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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剑歌-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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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剑澜不禁一笑,道:“这不是名字,比如说我,姓林,名字叫剑澜。”

小乞丐摇头道:“那我便没有名字了,他们都叫我小瞎子,那恶人手下还有小瘸子,小哑巴。”他见林剑澜神情极为和善,想了想又道:“你和爷爷不同,我夜里爬到你身上取暖,你并没有捏疼我的手。”

林剑澜心道他口中的“爷爷”想必便是年帮主,道:“爷爷捏疼你吗?那你不喜欢他?”

小乞丐急忙摇头道:“不是不是。爷爷人很好,我被那恶人打了,爷爷替我打了他,我便从恶人那里逃了出来一路跟着爷爷,后来夜里下了雪,爷爷就随便躺在地上,可是那雪花都不落在他身上,我觉得冷,便蹭了过去,爷爷以为是坏人才捏住我的手,看到是我,就把我搂在怀里了……”说到此处,却已经呜咽哭泣。

林剑澜心中不禁黯然,挪到身边揉揉他的头发道:“年老帮主人很好,于是他便带着你回总舵了是么?可你为什么还继续装成看不见的样子呢?”

小乞丐抽噎道:“我怕眼睛好了,爷爷便不会再收留我了。”

林剑澜却心中暗自庆幸,松了一口气,道:“爷爷姓年,别人叫你小瞎子,我就取个名字给你,叫年小侠好么?”说出口又觉不好,心道以后这孩子真的成了侠客,别人要叫他年小侠“大侠”,甚是古怪,刚想重取,见小乞丐神情极为高兴,双目闪着兴奋的光芒道:“真的吗?这是给我取的名字?”

林剑澜心中一热,暗道:“我以前常埋怨自己无父无母,可比起他来,真是有福的多,有外婆疼爱,青叔照顾,他却从小便沦落在坏人手中,连个名字都没有。”便道:“这名字是给你取的。这个侠字,是侠义的意思,懂么?”

见小乞丐点点头,林剑澜将他的手轻轻握在手中,正色道:“小侠,你为什么害怕唐长老,你爷爷遇害,可是和他有关么?”

年小侠听到“唐长老”三字,抖了一下,却道:“我很害怕他,但是我爷爷不是他杀的。”

林剑澜一惊,不料自己会判断有错,见昏暗火光中年小侠一双瞳仁黑白分明,语气也是十分坚定,道:“你说不是他杀的,难道你知道是哪个吗?”

年小侠摇摇头道:“我没有看到。”

林剑澜不由心中失望,却又忽然想起一事,道:“那晚之事,你可曾亲历?”

年小侠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自打被爷爷带回总舵,若是他在总舵中留住,我便是和他一起住在那个屋子,要不我便一个人睡在角落里的那堆乱草上。”

林剑澜回想今日所见,似乎在屋内墙角处的确有堆乱草,只是屋内凌乱,光线又十分黯淡,不易记住。

“那晚爷爷却不让我与他一个屋子,把我赶了出去,我半夜很冷,便又偷偷溜了回去,又怕他骂我,就一个人躲在那草垛里。”

林剑澜心道:“以年帮主的武功,又岂会不知有人偷偷溜进,他恐怕有所察觉才不让这孩子同屋,但他进来了却又不忍心再赶他出去。”

“爷爷躺在另一边打着呼噜,我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觉得一样东西压了过来,盖在我这边的稻草上,只露了一条缝,可是屋里黑黢黢的,我又什么都看不到,听爷爷说:‘我还以为看错了人,原来真的是你!’声音却是很生气的样子,我便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候屋子里面有另外一个人说起话来,声音却很好听,又爽朗又温柔,道:‘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年老帮主打算怎样?’爷爷怒道:‘我已经差人去杭州请他过来,要亲口告知他。’那人叹了一口气,声音却透着一股高兴之意,道:‘年老帮主这点当真让在下钦佩,事情尚未确定之前谨慎如斯,不肯到处传扬,以免误生波澜。唉,现今你虽肯定了,恐怕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虽然年小侠十分幼小,说起话来也不甚利落,只是勉力学舌,林剑澜却也大致明白,心中一紧,暗道:“年老帮主之死果然与青叔要他探查的事情有关,他虽然生性豪爽,行事却颇顾大局,因此不肯冒昧随便张扬,结果反而给了凶手可乘之机。”

年小侠吸了一下鼻子,接着道:“接着我便听爷爷一声闷哼,似乎极为难受,道:‘你用了什么?’”

林剑澜道:“莫不是毒么?”

年小侠道:“那人轻笑了一声,说的那个词我却未曾听清,什么锦缎,蓝色。”

林剑澜心中道:“只怕是奇花锦斓瘴,当日青叔便是中了那个道士的毒,丐帮总舵之中弟子众多,若有打斗、呼救之声应可传出,可见年老帮主是受了毒害而死。”便沉声道:“且不要管那个,接下来又怎样?”

年小侠瘦削的小脏脸上已经被泪水冲出了两行白条,大哭出声道:“后来我就听见什么东西碎裂一般‘啪’的一响,那时我稍微能看到些东西,便见爷爷摔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再也不做声了。我躲在稻草中,不知上面盖了什么东西,动也不敢动,也不敢喘气,只盼着他快些离开,我好喊叔叔们进来救爷爷。那人并不离开,而是静默了一会儿,我透过那缝隙只能看见他的腿,又喃喃道:‘杭州么?也不知走了几日了。’忽听外面一声轻咳,那人十分惊骇道:‘什么人?’我在角落里面吓了一跳,不知道外面是谁,只盼着那人快快离开喊人求救,却听见外面几声轻微的脚步,好像走进了这屋子。”

林剑澜心中奇道:“那凶手必是杀了年老帮主灭口,又不放心,因此有意沿路追杀雷阚,却不料这个时候被人撞破,只是那人在屋外咳嗽,似乎是刻意要让自己被察觉,不躲避,也不呼喊救命,居然还敢走进屋去,看来并不怕这凶手,真是太过古怪。”

低头看去,见年小侠刚才的悲愤却转为害怕,便拾起几根柴火又向火堆中丢去,那火重新旺了起来,林剑澜又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道:“若是害怕,我便不问你了。”

年小侠摇摇头,伸手出去对着火堆搓了搓,有些平静下来,道:“那人进来,看见爷爷受伤倒地也不惊呼,道:‘这便如何是好,你竟杀了本帮的帮主,想是为了灭口而来,如今被我撞破,可是也要杀了我灭口么?’虽然他这么说,却一点都不惊慌,如同往日爷爷同我开玩笑一般的口气。”

第九回 幽径偶有得

林剑澜听他叙述,心中已略微有些头绪,年小侠又道:“那凶手顿了一下,低声道:‘不敢。’”

林剑澜一惊,手中紧了紧,又急忙松开道:“可捏痛了吗?”

年小侠道:“不痛。”又抬起头道:“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我说的是谁了。”

林剑澜“啊”了一声,沉声道:“是唐长老吧。”

年小侠点点头道:“我虽然只能看见他们下半截,却见那害爷爷的人略微屈膝,似要拜见唐长老,道:‘林……公子,你怎会在此处?’咦,这人却是和你一个姓啊。”

林剑澜道:“唐长老原来竟是姓林么?这倒有些古怪,只是那凶手为何要拜见于他?”

“唐长老却急忙将那人扶起,那人见他掺扶,便就势而起道:‘怎的公子竟混迹于此,还是早回住所为好。’唐长老在地上踱了几下道:‘杀死年老帮主一事,恐怕不是司中所差吧?你虽是司中二号人物,也不可随意违例,况竟被年帮主看到自己的行踪,责任也在于你,那道士不是蠢人,不会轻易便这样算了。’”

林剑澜听得有些耳熟,心道:“他说司中,又说那道士,怎样听都像是在说东都御寇司,可那个云梦稹是总司,那戕害年帮主的人又是二号人物,那么唐长老又是何来头?”

又听年小侠道:“那人沉吟了一下道:‘公子可是要去告知那道士今夜之事么?’唐长老轻笑道:‘我岂会坏你之事?但若是换了旁人,招呼起来,即便你能全身而退,恐怕也会闹的沸沸扬扬。江湖志士对御寇司不满已久,情势如细弦紧绷,再有变动,势必便会闹将起来,群起与御寇司、朝廷抗衡,而这责任,却是在你今夜之举。’”

林剑澜心道:“他说的不错,唐子慕身居丐帮长老之职,又助过太湖,年帮主所说的江湖各派守望相助之策他必然也知道。”

年小侠道:“我虽然小,可也能听出来唐长老是在威胁他,那人便许久都没有说话。唐长老又道:‘久闻冠世墨玉乃是司中第二号的人物,只是缘悭一面,而今一见,果然是岁月沧桑也难减阁下丰姿,我只是可惜你这般人才不能为我所用。请阁下细想,他早已日暮西山,能挺过几个春秋,大权终究会落在谁之手上?’”

林剑澜大惊,心道:“冠世墨玉是什么?并不像人的名字,想必是这孩子听差了,只是这唐子慕难道竟是御寇司的人么?”几年前因为曹书剑之事搅得匡义帮甚不安宁,想到那日林鹏血溅堂前,至今都是心有余悸,若是唐子慕也是像曹书剑那般,混进丐帮妄图颠覆……想到此他竟生生打了个寒战。

年小侠将身上毡子向林剑澜那边围了围,接道:“你冷了吗?我就快说完了。唐长老见他犹豫,又道:‘今日之事,我有个万全之法,只是要劳驾你去司中取一兵刃出来,他派去杭州的人我自有办法解决。’说罢便低语了几句,二人便迅速出门而去,我吓的站不起来,急忙推开身上遮掩,连滚带爬的到了后窗跟,蹲在树丛里面。”

林剑澜叹道:“当真是十分侥幸,年老帮主听到那人来时,便觉有异,因此恐怕是将那床被子踢在墙角遮掩你,也是你身材太过瘦小,竟未惹起他们注意。接下来的事情我大致知道了,若是东都御寇司,甚样的兵器没有,找一个同雷阚手中一样的倒也不难,除去了年老帮主,又让雷阚做了替死鬼,倒也是一箭双雕。只是……那血字却不知是怎么回事。”

正思忖间听旁边又哭了起来道:“他们拿了兵器,不知在屋内做些什么,许久没有动静,唐长老哀叹道:‘他中了毒,又被你重手打伤,此刻便是给他解毒也逃不过一死了。’又过了片刻,我便听到爷爷……他惨叫了一声,嘴巴却似乎被人堵住,声音嘶哑,喊不出来,那人似乎要做些什么被唐长老拦阻道:‘且慢,待我看看。’过了会儿唐长老慢慢笑出声来道:‘正好正好,实在是巧的很,一横一竖又一折,还是你亲手所写,可不就是个雷字么?你此刻想擦掉恐怕也没有这个力气了。’爷爷此刻已经气息奄奄,连说了几个‘你’字便再没了动静。”

林剑澜恍然大悟,心道初看血字时旁边有抹擦的痕迹,原来是年帮主发现自己亲手所写的血字中了圈套,没来得及抹掉便衰竭而亡。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夜夜同住,而今你突然不在屋中,他难道没有疑心么?”

年小侠道:“我看他们走了,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爷爷已经被他们害了,如果我不回去,他们一定知道我看到了,说不定就连我也杀了,我便摸摸索索的又回了去,还未到门口,便看见唐长老却在门口处观望,眼神冷冰冰的。”

林剑澜点点头道:“唐子慕果然心细如发,那凶手不知年帮主常与你同住,他却清楚的很,若是这场骗局日后被一个小乞丐戳破,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你如何瞒过他?”

年小侠用袖子擦了下鼻涕道:“我仍是假装看不见,拿着棍子乱戳,走了进去,我明知道爷爷死了,还是自言自语,说:‘外面太冷了,爷爷我要和你一起睡。’然后便到处乱摸,摸到了墙角的被子,又说:‘爷爷仗着武功好总是不盖被子。’拿着被子便盖到了爷爷身上,然后躺在爷爷怀里,他身体尚有余温,可是变得越来越冷,我知道唐长老还在门外看我知不知情,也不敢乱动,过了好久,才听见门外呼了一口气,脚步声慢慢走远,我那时才敢起身,摸了摸爷爷,却已经是又冷又硬了……”

林剑澜心道:“他虽年纪小,看起来只这么六七岁,但打小便在鱼龙混杂的市井之中讨生活,心思颇为灵动,知道自己若逃了也必会被杀掉,丐帮中竟也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异样,就连唐子慕也被骗过。他竟在那屋中依偎着一具尸首过了一夜,不知当时他心中得有多么恐惧。这几日不知怎样挨了过来,想必每日都是如履薄冰,实在是让人可怜。”想罢将他轻轻拥了过来。

年小侠将这些天来心中所藏之话一并倾吐,趴在林剑澜身上号啕大哭,过了半晌方收了声,那火堆早已熄灭。二人静静在城楼上待到东方渐白,林剑澜见他已经伏在自己膝盖上打起了瞌睡,口中兀自叫着“爷爷”咿唔不停,顿时想到自己初离家乡时候的模样,要比他大上许多,也是每日思念外婆,而今自己却已长大成人,独闯江湖。

极目远眺,见城墙之外的远处,一轮浑圆的红日慢慢穿越疏林升腾起来,林剑澜呼了一口白气,将远处的景色也仿佛蒙了一层雾色,摇了摇头,将年小侠摇醒,道:“我们回去吧。”

年小侠揉揉眼睛,向四下看了看,重又将竹棍握在手里,朝着林剑澜一笑,林剑澜也是嘴角微微翘起,心中却赞这孩子聪明,知道回去了丐帮还是要装成眼盲之人,便又将他扛在肩上,一跃而下,听年小侠在耳边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林剑澜不禁莞尔,道:“你可还记得我见你在灵堂,然后拉着你的手出去么?你若是眼盲,突然有人握住了你的手,你应该惊惶失措,可是你却神色如常,我便有些疑你能看见。昨夜带你来此,你烤火的时候也不曾把自己烧到,坐的位置恰恰好,我便有十成的把握认定你并不是个瞎子了。”

年小侠点点头道:“是这样,怪不得你问我有没有和唐长老这样烤过火。”

林剑澜道:“像灵堂之事,他稍一琢磨便会知道蹊跷,只是现在他事务繁多,还没时间细想,三日后雷阚便要当着众武林中人的面被当作杀害你爷爷的恶徒处置,那天之前我定会想出一个办法,你自己要小心,知道么?”

林剑澜听他“嗯”了一声,方有些放心,背着他一路疾驰,不多时便重新回到总舵。

唐子慕正在外面迎待刚到此处的各派同道,回头见了他们二人,面上有些诧异,疾步走了过来道:“我还以为丐帮招待不周,以至林公子不告而别了呢。”又柔声对年小侠道:“你怎可让贵客背你,快些下来。”

若非昨晚从年小侠口中听到当夜之事,还只当唐子慕温柔可亲,此刻却只觉得他语气十分虚伪,林剑澜也笑道:“这倒不碍事,昨晚我睡不着,出去溜达,看他哭的伤心,就抱着他出去走走。”

唐子慕点了点头,瞧着二人若有所思,见年小侠双目茫然,有些红肿,道:“这孩子跟了帮主没多少天,倒极重感情。”

林剑澜将年小侠放下道:“你自己去玩吧,若是累了,便睡一会儿。”

年小侠点点头,用竹竿指着地,慢慢一步一步走了进去,林剑澜看了一会儿回头道:“唐兄,匡义帮可来人了吗?”

唐子慕道:“像是还未过来,杭州到此路途甚是遥远,恐怕要当日才能赶到,看来林公子与这孩子倒是很投缘。”

林剑澜叹了口气道:“的确如此,这孩子的经历倒是与我有些类似。”便将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略微讲了一下,道:“只是他要比我凄凉的多,我一见他,便想起以前,因此对他有心关照,哦,对了,他是年老帮主带回总舵,又是个瞎子,我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年小侠,唐兄你看可好?”

唐子慕微微颔首道:“没想到林公子年纪尚轻,竟经历如此多的人生风浪。小侠这名字很好,还是林公子细心,在下自愧不如啊。”

林剑澜笑道:“哪里哪里,贵帮此刻事务繁杂,几位长老既要操心祭奠之事,又要安排这么多弟子,无暇顾及他也在情理之中。”

二人虚与委蛇了片刻,唐子慕方拱拱手告忙拜别而去,林剑澜远望他身影忙碌,心中却有些烦闷,若是匡义帮的人当日才到,恐怕便没有什么时间商量对策,难道要当日祭奠的时候发难么?这岂不是当着江湖众人之面与丐帮难堪?

林剑澜呆立了许久也还是没有头绪,却想的有些头晕,只得慢慢踱回帐中,整夜未眠,不免有些困倦,倒地直睡到了午饭时分才悠悠醒转,听到外面隐约传来人声,不禁自嘲的笑了一下,心道这么多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自己还在这里睡得昏天黑地,便理了理衣衫,一掀帘子,走了出去。

昨日灵棚尚有多数空闲,此刻已经有些拥挤,尚有丐帮有些身份的弟子在门口不断的报进,听名头却大多是各门派的掌门人亲自前来祭奠。林剑澜四处张望,倒是见到了当日奔赴匡义帮相助的几位前辈,便一一去拜见了一番。

庙前人群熙熙攘攘,却仍是未看到林龙青差人前来,林剑澜慢慢走到这座有些破败的正殿门前,见里面那执笛武将,却猜不出是何来历,驻足良久,忽听外面高声报到:“玉剑门掌门前来拜祭!”

林剑澜顿觉心跳不已,急忙回头望去,见曹书朋衣襟上别了一朵白花,一身皂色,端的是俊朗不凡,心道想必曹书剑年轻时必定也是极为风流倜傥,死后多年,林红枫依旧一往情深的要为他报仇。

向后张望,却是他一人前来,不免有些失望,又暗自笑道:“林剑澜啊林剑澜,你也太傻了,这般场合,殷殷又怎么会跟着她伯父前来?”便又转了身,仍自漫不经心的打量这泥雕武将,片刻却听脚步声已经来到身边,回头望去,见曹书朋也是向内打量,嘴角挂着一抹轻笑道:“怎么匡义帮派你前来祭奠么?你虽是林龙青的义子,到底在江湖中名不见经传,派你来忒有些不敬重丐帮了。”

第十回 定心言不多

林剑澜侧身略微施了一礼正色道:“见过曹掌门,晚辈只是出来游历至此,正巧丐帮遭遇此大不幸,不来拜祭反而是失了礼数,至于帮内,青叔若不能亲来,也定会差合适之人。”

“哦,是吗?”曹书朋却是若有所思,仍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慢踱至一旁灵棚,躬身而进,林剑澜看他表情颇有些莫名其妙,见唐子慕匆匆赶到面前道:“林公子,巧的很,贵帮所派之人也已到了,只是他言道既然你在此,以你名字通报更为妥帖,他还在庙后等着见你,你看如何?”

林剑澜一喜,道:“既然如此,劳烦唐兄快带我前去。”却已经等不及唐子慕带路,脚下加快向庙后奔去,见两个人俱是素色衣衫,一人抱肘而立,远远看去像是方铮,另一人却手执长剑,背对着自己道:“不知为何帮主此次为何明知林兄弟在此,还要我们二人同时前来。”

林剑澜大声道:“方堂主,岳大哥!”

二人双双回头,见到林剑澜面上俱是十分高兴,急忙迎了上来。唐子慕看他们已经见面,便知趣的悄然离开,方铮对他顿时心有嘉许,道:“这位唐长老甚是年轻,以前从未见过,但待人接物却甚是稳重。”

林剑澜道:“且先不要管他,我以为你们还要过好几天才能到呢!”

岳灵风道:“林兄弟,你的书信刚到,帮主便差遣我们启程来此了,比丐帮传书还要快上几日。你在杭州破了丐帮捕蛇大阵的事可都传遍了全帮了,没想到你习武时间不长,功夫却不差!”

林剑澜面色一红,将那日之事略微说了一下,道:“是我手快将那铃铛拿下,也是朱护法十分看重自己名声,为人又颇为厚道,所以放我一马,否则我是万万无法破那捕蛇大阵,更遑论带着雷阚逃出。”又嘱咐道:“此事你们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起,丐帮中人,铃铛便是身份地位的表征,被人夺去自然是极为不体面的事情。”

二人点了点头,林剑澜又奇道:“方堂主和岳大哥在江湖中地位都不低,其实若是青叔不能亲自来此,只派一人便也够了,怎么……”

方铮急忙道:“我们一路也是心中纳闷,况且林公子你又在这边照应,反倒是总堂那边,现在只剩下秦、张二位护法,真不知帮主有何盘算。”

林剑澜“啊”了一声,脸色巨变:“莫非……”二人正待询问,却见他又神色如常,喃喃道:“没什么,青叔必然自己有什么打算。既然来了,我们还是按照礼节从外告进才显郑重,走吧。”

仍是一弟子高声通传,林剑澜才和方铮、岳灵风二人从外而进,夹道却是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之前见过林剑澜的人虽知道这少年来自匡义帮,却不知他是何身份,此刻听了一声“匡义帮林公子,总堂堂主方铮、江宁分堂堂主岳灵风前来拜祭”,语声更甚,见这少年神情肃穆,黑漆漆的瞳仁直视前方,嘴唇微抿,身后跟着的二人倒认得,俱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

照例上了香后,方、岳二人带着林剑澜一一问候拜会各武林人士,匡义帮名头在外,林剑澜免不了受众人恭维少年有成之类,兜了一圈方回到自己的灵棚坐下,林剑澜正色道:“二位功力颇高,要留意外面是否有人接近,此刻我说的事情千万不能泄漏。”

二人见他神色凝重,倒不像开玩笑,便点了点头,林剑澜将昨夜年小侠所讲重新复述了一遍,他记忆超群,几乎是一字不差,事情又是极为繁杂,竟说了将近两个多时辰,二人听完心中俱是十分惊诧,面上也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

方铮道:“怪道以前从未听说过丐帮中有唐长老这号人物,他来历成迷,不知对丐帮有什么企图。”

岳灵风知道林剑澜对事都是自有一番见解,问道:“林兄弟有什么想法?”

林剑澜想了想道:“此事谜团甚多,据年老帮主死前之言,还有他差人前往总堂请青叔速往长安约会一事,我隐约觉得和匡义帮有些什么干系,却摸不着头绪,那‘冠世墨玉’并不像人名,恐怕是小侠听错了。”

岳灵风叹道:“多半是听差了,他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童,能将当夜之事记忆的这般清楚,已经相当惊人。”

林剑澜有些担忧,道:“只怕那晚的事情注定要让他一生一世都无法忘记了,我看这二人并不像是一路的,从话中可看出唐子慕对这‘冠世墨玉’有拉拢之意。只是要在短短了两天时间内查出唐子慕和此人的身份何其艰难!后日便要大祭年老帮主,雷大哥的性命岌岌可危。唉,你们还未来的时候我心中没底,现在一下来了两个,实在不行便当场揭穿!”

岳灵风沉吟半晌,方摇摇头道:“不妥。”

方铮见林剑澜面露焦急之色,拍拍他肩膀缓声道:“林公子,你且不要着急,听我们慢慢说,像你所说在大祭之时直接揭穿,的确十分冒失。”

岳灵风道:“这般行事,其一,便是在全江湖门派面前搅了丐帮极为严肃的祭奠,万一控制不好,反而会变成匡义帮居心叵测,你可晓得么?其二,不管唐子慕居心何在,放弃全部身家投至丐帮,但此时已经甚得帮中众人信赖,你当面指证他,却仅凭一个小乞丐之言,若你就是丐帮中的弟子,你相信哪个?”

方铮点头道:“岳堂主分析的是,更何况,这孩子不过才被年老帮主带回来几天,根本不足信。”

岳灵风沉吟道:“还有,便是最重要的一条,林兄弟,虽然目前我们三个认为唐子慕居心叵测,然而你千万要弄清楚,年帮主并不是他害死,他只是借机想与那凶手做笔交易,从中取利罢了,不可凭一己之念处处针对于他。”

却见方铮忽摇了摇手,极轻声道:“禁声!”

过了片刻外面脚步声越走越近,到了灵棚附近停留了一会儿,又复走远,三人对视了一下,林剑澜被岳灵风刚才一番话警示,反而心思清明,笑道:“岳大哥说的极是,尤其是这最后一条,想我自从知道了真相,便心心念念要将唐子慕的面目揭穿,仿佛着了魔一般。此刻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方堂主,岳大哥,此事暂且不能再让更多人知道,就是你们,也要佯做不知,只替我暗暗保护小侠就好,其余事情,若是信得过我,便让我一人行事,可好么?”

岳灵风大笑道:“林兄弟,自己刚独自行走江湖,便想揽这么大的局面么?”

再看方铮也是嘴角含着笑意,看着林剑澜目光中颇有赞许,并不反对,只沉声道:“有我们二人在此,你尽可按自己想法行事,但有一条在先,不能牵扯到匡义帮。”

林剑澜见他二人点头答应,又觉高兴,又觉压力陡增,正色道:“我不是没有把握也要强自逞能之人,若是事情超出了我所想,定会找两位堂主商榷。”

虽方铮与岳灵风常常游历江湖,但此时正值多事之秋,这趟出来反而心中十分牵挂,总是待不安稳,见林剑澜无事一般,甚少出去,倒有多半时间是在灵棚内闭目打坐,因之前答应过他不干涉他行动,所以也不便询问。

终于挨到了第三日正午,早有弟子在棚前摆好了水酒以备祭奠之用,灵棚之上又多加了几许黑纱白布,连成一片,更添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火之气,林剑澜抬眼望去,见庙前除唐子慕、齐藩、刁北斗外,尚有两位十分老迈之人,神色郑重,看来是另两外长老。

岳灵风轻道:“那长须梳理的十分整齐的是胡长老,另外一个面上有块红斑的则是宁长老。”

林剑澜点了点头,又向对面望去,见那棚角并未挂什么牌子,里面坐着一位年纪略长的道士,面貌和蔼,衣冠整洁,手执一柄颜色颇为古旧的拂尘,另一人则是年约三十的中年文士,二人正自交谈,那中年文士忽抬起头,见林剑澜瞧着这边,略微点头微笑了一下,又转头与那道士窃窃私语。

林剑澜心中煞是诧异,那道士他是认得的,之前与林龙青前往蜀山送信,此人正是蜀山的掌门云梦虚道长,送信之时他也不过说定会派弟子下山相助,此刻竟亲来祭奠,看来年永寿生前与他极为交好。而这文士与他同席,可见地位声望也颇高,不知为何,二人前来却没有听到丐帮弟子高声报进。正思忖间,听方铮在耳边道:“云道长你是认得的,他身旁那人大大的有名,便是袁行健袁相公了。”

林剑澜轻声“啊”了一下,又仔细向对面望去,见他举止文雅,喃喃道:“看他却与一般文士没有什么两样。”

岳灵风道:“他本人甚少在江湖中走动,他师承哪里,武功是何路数,武林中人均不清楚。我曾跟你提过,自从他去了太湖,义军方有了起色,‘袁行健’这个名头也是越来越响,可能是顾忌叛军人物前来长安凭吊,大肆张扬于丐帮不利,因此并未通报。”

林剑澜点了点头,却听唐子慕轻咳了一声,顿时四周肃穆下来,见他面色哀戚,沉声道:“感激各位江湖义士远路拜祭,在下谨代我等贫门弟子顿首叩谢。”说罢极为恭敬的一拜,抬头又道:“丐帮不幸,陡生巨变。擎天柱石,毁于宵小之暗手,苍髯豪侠,不复行义于江湖……”说到此处,唐子慕声音竟已有些嘶哑,眼圈也渐渐泛红。

岳灵风回头以极轻的声音对方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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