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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圆玉隐-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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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柔声问:“怎样,还满意么?一时仓促,也不知道小周收拾的怎么样,我们进去瞧瞧。不好了,咱们明天再修葺重整。”

小词没有说话,静静地回视他的凝望。火光被染的明媚起来,映在两人的眼中是星星点点的光芒,无声胜有声的是彼此心间的灵犀一点。她有些哽咽,艰难地说出一个“好”字。被他牵着走进木屋。

点亮烛台,屋里有一应俱全的用具。计遥四处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头:“小周这一次可算是名副其实了一回双周大侠。”

小词的眼泪静悄悄地滑下来,屋子里有着竹子和木头的清香。比不上陶然居的精致和宽绰,却十分温馨。

“我们吃点什么?”计遥翻开米缸,哑然失笑。一粒米也没有。看来小周这双周大侠的称号还是不符。

小词也觉得饿了。她看着计遥,略带俏皮地笑笑:“你去打猎啊,你不是武功高强的大侠么?”

计遥笑着盖上米缸的盖子,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大侠也要吃饭,也要养家糊口。”

小词端坐着:“计少侠快去快回。”

计遥蹲下来,手放在她的膝头,浅浅笑道:“计夫人安心等候。”他站起身,关上了门。

屋子里安静下来。小词打量着屋子,渐渐看不清楚,眼前是一帘水雾。

许久,屋外好象飘过来一阵香气。

小词拉开门,只见温泉边的空地上,支着一蓬篝火。计遥的面庞在在跳动的火苗后忽明忽暗,似水中的倒影,云后的斜阳,有些飘忽游离,不够真切明朗,让她心慌焦急,似要失去他。她快步走近,急切地想要看清靠近,似乎这样才能把握和留住。

树枝上烤着两只鸟。香气氤氲袅袅,让人更加饥饿。

计遥回头看了一眼小词,她馋嘴的模样象个孩子,表露无疑,一点也不加掩饰。其实他就喜欢她这样的性子,好象和他母亲也有些象。如果,有将来,她一定会他母亲相处的很好。如果有将来,将有多好。他黯然神伤,却又不能让她看出一点点的端倪。他不想她仅有的时日悲悲戚戚,他想将最大的幸福填充进她的每一天,每一刻。让她没有遗憾,自己也没有遗憾。

“好了吧,我觉得熟了,我要吃,我饿了。”她开始等不及了,一个劲地催他。

他拿起一只,递给她:“别烫着了。”

计遥叹道:“要是有酒就好了。”

“是啊,我们可以去屋顶上喝。”

计遥突然想到那一天在屋顶上听到的话,扭头盯着她,笑问:“今天,谁在上面?”

小词一口呛住,咳嗽起来。

计遥拍着她的后背,凑到她的耳边:“幸亏是和我在一起,若是和别人,哎,不知道怎么笑话你。你有时候也很聪明,怎么连那么明显的话都听不懂?”

火光中他满眼的促狭和好笑,小词脸上一热。往后挪了挪,低声道:“是你整天想着歪念头,所以才能听明白。”

计遥甚是冤枉:“谁整天想歪念头了,可是你先亲的我。”

她开始抵赖:“我没有。”

他恼了:“你敢说没有?空空台上是谁说,不亲一下就不让我走?”他越靠越近,近乎将她压在草地上。

她羞的转过头,以胳膊肘顶着他的胸膛,不让他再靠近。可惜,计大侠还是得了逞,抓住她的胳膊举过头顶,身子压在她的胸脯上。

他在她上方半哄半逼:“到底是谁先的?”

她就是不肯承认。也不知道当日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竟然大清早的拦住他索吻,真是越想越羞,底气也散落的干干净净,只有投降的份儿。

他等不到回答,唇就落了下来,在她唇上细细的舔了舔,道:“你吃东西的时候,总是有末末儿,怎么回事?”

他正正经经地问着,却又用唇细细地在她唇上擦过。酥酥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头顶是一轮满月,清辉柔和,照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晚。也是同样的月色,同样的姿势。不同的是,那晚桂花酒的香气里满是年少无忧的甜蜜心事,而今晚,温泉边的水汽里漂浮的却是满腹生离死别的愁绪。

她闭上了眼睛,任由他在唇上温柔的索取他抱起她走到温泉边,脱下的衣衫挂在树梢上,只有薄薄的亵衣,入水即化般服帖在身上。

她以前也来过,只敢偷偷的在水边,从没有滑到正中的地方,因为她的水性并不太好。

他如一条船,托着她,向最深最中的地方游去。温暖宜人的泉水中,他温柔有力的臂膀,托浮着她,她放松地安心地搂着他的脖子,长长的头发浸在水里,和他的头发触碰到一起,象两蓬生命旺盛的水草互相支撑攀缘。

他仰躺着将她放在自己的身上。

群星拱月,万籁无声。

从没有在水中这样放松惬意地看过星辰,每一颗都有自己的光彩和独特。她看的入迷陶醉,心里却满是酸楚。她很快就要化为其中的一颗,与他天人永隔。

那种心碎与不甘骤然袭来,无孔不入。

她翻身紧紧搂住他,手足并用,缠着他。他无法再浮起,被她攀附着往下沉。他连忙拥着她游到近岸浅水处,低声笑:“险些呛住水。下次别这样调皮。”

她不说话,主动地吻了上去,有些象小猫小狗的轻咬,让他又痒又疼。

轻漾的水波推动着,他想要却又不舍得碰。她似乎感觉到他的退缩和隐忍,更紧一些的缠绕,恨不得拼却所有,都给他……

不甘

清晨的雀鸟在树梢间宛转鸣叫,熟悉的山风味道从窗格间穿过。

小词睁开眼,豁然发现计遥早就醒着,正在看她。被子松松地盖在肩头下,锁骨的瘦俏与肩头的圆润都在他的眼前一览无余。她害羞地往下缩了缩,将被子一直拉到眼帘下,被子里是欢爱过的旖旎气息,让她更加羞涩。

昨夜,他会不会觉得她太主动?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似乎时间只剩最后的一刻,只想疯狂地留住。她越想越觉得脸上发热,将被子继续往上,一直盖住整个面庞。

被子一扯,他也钻到里面,在她耳边细语了几句。

她脸上更烧,又羞又急:“不许再说。”

他低问:“不能说,能做么?”

“做饭去。”

巧夫难为无米之炊,计遥呵呵笑着:“我们一起去赶早集吧。”

“好。”

两人起床,洗漱之后朝山下走去。

山路蜿蜒,走了一段就看见空空台。朝阳初出,空空台上霞光灿烂。

两人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忆起那一天,那一幕。计遥突然一揽她的腰身,纵起身子飞上了高台。风从耳边吹过,初秋和早春的晨风有些相似,都略显料峭。她的发梢被吹起,往前堆在肩头,衬着她小巧的面庞如一团墨云中的净雪。

他捧起她的面郏,仔细而轻柔地吻了上去。

芳香的恬静的气息,在心肺间充盈着,覆盖压抑着隐藏在最深处的沉痛。

“那天,你穿的红裙子真是好看。”

“是么?”

“幸亏是春天,穿的多,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我在下面可是,咳,咳。”计遥故意咳嗽了两声,意味深长地窃笑。

她明白过来,脸红的如同霞光,嫣然美丽。她看着计遥努力憋着的一脸促狭,使劲踩了他一脚。

计遥疼的嘴角一抽,就势笑了出来。他扭头看着她又羞又恼的模样,顿觉有一种如丝般细长的痛楚从心扉间一根一根抽出来,束缚着他,有多少的幸福,就有多少的伤痛。

他抱着她从空空台上飞下来。

早集上吃过早饭,又买好了米面和一些东西。两人又回到温泉边的木屋。

计遥抱着胳膊,斜靠在一颗树上,对着木屋看了半天,突然眉梢一动,拿起剑,劈开一块木板,又用剑尖在木板上龙飞凤舞了一番。小词好奇地凑过来一看。他刻了两个字:瑶池。

“怎样?你我的名字各取一字的谐音。”他有点小小的得意,笑容好看之极。

小词痴痴的看着,点头。

“来,让我挂上去。“他拿起木板,将木板挂在门框之上。然后退后几步,扭头看着她笑道:“住着仙女的地方。”

她浅含笑意迎着他的目光,没有扭捏也没有羞涩,被他的光芒微微刺了眼,眼眶有点酸。

时光过的很慢,又很快。

小词的笑越来越少,计遥的话越来越多。

常常是他逗她几句,她才恩了一声。

秋意渐浓,山上的野菊一片一片的盛开,空气里都是那中清冽的香气。她采了许多的菊花,晒干做了两只枕头,又在枕头的缎面上细细地绣花。

树下的阳光十分清和,她的肤色如瓷如雪,手指上缠绕着各色的丝线,越发映衬着她手指的纤细白皙。

计遥坐在她旁边看着,指着她手下的两只鸭子道:“野鸭子没这么肥。”

小词瞪他一眼,有些泄气:“这是,鸳鸯。”

“鸳鸯?”计遥仔细瞅了瞅,依稀仿佛能看出点鸳鸯的样子。

为了不打击她,他揉揉眼睛道:“哦,我练了半天剑,眼神有点不好。”

小词郁闷地叹了口气:“反正我的手艺就这样了,希望你母亲不嫌弃。”

计遥这才知道,竟是送给他父母的。

他心里十分愧疚,已有小半年未回家看一眼父母,实是不孝。可是见到父母,如何提起这一长串的变故?萧容去世,小词命在旦夕。他本想带她回去,可是万一她有不测,他不想连带着父母也跟着伤心。想到此,他长叹了一口气。

小词道:“你应该回家一趟。”

计遥沉默,而后低声道:“他们必定问起姨母,问起你。”

“你什么也别说,等以后,再详细给他们解释。将母亲的事也一并告诉他们。”

她的意思很明显。计遥心乱的恨不得将面前的树干劈为齑粉,却硬生生握着拳头沉默。

绣好了枕头,小词便催着他回家。她的一番心意,他无法推拒。

回到家,计恩默照旧是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训,计遥站在堂下焦头烂额的听着,却再听不见厅外那一声清脆的笑声。

林芳袒护着将儿子解救出来,送到大门口。然后呵呵笑着:“小词这丫头,把她带回来做儿媳妇也不错。我早看上她了,当年她太小,没好意思开口。你必定是喜欢她了,才这么安心地留在山上。嘿嘿,儿子,你眼光不错。”

计遥面色青白,一言不发。

回到山上,暮色渐起,隐约可见人影。

计遥看着小词坐在温泉边,轻轻停住了脚步。她的肩头微微抖动,他心里一痛,压抑了许久的眼泪再无何克制。她坐着,他站着,默默无语,各自的眼泪悄然而下,无声无息。

她没有回头,知道他就在身后。她悄悄试干眼泪,说道:“很快,锦绣山就要落雪了。”

他的心更加剧痛,象突然被撕开,血肉模糊的一片。

“小词,我们去药王谷一趟。也许,这几个月,他制出了解药。”这个念头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子里盘旋。

明知道可能性很小,却仍不甘心放弃,仍想去试。

她幽幽叹道:“十年都没有成功,几个月会吗?”

“我们去看看,好不好。”他近乎哀求。

“好。”她不忍拒绝,却怕去了更加绝望。

“我们明天就动身。”

她想了想,突然道:“我想叫上小周一起去。”

“为什么?”

“有他更热闹。”其实,不是。她很怕此去药王谷,自己已经没有回程之路。孤单的他如何承受这样的伤悲?小周同去,她才放心,她若不在,还有小周可以陪他回来。

他点头说好,心里又何尝不知道她的念头。他不去点破,只当不知。

翌日两人下山,路过定州城,去了小周的家。小周并不知道小词的病情,他听说邀请他一起去药王谷,倒有点不怎么乐意去。

“啊,哪个老头脾气很怪,他那孙女,脾气更怪。我不喜欢。为什么要去那里玩?”

“不是去玩,想去找一味药。”

“啊,我想想。”

“别想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计遥皱着眉头,道:“不要婆婆妈妈,收拾收拾快点。”

小周嘿嘿笑着:“我不是婆妈,我不是觉得有我在,你们干什么都不甚方便么?”

小词脸上一红,瞪起了眼睛:“我们干什么了?”

小周翻翻眼睛:“我不说,我心里知道。”

计遥道:“罗嗦,快点,马车等着呢。”

小周其实是个闲不住的人,巴不得四处游历。飞快的收拾一个包袱,三人坐上了马车。

三人一路同行,有小周在果然很热闹。往北而去,秋意更浓,萧瑟起来的景致让人心里更加的慌张和急噪。

唯有小周的笑声能驱散一些凄凉。

药王谷也已经是一片深秋的景色。山风萧萧,红叶如血。

计遥离药王谷越近,心越发紧张。那种近乡情怯的惶恐和期待纠结在一起,浮现在他的眉间。

小词已经不敢抱任何希望,若有希望再绝望,更是悲伤。

桑果见到三人同来,很诧异。她看着小词问道;“你不是和舒书走了吗?怎么又和他一起?”她看了一眼计遥,眼眸中浅浅带了一丝同情的神色。

小周朗声道:“我们兵分三路,如今会合了。”

桑果瞥他一眼,道:“什么意思?”

“哦,舒书带着小词去了京城,计遥去了少林,我呢,去了锦绣山盖房子。”

桑果淡淡哦了一声,又对计遥道:“你们来这里,所为何事?”

“我想见见薛神医。”

桑果抿唇嗤笑一声:“来问一梦白头的解药?不相信我的话?亲自来问才放心?”她咄咄逼人,口气又有些失望又有些气愤。

计遥忙解释:“不是,我当然信你所说的话,可是距幽州一别也有三个多月,我想来看看薛神医是否有了进展。”

“哼,你自己去问。”桑果拂袖而去。

小周指着她的背影,小声道:“真厉害,吓人!”

计遥对小周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然后牵着小词跟在桑果的身后。

薛之海并不在屋里。桑果又朝着屋后走去,小词记得,这一条□正是通往罂粟花圃的那一条。她走的有些虚弱,似步步踩在刀刃上。

花已经枯萎。所以,花圃中的墓碑一眼可见。薛之海就站在那里,负手沉思。他的头发白了许多,比几个月前。

小词愣愣地看着他,想恨想怨,却连恨怨的力气都没有。

他回过头来看也没看来人是谁,只看着桑果冷冷说道:“又是来求药的?怎不打发走?”

计遥忙道:“薛神医,在下是萧容的外甥计遥,她,是萧容的女儿。”

“你说什么?”薛之海的神色突然激动起来,几步跨过来,死死地瞪着小词。

“我见过你,你和舒书来过一次。”

小词点头:“是。”

“你叫云想?”

“我叫小词。”

“小词?你是她的女儿?她有几个女儿?”

“只我一个。”

他神色更为激动:“那你的毒是怎么解的?她以命换给你?”

小词低声道:“不是母亲,是我父亲,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薛之海突然厉声大喊:“她为何要死?她为何要死?她一直骗我,她答应我的事没有一件做到。她太让我,失望。”他喊完这几句话,就象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肩头陡然松懈下来,容颜苍老,神情无助。

“她一直骗我,她把墓碑放在这里,让我日夜不宁,她一定恨我,恨到死。其实,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我只想到人力,没想到天意。”他有些失常,恍若无人般自言自语。

计遥忙道:“薛神医,一梦白头的解药……”其实,计遥见到他的那一刻,还有他方才的一系列话语和此刻的表情,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却不死心想要确定。

小词屏住了呼吸似要晕厥,计遥紧张到全身僵硬,只见薛之海面色青灰,缓缓道:“没有解药。”

一句话将小词扔进万丈冰川,即便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抱着期望,可是又不由自主抱了期望。因为有那么留恋那么多的不舍,让她实在不甘这么离去。

计遥不敢看小词的表情,他强撑着对薛之海道:“我们,我们能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么?”

小词心里苦极,她摇了摇计遥的袖口,道:“不必了,你还不死心么?”

计遥缓缓回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道:“就是最后一刻,我也不会放弃。你听话,留在这里可好?”

薛之海象是没有听见,自顾自地离开。

桑果看着计遥,眉头轻蹙,低声道:“住的地方倒有,可是,解药的确没有。你们想要留下,就只管留下吧。”

桑果安排了几个人的住处。等她离开,小周就道:“好象比以前态度好的多了,可能是我们一路把她从幽州送回来,有了感情。”

计遥无心接话,周身都是从没有过的无力和无助之感。他体会到了萧容的绝望,也理解她宁愿自尽也不肯再体验一次那样的痛苦。这种凌迟般的煎熬,眼睁睁看着最爱之人踏入绝境却束手无策,任由时光一寸一寸滑过。

夜深,他无法入睡。略一思忖就到了薛之海的房门外,敲了两声。

薛之海半晌才问了一声:“谁?”

计遥答道:“薛神医,是我,计遥。”

“什么事?”他没有说进来,也不开门,隔着门冷冷的询问。

“晚辈求了一粒大还丹,对一梦白头可有用?”

“大还丹用于护住心脉,不是解毒的。”

计遥绝望到想将那一扇门劈成齑粉,然后将薛之海……计遥本是个宽厚仁和之人,从没有恨过一个人,而现在,他的怨恨已如滔天巨浪,表面却要平静无波。薛之海是罪魁祸首,可是他又是唯一有可能解毒的人。他不能惹怒他,他只希望上天开眼在小词最后的时日里能有一丝转机,而这一丝转机也只有薛之海才能办到。他唯有忍耐,等待。

他站在房门外,半晌都无法平息剧烈矛盾的心情。

房门开了一道缝。

“穷我一生,我都在想这个解药,可惜,有很多药草都绝迹了。已非人力,乃是天意。”

”什么药草,我去找。”

“你找不到。”

门关上,只有一地凄冷月光。

成亲

计遥在房中枯坐半夜,也不知隔壁的小词睡的可安好?

桑果并未将他俩安置在一起,在靠近花圃的客房里给他们各自安排了三间客房。屋子里弥漫着药草的清气,有些象陶然居的味道,小词说过,放置这些药草可以让人心神安宁镇定。可是,他丝毫无睡意,心乱如麻,一直在想薛之海所说的药草是什么,又为何武断地说他不会找到?

药王谷很冷,同样是山,它并不象锦绣山的瑶池那样有温泉的水汽氤氲,处处透着一种干寒彻骨的冷。

薛之海在房间里很少出来。计遥恨不得每日都去问一遍他可有进展,答案都是一个白眼。计遥从小打大从没有如此被奚落过,他忍气吞声,即便如此也要留下。

如小周所言,桑果的确比初见时和气了许多,对三人还算周到,不过时不时地吩咐两人去山崖上替她采药,全然没有感谢之意,仿佛应该如此。

一次,计遥和小周去山崖上帮她采药。小词和桑果站在山崖下等候。

桑果拢着袖子站在山下,遥看山崖上的两个人影,有些恍恍惚惚地对小词道:“其实,我很羡慕你。”然后,默然无声。

小词一愣,想不出自己生命将尽,有何可羡慕,正想问她,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绵长的一脉凝视却是落在计遥的身上!小词默然低头,心里一动。

谁也没有想到,一天,舒书竟然突然出现在药王谷。

他从远处走来,地上的白霜被他踏出一个一个脚印,他缓缓走过来,看着小词。小词一时太过意外,微微笑了笑,竟说不出话来。

他的目光依旧,透着她看不懂的深邃和复杂,他也没有急着开口,紧紧看着她,近乎有些贪婪。

她觉得他看了自己很久,有些不自在。而他却觉得只看了一瞬,想要更长。

她被他注视地险些想要逃开,舒书这才低声道:“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空气清冽干冷,他口中徐徐吐出一团白气,让他的面容有些模糊。

“是,我也没想到。”小词转开视线,看着计遥从花圃前面走过来,松了一口气。

计遥怔了一下,微笑道:“舒公子,久违。”

舒书回头笑了笑,道:“还好不算太久,薛神医可在?”

“在。”

“那我先告辞了,我找他有件急事。”他微一拱手就匆匆朝薛之海的住处而去。

计遥和小词目送他的背影,不约而同道:“真巧,居然碰见他。”

小词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就是那印章,我给他了。”

计遥笑道:“那本是你的,你要送给谁,都可以。”

小词略有忧虑:“我只怕他真的拿那印章做文章,若是挑起事端战乱,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计遥沉吟片刻,道:“舒书若要做文章,必定是智取。他要做什么,应该是不会因一个人一件物件就罢休的。你应该宽心。”

小词点头:“我们去升个火盆吧,这里可真冷。”

“好。”计遥揽着她回到屋里,关上门,升起火盆。两人靠在一起,看着火苗,暖意渐起。

“计遥,我们回去吧。这里没有温泉。”其实,她听薛之海说到没有解药的那一刻起,就萌生了去意。但面对计遥,她总是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于是陪着他一天天留下来。她很想念瑶池,属于他们两人的一方天地,简陋却如仙境。

计遥飞快说道:“再等等吧,我们春天再回去。”

还有春天吗?小词没有接话,看着那火苗一跳一跳,那样有活力。

夜晚,计遥站在窗前,感觉到冰凉的空气里带着些湿润,在山里住了两年,他知道,应该是有雨,或是,雪!

她记不得自己是那一天醒来,只记得见到尘世的第一眼就是漫天飘雪。所以,落雪的那一天,就意味着她的离开近在咫尺了。他从没有如此害怕落雪,怕,它仍旧来了。

顿时,悲哀和无助几乎要将他逼疯。他拿起长剑走到园中。流光剑法施展开,光影如闪电,鬼魅,出神入化。无处排解的压抑和绝望悉数从剑尖流淌发泄,劈向所到之处,一片狼籍。

“这里可不是你的家。”

突然一声冷冷的声音响起。计遥猛的收住剑招,回头看去。

桑果一身白色长氅,站在园中的一棵树下。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无心去看。

“抱歉。”计遥深吸一口气,打算抽身而去。

“你等等。”

“薛姑娘有何吩咐?”

“不是吩咐,是个交易。”

“恩?”计遥愣住,她和他会有什么交易?

“一梦白头,也许能解。你若是,和我成亲,我会尽力让祖父救她。”

“你说什么?”计遥手里的长剑脱手,掉在冰冻的地上,尖利地一声响。

“我说,只要你娶我,也许她就有救。”

狂喜袭来之际他来不及细想其它,只觉得她这条件太莫名其妙。他急声道:“你明知道,我只喜欢她。”

“是,我知道。可是你再喜欢她,不解了一梦白头,她就会死。你想一想,这交易可行否?”

计遥陷入疑惑和痛苦:“你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她喜欢他?他不确定。他的心都在小词身上,从没关注过她,更无从知道她到底是出与怎样的一番心思才提出这样的交易。

桑果的话轻轻飘起:“我羡慕她,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这样对她。不计生死。”

计遥嘴里涩苦,沉声道:“我只对她,才这样。”

桑果叹了口气:“我不勉强你。你想一想再答复我。君子一言,不可失信。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白色大氅一动,桑果飘然而去。

说不清此刻计遥是什么心情,狂喜和悲哀夹杂着交织着,身子一阵热一阵冷。她说的是真的吗?小词会有救?救她的条件却是要娶桑果。

若是真的以这样的交易来救了小词,结果是,他娶一个不爱的人,她眼看着他娶别人。他和她都将生不如死。

可是,这个交易的诱惑如此大,大到生不如死也甘愿一试。可是如何对小词启齿?她若是宁死也不愿呢?

他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细细凉凉的第一片雪落在了他的额上。

雪细的象盐,带着苦咸,沾在他的唇上。渐渐脚下有一片白霜样的薄雪覆盖了地面,目关所及,都是一片白,就象心头的迷茫无依。

他终于迈开步子,踏上那一片白,一串脚印连绵至桑果的房外。屋里有灯,窗前有人影。

他隔着房门黯然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你若是不信,大可不必答应,我说了,不勉强。可以,你若是答应了,就不可反悔。”

他有些不确定,忐忑地问道:“薛神医不是说没有解药么?”

“昨日没有的事也许今日就有,就象今天还在的人,也许明天就死了。”

她的话象尖脆的刺径直扎过来。今天还在的人,也许明天就死了。小词……

“你为什么非要如此。我即便娶你,心里也只有她。”

“我不管别人的心,我只管自己的心。”她淡然回答,窗前的人影一动,打开了门。

“你愿意么?”她直直地逼视过来。目光如刀如剑,刺痛他的心扉。

“好。”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似乎心也跟着掏空,空荡荡的。

她有一线生机,他应该欣喜若狂的,可是这欣喜里掺了太多的痛苦,将狂喜上捆绑了巨石,坠着他的心。他站在小词的门外,无法举起手指去敲门。

静悄悄的落雪一点一点仍旧很细,不急不缓。

该如何告诉她?这样的突然,这样的不可思议,不可理喻,偏偏却又是唯一的路。

他就这么在屋外站了一夜,直到门咯吱一声开了。小词骤然看见他,惊了一跳。

“你怎么了?”

计遥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呆呆地看着她。那样美丽的红晕原本是惯常出现在她的双颊上,烘托着一个小小的梨涡。而最近,只有清晨起床时才可以见到。她的肌肤色原本很白,现在白到几乎透明。

她将他拉进屋子,拉到火盆前。燃了一夜的碳,余烬尚在,有残余的温暖。

她将他的手拉起,罩在火盆上,他的手掌冰凉冰凉全然不是以往的温暖热和。

她急问:“你怎么了?”

计遥看着她的纤细手指覆盖在自己的手上,连看她的眼睛都没有了勇气。即便是在心里思考了一夜,想好了说辞,这一刻说起来,仍是字字艰难。

“小词。若是,若是我娶了别人,你的病就好了。你愿意,不愿意?”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不敢看她。

没有声响,连呼吸声都没有。他急了,抬起眼帘,见到一旺深邃无波的眼波,脉脉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她薄薄的红唇轻启,低声道:“我愿意。”

他惊愕,没有想到她如此平静地答应。

“我,桑果说,我若娶她,她会让薛神医治好你。”

“真的吗?”

计遥的眼眶突然红了。他紧紧抓住她的手:“我,我无法拒绝,即便她是骗我,我也无法拒绝。我相信是真的。你也相信,好不好?”

她柔柔一笑:“好。我相信。”

他有些错愕她的反应,没有想象中的不肯,没有悲痛。就那么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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