道、目空一切。只有那名御史能说华族的话,其余人叽叽呱呱指天指地说了一大堆,他们愣是没听懂半句话。
30 神明
几天里,衙门里的人忙得团团转,又是接风开宴,又要陪同珂晖族人在睦云县里四处走走。
珂晖族人喝酒吃肉,捕快跟着付钱。珂晖族人上青楼,捕快跟着付钱。
蔺寒本以为这是个肥差,反正最后都是衙门给钱,可以跟着好好享受一把。等轮到他和几个捕快陪同了,他才知道这活有多难做。这帮异族人性子暴戾野蛮,捕快们不仅要讨得他们欢心,还得处处防着他们惹事。
有一回他们走到街上,街边百姓窃窃私语,对着他们不住地指指点点。一个珂晖大汉目光一凛,直接抽出弯刀跨步上前,百姓们被吓得四处乱窜。蔺寒惊出了一声冷汗,赶紧挡到他面前。
其实他们听不懂百姓说的话,只是看到百姓这样不敬的举动,心有不悦。蔺寒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只能赔着笑,做出拿酒壶喝酒的样子,然后拉着他们到县城最好的酒馆喝酒。
蔺寒这个人左右逢源。珂晖族人倒也看得起他,肯给他几分面子,收起大刀跟他走了。只不过后来在酒馆里,他们劝酒劝得有点狠,蔺寒险些没招架住。
这么三天下来,蔺寒精疲力竭,喝酒喝到肚里都在泛酸水,脸上僵硬得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觉得珂晖族人真的是难伺候的祖宗。他是再也不想去伺候了。
衙门让他们好好招待这些珂晖族人,一面是为了应付监察,一面也是怕他们将睦云县弄得乌烟瘴气的。他们都做到这个份上了,珂晖族人在睦云县吃饱喝足之后,还是整出了幺蛾子。
北方动乱后,珂晖族人俘虏了一些流民,欲将他们当作奴仆贩卖。睦云县安稳平定,成为了首个被他们挑中的地方。
那天十几辆木囚车驶进城门,带来了北方的流民。受命押送的官吏中,有珂晖族人,也有华族人。先前随御史来县城的珂晖族人接应下来,在睦云县的各个地方大肆贩卖流民。
北来的流民多数是蓬头垢面的,穿得也破破烂烂。他们双手被绑在背后,双脚锁着镣铐,低着头跪在街边,供人挑选。往往是几个珂晖族官吏提着刀守在一旁,还有一个华族官吏,负责跟百姓讲价。
此举引起了一些百姓的不满。他们以为珂晖族人根本没把华族人当作人来看。知县也婉转地跟御史谈了谈,无果,珂晖族人我行我素。
还是有殷实人家出于各种目的买仆人的。有的是家中确实缺仆人做事,有的是看中了流民间的貌美姑娘,还有的是见这些流民可怜,想尽可能地将他们解救出来。
无论如何,只要有一小群人买,珂晖族就会继续做下去,毕竟贩卖流民得到的钱是可观的。
这与蔺寒没多大干系。他同情这些人,但对这些人的遭遇也无能为力。
时局不同了,如今是珂晖族的天下。珂晖族人要他们做儿子,他们就是儿子,让他们做孙子,他们也得委屈做了。怪只能怪命不好。
蔺寒盘算起自己的事情来。
不久前他在自个家挖出了两尊金佛。这对于他而言,简直是天降横财。他从前就听说,有些老一辈的人会将金佛埋在灶台底下,没想到他家也会有。他猜是他爷爷埋的,因为这旧屋就是爷爷留下的。
他大伯霸占他们家的屋子,应该是为了找这些金佛。大凡而言,老一辈人会在灶台四角各埋一个金佛。大伯自然而然地认为他爷爷只埋了四尊,找到之后就据为己有,没再找下去。其实他爷爷埋了六尊,还有两尊被他给找到了。
蔺寒想,怪不得当时他去要屋子,大伯那么快就肯给了。大概是因为金佛都被挖出来了,大伯觉得这个破屋子没用了。
蔺寒觉得这两尊金佛就是上天的恩赐。也许是上天也觉得他的日子不容易,想帮他一把。他打算将其中的一尊金佛当了,置办一些土地。土地可是活金啊。到时候自家种也好,租给旁村的农民也好。手头有了点钱,肯定得先要土地。
轮到他歇息那天,他去了城东的一家大当铺,将一尊金佛当掉,换了两百多两银子。他心满意足地揣好银票,准备回家去。
他回来时,看到珂晖族人在街边贩卖流民。几个流民在木台子上跪成一排,有个衣着华贵的商贾站在台下,挨个看他们的模样。
蔺寒本来是见惯不怪的,这天他却在流民间见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旁人皆是满面愁苦,狼狈不堪。唯有那人安静地跪着,面容无悲无喜。他的墨发垂散在肩头,身上的锦衣已经破旧了,上边还有裂痕,像是经受过鞭打。他的模样和气质都太过惹眼,蔺寒很难不注意到。
站在台下的商贾也注意到了那人,伸手要去触碰他的脸,被华族官吏喝止了。
商贾讪讪地收回手,又瞧了瞧他的相貌,问道:“这个要多少?”
“两百二十两。”
商贾倒吸了一口气:“嗬,这么贵啊。”
蔺寒走过来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心尖一颤。
尽管蔺寒已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云子蔚,但他笃定这就是云子蔚,那个被奉为神明的人。他绝不可能认错。
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就对华族官吏说:“我要了。”
蔺寒说罢揽过云子蔚的肩头,弯身去解他手上的结绳。
那商贾看到蔺寒这样,立马慌了,嚷嚷道:“这个是我先看中的,两百二十两我要了!”
蔺寒冷冷地看了那商贾一眼,牵着云子蔚的手让他下来。蔺寒刚走到官吏面前,商贾就喊道:“两百三十两!”
蔺寒头也不回地说:“两百四。”
这话一说出口,那商贾就犹豫了。他想了想,买个漂亮的丫鬟也就二十两,买个男宠竟然要天价,这可不值当。他嘴里说着“有什么稀罕的”,越想越觉得蔺寒可能是个傻子,摇摇头甩袖走人了。
待他走后,蔺寒才跟官吏商量。蔺寒说他身上仅有两百二十四两银子,他先交了,立马筹钱过来带云子蔚走。
官吏想了想,刚要应允,一旁的珂晖族大汉摆了摆手。那个珂晖族人能听懂一点华族话,他晓得蔺寒是什么意思。他凑过去跟官吏耳语了一番。官吏点了点头,然后对蔺寒说:“不是我为难你,这边说不行。你得把钱交齐了,才能把人带走。”
蔺寒皱起了眉头。珂晖族人摆明了就是觉得云子蔚还能卖更高的价,想先留着他。万一这会儿工夫,有人出更高的价买了,那是最好不过。要是没人来,还有个蔺寒在。
蔺寒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一时半会儿根本拿不出这十六两银子,只能跟人去借。他想着该去找谁,想来想去,只得回城北衙门跟姨丈借。
离城北还有很远的路。他害怕这么一来一去地耽误了时候,但又别无他法,只能尽快。
蔺寒对云子蔚说:“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云子蔚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蔺寒转身就走,连着穿了两条街。他没看路,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人。他看都没看那个人,连声道过歉就要走。那人却叫了他的名字,拉住了他。
他抬头一看,是正在巡街的温泽林。
温泽林说:“你这么急匆匆地要去哪里啊?”
蔺寒赶紧扯住他的衣袖问道:“你有没有银子,我需要十六两,有急用!”
温泽林点点头说有。他都没问蔺寒是用来做什么的,直接带蔺寒走半条街去了银号,取了十六两银子给他。
蔺寒很感激。他觉得温泽林这个人真是仗义。他连道几声谢,赶紧带着银子跑回去。
他害怕到连手心都在出汗。他不敢想云子蔚要是被别人买走了会怎么样。
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见到安然跪在木台上的云子蔚的那一刻,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他跑到台前,长舒了一口气,把装着银票和银子的钱袋交给官吏。
官吏清点了钱,终于肯放云子蔚走了。
蔺寒带着云子蔚离开,直到走到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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