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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堂惊掠琵琶声-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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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上了一阵小堵车,到家时已经是七点半,孟新堂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把所有的菜都炒好,端上了桌。沈识檐拿着一瓶红酒进来,说晚上喝这个吧。

“今天不喝老顾的了?”

“他让我在家的时候去拿来着,我给忘了。这会儿他闺女儿子都在,还有后一辈的,难得一家聚齐,就不去打扰人家了。”

沈识檐说完,才注意到桌子上有一个生日蛋糕。视线仿佛定在了那里,他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留意到他的目光,孟新堂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走到他身前:“生日快乐。”

沈识檐看了看桌面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忽地笑了:“你怎么知道?”

他自小在家都是过阴历生日,但从没和别人提起过,知道的人也很少,就连他以前的同学们,都是在他阳历生日那天送祝福。

“里面的那幅画上,有你母亲的题字。”孟新堂轻声说。

沈识檐这才想起来,今年他三十岁,里屋挂的,是他十岁时,母亲的画作。

孟新堂的礼物装在一个白色盒子里,还打了一个很漂亮的蝴蝶结。沈识檐垂眼欣赏了一会儿,才慢慢拽着一面的丝带抻开那个蝴蝶结,动作很轻很小心。

“想了很久要送你什么,琴我实在不会挑,也没有门路,所以就送你一个这个,”孟新堂轻咳一声,“不值什么钱,但是我自己做的,收音和音响效果都还不错。”

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沈识檐彻底怔住。里面躺着的是一台收音机,银色的金属外壳,很小巧。

沈识檐家里那台收音机已经有些年头,那天早上孟新堂见他听,便说好像现在的人都不太听收音机了。沈识檐当时笑了一声,说:“是我父母曾经的习惯,小时候跟着他们听惯了,我就也一直保留了下来。”

孟新堂当时就想起,早前在琴行的时候,沈识檐对着那台精致的唱片机说:“还是摁一下播放键省事。”

东西用久了,便不好用了。那台收音机的杂音变得有些多,高频也不足。孟新堂知道沈识檐坚持着用是一种纪念,没有要他换掉的意思,只是想着,或许他也可以偶尔听听自己这个,让过去和现在并存。

沈识檐摸了摸那台一看就凝了很多心血的收音机,拿在手里摆弄了两下,摁了播放键。只听了两秒钟,就笑了出来。

“你这个的效果不止是‘还不错’吧?这样的收音机,市面上可买不到。”沈识檐调到了常听的晚间音乐频道,禁不住说,“我很喜欢,谢谢孟工程师。”

孟新堂这才放下心来。

“你是怎么做到,让一个收音机能达到这种音质的?像唱片机一样。”

“考虑特殊用户需求,做了一些优化。”孟新堂笑着说,“其实并不难,只是市面上的收音机,用户只需要它是一个收音机,所以没必要以成本换取音质。”

“特殊用户吗?”沈识檐笑着重复。

孟新堂点了点头:“永久包售后,还包升级。”

沈识檐一直笑着盯着他,孟新堂与他对视半晌,也笑了,问:“怎么了?”

这个人会留意自己的一切,并且总能精确地知道什么是自己在意的。沈识檐觉得心里有点痒,又软得一塌糊涂。

“没事,”他摇头,关掉了手中的收音机,“就是觉得你这样的男朋友,交到即赚到。”

孟新堂第一次听到沈识檐这样称呼自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男朋友”这三个字会让他的心头多跳了一下。

感觉很好,是从未有过的好。

孟新堂坚持要给沈识檐点蜡烛,吹灭那两簇火时,沈识檐离得太近,被飘出的一缕烟熏得眨了眼。他揉了揉眼睛,伸手摘下了其中一根:“我好像很多年没吹蜡烛了。”

人长大了以后,很多事情就懒得做了,也不想做了。沈识檐上一次吹蜡烛的时候,父母在,许言午也在,后来的生日有时许言午给他买个蛋糕,他也不让再插蜡烛,觉得吹起来也没有什么趣,再到了后来,干脆懒得连生日都不过了。

想到那个还在别扭的许言午,沈识檐忍不住笑着摸出了手机:“你知道言午送了我什么生日礼物吗?”

“什么?”

沈识檐笑眯眯地没说话,把手机递到了孟新堂的眼前。

屏幕上显示的是三条短消息,都是许言午转发给沈识檐的已成功帮他购买课程的通知——一个跆拳道班,一个散打班,还有一个拳击班。沈识檐难得发了个哭泣的萌表情,配字,“大爷,饶了我吧。”

孟新堂笑得直摇头:“他真是有心了。”

“这份心真的太重了,我真消受不了。”他可是一休息基本就不会出胡同儿的人。

孟新堂这回却不站在他这边了:“我觉得可以学一学,不过这三个班对你来说实用性还不是很强,我给你找个人教教你自我保护。”

沈识檐抿了抿唇,双手合十:“求你们给我留个在家睡觉的时间吧。”


两个人快吃饱的时候,院子的门忽然被敲响,而且没等他们应声,院门就已经被推开。

“识檐哥哥。”

一个清脆的女声,唤了这么一句。

沈识檐向后仰了仰身子,朝院子里看去,看清来人后答了一声:“陈念啊。”

“你们在吃饭吗?”

“嗯。”

进屋的是个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手里拎了一个点心匣子,两瓶酒,还有一盏红灯笼。

“这是爷爷让我给你带的酒和月饼,月饼都是挑的豆沙馅的,”小姑娘把匣子和酒放到桌上,又举了举手里的红灯笼,“还有爷爷刚做的灯笼,我帮你挂在门口?”

孟新堂起身:“我来帮你。”

“先别忙,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沈识檐看了看孟新堂,说,“这是老顾的孙女,顾陈念。陈念,这是我朋友,孟新堂。”

“哥哥好。”顾陈念很乖地打招呼。

“你好。”孟新堂走了出去,问,“灯笼要挂在哪里?”

沈识檐没跟着出去,而是坐下来,看着两个人一面交流着灯笼悬挂的位置一面上手。

“吃饭了吗?”挂好灯笼,沈识檐问顾陈念。

“吃了,”顾陈念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努了努嘴,“今天我有个婶婶一家也过来了,人太多了,真的好乱好吵,我过来躲一会儿。我待一小会儿就走,不会打扰你们很久。”

“不打扰,我们正好快吃完了。”沈识檐把蛋糕拉过来,侧头问陈念,“怕胖么?要吃多大块?”

顾陈念愣了一下:“谁过生日啊?”

“我。”

“啊?我都不知道。”顾陈念垮了脸,“没准备礼物啊。”

“我都多大岁数了,还要什么礼物。”虽是这么说着,沈识檐却挑了孟新堂一眼。

孟新堂回他一个轻笑,抬起手摸了摸鼻子。


第二十三章 小月儿高

“等下次我补给你,”顾陈念一边说着一边吃着蛋糕,沈识檐关心了几句她最近的情况,顾陈念咬了咬小叉子,用手拄着脑袋发愁,“唉,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想问你的。”

“什么事?”

“我现在不是高二嘛,就要考虑之后怎么样,我不想在国内读大学,但是我爸妈都不让我出国读,说不放心。”

顾陈念有多受宝贝,沈识檐是知道的。他点了点头:“可以理解。”

“但是我不想在国内读啊,我真的想出国去,”顾陈念有些急,抬起一只手拍了下桌子,“他们怎么能因为自己不放心就阻碍我的人生呢,我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啊!而且他们根本不接受沟通,我一说什么他们就说,我还小,什么都不懂,每次都是这一套。”

正当青春,好奇一切事物的年纪,大概最忌讳的就是被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沈识檐倒是觉得现在的小孩子比他们那时候懂的事多多了,因为接触到的事物、见解多了,便有机会更早地打开眼界、明白事理。可又因为见的东西多而杂,许多信息难辨真伪,又难免会使一个人的判断有失偏颇。

“为什么想出去?”沈识檐问。

这次顾陈念没再那样慷慨激昂,而是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咬咬唇,说:“其实最开始我只是想出国看看不一样的东西。”

这话很实在,许多人选择出国读书都是出于这么一个简单的初衷。

“但是后来……其实我对国内的环境挺失望。我有个发小,比我高一级,她成绩很好,满可以保送清华的。但是他们学校忽然举办了个什么活动,有个女生得了第一名,就凭着这个在总评里加分保送了清华。”这么说着说着,她又变得有些激动,鼓着腮皱着脸说道,“她的成绩本来根本不够保送,这简直就是他们学校为她自己举办的活动,有背景就可以这样吗?太不公平了!”

听了顾陈念的控诉,孟新堂忽然记起,忘记在哪本书中看过,大人最怕与小孩子谈论的事情,一是公平,二是死亡。前者是因为难以描述、难以保证,后者是因为不可避免、不可预期。

“所以,是觉得国内的环境不好,所以想出去读吗?”

顾陈念点了点头:“都有,我觉得国外的教育要更好一些,而且出去以后可以争取留在那边,空气也好,人也少。你觉得呢,我该在哪里读?”

沈识檐没答,而是询问孟新堂的意见。

“决定性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想出去就出去。”孟新堂首先这样说。

“但要正确地去考量自己的意见。想要换个环境,或是有目标地想要去接受某种教育,都足够成为你的理由,当然,如果是因为不满意国内也可以。这是你的人生,你要自己考虑好再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但你还没有成年,所以你要用你的理由去说服你的父母,将他们担心的事情一一提出解决办法。如果你始终没办法说服他们,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具备出去读书的条件,可以延后考虑,很多大学都有与国外学校合作的项目。”

等顾陈念走了,沈识檐一个劲儿地盯着孟新堂看,但不说话。孟新堂抿了一口酒:“怎么了?”

“我忽然很好奇,你是不是从不去评判一个人选择的对错。”

方才顾陈念的话语中,其实透露了不少对国家的不满,而且是很片面的不满。沈识檐以为孟新堂会在给出意见时多少提点一下,却没想他所有的话都完全是基于顾陈念本人的发展在谈,没有夹带任何个人观点。

孟新堂像是在仔细思考,过了一会儿才微笑着回答:“不违背法律和道义,不涉及是非,只是个人对于未来的选择而已,有什么对错可言吗?”

“人与人的追求、喜好都不同,涉及人生态度、生活态度等等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标准答案。况且,我是真的觉得,出国去学习、去生活都挺好的。至于她的不满,我一直觉得每个年纪都要有每个年纪的思想,十几岁的思想不可能与三十多岁的相同,更不能用我们的想法去同化他们。不要急着去告诉一个小孩子他不成熟,等有一天他自己发现了新的观点,才能体验成长。况且,你怎么知道,这些不满、抱怨不会在有一天化成热血或神奇的创造力?”

沈识檐听着,突然觉得,如果孟新堂可以当父亲,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但他思绪一转,忍不住像课堂上故意找茬的学生一般笑着问:“但是会有一些小孩子,因为看到了一些社会的黑暗面,变得愤世嫉俗。带着不喜欢自己国家的情绪出去,不是一件好事吧。”

“不会,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而产生自己的换掉,这是身为‘人’自由。”孟新堂推了推眼镜,“而我通常觉得,离开国家的人或许会比身在其中的人更容易喜欢她。只要没有天下大同,一个人背后的国家,就是他四处行走时的底气。这和小时候,家庭状况不好的小孩子容易被欺负是一个道理。人性这个东西,放到再大的层面上都是类似的。”

沈识檐看着对面的人平静地说着这些话,再一次肯定了自己曾经的认知——孟新堂是包容的。又或者说,即便别人的想法再怎么与他自己不同,他都能理解,也不会自大地将自己的想法归结于对的一面,更不会妄图去以自己的想法改变他人。这便是平和。他不知道这种平和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养成,但总归是难能可贵的。

“孟新堂,”沈识檐忽然叫了一声,旋而一笑,“你真的一点都不像个搞武器的。”

孟新堂笑了:“搞武器的该是什么样子?”

沈识檐沉思一会儿,说了几个词。

“热血,爱国,好斗。这是我之前的想法。”

“我很爱国,但爱国不是盲目。”孟新堂笑着举起一只手,“热血……也还是有的吧。至于好斗,相信我,任何一个搞武器的人都非常不希望看到战争,因为他们要比别人更清楚战争的后果。”

一切的战争,都会有胜利,会有侵吞,会有一方的壮大,战争的结果未可知,但后果永远一致——残垣断壁,四方哀魂。

“那为什么要研制武器?”这是沈识檐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他有些想不明白,这样平和的一个人,怎么会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样特殊的科研道路。

孟新堂垂眸,转了转手中的酒杯。

“你知道1999年,发生了一次使馆被炸事件吗?”

沈识檐稍作回忆,大致有个印象。美方说是误炸。

“那次事件发生以后,我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我的父母。对于武器研制来说,这是一个很关键的事件,因为它是屈辱,也是警醒。我是一个绝对的反战主义者,但后来逐渐明白,在野心与欲望的世界里,有牵制,才有和平。”

谈话到这里告一段落,沈识檐却还在回味。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喝的红酒又有些上头,沈识檐脑海中的文字变得越来越少,渐渐的,孟新堂刚刚说的那些话都寻不见了踪影,轻飘飘地,就只剩下了三个字,赚到了。

孟新堂已经将餐桌收拾完,要洗的碗盘也都已经洗干净。他回到前厅,俯下身,晃了晃趴在桌子上的沈识檐。沈识檐先睁了左眼,右眼才缓缓跟着打开。

“又喝多了吗?”孟新堂带着笑意问。

“怎么会,”沈识檐否认。

“那起来去睡觉吧。”

沈识檐起了身,却没往卧室走,他说着“还早”,踱到了门口。

那盏红灯笼就挂在门檐上,沈识檐抬手碰了碰:“老顾做的灯笼真好看。”

再往前走,两个人并肩站到了院子里。今天的月光是真的亮,这么站着,竟然能将院里的一切看得清楚,海棠花被洒上了真的月光,沈识檐眯了眯眼,忽然就着说:“我给你弹首曲子吧。”

“好啊。”孟新堂立刻回答。

沈识檐回屋,拎了琴出来。他刚刚从琴袋里取出指甲,却被孟新堂接了过去。

“我来。”

沈识檐愣了一瞬,朝他伸出了手。

“这个要怎么戴?”

“大拇指左边的边沿抵着指甲缝,其他手指戴正就可以。”说着,他将孟新堂比在他小指上的指甲往后推了推,“不用留太多,这样就可以。”

按照他说的,孟新堂很快缠好了一个,细心地问他:“胶带的松紧可以吗?”

沈识檐将手指抵在另一只手的手心试了试:“可以再紧一些。”

孟新堂点了点头,说懂了。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孟新堂很认真,一丝不苟。沈识檐一直注视着他微低着的脸,孟新堂没抬头,却在为他缠到食指时笑问:“怎么一直看着我?”

两个人就站在屋门口,从灯笼中飘出的红色灯光笼在孟新堂的身上,无端添了温柔与缠绵。指甲上贴的胶带是重复使用,边沿有个小角的粘力已经很弱,翘了起来。孟新堂将几根手指搭上沈识檐的食指,轻轻捏着,抚平它。

沈识檐心头微动,阖手,就这样握住了孟新堂的几根手指。

孟新堂怔住,这才抬眼看他。

“觉得你很好看。”

沈识檐笑得醉人,话也甜得像今晚的豆沙月饼。孟新堂回手,反握住他。

沈识檐今天弹的是《月儿高》,一曲落的时候忽然起了风,吹得天上层云浮动。

————————

这章里有个事件做了模糊处理 网上就不写明了 这么放着


第二十四章 愿平安顺遂

孟新堂还是睡在了之前那间屋子,沈识檐也跟着他进来,说要换一幅画。

“换什么画?”

沈识檐指了指墙上:“我母亲画的画,长了一岁,该换新的了。”

孟新堂看着他打开了一侧的柜子,露出一个木盒。掀开盖子,他才看见里面有很多个卷轴。沈识檐拨弄了两下,取出了其中一卷。孟新堂帮他将墙上那幅摘了。

新挂上的画画了一个在院里坐着的小孩子,膝盖上卧着一只猫。

“这是你十一岁的时候吗?”

沈识檐将摘下来的画系好,轻轻地放回了柜里。

“嗯。当时老顾家养了只猫,不过后来死了,他们就没再养过。”

孟新堂敛目沉思,他猜测沈识檐的母亲该是每年都为沈识檐画一幅画,直到意外徒生,猝然离世。他不知道柜子里面究竟有几幅画,但沈识檐三十岁时挂了十岁的画,三十一岁挂了十一岁的,那么,或许他的母亲是在他二十岁时去世的?

“一共二十幅,如果我保养得好,大概能挂上三轮。”

沈识檐这样说着,脸上依旧是轻松的笑容,并没有任何伤感。他很快对孟新堂说了声早点睡,便转身欲出门。

孟新堂却在他经过自己时攥住了他的手腕,止住了他离开的脚步。

“一起睡吧。”

孟新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说出的这样唐突的话,只是看着沈识檐就这么想了。

夜深忽梦少年事。沈识檐在半夜忽然醒了过来,因为在梦里追着母亲跑得太急。

睁开眼的时候是一片混沌,约莫过了两三秒,他才感觉到身边人轻缓的呼吸。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关于母亲的梦了。他隔着黑暗看了一眼墙上的画,眼里有平日未出现过的情绪。可能是刚刚睡觉压了肩膀,又有些酸疼,沈识檐掀了掀被子,打算换个姿势。

一旁的孟新堂似是睡眠很轻,在沈识檐翻身时就醒了过来。两个人是盖了一床被,孟新堂看到他露出的后背,给他向上拉了拉被子,问怎么了。

“没事,”沈识檐轻声说。

他背对着孟新堂,没有转回身。

“肩膀疼吗?”孟新堂的声音有些哑,不待沈识檐回答,就已经抬手覆住了他的肩膀,“是不是睡觉压到了?”

“可能是。”

孟新堂的力道刚好,不重不轻,很快,原来酸疼的感觉就已经褪去。沈识檐摸了摸肩上的手,轻声说“好了”。孟新堂便放下手,替他把被子重新掖好,在触到沈识檐的脖子时,才发觉那里有些未消的薄汗。

他们盖的被子并不厚,天气又凉,应该不至于睡出了汗。

“怎么出汗了?不舒服?”

沈识檐摇了摇头,与枕头摩擦,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声响,他叹了一声气,抬手揉了揉眉心:“有时,还是会想他们的。”

沈识檐从未跟别人说过这话,连许言午都没有。可或许是因为今天换了画,身边又躺了一个贴心的人,他的思念徒然增了许多。

刚刚他梦到那年他还小,贪玩,故意不好好练琴,被妈妈皱着眉头罚抄了琴谱。他丢了笔不肯写,妈妈转身就走,说:“识檐不乖,妈妈生气了。”

他一见妈妈走才慌了神,忙追在后面喊:“妈妈别走,我抄我抄!”

那年抄的琴谱正是《月儿高》,妈妈说这曲子传说是唐玄宗做的《霓裳羽衣曲》,现在的人还根据这曲子编了舞。

沈识檐闭了闭眼睛,让自己结束这段回忆。

寂静中,孟新堂的胳膊越过他的腰,环住他,并且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

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亲密姿势。

第二天早上,沈识檐该是没有睡好,在孟新堂八点钟起来的时候,他用被子蒙上了头,说要再睡一会儿。孟新堂轻轻帮他带上屋门,到院子里洗漱,拎上钥匙出了门。

魏启明的茶馆供应早茶,每天七点钟准时开门迎客。今天魏老板不在,但堂里的小伙都早已认识孟新堂,见他进门,其中一个立马迎上来,问孟先生要喝什么茶。

孟新堂摆摆手:“不喝茶,你们这儿有没有笔墨和大张的宣纸。”

既是附庸风雅,那便该有文房四宝。

果然,小伙点点头:“有的,您二楼请,我给您拿上去。”

茶馆里还是那么热闹,孟新堂在吆喝声循着楼梯上了楼,进了个清雅的隔间。

九点半,沈识檐才睡眼惺忪地掀开了被子。

他拉开窗帘朝外望了望,没看见孟新堂的身影,但该搬到外面的花都已经好好地列在了院子里,厨房的门窗都开着,阳光跳在窗棂上。

沈识檐打了个哈欠,走到桌前去拿眼镜,刚伸出手却又停住——眼镜旁放着一叠折成了长方形的宣纸,能看到黑色的墨迹。

沈识檐奇怪,伸手拿了起来。打开的时候,还能闻到墨香和宣纸的独特味道。

字写的是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落款:识檐三十又一,愿平安顺遂,喜乐无忧。新堂书于圆月十六。

所以,这是他一大清早,为自己写的。

沈识檐不知自己发着怔将这幅字举了多久。

直到手开始轻微颤抖,眼底有了酸涩的感觉,他才回过神来,再一次从头开始,珍惜地看着每一个字。

而再读到落款,目光触到“平安顺遂”四个字时,风驰电掣的一瞬,有汹涌的熟悉感袭了大脑。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四个字,终于确定,他曾见过。

因为刚刚起床,血液还流得不畅,沈识檐在拿起那本有些重量的《新英汉词典》时,蜷起的手指紧得发疼。他捏着黑色的封皮,翻开,又拨开了夹在里面的两页临摹草纸。露出的一行字让沈识檐如同入了定一般呆在那里。

字典的扉页以黑色的油墨书着几个字,一个简单的落款。

“千禧年,平安顺遂。孟”

虽然字体有些细微的改变,但依然能很轻易地看出来,这是出自同一个人。

高中时班上有图书角,每个同学都带了一两本书来。到了临毕业,班主任征求了大家的意见,让大家各自在图书角挑选一本书留作纪念。他无意间看到这页扉页,便毫不犹豫拿了这本好像从没被人拿走过的旧词典。

那时非典刚过,沈识檐记得很清楚,在那个燥热的夏日夜晚,他用了一节晚自习的时间临摹这四个字,一笔一划、密密麻麻地书了好几页。

风扇曾吹落了一张写满了“平安顺遂”的纸,他小心地捡起,拂去了上面的灰。

这个“孟”,便是孟新堂。

沈识檐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手上还捧着这本词典。他看着那几个字出神,克制不住地,一股热流开始往上涌。他将词典阖上,推远,俯身趴在了桌子上。等重新平静下来,才偏过头枕着手臂,望向窗外。

出神间,孟新堂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他端着一盆水从厨房中走出来,袖子挽到了手肘的位置,露出结实的小臂。沈识檐看到他将盆里的水倒进了水池里,又打开水龙头,晃悠着盆涮干净。

沈识檐静静地趴着,秋日的阳光暖到了心里,院中似是个再美不过的梦。

原来,他以为偶然拾得、水到渠成的爱情,早就在他的生命中埋下了漫长的伏笔。

若真的有见字如面就好了,那样的话,他们的初见,他不过十七。


第二十五章  本该寂静

天气不多时就转得更凉,到了晚秋。沈识檐将大门口的最后一点枯树叶扫净,抬头望了望。天空的颜色已经逐渐由蓝转白,显得愈发清冷,一阵风吹过,竟有些刺骨,沈识檐这才意识到,冬天要来了。

安静的胡同里响起了“嗡嗡”的声音,一辆小电车由远及近,后座的两边各跨了一个箱子。电车停在老顾家门口,骑车的人下来,从箱子里取出一叠报纸,放到了屋檐下的报箱里。沈识檐看着他,偏了偏头,开口唤了一声。

“师傅。”

送报的人停下正要骑车的动作,抬头看过来。

“我也想订报,”沈识檐快走了两步过去,问,“怎么个订法,一年一年的吗?”

那师傅转着眼睛打量了他一圈:“年轻人也看报纸啊?”

年轻人?好像很久没有人用这样的字眼来称呼他了。沈识檐懒懒一笑:“不年轻了,都三十多了。”

“三十多?你看着不像啊。”

沈识檐又笑了笑,询问了价钱,便回家去取钱。等他再回来,看到老顾正站在门口跟送报的师傅聊着天,这么个北风卷落叶的天气,老顾竟然就穿了件线衫。

“老顾!你怎么不穿褂子!”沈识檐远远地喊。

“啰嗦。”老顾回了一句,说罢不给他继续教训自己的机会,皱着眉头问,“你怎么还订报纸啊!”

沈识檐把钱递给那人:“这不向你看齐么,多读书多看报。”

他轻轻推了推老顾,要他先回去加件衣服。

“我不冷!”老顾横着眼道,“我比你还壮,这天儿穿这个正好。”

沈识檐“啧”了一声,不理他,跟送报的师傅签完字以后就自己跑到屋里跟桂花奶奶要了件衣服。

“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他一边给老顾披上衣服一边絮叨,“别觉得自己多壮,最近感冒的特别多,年轻的都不敢穿这么点出来,就你厉害啊。”

老顾不服,“哼”了一声,瞄了一眼院里之后小声跟他说:“我刚刚偷偷喝了两口酒,浑身舒坦得不行,一点儿都不冷。”

沈识檐无言,跟老顾大眼对小眼瞪了半天。

“你不能……”

“我不能老偷着喝酒!”老顾心里跟明镜似地,首先抢断了沈识檐的话,“但是你最近都不去拿酒,我都快想死了。那你老不去,我就一口都尝不着,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呢,我不偷偷喝一口的话,没准早就病倒了。”

得,成了他的不对了。

老顾又捅了捅他:“你到底什么时候还来朋友啊?”

闻言,沈识檐想了想,忽然轻轻地笑了出来。

“你小子笑什么?”

沈识檐摇摇头:“虽然最近都没来朋友,但我倒是交了个朋友。”

“那你怎么不……”刚要怪他有朋友怎么不把握机会喝酒,老顾就突然回过味儿来,他对上沈识檐戏谑的眼睛,一愣,“你谈对象了?”

对象。

不知怎么的,把这俩字跟孟新堂那身形和脸放到一起,沈识檐就想笑。他把手插进裤兜里,忍着笑意点了点头。

“好啊!”老顾激动地拍了下手,原本卷在手里的报纸立马被这一巴掌拍成了一坨不明的形状,“好啊好啊!哎!你什么时候带过来给我们看看。”

沈识檐见他这激动的样子,笑着提醒:“你小点声。”

老顾显然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巴不得立马让全胡同知道:“小声干吗啊,你等会儿,我得去告诉桂花,她前几天还跟我念叨要给你介绍个姑娘。”

沈识檐赶紧在老顾跑走之前拦住了他。

“你拉着我干吗?”

“老顾,我得提前跟你说下个事儿。”沈识檐沉吟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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