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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剑歌-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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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迟疑道:“本定在明年元月,上元节后。”
林剑澜倒是一愣,随即默然拂弄着把手上的硬疙瘩,半晌方抬起头来道:“唐兄已到了这般时候,还以假话敷衍在下么?若是明年元月起事,唐兄何必从今年春末开始便将丐帮其他几道中的精锐弟子抽调至长安洛阳?”
李隆基当下大窘,他心中自然有不能提的私密想法,父亲不知是真的被皇祖母吓怕了还是深懂韬光养晦之道,似乎对这帝位并不怎样感兴趣,仍是一副寄情诗赋的懦弱样子,即便狄仁杰生前的苦心谋划,对他来说似乎也是可有可无。父亲如此,自己的几个兄弟更是终日逍遥玩乐。李隆基是不同的,他幼年时便敢当着武则天的面直言,胸怀着不能说的大志,回京以来与狄相、张柬之的联络甚至比父亲还要多。即便计划的天衣无缝,他却仍是始终日夜担心,若出了纰漏让武家的人掌权的后果恐怕就是李家的皇室血脉会在这世上消失。因此他瞒着父亲,瞒着张柬之,额外在长安洛阳一带调集了丐帮的力量,十道的精锐弟子加起来不容小觑,为的就是有备无患。更深的一层,皇祖母这般高龄,勉力葆住青春的容颜下恐怕身体早已老朽不堪,若万一有变,尚可提早行事,也有相当的把握。
林剑澜见他沉吟不语,目光闪烁不定,也能料得几分,便不再深问,站起身来道:“唐兄既能调得来十道弟子,恐怕丐帮中这几位辈分极高的长老,已是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了?”
李隆基轻叹道:“现下只有几位长老知道,否则凭我一个毫无武功之人如何能尽调十道精锐?就是能调得来,也没有威望能保证这些丐帮弟子聚集帝都却丝毫不生事端。”
林剑澜手掌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了数次,方直视李隆基,目光灼灼,道:“唐兄,没法等到明年了。”
李隆基只觉得眼角一跳,倏忽这悸动的感觉又没了,都说左眼跳福右眼跳祸,就这么刹那功夫,却已想不起刚才究竟是哪只眼睛跳了一下,手指却几乎掐到了手心的肉里,颤声道:“林公子刚才说……”
林剑澜却不再说第二遍,密室宁静,他方才字字都说的明晰无比,若说是听到,还不如说是如滚雷一般炸响在耳边,竟震得李隆基有些恍惚。二人竟一时陷入沉默中,谁也不开口,此时却听外面脚步声匆匆由远而近,到了门外停下道:“王爷。”
李隆基看了一眼林剑澜,见他不知何时已转入幕帘后面,便轻咳了一声道:“进来吧。”
那人躬身迈步而进,李隆基沉声道:“如何了?”
林剑澜隐在幕后,听那人不疾不徐道:“圣驾已经到了洛阳行宫,听说路上有些疲累,今晚不会召见什么王公大臣,恐怕圣谕过会儿就会到此。随行的有张大人等几位大臣,除了御前侍卫,御寇司中几个首要的听说都陪伺在侧。控鹤府的那二张自然也是跟着的。”林剑澜心知此人必定是李隆基的心腹,听话语是十分能干,已将李隆基最关心的一些消息俱都打探了出来,只是不知为何他还关注控鹤府二张的行踪。
李隆基眉头稍有舒展道:“叫毛三进来,你再去打听,将今晚宫殿布防情况打探清楚,一个时辰前来报我。”
那人应声而退,却从门外屋檐下轻窜下一个人来,猫着腰进屋,李隆基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道:“拿着这个给帮主,只说时机已到,洛阳行宫便可。”那人大大咧咧将玉佩接过,揣在怀中出门扬长而去,林剑澜方重新转了出来,道:“此人倒是个异人。”
李隆基笑道:“你别看他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府内的千里马却偏偏只认他一人。”
林剑澜道:“看来唐兄已下了决心。”
李隆基道:“林公子若是韦素心,时机挑在何时?”
林剑澜会心一笑,随即又紧皱眉头道:“长路到此,入住行宫之中不免会有所倦怠,的确是良机,事情不能再拖,只是今晚免不了要遭遇一场鏖战。”
李隆基道:“昔日答应了林公子尽力保全丐帮子弟,今日却要食言了,实在惭愧。”
听他这么一说,林剑澜也有些黯然,又听李隆基道:“有张大人在,胜率便多了一成,只是不知如何跟父王交待。”
林剑澜心中忖道:“多一人便易泄漏,若相王果真如世间传闻那般优柔寡断、胆小怯懦,反要误了大事。”想到此道:“唐兄务必听我一言,今日本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是否禀告相王于事本身并无助益,不如直接与张大人按原定计划起事,事毕直接拥立相王。”
李隆基道:“就是张大人,我提前起事也要有个理由,可惜的是他对江湖中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一向有些反感。”
林剑澜道:“何必多言江湖中事,张大人愿意相助你父匡扶李家王室,而谋划之事又单单从你五兄弟中挑了你,他是何意你还不清楚么?只要你郑重相告今晚必须起事迟则生变就足矣。”
李隆基沉思片刻,坚毅的点点头道:“就这样,我立刻去拜见张大人,林公子可以在此稍做休息,今晚可少不得要你出力。”说罢起身告辞。
林剑澜忙道:“唐兄……”
李隆基回过身来,见他面色十分犹豫,似有为难之事,道:“林公子对我还有什么不好言讲的吗?”
林剑澜下决心道:“唐兄,事成之后,求你能对乱松前辈挽开一面……我本来不想为难唐兄,种种前情你也了解,只当我厚颜求你一次。”
李隆基想不到他说的是这个,正色道:“林公子,虽然若他成功未必对我们手下留情,但我还是答应你。”又笑了一下道:“一来我也敬佩他是个英雄,二来他若想走,也没谁能拦得住他。”
林剑澜看着他离去,便也打开房门,见周围一人也无,甚是寂静,想必平日李隆基不许旁人靠近,就连他的几个兄弟也不例外。他深吸了一口气跃上屋檐,了望了一下,便向花王府奔去。
花王府并看不出什么异样,仍是若干韦素心招纳的清客巡视走动,只是林剑澜再也非最初闯入禁地的林剑澜,并无一人发现他在府内游走自如。
这占地甚大的府邸,即便多出几百人,恐怕也是看不出什么来。林剑澜凝视梨花院的方向,万分怅惘,今夜恐怕要与御寇司共同对付韦素心召集的江湖义士,免不了要招来一片骂名,这并不是他最为在意的。他最为在意的是终究还是要与韦素心正面为敌,而时间仓促,竟来不及将母亲接出,事后不管成败,又如何再厚颜提起?又觉到如今不应再想这些分心之事,探察地形才最为要紧。
林剑澜正欲拔足离去,却觉那院落中白影一闪,没入屋中,心中大惊,看身法若是韦素心施展轻功,根本不会被自己察觉,潜入院内又未被秦、罗二人发现,看来武功也不低,母亲虽也常穿白衣,却不通武功,那又是谁?只怕是有什么人要害母亲,想到此林剑澜不顾一切跃入院内,大梨树绿影幢幢,推开房门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剑澜几乎要哭了出来,屋内一人也没有,便转身又向韦素心那屋子走去,那厚重的铁门竟然半掩着,并未关闭,让他心中又是一喜,然而走进去却是满目灰尘,韦素心江南洛阳来回奔波,此次回来必定急于与万剑虹等人商议要事,甚至来不及在此稍做休息。
失望之余,林剑澜只得到处细细寻找,那人轻功颇高,地面上竟没有什么足迹,只是地面上有什么东西轻轻拖过的痕迹,引向韦素心平日端坐的那个蒲团上。
林剑澜轻步走了过去,用手摸了摸那蒲团,除了有些凉丝丝的并无什么异样,正欲离开,那蒲团下面却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哭喊之声,立刻将头伏在蒲团上,听里面有个颇为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道:“我真的不知道!”话音刚落便接着一阵“咯咯”之音,听起来煞是古怪。
半晌,一个冰冷淡然的女声道:“莫非还要再让我深一层么?”林剑澜一听这语声,脸上不由露出喜色,运力弹了几下那蒲团,随即又用手掌抵在上面,只觉得寒冷之气渐重,方轻轻道:“殷殷!殷殷!”
片刻那寒冷之气便几乎收敛殆尽,下面传来微微的机关转动声,蒲团缓缓移到一旁,下面竟露出一个台阶来。一个白衣女孩儿探出头来,面上也是难掩喜色,并不说话,只伸出腕子拉住林剑澜一步步走了下去,重又将入口关上,方轻声道:“林公子,你没事吧?”
第七回 云雾敛
林剑澜心中一热,道:“我去了杭州,铁堂主说你接了小侠的信便径直来了洛阳,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曹殷殷默默向下走去,道:“你助过我多次,这并不算什么。地道湿滑,林公子脚下留神。”
林剑澜奇道:“只是你怎么到了这么一处古怪的地方?”
曹殷殷并不答话,只一直向下走着,林剑澜心中却暗自吃惊,不知为何韦素心在自己的房屋内造了这么一处深邃曲折的秘道,片刻眼前大亮,却是一个稍微宽敞的过道,前面又是一扇铁门不知通往何处。
过道内还有四人,秦天雄自然在内,年小侠则是看到了林剑澜便奔了过去,屋角内却是一个较为简易的床铺,母亲正在上面闭目安睡,林剑澜才稍微放心,见另一角萎坐着一个老者,似曾相识,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人竟是当日花王盛会赠给韦素心那套至为逼真园林的‘天工王’,此时看来颇为狼狈,双目紧密,似已晕厥过去,但浑身仍然颤抖不已,胡须眉毛俱是结了一层冰茬。
这副惨状自然是殷殷六雪玄功所致,就是不知道他何时得罪了殷殷,林剑澜望向曹殷殷,却见她似乎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冷笑道:“林公子莫非是可怜他么?”
林剑澜知道殷殷个性,便不再看那老者,坐在地上将年小侠揽在怀中道:“你怎么不听我的话,不去找唐长老?”
年小侠嘟嘴道:“我不喜欢他。”说到此又从怀中掏出一条用布缠的密密实实的物件道:“这个我一直收着,等着给你。”
林剑澜伸手一摸,知道是那两截破剑,原来却被他如宝贝般收着,哭笑不得,只得收好,又抬头道:“殷殷,其实原本是一场误会,当夜我便没事了,却烦劳你千里迢迢跑了一趟,你怎么到了此处?”
秦天雄道:“我们来到此处的时候,韦花王的门人也是这般答复,说你早已离开数日了,他们倒还客气,听闻是匡义帮帮主,极力邀我们在此歇息,江南一锅粥一样,我们哪有心思,但帮主的意思却是打算留住一晚,第二天再启程回去。”
曹殷殷接口道:“这孩子来的时候提过成大夫,不管与韦花王有没有关系,我总要查探一下,既然邀我们住下,正好提供了方便,只是想不到这一查,便到了这里。”
她止住不言,林剑澜片刻便了然,这院落秦天雄与殷殷自然也是有些熟悉,恐怕一入眼的惊愕程度并不亚于自己。
“这女子正在另一屋中安歇,我与帮主也不敢惊扰到她,见那铁门无法打开,帮主便疑心你被关在里面,花王盛会之时,帮主曾远远见过‘天工王’也受了邀请,便潜了出去,四处院落搜寻,终于给我们找到,便挟持了来开门。”
林剑澜心中更加不解,暗道:“既然请来开门,门已开了,虽不能礼遇拜谢,也应不至于这样逼迫才对。”
又听秦天雄道:“这老儿说铁门铸造之时,钥匙是当着韦素心的面只做了一把,因此极为费事,好不容易开了门,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回头却见这女子醒了来,赤着脚站在我们身后,也不声张,把我们三人都是骇的不轻。”
林剑澜望向母亲,见她鼻息均匀,睡得颇香,目光中不由露出温柔笑意,曹殷殷心知他与这女子必定有些渊源,道:“她只望着我们,我们也不知她是敌是友,对峙良久,我和秦副帮主都没了主意,正踌躇间,她却对我们轻嘘了一下,走到屋内坐在那个蒲团上,便不再理睬我们。那时我们才觉得她神志恐怕是有些不清不楚,不知道她和韦素心是何关系,和这院子又有什么关系。”
曹殷殷这话却是对着林剑澜说的,这院落一草一木并非巧合,林剑澜叹了口气道:“殷殷,你接着说吧,说完了,我也不会对你隐瞒什么。”
曹殷殷道:“屋内自然也没有你的踪影,我疑心这屋内有古怪,否则不会设这厚重的机关铁门和古怪的水晶窗,因此反复逼问这老头,他却抵死也不肯承认里面再有什么机关,他不说,我也不能取了他的性命,天色渐亮,又不能在此久留。”
秦天雄道:“我们已打算回去了,刚出了门,帮主却停了步,说听到地下似乎有声音,再听却怎样也听不到了。”
林剑澜急忙道:“可是哗啦哗啦的声音么?我也只在静修之时偶尔听到过一次,过后却再未听到!”
曹殷殷皱眉道:“这声音我也只是听到了一次,秦副帮主压根就不相信,后来我再怎样试也不行了,他便更觉得我是……”说道此突然住了声,似乎再说下去颇为为难。
秦天雄方道:“我是觉得帮主是太过担心你,出了幻觉,没想到还真是有这么大的秘道。”
林剑澜面上一热,又看了看那老者,暗道:“这机关必定在外也有关窍,他必定是忍受不住殷殷那股阴寒内力,才透露了出来。”
他却是猜错了,地道在外设的开关一般都是较为方便使用的,“天工王”既然抵死不说,曹殷殷等人便将他点了穴扔在一边,四下搜寻,好在韦素心累赘的摆设装饰之物不多,一样一样碰去,竟给他们碰了出来,就是那幅与白云观所挂人物次序不同的风尘三侠图。向上一卷,那蒲团便动了起来,他二人看着那女子随着蒲团移到一边,只对着下面张望,仍是毫不在意的面带笑容,更加觉得这女子神秘。看这地道颇深,不知里面又有些什么机关,天色又已渐亮,恐怕来不及细查,然而若是失却了这次机会,以后便再也无法探查韦花王的秘密。曹殷殷凝思片刻,便差了秦天雄将年小侠也带到这里,在住处则假留书信说杭州有急事已经连夜赶回,就全部进了这地道。
秦天雄道:“这女子神志有碍,我们本来不想连累,只是观察了几日,却发现门外虽然有高手守卫,却是从不进院,又实在怕她万一说了出去,因此便将她也带了进来。”
林剑澜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还是定在迎面那扇铁门上,已经十分了然,“天工王”不开这道门,便要受到殷殷的掌力折磨,估计已经好几日了,心中有些恻然,回头道:“殷殷,他年岁已高,莫要再折磨他了。”
曹殷殷沉默片刻,道:“随林公子。”
林剑澜想不到她这样爽快,看了她一眼,见灯光下她面貌淡然,虽不显露什么表情,却知道她其实内心对自己极为关照担心,之前数次相见,总觉得她眼神中似有什么流露,原来并不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只是她那对寒潭般的眼眸遮掩的太深太深。
想到此林剑澜心中颇有些歉疚,不再说话,挪坐在“天工王”身边,一掌抵在他后背之上,慢慢运功将其身上的阴寒掌力接引过来,甫一接触,体内顿时自行涌起了热流,向那结合处涌去,将寒冷之力慢慢消融吸收,另一边却思忖了半晌,方缓缓道:“殷殷,韦花王有不欲人知的隐私,我是觉得无谓苦苦打探,只是这样又对不住你。”
曹殷殷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听他接着道:“韦花王恐怕也并不是他的真名字,我早已知道他是谁,因为十数年前我父亲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才并未和你提起。”说到此望向那熟睡的女子柔声道:“她便是我母亲。”
曹殷殷不由惊呼出声,道:“她……”
林剑澜道:“自我父亲离家她便神志不清,受韦花王照顾十数载,我父子亏欠他良多,因此我从未向任何人提及。”
曹殷殷听他欲言又止,不由有些焦急,却不知林剑澜内心仍在交战,思索良久想到今晚便要做个了解,若是失败便再无机会说出,万一韦素心今后对殷殷和匡义帮有所不利,自己又如何能安心?终究还是下了决心道:“那日太湖军中有意资助的神秘人物,匡义帮总堂被围时奔走报信的黑衣人,声名显赫的韦花王,原就是一个人。”
极大的震惊之后,曹殷殷反而冷静下来,轻笑道:“那么那日借我运功之时打伤我的,恐怕也是此人了?如此说来,不好好探查一番反而对不起我自己了!”说罢又将目光转向“天工王”。
林剑澜见“天工王”仍自昏迷,由于自己这番话又要让他受到殷殷逼迫,大是不忍,殷殷却并不理他,走到他身边冷声道:“林公子莫要被他骗了。”说着将他衣襟拽起,重重丢在一边道:“你是自己醒过来还是要我动手?”
那老者虽闭着眼睛,却是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坐下,靠在墙角喘息不已,原来他不知何时早已清醒,却一直佯装昏迷,也不知几人交谈被他听去了多少。
曹殷殷并不客气,运指道:“可还想尝尝破冰指的威力么?”
林剑澜道:“殷殷,这老者与我们并无什么仇恨,他又上了年纪,不通武功,中了你的指力煎熬更比练武之人难受几分,何必如此逼他?若是怎样也不肯开门,便算了吧。”
曹殷殷并不理会,只将那老者手腕拉过,双指搭在上面,冷声道:“他为你缓解了遍体冰冻之苦,你早已醒转,还瞒这老实人,却逃不过我的眼睛,为何听到提及这地上女子是他娘时你脸上竟抽动了一下?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便罢,否则便叫你这一双巧夺天工的手腕废了去!”
若不是曹殷殷说出,林剑澜也并不知道给这老头解寒之时他脸上的表情有所变动,看来竟是知道些什么,正欲询问,便听到“天工王”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左手的五指屈张不停,显是受了寒劲无法承受,而对他来说,这痛苦却远远不及自己毕生钻研的机关绝学从这两只手上废掉。
曹殷殷松了手,“天工王”急忙握住手腕,脸上已是涕泪交流,又听她道:“这不过三成功力,我给你半柱香的时辰幡然悔悟,若我内息巡行了一个小周天你还不开口就决不留情。”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道:“你回来了?”
那声音带着欣喜,林剑澜回过头去,便见到母亲已坐起,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嘴角满含笑意,张口欲叫,却仍是生生把一个“娘”字憋了回去,到了此时,只觉得再有什么隐秘也不想探求,便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回来了,这次接你回家。”
其他几人均觉得他对母亲态度甚是古怪,却是不明所以,林剑澜转过头来道:“殷殷,我没法在此久留,现下就要带她离开这花王府,至于‘天工王’,虽为韦花王做事,却不曾与你结仇,你若愿意,便放了他,若仍是想查探,我也不会干涉,只是劝你和秦副帮主尽快离开,今晚花王府内恐怕有大变故,我不能再多说了。”
自打在这地道中逼问“天工王”如何开锁,他们几人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曹殷殷并不多问,只淡淡道:“林公子莫非将花王府当成自家的后花园么?你带着他们二人怎样出去?”重又将手指搭在“天工王”腕上,道:“这可比半炷香时辰多了,既然你不发话,我也只能对不住你了。”
却见“天工王”似乎对这话并无反应,两眼只看着对面,林剑澜初一进来时他正晕厥,此后则一直未曾正面相对,此刻一张脸在略微明亮的油灯照耀下分外清晰,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又向那铁门望去,看了一会儿重又看了看林剑澜,如此反复数次。
这反复看向自己的眼神,惊愕犹疑,似曾相识的感觉竟让林剑澜慢慢从背后滋生了一阵凉意,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天工王”眼前,沉声道:“那门后是什么?”
第八回 君不悟
这脸孔突然靠近,“天工王”吓的向后一倒,颤抖着连声道:“没有人没有人!”却见一张脸仍是紧紧的凑过来,倒有大半都隐入阴影中,忽的那脸吐出一团寒气直喷在脸上,阴恻恻道:“放我出去,不然作鬼也不饶你。”
“天工王”惊骇之至,捂着眼狂呼不已,尖叫声在这狭窄的过道内反复激荡,更为刺耳,曹殷殷冷冷的关注着这一幕,双手却放在林剑澜称为“母亲”的那女子双耳边紧紧捂住,那女子看了看林剑澜,又看了看曹殷殷,只茫然看着眼前这一切,并不知发生了何事。
林剑澜投过感激的一瞥,随即抓住“天工王”的手腕,仍是冷声道:“放我出去。”
“天工王”惊疑的看着眼前这少年,方才解寒之时尚有暖意,此刻抓住手腕的手却寒如冻铁,说话仿佛全无人气,背着光的脸上更显露出一股灰青色,难道真是鬼魂,想到此更觉遍体生寒,急忙连滚带爬的到了那铁门边上。他刚才便受过曹殷殷指力折磨,此时又受了惊吓,脸上的鼻涕眼泪早已糊做一团沾的到处都是,浑身不停的打颤,抖如筛糠却偏偏只是到了手腕处便停止,一双手端的是稳如泰山灵巧无比,林剑澜已无心佩服他技熟如斯,双眼只怔怔看着那铁门,如同要将它望穿一般。
那机关终于在“天工王”的摆弄之下发出了一声“咔哒”的轻响,林剑澜挥手点了穴道让他昏了过去,便走到那铁门前伸手推去,那铁门并不锈滞,看来竟是经常开启,随着门缝加大,一股难闻的气味伴着潮气泄出。林剑澜几欲呕了出来,然而更先涌出来的却是心头上无法言喻的酸楚,喉头已是忍的有些疼痛,半晌方道:“别让她留在此处。”
曹殷殷自然会意,招手让秦天雄带着林剑澜的娘亲和年小侠先行去了前面过道,自己却走近前去,见他额头遍布冷汗,浑身微颤,轻声道:“你方才为了诈他,强行压抑阳气,将全身都布满阴寒,已是不妥,此刻若不静心重调,恐有大碍。”
林剑澜又哪能冷静得下来,此刻遍体生寒,体内竟似找不到一丝尚能游曳的暖意,看着那门还不曾全部打开,心绪已经如乱麻一般,仍是咬牙用力扳去,铁门被手掌触及之处,周围竟迅速上了一层寒霜,曹殷殷见他压抑阳气结果竟与自己苦练至第五重六雪玄功的功力相差无几,不由动容。眼看无法阻拦,心中暗忖林剑澜进入这铁门之后,还不知会发生何事,若是心神再受刺激,像他这般功力恐怕受创更重,想了想终究还是伸出手去,抵在林剑澜后心,运力将勉强聚集的一丝阳劲缓缓送了过去。
秦天雄见她如此行事大惊失色,却苦于要看好年小侠与林剑澜之母,更不敢大声喊叫惊动二人。
暖意一传过来林剑澜便已察觉,心知曹殷殷修炼六雪玄功,让她聚集些微阳刚内力难如登天,如此勉强如同焚己取暖一般,不但苦心凝练而来的内力要被消融几分,恐怕心脉亦要受损。想到此不由分说的将曹殷殷推开,道:“殷殷,够了。”
他只是一时心绪不稳,加之刚才强自以水压火内力才入险境,此刻籍由殷殷传过来这点苗头,竟慢慢重又平复过来,身体虽已不似刚才那般苦寒难受,心中却是越发痛苦难言。
那铁门慢慢被他完全打开,入目的怪诞景象当真是无法形容,迎面是一个极大的房间,向着他们这面是一行铁栏杆,自然也要机关才能开启,可见防范之严,那铁栏杆内则如同普通住家一般,分成若干小屋,昏暗中依稀可看到有的像书房,有的如同卧室,唯一不同的便是所有这一切俱都要对栏杆之外的人展现。
栏杆的铁门上固定着一条锁链,逶迤在地,锁链的另一端引向这房间黑暗的更深处,却怎样也看不真切,林剑澜四处扫视,见那机关就在铁门背后的左边,虽然距离牢内甚近,却刚好又比一臂距离多些,按动机关,那铁牢的牢门哐啷一声弹开,锁链顿时动了动,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此刻二人才明白地面上间或能听到的微小声响原来从此处发出。
门虽已经静止不动,那铁链却仍自在地上拖动,半晌里面才传出一个极沙哑微弱的声音道:“今日未到日期,怎么乱松兄竟肯开启这牢门么?”
林剑澜还未及说话,过道中秦天雄已是短促的惊呼了一声,更是不顾留在地道中的二人,疾步走近,道:“你说乱松?”
那铁链顿时停住,里面说话之人见竟是外人闯入,不再开口,林剑澜回头望向秦天雄,见他皱眉思索良久,方重重的慨叹了一声,道:“风竹的下落朝廷万金悬红,不想竟在此处!”
林剑澜心中苦涩,却不能不佩服秦天雄的猜测,曹殷殷将墙上灯盏取下,递了过去,林剑澜伸手接过,道:“殷殷,秦副帮主,请务必容我一人进去。”
他二人哪里知道林剑澜与风竹关系,这要求虽然莫名其妙,但看他神色凄苦,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返身退出了那道铁门。
林剑澜举了灯盏照着地面上的锁链向前走去,不过几步之遥,却几乎耗尽了毕生之力一般,直到了锁链尽头,仍是不敢略微抬头,只是直勾勾看着地上灯光照耀的一圈光晕内锁链曲折,似乎眼中只能看到这些。
数载的追寻,此刻反怕相见。
林剑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灯盏抬高,却是越高手抖的越厉害,几乎将灯油泼了出来,昏暗的灯光中入眼的似鬼非人,人头处雪白蓬乱的发下则是一张青白糁人看不清楚的枯干面孔,眼窝深陷更显得这头颅如同一具顶了衰草的骷髅,只一双眸子还透出些微光彩紧盯着眼前这少年。身上衣衫早已不知本色,肮脏褴褛,下襟和袖口短了许多,垂下若干布条,那短缺的袖口处露出的是惨白枯瘦的手臂和小腿,乍看之下便如同几根白骨一般。那乌黑的锁链蜿蜒直上,在他颈后消失,不知到底锁在何处。
那夜树林中得知当年往事后,林剑澜心中曾数次憎恨厌恶,骆宾王虽已参佛,然而看到自己这副与父亲相似的容貌却仍是禁不住露出痛恨模样,因此常常想若“乱松”仍怀怨恨也是人之常情,以当时情形,便是杀了他也是应当,只是却从未想过这怨恨让他这般刻骨铭心,对母亲和自己虽大度的照顾包容,言谈之中处处表明自己早已看淡仇恨,却独独只对眼前这仇人历经十数年仍不减一丝一毫的仇恨和惩罚。杀了他,怕还是便宜了他。
与他结识过的人论他“面目英挺,儒雅中又带着一股通达之气”,“嘴角挂着笑,眼睛黑漆漆的,仔细看却似乎有星光闪耀般,眉毛上扬,这副脸孔平地里便带着一股自信自傲之气”。
素衣白袍,美质良材,便是眼前这骷髅样的人么?
此时间以往的不屑羞愧还有那想过千百次的质问竟是一句也无法开口说出,只觉得心中是无法形容的酸楚。林剑澜勉力回过头去,将这铁牢内的灯盏尽数点着。
再回头,整面墙上墨迹淋漓。
一树梨花绽如瀑雪。
眼如被灼伤,心更如针扎,手禁不住摇晃,滚烫的灯油滴在手上灼痛之至,林剑澜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说出来的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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