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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剑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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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龙青心道:“这吕萌生年纪好象却比我不小,我以前却一直未听说过他的名号,三年之间在江湖中闯出了名头,应该也是个人物,品性却为何如此不堪,竟像是做起黑吃黑的生意来了?我虽不想惹事,但若再加一个吕萌生纠缠不休,对我今后的行动必是有益无害。”他忍至现在,终于怒道:“真是狮子大开口,慢说三万,老朽身上连三十两之数也是没有!”说罢目中精光大盛,暗中手爪运劲,遒劲如钩。
吕萌生道:“啊哟,这可是官道!人来人往的,老人家火气太大可不好!”虽是面上毫不动容,却也抽出腰间的一对判官笔,快道了一声“得罪”便飞身上前,笔尖走势轻灵,向林龙青双臂肩井穴点去。林龙青见他来势甚快,当即左肘后撤,拧身避过,右手抓向吕萌生手中的那管竹笔。
第十二回 巧释因
吕萌生见林龙青欲抓竹笔,却不躲避,右手中的那只仍点向林龙青左臂。林龙青左臂一抬便将其避过,右手却已然抓住了一只判官笔,心下道:“这人武功怎么如此不济?”再看吕萌生,并不用力将笔拔回,反而松开左手,一个翻身远远站在林龙青几步之外,对着林龙青嘿然一笑。
林龙青心中叫道:“啊哟不好,我怎么如此轻率?”急忙松手,那竹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滚,再看手掌,竟已一片乌黑,不由怒道:“卑鄙小人,竟敢使毒暗算!”。
吕萌生甚是得意,哈哈大笑道:“前辈看来不问江湖中事甚久,现下百毒门、熏风谷都已跻身名门正派之列,两派掌门也早就同各个大门派的掌门人平起平坐,估计帖子都换过啦,在下用这么点毒,有何卑鄙可言?况且可不是在下求前辈摸我这只破烂竹笔,是前辈自己看着在下的竹笔有点意思要拿去看的。在下也是不得已得罪前辈,绝无为难之意。前辈刚劫了那许多银两,却说身上连三十两之数都没有,在下实在不信,只要您拿出三万两来,在下马上将解药双手赠与前辈。”
林龙青凝神运气于周身行走了一圈,并未觉得不适,想来还未毒发,便沉声道:“那些银子,都被老朽分予那些被辛家庄欺负的百姓啦,现在老朽身上是连三十两也没有了,你若想要银子,大可回去向那些贫苦百姓抢回来,哼哼,不过多半也被他们买了地了,吕朋友本事通天,或许能将地皮从徐州背回来也说不定。”
吕萌生惊道:“难道前辈竟一点也没为自己留下么?”
林龙青终于忍无可忍,心道:“这吕萌生十有八九也是个仗着武功欺压百姓的江湖败类,杀之也不为过,过后在他身上慢慢搜寻解药便是。”当下怒道:“老朽说的清楚明白,我们江湖之人岂能仗着武功聚敛民财?”说罢揉身扑上,招招都是夺命之势。
那吕萌生立刻便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连声求饶道:“前辈住手,我有话讲!”
林龙青心中诧异怎么这吕萌生武功如此不济,停下手来,且看他有何话说。却见吕萌生神色一整,肃然道:“前辈竟是如此高义!在下真是得罪了!”说罢竟跪地一拜道:“在下种种冒犯,前辈千万勿怪!”林龙青见他此举,反而怔住,道:“吕朋友这是……?”
吕萌生起身哈哈笑道:“在下要分前辈的银子,岂是为了吃饭?太湖百姓民不聊生,在下早有救济之意,听说有人在徐州抢了辛家庄,又打听到丁家兄弟追赶寻仇,所以跟他们一路找到前辈,动了分一杯羹的心思。”
林龙青心中疑道:“既是有救济之心,江南富豪也不少,为何不自己动手?”
吕萌生看出林龙青心中不信,道:“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空背了‘绿林公判’这虚名,做什么事都要前思后想,反不及以前。还望前辈莫怪,天色已晚,在下还有其他事,需尽快赶路,就此告辞啦。”林龙青忙道:“这毒……”
吕萌生近前拾起那只滚落地上的竹笔,笑道:“这是我的吃饭家伙,可不能丢了!”仍将判官笔插入腰间,摊开手掌道:“这是骗人的玩意儿,前辈看看我这双手!”林龙青凝目一看,见他这一对手掌也是一片乌黑,心下不由暗自笑自己慌乱之中没有看仔细,想是判官笔上早涂了灰,专门在比武时扰乱对方心神。林龙青心中道这吕萌生一直未露真实武功,举止怪诞,这对判官笔也十分古怪,却不知是敌是友,当下抱拳一笑道:“老朽久不来中原,没想到中原竟有吕朋友这般人物!”
吕萌生也抱拳道:“天下虽大,江湖却小,他日定和前辈有重会之日,保重啦!”说罢身形一展,已窜入道旁林中,再不得见。
时值傍晚,倦鸟纷纷归林,鸟鸣之声不绝于耳,林龙青缓步向前,心中暗忖:以现下的脚程,连赶数日必到匡义帮的总堂,自己对堂中各个暗卡路线俱都了然于胸,只是不知这几年可有变化。若是找到林剑澜,倘若方铮和总堂各头目不予拦阻的话,倒是丝毫不废力,但是就怕红枫……妹子这些年遭遇巨变,心思早已不同于常人,她因那封血书便一口咬定我便是杀了曹书剑的凶手,唉,虽然曹书剑可恨,但是妹子毕竟可怜,年纪轻轻便带着殷殷孀居。突然面上一凉,林龙青才幡然清醒,身旁雨滴早已不停落下,而手心已经攥出了一手大汗。心道:“林龙青啊林龙青,怎么还没到总堂你的心便乱了,这如何能救回澜儿?红枫必定早已设下圈套,只等你前去,千万不可冲动行事,还要细细谋划才好。”心中打定主意,也不疾行避雨,仍是慢慢踱回自己居住之处。
林龙青所料不错,一路之上,林红枫心道林龙青必来总堂寻找林剑澜,因此所想所念,俱是如何设下圈套,让自己的亲哥哥就范,心中道:“那些堂主护法一个都靠不住,被林龙青短短几句话便说的犹豫不定,要给丈夫报仇唯有靠自己和殷殷母女二人。”可是又禁不住暗自思忖,她三年来无时无刻不想找到青哥,好为书剑报仇,然而谁也不知道那一剑刺去,也仿佛扎在自己身上一般,从小时起便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哥哥并不躲避,只是和以前一样笑着,却那么凄凉。她不断的问着自己:“即便青哥为着林剑澜回到匡义帮,自己又能如何?”
林剑澜自小在东北农家长大,此次卷入林龙青兄妹的恩怨之内,被掠往江南,一路之上,一面以为他的“青叔”已经被这貌美心狠的姑姑杀死,一面忍不住要思念外婆,当真是心神俱乱,哭哭啼啼,不肯吃饭。林红枫心中恨道:“别怪我让你骨肉分离,要怪就怪你的青叔连累了你吧。”心中虽知林剑澜实属无辜,但还是心肠一硬,只对手下吩咐道:“他若要吃饭,便给他吃,他若不吃,你们便随他去,只是别让他跑了。”林剑澜心中苦闷,一路之上又不太吃喝,早已病倒多日,林红枫的手下又得了嘱咐,对他自是不闻不问,其他人则碍于林红枫的面子,也并不理睬林剑澜的病情。
走了几日的官道,林剑澜在车内浑身酸痛,忽而觉得路面逐渐颠簸起来,突然马车一阵剧烈的晃动,林剑澜一下子从车厢的一边颠到了另一边,胳膊重重的撞在了车板上,疼得大叫了一声,却心知并不会有人来过问,便挪了挪身子,蜷在一个角落内,想起林龙青和王婆,又抽泣起来,随着这马车的蹄音和颠簸慢慢睡着了,又似乎看见青叔领着自己玩耍,外婆在一旁笑着观看,冷一看,却见林红枫手执宝剑,对自己森森冷笑,慌乱之余,只好一把抱住外婆不停大叫“外婆、外婆”,突觉脸上一阵冰凉,勉力睁眼一看,却见那日在院中的胡须汉子关注的盯着自己看,另一个老者则正拿了一块毛巾轻轻擦拭自己的额头道:“小公子,你醒了?”
林剑澜见这二人,心中记起他们也是林红枫一伙儿的,当日并未帮着青叔,慌忙起来推开二人道:“你们要做什么?”胡须汉子见状,一双大手扶在林剑澜肩上,将他重新按回床上躺下,道:“小公子,你发热了,所以成大夫来帮你医治调理一下,顺便来看看你。哦,你可能忘记了我们的姓名,我是……”林剑澜挣扎了几下,却无奈按在肩膀上的手力道甚大,只好闭上眼睛将头转向一边恨恨道:“我记得你们,你姓秦,叫秦天雄,你们害死了青叔,害我和外婆分开,还来假惺惺的治我做什么?”
那胡须汉子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你和你义父在一起生活了三年,怎地都不知道他武功高深莫测?他若不是存心想死,那剑伤以他的本事自行运功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你放心吧。”林剑澜兀自闭目道:“你们骗我,青叔他流了好多血……”秦天雄见他不再挣扎,将手松开,对着成大夫道:“不信你问问成大夫,他可是看着你义父长大的。”成大夫并不言语,只将手巾从林剑澜额头拿开,走到水盆边重新浣洗,拧了一下,又复拿到林剑澜身边,轻轻放在额头上。林剑澜只觉得一丝凉意慢慢浸入脑中,舒服许多,睁开眼睛看着成大夫。成大夫方缓声道:“你义父现今已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能胜过他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你看他重伤晕倒雪中都不曾丧命,何况区区一个剑伤?”
林剑澜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眼中却慢慢流下泪来,二人均觉诧异,秦天雄道:“你这孩子,怎么反倒哭了?”林剑澜握紧了拳头,大声对二人喊道:“你们自然觉得青叔不会死,可是青叔的妹子拿剑刺了他,他明明可以躲开却不躲。我知道,你们俱都冤枉他,给他医治他也不要,一个人若自己不想活了,武功再高强有什么用?”说罢呜呜哭泣。二人俱是一怔,秦天雄讷讷道:“帮主……此时正当壮年,怎么会不想活……”心中却想起那日之事,觉得林剑澜所言非虚,顿时语塞,成大夫却向秦天雄摆摆手,回头对林剑澜道:“本来你义父恐怕真是不想活了,不过可喜的是你被曹夫人劫了过来,这下子帮主才有救。”
林剑澜止住眼泪,抬头看着成大夫,眼中满是不解,成大夫捻须道:“帮主这几年远离江湖纷争,恐怕早有去意,若你没有被劫来,恐怕他真是想以自己一死了却这兄妹恩仇了。不过帮主为人最重恩义,像三年前的大变,他言语之中只是暗点曹总管用来施恩的钱来源不正,却并不怪罪各堂主因为报恩去追杀他。你有此一劫,他反而有一生,来日必定会养好剑伤来搭救你。”顿了一下,又道:“所以你也要自行保重才是。”
秦天雄对成大夫这一通分析大大的折服,不住的点头,林剑澜此时方觉不好意思,道:“我刚才对你们太无礼了,谢谢成爷爷医治我,也谢谢秦……秦叔叔来看我。”秦天雄则一脸愧色连连摆手道:“哪敢哪敢,你是帮主的义子,就是我们的小公子,就叫我们秦护法、成大夫就行!”林剑澜见他如此恭敬,垂头黯然道:“虽然我认了青叔做爹爹,可是我不想做什么小公子,我想回家和外婆、青叔呆在一起就好。”说罢对成大夫道:“你们不能放了我回去吗?”
成大夫面露难色,道:“各堂主都对曹总管有大恩未报,况且当日之事还是个谜团,像秦护法来看望你已属不易,况且你已得罪了曹夫人,即使现在放了你,恐怕以她的脾气,还是要派人寻遍天涯海角的找你,到时候恐怕你和你外婆都不能安然无恙。”
秦天雄则面有不快,愠道:“小公子你说这话我不爱听,帮主当着各堂主的面收你做义子,可不是收了就收了,有个意思在里面,你想啊,帮主有了你这个义子,自然不用外姓人。”却见成大夫向他连连使颜色,更加不悦,道:“成大夫你别不让我说,我想曹夫人再怎样争强好胜,总是女流之辈,若是有一天帮主重掌……”却听身后有人道:“女流之辈怎么了?外姓人怎么了?”
成大夫早已是一脸尴尬,林剑澜和秦天雄向外看去,但见殷殷站在门边,仍是面色阴沉,冰冷冷的注视着屋内的三个人,最后目光停留在秦天雄身上,道:“我爹爹对你有恩,你原是这样报恩的。”
第十三回 混涛浊浪 长嵩破水声
秦天雄此时似乎极是不安,低声道:“小姐,曹总管的恩我一定会报的……”殷殷不屑的将眼光转向别处道:“就你这点本事报不报又有什么打紧,只当我爹爹是扔了一块骨头给狗吃了,还图这狗回报么?”秦天雄脸色腾的一下子涨的血红,殷殷又看着林剑澜冷冷道:“即便是义子又怎么了,自己什么本事都没有,东西给了你也会被别人抢去。我也不求那些忘恩负义的人帮忙,是我的东西,我总要凭自己的本事拿到手。”说罢转身而去。
三人见殷殷拂袖而去,呆了一会儿,成大夫方道:“说起来,既然帮主收了你做义子,你和殷殷就算是姑表兄妹了。自她父亲去世以后,她的性格就变得和她妈妈一般的古怪,唉,且不说这些了,还是先养好身体要紧,其他事情有我和秦护法,我们答应过帮主在先,定会护你周全。明日还要赶路,你慢慢休息,我们先去啦。”说罢和秦天雄一前一后到了门口,和守门的喽啰低声交代了几句,方才离开。
林剑澜静静躺在床上,把刚才成大夫说的话又想了一想,心道:“按照成爷爷所说,青叔倒真的不会死,既然他们说青叔武功了得,我只稍待一些时日,等待青叔来救我。”
想到这里,林剑澜顿觉林红枫也并不那么让人痛恨,那日在院中她缓缓细述少年往事,口气温婉,说到动情处当真让人如临其境,说到伤痛处则让人忍不住要落泪,林剑澜心中不禁大大的同情她起来:“仔细回想一下,其实她也是个可怜的人。我和外婆分别都如此难过,何况她和丈夫生死相隔?殷殷失去了父亲,像我只离开家乡几天,就知道每日哭泣,她小小年纪却已经立志要为父报仇,虽然青叔不曾杀了她的父亲。我比她还要大上一些,不知道能做些什么,青叔又不曾教过我武功。”转念又想道:“会武功又有什么用,现在青叔兄妹相残,一个觉得哥哥杀了自己的丈夫,一个被妹妹削断了手指。”又想到自己的父母,虽然也是早早亡故,可是自己自记事时起他们便都不在,连什么样子都不晓得,也无从思念,不过是有时候怅惘一下别人有爹爹妈妈而自己没有罢了。对比着林红枫,林剑澜又庆幸着自己的父母是一起亡故,不必一个惦念着另一个忍受相思之苦,可是他毕竟尚未领会男女之间的感情,这些胡思乱想,也是似懂非懂而已。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阵纷沓的脚步声,又听有人高声道:“各位,席面备好了,请各位移步!”又叫道:“小二,把各位客官引到后面雅厅去。”一会儿又有脚步声愈走愈近,到了门口才停下,听得有人低声道:“二位兄弟辛苦,过会儿我便派人过来换你们去吃饭。”门口那两名喽啰道:“陈头领太惦记我们兄弟了,您先去,我们不急。”那人接道:“如此辛苦二位。”说罢脚步声又走远。林剑澜踱直门口,却听那二人低语道:“这小孩又不吃饭,只苦了我们俩在此看守。”另一人道:“那有什么法子,不知道曹夫人为什么非要把这小孩儿带回来。”那人嘘了一声,轻道:“你不要命了?帮中大事岂是我们这种身份能过问的?”另外一人道:“也是,还是老老实实待着,过会儿吃点剩饭剩菜填饱肚子要紧。你还别说,这些事情可没人敢打听,看小姐那眼光,直直能把人冻成冰陀!”说到此处,正好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林剑澜在门里听他形容的贴切,噗的一下,笑了出来,开了门见这二人,年纪似乎不大,笑嘻嘻道:“两位大哥,你们在此看守我不能吃饭,今晚可不用这么辛苦了,我现在要吃饭,你们现在便‘看守’我过去吧?”
匡义帮总堂一干人等正在雅厅用饭,却听门被打开,东家点头哈腰的迎进来三个人,众人抬头望去,却见林剑澜跨进门来,身后跟着看守他的两个喽啰,正在那里面色尴尬,手足无措。林红枫此时已然面色不善,愠道:“曹忠、曹全,这是怎么回事?”那打喷嚏的顿时又一个哆嗦,道:“帮主的……不是,小公子……不是……他……这小孩儿……他想……”他口齿本来伶俐,见了林红枫,不知怎么称呼林剑澜,说了几个都觉不妥,故而结结巴巴,林剑澜在他身前强忍住笑意,慢慢走到林红枫面前施礼道:“姑姑,侄儿想和大家一起吃饭,不知还有位置么?”林红枫心中大怒,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拿着碗筷的手微微抖动,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发作,咬牙道:“你看哪里有位置自己去便好。”转头又道:“曹忠曹全,你们也吃饭去吧,他既然能动弹了,以后你们更要好好照顾,千万别在我这里出什么‘意外’才好。”那二人如蒙大赦,转身急急退出门去,旁边殷殷却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只是自顾自的夹菜吃饭。
林红枫不知为何这小孩子前几天还不肯吃饭,病的半死不活,而今却突然转了心性,见到自己也是礼敬有加,竟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心中道:“帮中还有些人瞎了眼,昧了良心,枉顾书剑对他们的大恩,竟想让这什么都不懂的乡野少年继承匡义帮大业。他自己知趣便罢,若是敢对帮主之位心存非分之想,我第一个便不饶他。”
林剑澜心中知道自己与林红枫虽没有半点儿深仇大恨,但因青叔之故,她并不喜欢自己,有时见她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只凌厉的盯着自己看,心中倒有几分害怕。
方堂主要打理总堂事务,早先便同张护法两人昼夜赶路奔往总堂,剩下林红枫带着其余人只在路上缓缓前行,一行人走了多日,这日终于来到黄河渡口,林剑澜自小顶多就见见村子旁边的杨柳河,哪见过这般气势,众人站在岸边,狂风烈烈,水汽迎面扑来,但见巨浪滔滔,一泻千里,一股股浊流卷着泥沙奔流向前。
沿着河岸远处一群人急急赶来,为首的却是一个独眼大汉,左眼用一块黑皮蒙住,上身只穿了一件坎肩,古铜色的皮肤大部分露在外面,看来煞是结实,后面跟的一群也俱都是一样打扮。那独眼大汉到了林红枫面前抱拳道:“恕铁嵩来迟,属下特在本堂精选了二十个摆渡好手,曹夫人您的筏子还是我亲自做艄公。”林红枫展颜缓声道:“不必客气,既如此,就麻烦铁堂主了。”
林剑澜用目观望,见筏子用绳子牢牢栓在岸边尚未解开,已经随着惊涛骇浪飘摇不定,众人俱都施展身法各自上筏,却觉身边一团白影掠过,细看是殷殷已经飞身掠上筏去,站在头上,身上的白衣服随风飘扬,身影儿随着筏儿一高一低的,煞是好看。
片刻岸上的人俱都上了筏子,却只剩林剑澜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岸边,那独眼大汉见状,又纵身跃到岸上,摇摇头道:“和我们帮主待了三年是何等的缘分,怎么一点武功都不会?”说罢摸了摸林剑澜的头道:“别怕。”提起林剑澜一声长啸,须臾已经到了小筏之上,顿时一阵剧烈的起伏,林红枫和殷殷却仿佛没事一般,仍是临风而立。铁嵩将林剑澜放在筏上道:“你不会武功,可以坐在上面,害怕的话拽着我的裤脚就行。”
林剑澜便小心坐下,将身子挪在铁嵩旁边,那铁嵩见状,笑了一下,回身对其他筏子高声喊道:“断缆,走喽!”便见其他筏子上的艄公一手执长篙,另一手从靴筒中掏出短匕一挥将缆绳切断,动作整齐划一并无二致,众多筏子顿时便顺流随着巨浪漂下,铁嵩正过身来,拿起一只长篙,正待掏出短匕,却见殷殷袖中一闪,那缆绳已然割断,他们所乘的小筏也同前面的一样迅速漂去,铁嵩翘起大拇指道:“小姐的武功更高了。”说罢沉声道:“坐稳了。”拿起长篙直插江底,稳住筏子不再漂流,凝神向前撑去。
此时大浪一波一波的翻来,小筏就在风头浪尖飘摇,仿佛马上就要被吞没一般,林剑澜此时已经抱紧了铁嵩的裤脚,只觉得如同抱了一根铁柱一般,纹丝不动,抬眼看去,铁嵩专注向前,只管一下一下的撑着,手中的长篙泛着乌光,竟是乌钢制成。
林剑澜心中不禁对他十分佩服,大声道:“铁叔叔,你好了不起!”铁嵩哈哈笑道:“我这点本事算得了什么?你年纪太小,没见过帮主当年和曹总管两人力剿黄河十三水匪的阵势,曹夫人,咱们黄河分堂就是把那些个缺德的水匪剿的干干净净以后才成立的吧?”虽然林剑澜觉得黄河涛声轰鸣仿佛万马奔腾,但却盖不住铁嵩的话音,震的一阵耳鸣,却听见林红枫和殷殷端坐筏头,并不理睬这边。
铁嵩兀自兴致盎然道:“这可有十来年了,虽然这波浪汹涌,他们却如履平地一般,那十三水匪邀了不少当地的水中好手,想在水上水下同时动手,曹总管手执长剑,剑法好生了得,认谁上得筏来都被刺下水去,帮主执篙撑筏,有人想在水下弄翻筏子,结果帮主一篙一个,他们可就再也没上来过!后来他们急了,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帮主大喝一声,长篙挥的密不透风,将他们俱都扫落水中!后来黄河分堂成立,曹总管看得起我,提拔我做了堂主,帮主还把他当年用的这只乌刚长篙送给了我,嘿,那可叫帮中众兄弟着实眼红了好久!”
林剑澜想到当年青叔和林红枫的丈夫二人意气风发,在险涛恶浪中力斗群匪,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英雄,心中大是神往。却听林红枫低声道:“铁堂主还说这些作甚……”澜儿回头过去,见浊浪滔天中,林红枫黯然而坐,长发飞舞,面容十分惨淡哀伤,目光也柔和起来,只是痴痴的望着前面,似乎透着无尽的思念之意。
林剑澜心道:“青叔的妹子若不整天绷着脸,其实是很好看的。铁叔叔提起以前的英雄往事,却越发使得青叔的妹子思念她的丈夫。”想到这里,林剑澜慢慢松开了铁嵩的腿,双手撑在筏上,四肢着地的慢慢爬到林红枫身边,鼓起勇气道:“姑……姑姑,你知道骆宾王吗?”林红枫却只是看着水面,并不理睬于他,铁嵩大声道:“不就是那个跟着造反的那个吗?听说皇上舍不得杀他,让他出家做了和尚。”林剑澜点点头道:“皇上喜爱他的才华,他的诗做的很好,有一首是写这黄河的,姑姑可要听吗?”林红枫却仍是不做声,林剑澜也并不管,慢慢念道:“‘千里寻归路,一苇乱平原。’乱平原,是说造反作乱吗?那为什么寻不到归路?‘通波连马颊,迸水急龙门。照日荣光净,惊风瑞浪翻。棹唱临风断,樵讴入昕喧。岸迥秋霞落,潭深夕雾繁。’嗯,这四句显然是说黄河景色了,他写的真好,身处黄河之上,的确是让人觉得如万马齐喑,也像巨龙翻滚。‘谁堪逝川上,日暮不归魂。’难道川中有人的魂魄,不知道回家的路吗?”顿了一下又道:“姑姑,这诗是青叔教我的,他教我时,却时常长叹,说自己只要两句就好,千里寻归路,日暮不归魂。我知道青叔虽然在我家住了三年,可是却时时刻刻都在惦念江南,如果姑姑不去找他,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回去江南了,到那时真的是不归魂了,可是魂魄是不是总要回家的?”
却见林红枫若有所思,呆了半晌,双目泫然,低声道:“日暮不归魂,唉,书剑,你的魂魄又在哪里?”又突觉自己失态,怒声对林剑澜道:“你又何须为他兜这个大圈子说这一番好话,他本是咎由自取,你倒可怜他背井离乡,拜他所赐,你今日也和你外婆两地生生分离,我一日不报仇,便一日不放你回去。”
第十四回 绿窗之外竹色青
林剑澜见林红枫又复恢复往常的阴沉模样,心内叹了一口气,慢慢稳住了身躯,重新爬回铁嵩身边,抬头又见殷殷不冷不热的瞅着自己,神情古怪,嘴角微扬,又似可怜自己,又似在嘲笑自己,林剑澜心道:“也罢,自己本来就可怜,又妄图拿首什么小诗打动青叔的妹子,可不是平白遭人嘲笑。”也不怒,对着殷殷也是嘴角微扬了一下,便扭过头去。
铁嵩率众手下撑了好久,终于远远可以看见岸边,铁嵩的后背已经湿透,脸上也浸出了细细一层汗珠,林剑澜坐在筏上随着巨浪颠簸,早已经头晕脑涨,盼不能一时马上上岸,岸上早有人将绳子抛上来,铁嵩将筏子稳住,细细绑好,仍然拎着林剑澜一个纵身,到了岸上,迟疑了一下,抱拳对林红枫道:“曹夫人,想必你们也劳累了,再行奔波恐怕小公子身体受不住,下面有人安排您住宿休息,可以明日再登程。”
林红枫瞟了一眼林剑澜,道:“你倒会为他着想,想是日后……”铁嵩虽面目粗犷,脾气却好,笑着接口道:“曹夫人怎么误会在下,他虽是帮主的义子,但是和本帮一切恩怨本没有什么关系,帮主和他共处三年,又有救命之恩,尚未传他武功,也未必就属意他继承大业。他不过是乡村少年,又有何为?”
林剑澜心道:“想必他和青叔的妹夫关系很不一般,所以敢直言说这番话,嗯,其实他说的不错。”却听林红枫婉声道:“铁堂主和书剑过命的交情,是我多心了。唉,我既当着帮中众人答应了不伤害他,就绝不会食言,让他在我手里出事。”
铁嵩道:“那属下就拜别曹夫人了,前路还有其他堂口的堂主恭候大驾,黄河分堂尚有要务,属下不能远送了。”
林红枫道:“铁堂主不必多礼,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自己珍重。”说罢携着殷殷转身登上了马车,铁嵩目送她进了车,方蹲下拍拍林剑澜的头道:“曹夫人不会害你,你且放心随她去吧……她痛失爱侣,心性自然和以往不同,有时若对你严辞厉色,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林剑澜点点头道:“我知道。”铁嵩道:“快过去吧,小公子自己保重。”说罢转身招呼了同来的二十个手下,重新登筏,呼啸而去。
林剑澜见曹忠曹全已然在另外一个马车前面候着,赶紧跑了几步,上了马车,听得前面一声吆喝,车轮滚动,已然是开始登程,掀开后面的车帘,回望黄河汹涌,涛声已经渐行渐远。
一行人过了黄河,一路之上,不断有下属分堂的堂主前来迎接招待,对林红枫俱是神情恭敬。堂主们那日在院中亲眼见林剑澜被林龙青收为义子,因此对林剑澜也较为客气,更因他无辜被牵累进来,这些人虽不像铁嵩那般大胆同林红枫直言,心中却对他多有同情之意。
林剑澜本性活泼,一路行来倒也和这些堂主们打了一些交道,叔叔爷爷的认了不少,心中忖道:“虽然青叔他们兄妹不和,可是说实话匡义帮中我所见的这些堂主俱都是重义气的好汉,对我也十分关照。看来青叔的妹夫的确也是收拢人心有术,心知这些人无法用普通的金银功利打动,当初必定下了很大的功夫,唉,听铁叔叔讲起以前之事,十年之前,青叔和他的妹夫必定是相交莫逆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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