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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请睁眼-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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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声音。
  方岱川这才察觉到饿,他先去卫生间洗漱,搓了搓脸,又剃掉了胡子,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愣。
  镜子里的青年瘦削沉默,脸颊都凹了进去,眼睛暗淡,毫无生气。
  那是方岱川吗?
  方岱川应该一直是精精神神的。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眼角瞥到一边架子上的工具箱,里面一把剪刀横放在其余工具之上,刀面锋锐。
  “吃饭啦!”妈妈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在门外强笑道,“肯定饿了吧,快出来,你爸给你做了泡饭。”
  方岱川愣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方谨做了蟹黄泡饭,鸡蛋烧豆腐,都方岱川爷爷的拿手绝活,方岱川小时候最爱吃的饭,每次爷爷一做泡饭,他能多吃两碗。
  蛋黄里打进醋和姜末,炒得微焦,和煎豆腐一起炒,出锅前撒一把嫩生生的葱花。牛油热锅,剥好的蟹黄和秃黄油一起下锅炒香,吊了一下午的鸡汤滑进去煮热,然后将热汤浇到晾凉米饭上。
  方岱川心不在焉地吃饭,隔着袅袅热气,爸妈强颜欢笑的脸让蛋黄梗在他的胸口,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好吃吗?”方谨小心地问道。
  方岱川点点头,实际根本没吃出什么滋味。
  三人沉默地吃了一会儿饭,饭桌上一时只能听见碗筷碰撞声。
  妈妈搛了一筷子空心菜,塞进方岱川碗里:“吃点菜,别只扒饭。”
  方岱川心不在焉地塞进了嘴里:“我想我爷爷了。”
  方谨和蒋婕对视了一眼。
  “想了就去看看他,”蒋婕笑了笑,给儿子盛了碗汤,“吃完饭咱们就去。”
  爷爷还住在那个小胡同里,他养了条狗,屋檐下面挂了一溜鸽子窝。方岱川从车里钻出来,远远地几辆警车也停了下来,监视着他。
  “爷爷!”方岱川大声叫道,他爷爷这两年耳背,得大喊才能听见。
  老头回过身来,精神倒是挺好:“呦!我的川儿来啦!臭小子还记得来看我!”爷爷也大声喊道。
  童年记忆里悠长宽敞的胡同,如今看来又窄又暗。
  混乱的电线把窄窄一线天空切割得更支离,胡同靠墙放着电动车,还有从外面骑回来的小黄。邻居家在窗户之间拉起绳索,衣服床单,和女主人的内衣、婴儿的尿布混着晾在外面。
  卖橘子糖的小贩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咱家邻居……我小时候,住过一个外国小孩儿,爷爷你还记得吗?”方岱川试探道。
  爷爷笑眯眯地往空地上扔玉米粒儿,他的鸽子们咕噜噜地飞下来吃,颈子一探一探地:“记得,那还能不记得?你小时候可喜欢那小孩儿了,天天去人家家里,回来闹你妈,要你妈给你生小妹妹,说也给我生个外国小孩儿玩。你妈说她生不出来外国小孩儿,气的把你揍了一顿。”
  方岱川已经完全不记得这回事儿了,听爷爷提起来,有些窘迫。
  “那小孩儿小时候老受欺负,他爸妈都不在家,一个人住,怪可怜的。你从小好打抱不平,大虎和舟子欺负他,你就去揍他们,人家比你大好几岁,你天天挂着两管鼻血回来。”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门口的大黄狗听见了动静,早早迎出来,绕着爷爷的腿转来转去,耳朵支棱在脑袋顶上,吐着舌头要食儿吃。
  方岱川看着爷爷给大黄狗撕火腿肠,一边喂它一边从头到尾抚摸他,大狗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咕声:“那爷爷,他们家后来……为什么不在这儿住了,你还记得吗?”
  爷爷想了想:“不知道,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家男人死了,小孩儿也不知道被哪个亲戚带走了。他家不是坐地户,外来租的房子,跟咱们街坊们也不熟,谁知道搬哪儿去了?”
  方岱川叹了口气。
  “人家走了,你还哭了次鼻子,”爷爷说着说着乐了,“把人家家门拍得山响,非说房东把那小孩儿藏了,叫人家还你。房东哄你说,他回国了,大了就回来找你了,这才把你哄住。”
  方岱川鼻子一酸,好险没哭出来。
  “小时候真好,还能跑到别人家去哭鼻子,”他小声嘟囔,爷爷耳背,听不见, “他又被人藏起来了,这回,不知道还能不能还给我。”
  爷爷给他炒了鸡蛋烧豆腐,年纪大了,口味退化,手脚也不利落,豆腐煎得有点糊,盐也放多了,但是方岱川还是吃了很多。
  “说起来,前儿,我还做梦梦见你了。”老年人胃口不好,吃得少,爷爷点了锅烟袋,一边抽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孙子狼吞虎咽。
  方岱川嘴里塞了一嘴豆腐,抻着脖子咽了,随口问道:“梦见我什么了?”
  “梦见你在一个岛上拍戏,我去看你,你说爷爷我想你了,我给你找了个外国媳妇儿,”爷爷抽了口烟袋,美美地砸吧了砸吧嘴,“我说外国媳妇儿好啊,长腿大屁股,一看就好生养。你说不行,我媳妇有毛病,不能生。我叹了口气,说,唉,那怎么办,你从小就喜欢混血小孩儿,这下讨了外国老婆也不能生混血小孩儿了。”
  方岱川愣了。
  爷爷盯着他手上的素戒,似笑非笑,一脸了然的样子:“后来我醒了,怎么也睡不着,大黄陪着我在院儿里坐了半宿,天快亮的时候,我也想通了,嗨,反正我这么大岁数,怎么也看不到你生孩子了,看你讨了老婆,我也知足了。等我下去了,我就跟你奶奶带话说,咱们川儿出息了,讨了个外国媳妇儿当老婆。”
  方岱川不说话,低头猛塞了一大口饭。
  爷爷开了瓶黄酒,泡了人参海马什么的药材,爷俩在院儿里一人满了一杯。
  “川儿啊,”爷爷跟他碰了碰杯子,“爷爷这么大岁数,不求别的,就想你开开心心。你遇见了什么烦心事儿,就来找爷爷说叨说叨,别难为自己,工作呢,也别太拼。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实在要不上,也就算了,跟你没缘,就别太执着,”他说着,一口闷了一盅酒,看着方岱川叹了口气,爱怜地说,“看把我的川儿瘦的。”


第92章 之后·02
  方岱川从爷爷家出来,溜达在旧日的小巷,天边一线火云,染红给电线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方岱川极目而眺,青蓝的天际线上擦出的浓红色的色块,像分别那天的海天火焰。
  胡同口的美发店放着音乐。
  Heard a song e through
  and when I was looking for you; I sing blue
  (歌声四扬,我唱着蓝调歌声找寻你)
  Too long on the dark side
  trying to find the light
  (就像在如此漫长的黑夜,我努力寻找光明)
  这是生死之别之前那夜,缠绵之后李斯年躺在他身边,低低地哼的就是这首歌。旋律如在耳畔。
  方岱川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发现自己仿佛手里握着一把钥匙,离真相之锁只差一步。他低头快步走进理发店。
  身后的两个刑警也快步跟上。
  “小哥是剪发烫发还是做造型?”前台小哥抬头一看,双眼倏忽一亮。
  方岱川深吸一口气,手指都在颤抖,他指着电脑桌面上的音乐播放器:“现在放的,是什么歌?”
  “《lour to the moon》,民谣大师Allan Taylor的知名曲子,您也喜欢吗?”小哥目光在方岱川的腰和胯上微微一转。
  方岱川没理会他,低头抖着手指输入搜索框,打字的时候几次拼错了单词。
  界面的蓝色线条走到了最后,歌词弹了出来,占据了满屏。
  你不过是后街嘉年华上的余兴节目
  我行走在高高的钢丝上,努力保持平衡
  这是另一种每个人都可以通过的方式,
  只除了你,唯有你不同
  你不过是个余兴节目
  我努力地不让自己跌落
  ……
  经历了黑暗,挣扎着希望寻找光明
  我看到那些阴影,消散在夜的另一端
  歌声四扬,我唱着蓝调歌声找寻你
  就像在如此漫长的黑夜,我努力寻找光明
  你只不过是个余兴节目
  我努力保持平衡,试图不要跌落于地
  “川儿哥,你一直在救赎我。”
  “没有你,我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他在求救,”方岱川想起了对方的画,在心底补充,“他在向我求救。”
  屏幕滴上了几滴水渍,方岱川伸手,用拇指抹去了,面无表情。我要去救他。
  “警察办案!希望你们配合!”一旁的刑警看他在手机上点来点去,以为他在联络谁,上来就展示了警官证,从他手中抽走了手机。
  一旁的小哥吓傻了。
  警察机警地问道:“你们都说了什么?”
  小哥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说什么啊……这位先生问我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警察打开手机,方岱川的屏幕还停在音乐界面,一打开,音乐便自动播放起来。“这音乐里是不是有什么暗号?”警察狐疑地问道。
  方岱川摇了摇头:“这就是一首歌而已。”
  警察还想说什么,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用眼神示意方岱川老式一些,然后接了起来。
  “喂?”他立在一边,听那边人的吩咐,然后惊呼道,“您说什么?!可是我们已经跟踪一整天了!”
  听筒那边的声音有点大,方岱川模模糊糊听到了一耳朵:“立即回来!……有……带……公海游艇组局……也是狼人杀模式……”
  警察挂了电话,恨恨地瞪了方岱川一眼,将他的手机扔进他怀里:“你走吧,监视取消。”
  “等等!”方岱川情急之下一把扣住了便衣的肩膀。
  洗头小哥吓了一跳,心说这个人胆子真大,警察也敢随便拦的。
  便衣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放手!你是想再进一遍局子是么?”
  “发生什么了?公海游艇里又有人组狼人游戏的局?是李斯年干的吗?跟他有关系吗?你们为什么撤销了对我的监视?是不是得到了什么风声?”他一连串地发问。
  警察刚想搪塞他什么,又接到了电话。
  “喂,头儿,我这就……”他刚应了声,手机就被人抽走了。
  “???”警察懵逼地转过头去,就见方岱川对着手机直接说道:“我要见你,我有事儿要交代。”
  还是那个警局,还是那间审讯室。
  副局坐在桌子后面,审视着他。
  照例是一杯咖啡。
  给他递咖啡的人以为,经历过上次那回,他心里有了谱,不一定利落喝下去,没成想他痛快仰脖喝了。连副局也挑了下眉。
  “你还有什么要主动交代的?”副局又给他倒了半杯。
  方岱川拔下手指上的戒指,往桌上一扣,架起二郎腿:“我和李斯年已经私定终身了,你们要不要抓住他?我可以协助你们。”
  “哦?”副局挑了挑右眉,“你们都私定终身了,你还愿意替我们抓人?真遇上了你还不得通风报信,让他捐款潜逃呀?”
  方岱川低头玩了玩自己的手指:“我宁可他坐一辈子监狱,也不想他继续在他妈手底下讨生活了。他的精神状态很危险,他一直在向我求救。我不知道你们信不信我说的话,这个局确实是他攒的,但是他真的不是主使者。他也是受害者,可能比任何一个受害人受到的迫害都要早,都要深。”
  “真的舍得?”副局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的脸,“不会临时后悔吧?”
  方岱川坚定地摇了摇头:“他蹲一天局子,我等他一天,他蹲一辈子,我在监狱旁边的小村买套房,等他一辈子。”
  他低头笑了一下,瘦削下来的侧脸线条瞬间温柔:“假如你们什么时候看他稳定了,愿意一周放我们真的见一次,不用隔着玻璃那种,那就更好了。他不能出来的话,我愿意进去陪他,给我腾一间空监狱就行。”
  副局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冲他勾唇一笑:“放心吧,考虑你们的情况,上头不会难为你们的。”
  “你真的愿意替警方跑这一趟?”副局收敛了笑容,正色道,“首先,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李斯年还活着。其次,这个局虽然是以他的名义组的,但是根据我们前期线人反馈回来的数据看,组局者并不是他本人。”
  方岱川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一些。
  “而且很危险,我们的线人失联三天,已经基本可以确认,是牺牲了。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副局神色严肃。
  方岱川仰头呼了一口气:“我爸妈都是刑警,您应该相信我的决心与能力。至于能不能找到李斯年……”他想起爷爷说,想要就去争取,得不到,是没缘分,就别执着。他静静地凝视着顶层的吊灯,说道:“他在,固然好,他不在,便也罢。不强求。只是我曾经放弃过他两次。一次无心,一次被迫,我不想再放弃他了,即便只有一丝可能。”


第93章 之后·03
  港口停着一座豪华的邮轮,雪白的外漆在阳光海浪的映衬下格外鲜艳。方岱川弹了弹胸口的领带夹,那里藏着一枚微型麦克风。他穿一身正式的三件套西装,腰身细窄显眼,长腿笔直。化妆师巧手用胶水把他的下垂眼粘成了狭长的平行眼,衬着他瘦削的脸,看起来格外不怀好意。
  他从豪车里下来,一边往里走,一边随手整了整和领带配色一致的袖扣,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眼四周,抬腿迈上了台阶。
  “唉,要不说人家是演员呢,这一抬手一摆腰,活脱脱的一个豪门公子、斯文败类啊。”远处车里的小干警盯着监视器,感叹道。
  另一个干警撇了撇嘴:“这么好的演技,这么长的腿,他怎么火不起来呢?”
  “运气不好吧,”小干警笑了笑,“随便搭辆车都能搭到生死游戏,可见运气挺背。”
  他们正说着,方岱川已经上了船。一个女警跟在他身边,伪装成女伴的样子,半是助手半是监视,穿着露半个胸的裙子,挽着他的右手,笑靥如花。方岱川的右手插在裤兜里,一路同身边的美女言谈笑语,走路的姿势都透着股浪劲儿。
  “这肯定是秦公子!”一进大厅,里面就有人迎了上来,伸出双手,“秦公子什么时候回国的?早说要和您聚聚,您贵人事多,如今总算有机会。我是协工的陆九。”
  方岱川勾唇一笑,伸手跟对方握了握,只象征性地施舍给人家三根指尖。
  “是你啊,我知道你。前儿老爷子打电话,非让回来,回来了就关家里叨叨,给我闲的,今儿可是跑出来了,咱哥俩好好唠唠。”方岱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诶,诶!”陆九忙点头道,他视线一转,看见后面侍应生给推着的两大箱行李,“您二位房间在哪里?我让他们把行李给您送进去,唐少,朱姐他们都在,您过去打个招呼?”
  方岱川挑了挑眉:“不了,刚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呢,我跟他们也不熟,先回去休息了,晚饭再累您引荐吧。”
  陆九忙道:“请便请便,我给您开支酒送进去,您二位好好休息。”
  “你还挺能装,”进了电梯,女干警伏在他肩头娇笑,声音很小却很冷静,“我都吓出半身冷汗,你挺机灵呀?”
  方岱川随意勾了下嘴唇,附耳在她的耳尖笑道:“毕竟中戏毕业,不能砸了我母校的招牌。”
  两人进了六层,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开门闪了进去。
  两人假装拥吻,一边抚摸着对方的肩背,一边用指尖的小仪器测试屋里的摄像头。一切正常,两个人这才松懈下来,方岱川仰了仰脖子,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们刚收拾好,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方岱川脱掉外套,西装马甲勒出一段劲瘦的窄腰。他扯开领口的几粒扣子,抓乱头发。女警很有默契地甩掉高跟鞋,脱掉裙子扔到地上,然后裹上被子。
  门外一个侍应生端来了酒:“陆先生向您问好,邀请您歇一歇就来一层甲板,我们船马上要开了,一层有一个离岗舞会。”
  方岱川笑了笑,随手塞了不薄的一沓现金:“有劳。”
  他们换了身衣服,甲板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传来一声古典的汽笛声。
  方岱川抬手在自己脖颈上掐了一块淤红,亲热地拉上女伴,下了楼。
  一楼甲板人来人往。
  他端了一杯酒,倚着游泳池边上的沙滩椅坐着,披了件衬衫,袖扣随意扔在一边的桌子上,袖口卷起来,露出半截小臂。
  “宝贝儿,给我推个油呀,”方岱川伸手拉住女警的手腕,微微一使劲,将她整个拉在自己身上,“来,亲一个。”
  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借位亲个了嘴。
  “晚上宴会你机灵点,”方岱川嘴唇在女伴的耳廓间游走,喉咙的气音带着浅浅的喘息,收进麦克风里,把后面小船上远远跟着的几个警官都听得脸红心跳,“我拖住他们,你去找……”
  他一句话没说完,一只猫猛地跳到了他的头上。
  方岱川愣了一下,扭头看去,一只黑猫,通体黑透,没有半根杂毛,然而肚皮却织着一蓬雪白,那猫嗲嗲地叫了几声,舔了舔自己的前爪,眸子里一股熟悉的傲娇。
  方岱川霍地一下从沙滩椅上站了起来,心跳瞬间窜得飞快。
  那猫被他惊了一下,歪头打量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围着他的右脚转了两圈,嗅了嗅他的裤脚。方岱川半蹲半跪下,伸手摸它,银白的素戒在黑猫光滑的皮毛间穿过。
  猫倏忽往前跑了两步,回头看他没有跟上,又小碎步跑过来咬他的裤脚。
  女警有些傻眼,想问他怎么了,方岱川却顾不上她,比了个别跟过来的手势,快步跟上了那只猫。
  黑猫身形灵活,从人群中间穿来穿去,不时扭头看一眼方岱川,似乎在说你怎么那么笨。那股全天下老子最拽的样子,像极了他的主人。
  方岱川一路应付了几个人,寒暄两句便脱身而退,从甲板一层的大厅跟着黑猫上了楼。
  四楼静悄悄的,正是午后,宾客们都在房中小憩,或在楼下玩。茶色的长毛地毯上,一只黑色的毛团悄咪咪地引着路。转过客房区,四楼的观景台就在眼前,楼下正对着刚刚自己坐着的沙滩椅。
  方岱川心跳越来越快,他只想到了一种可能,然而又怕自己期望太过,一朝落空接受不了。一时间他头脑中只能听到自己血管中奔腾咆哮的血流声。
  转过拐角,阳光洒了满甲板,远处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跃动的浮光。
  一个身影倏忽钉进了他的眼睛里。
  那人半靠着栏杆,只见半张侧脸,脸侧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纤毫毕现,亚麻色的长长眼睫被阳光照得半透明,半融的雪似的,停驻在他眼睑上。他端着杯酒,金黄的酒液在玻璃杯里微微荡起甜蜜的金色涟漪,小指上一尾银戒光芒刺眼。
  方岱川眼睛被那光芒刺得生痛,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步踩上去,把辛苦织造的梦境一脚踩碎。
  那人听见动静,微微转过头来,浅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透出些灰绿一样的底色来。
  李斯年。
  方岱川在心里大声嘶吼着。
  远处海风吹过来,一层甲板上的泳池边,是谈笑风生的男男女女,衣香鬓影,耳鬓厮磨。
  方岱川低头笑了一声,然后一脚踏出,猛地提拳砸了上去。


第94章 之后·04
  砰——,拳头砸在皮肉上,一声闷响。李斯年一声没吭,直接萎在了地上。他们离人群远,搞出什么动静来也没人注意,方岱川双腿绞缠,锁住李斯年的腰,冲着他的侧脸,挥手就是几拳。
  “死了没?”方岱川坐在对方的腰上,喘着粗气。
  李斯年苦笑着摇头喘息。
  “没死你他妈不来找我!没死你他妈不告我一声!没死你他妈让我着急!”方岱川一句一拳,拳拳顶在李斯年胃上,没卸丝毫的力道,李斯年呛咳一声,硬挨了这几下,几欲吐血。
  方岱川还不解气,将他从地上扯起来,攥住对方的领带就往客房区走,李斯年捂着肚子弯着腰,被他扯得踉踉跄跄,狼狈极了。
  “几号房间?”方岱川恶声恶气地问道。
  李斯年伸手指了指一拐角的那间套房。
  方岱川从他裤兜里掏出房卡,刷卡进门,一脚把门踢上,把着急忙慌跟上来的小黑猫碰了一鼻子灰。小猫嗲嗲地叫,不停地挠门,它见到主人被那个凶神恶煞的坏人狂揍,担忧得不得了。
  屋里,方岱川从领口抽出麦克风,扯到嘴边喊了句:“有事儿,先挂了。”也不等那边警察回应,直接关了麦克风,将小东西抛到床头柜上。
  这间屋子采光很好,装修都是简约的日系,窗户开得很深,外面一望无际的海景。方岱川两下拉严实了窗帘,第二个动作就是去解自己的皮带扣。
  他将皮带抽出来,在手心里随意折叠了两下,将李斯年双手捆在床头。
  “你这是干什么?”李斯年虚弱地笑道,“我还能跑了不成?”
  他左肩的伤还没休养好,肩胛骨裂了个大口子,好不容易拼了个七七八八,现在也吃不住力。他额头很快沁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方岱川瞪视着他,被化妆成狭长的眸子让他的目光杀伤力和攻击性成倍增长,李斯年一时竟有些心神恍惚。
  “我要干你。”方岱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单手解开了衬衫扣子。
  李斯年笑了一下,没有出声反驳。
  “我恨你,我看不起你,”方岱川从床头的情趣用品篮里挑来捡去,看不懂那些千奇百怪的用途和外国字儿,索性随手拿了一支半透明的,看起来最安全,他用牙齿撕开外层的塑封,恨恨地看着李斯年,仿佛在咬的是他的血肉,“懦夫,孬种,你凭什么叫我喜欢你?凭你也配?”
  他气急攻心,说了很重的话。
  李斯年没有吭声。他只定定地看着他,屋里安静一片,只听见门外小猫凄厉的挠门声。
  “可是我喜欢你。”李斯年轻轻地说。他凝视着方岱川,一滴眼泪顺着他瘦削的侧脸滴下来,啪嗒一声打在床单上,一瞬间的惊心动魄。
  他就用这样的眼睛凝视着方岱川,笑着说:“可是,川儿,我喜欢你。”
  方岱川一下子傻在了原地,手足无措。他将李斯年往枕头里一推,解开皮带,起身就要往外走。李斯年拉了他一下,没有拉住。
  方岱川打开门就往外走,长腿一步踏过毛团,黑猫也顾不得抓咬这个入室恶贼,炸着毛就往里窜,跳上床在主人颈侧拱来拱去。
  方岱川心情复杂,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扣子不顾系上,连麦克风都忘了拿。
  他刚走出这个拐角,就听身后门里,那只猫突然凄厉地发出一声大叫。
  他的脚步钉在了当场。
  李斯年一个谎话精,惯会演戏的,那只猫也跟了他很多年,和他配合默契。方岱川这样想着,断定是李斯年为了哄他回去耍的把戏,然而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动。
  “操,”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扭身便往回走,“上辈子欠了他的。”
  一路捏着指节往回走,手指被他攥地嘎嘣嘎嘣的。他推开虚掩的门,强压着满肚子的火气,心里已经计划好,若是李斯年又骗了他,他说什么也不好使,必须干到他屁股开花。
  进去却见李斯年静静伏在床上,面孔埋在蓬松的羽绒枕里,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黑猫卧在他的颈侧,一声一声哀声叫着。
  方岱川冷哼一声,弯腰捡起滚落在床头柜下面的麦克风,低头却见床边的地毯上,积着浅浅一汪血。方岱川僵了一下,视线顺着血往上,李斯年的左臂垂在床侧,从衬衣里淅淅沥沥往外淌出血来。
  “李斯年!”方岱川惊叫,扑上床将李斯年的身体掀翻。
  他双目紧闭,嘴角呕出几口鲜血,染湿了半个羽绒枕。
  毛团气急败坏,以为方岱川还要伤害主人,一口狠狠地咬在了方岱川的右手腕上。方岱川嘶了一声,将它拨到床下,抱住了李斯年。
  他扯开了李斯年的衣服。
  李斯年的身体从衬衣中挣脱出来,方岱川眼眶一热。他赤裸的上身一道一道的口子,最深的一条能看清肌肉外翻的纹理。左肩肿得两指高,子弹穿身而出的地方堵着药棉,血水已经析出来,将药棉染得透湿。
  过了大约有半分钟,李斯年才醒过来,伸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
  他不说话,方岱川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妈……阿姨……”方岱川支吾道,“也没事?”
  李斯年闭了闭眼睛,点头道:“晕过去了,我拖着她跳了海,进了我爸死的那个洞窟,本想着一家人死在一处算了,谁知道那个洞窟后面连通着岛上后山的那道裂缝。海底一动荡,我们就被冲进了那条裂缝,后来遇见我外公派去接我们的飞机,就直接回了美国。”
  方岱川拧着眉:“所以说,是你把她救回去了,然后她把你打成了这样?”
  李斯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没事儿,小伤,死不了。”
  是多习惯了这种伤害,会对自己的身体这样冷漠,方岱川只看着都觉得疼。他也终于明白了,他身上那种自毁欲和自虐欲是从何而来。
  心一时揪得厉害。
  “你不是要强奸我么?”李斯年笑得云淡风轻,一手艰难地脱掉了衣裳,“来啊。”
  他轻轻用气声在方岱川耳边唱道:“来吧,川儿哥,dont pity me。”
  方岱川在他脸侧虚虚扇了一巴掌,然后俯身稳住了他。
  两个人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像两个焦渴的旅人,唇舌辗转,多日来的苦难、担忧、焦虑和心伤,都在这个吻里交换了情绪。他们抚慰彼此,体温渐渐攀升。
  “怎么伤成这样?”一吻毕,方岱川轻轻啄吻着李斯年的胸膛,眸子里难言心痛。
  “真不重,看着吓人罢了。”李斯年毫不在意地笑笑,继而叹息道,“这是我应受的惩罚,那么多条人命,我欠他们的。”
  “那你欠我的呢!”方岱川鼻尖凝着一滴眼泪,脱掉裤子,直接坐在了人家半抬起来的xing器上。
  没有润泽,两个人都上刑一般,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李斯年被他问得怔住了。
  “李斯年,你欠我的呢?”方岱川声音里带着哭腔,机械地上下运动着,纯粹的机械运动,谁都没有得到一丝快感,他道,“你说我圣母,你比我更天真、更圣母。”
  李斯年只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盯着他痛苦的面孔,他鬓角沁出来的汗,他脸侧的泪水。
  “不是你的错,”方岱川的眼泪珠子啪嗒啪嗒掉在李斯年的胸膛上,烙得他生痛,“年哥,不是你的错。”
  李斯年眼神慢慢软化,终于动容。他微微哽咽,用气声说道:“川儿哥,你抱抱我。”
  方岱川欺身过去,抱了个满怀,沾了半身鲜血,狠狠地吻住了对方。
  我只是个余兴节目,可是你不必再行走钢丝之上了,他一边凶狠地吻着对方,一边想,和我一起,我们并肩走在地面上。


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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