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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天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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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在素盈空荡荡的心里回响,连回音也是凉凉的。不管布网的人是谁,那人该很高兴有一份额外的收获——她心说:这张网,又将收入一条叫素盈的小鱼。

二六章 东宫侧妃

素震不知从何时起站在父亲的书房外。素盈出来时没有看见他,自顾自茫茫然地往前走。素震就默默地跟了她一路。

行至一处安静的地方,素盈回过神,听见了素震的脚步——不需要回头确认,她就知道是他。

她停下来,背对着他问:“二哥,什么事?”

素震看着她一头长发披在背上,她的双肩那么娇小,忍不住心疼,轻声道:“你和他的话,我听到了——你又勉强自己,做那不愿意做的事情……”

素盈仍是背对着他,口气有些遗憾:“二哥是男子,不愿听、不愿照办,可以走,可以独自去闯。我只是一个女儿家,不愿听又如何?我只能听。不愿照办,也只能照办。”

“阿盈……”素震走到素盈背后,低低地说:“不能拖延些时日么?”

素盈有些奇怪,问:“为什么拖延?要拖到何时?”

“不必很久——我带你走,不会让你入宫,不会让你步上宫里那些女人的后尘。”素震的声音越沉越低,最后几乎是在素盈耳边幽幽地叹气。

素盈心里有一刹那的温暖,心想:毕竟还是有一个人,不会将她视作放入后宫的工具。可她明白素震无非是痴人说梦,于是这温暖转瞬即逝,她勉强笑道:“二哥又在说笑了……”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将素震留在身后。

素震大步追上她,小声说:“你若愿意,就表示给我看——不去参选的办法有很多,我们家的姐妹就有好几个没能踏入后宫,不是么?”

他这样一说反而让素盈不安心,转身问:“二哥,你……你想做什么?”

素震并不说破,仔仔细细地看了素盈一眼,转身走开了。

那天晚上,素沉与素飒带着柔媛的尸身归家。两人脸色都不好看,只与父亲在书房短短地谈了一会儿,就各自去休息。

三姨娘伏尸痛哭了一场,亲手为女儿梳洗打扮,仿佛她还是生人一般。众婢女都被她的样子吓到,不敢靠近。下人们怕她伤心过度出了什么乱子,去请大夫人作主,可素夫人及众姨娘都嫌死人晦气,并不理睬。

下人们又找到素盈那里,可素盈心中也怕见死人,何况她原本就不愿入宫,却要不得已进去,怕见了姐姐的尸身之后对宫廷更加恐惧。但思及姐妹一场,终究血浓于水,素盈从妆匣里挑出一付最好的首饰,是七宝金银错的一对发簪、一对耳坠、一双镯子和一只带钩。她向轩芽道:“这还是当日离开宫廷的时候,皇后娘娘赏赐的——也算一件珍贵东西。让姐姐戴去吧,也算妹妹我一点心意。”

轩芽胆小,很不情愿地去了,不久就脸色苍白地跑回来,失了魂似的向素盈说:“小姐,三夫人那样子,简直吓死人了!”

素盈忙问:“不会出什么事吧?”

轩芽几乎哭出来,说:“奴婢进屋的时候,就她与二小姐……在屋里,连她身边的丫鬟都不敢进去——回想起来,奴婢也不知自己胆大还是胆小……总之,奴婢与三夫人说了一句客套话,放下东西就跑了。”

素盈一阵难过,又问:“三姨娘在做什么?没与你说什么吗?”

轩芽一脸苦相,像是想要呕吐:“三夫人根本没看见奴婢——她、她在看二小姐的、的尸身……她把二小姐的衣服都扒了,嘴里还嘟嘟囔囔……”

素盈心中惊奇,“她这是做什么?”

轩芽揉着胸口道:“奴婢不知……好像听她在说:‘痣呢?痣哪儿去了’……”

素盈骤然浑身冰冷,厉声问:“你听清楚了?”

轩芽吓一跳,慌张地连连摇头:“奴婢,奴婢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素盈怔了怔,和颜悦色道:“我不过随便问一句,看把你吓成什么样了!……算了,今晚这趟差事也够你受的——小厨房里还有些点心,你吃两块压压惊,赶紧去睡吧。”

轩芽如蒙大赦,急忙走了。

这天夜里,素盈总觉得自己能听见府中某个地方传来不安的响动。她心里发毛,悄悄起身点上灯,睁眼躺在床上,不敢睡。这样躺了一会儿,她心里越发清醒,干脆披衣下地,轻手轻脚从箱中翻出一只布包。

她习惯把贵重的东西分开来放,这样万一有个闪失,不至于荡然无存。正是因为这个习惯,素震寄来的信也只被素老爷夺去一半付之一炬,还有一叠保存在素盈的箱底。

素盈坐在灯旁,一封一封挨着看。只看一眼信封,她就能想起其中说了些什么——素震从前每两个月寄来一封信,每封信中都写着两个月来的点点滴滴,每天写一小段。素盈觉得他这写法十分新鲜,也照样给他回信。虽是两月与他通信一次,却像是每天都在攀谈。

那时候素盈的年纪不大不小,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与三哥虽然亲,但正因为太亲,有些话反而不情愿说与他听。素震一则与她似兄妹又不似兄妹,从不对素盈的事情指手画脚;二来他远在千里,少了当面言谈的难堪;三是信的内容不会为外人知道,如此又少了许多尴尬。于是,素盈有些不与素飒说的事情,也对素震讲过。

思及此处,素盈脸红了红,展开一封信看。

纸上写的内容,素盈已看不到心上,只将素震的一手好字从头看到尾:他的字大而磊落,下笔沉稳有力,不带一点花哨。素盈小时候曾偷偷地模仿过,但女孩儿的字较之终归娟秀几分,始终学不像。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在深夜中传得格外远……素盈吓得心惊肉跳,坐在桌边一动也不敢动。

房门嘣嘣响,素盈跳起来,几乎是尖叫:“谁?!”

“小姐……小姐,我、奴婢害怕……”原来是轩芽也没睡,可怜兮兮地来敲素盈的门。

素盈慌忙把信包好,重新放入箱中,才道声:“进来。”

轩芽吓得快要哭出来,瓮声瓮气地问:“小姐……你听见刚才那声音没有?”

素盈系好衣服,拉着轩芽说:“不怕!咱们去看看——在这里瞎想,越想越吓人,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就不怕了。”

轩芽死也不敢与她同去,素盈又安慰了两句,小丫头才拎出灯笼与素盈一道前往三姨娘那边。

素盈走到三姨娘的小院不远处,恰好看见几个粗壮有力的妇人把三姨娘推推搡搡塞入一辆牛车。她看得惊诧莫名,急忙快步走上前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没人理她。

素老爷从小院中走出来,向那些人道:“走吧!”驾车的人低低吆喝一声,车轮便缓缓地转动起来。

素盈听见牛车内的三姨娘发出咿咿唔唔含糊不明的闷声,分明是被塞住了嘴,不禁心虚地叫了声:“爹……”

素老爷目光灼灼,像夜里最冷的星星。“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女儿睡不着,听到这边有动静。”素盈觉得手足有些凉,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姨娘她,怎么了?”

素老爷不说话,素盈又追问一句:“姨娘到底怎么了?”

“你三姨娘太伤心,扛不过去,疯了。”素老爷望着压在宅院上方的幽黑的夜空,轻声说,“我送她去别邸休养,那边清静。”

他这样说,素盈不敢再多话,讷讷地领着轩芽折回自己的小院。她心中有底,一关上房门便提醒轩芽:“今晚这不是什么值得声张的事,你切记不要跟别人提起。”

轩芽不住点头。素盈又道:“还有……你也知道,三夫人疯了,她的话是不能当真的。你听去的那些,更是万万不能再提——我知道你这孩子爱说话,当心让郡王知道了,为难你。”

轩芽这一夜已受够惊吓,这时哪里还经得住她说,径直跪下向素盈央求道:“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跟那些大丫鬟老婆子们胡说八道了!奴婢什么也不说——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素盈忙扶她起来,为她擦了眼泪,柔声道:“我知道你这孩子心不坏,只是有时候管不住嘴巴。我看得出你常偏袒我、说我的好话,所以我也不舍得见你有个三长两短……在这家里,说些闲话倒也无伤大雅,只是养成了习惯、管不住嘴,终归要吃苦的!”

“奴婢再也不敢了……”轩芽哭哭啼啼地赌咒发誓,素盈见她真心怕了,又说了她几句,将她打发去睡。

第二天全府都知道:三夫人因伤心成狂,被素老爷连夜送往祁城的消夏别墅去了。

转眼十月,素府为柔媛下葬,因她死得不光彩,也不能为她铺张,只做到不失体面。忙完了这件,又为素盈筹备参选东宫侧妃的事宜,人人忙得晕头转向。

这时候素盈听说:皇帝又带队出猎。

原本她对皇家狩猎并不在意,这时听来却不免愤愤:淳媛柔媛尸骨未寒,这个让她们争来夺去的男人却已经把她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次出猎让素老爷同样觉得不是滋味,但他的着眼与素盈不同:他看到的是丹嫔未能随行——这是她入宫之后第一次没能跟皇帝同去,素老爷不免有些担心,与此同时就更加不遗余力地为素盈的事操劳。

十月底,东宫侧妃人选内定在素氏七个支脉,每家一人。自素盈列入候选,宫中就有谣传说素盈与东宫早有交情,雀屏中选的胜算极高。素老爷这次学乖,人前人后都不敢有半分猖狂,遇到有人向他提起此事,他便敷衍过去。

这年冬天的雪来得很晚,直到素盈生日前一天,才落了冬天第一场雪,且一下就下得铺天盖地,不消一日便没住膝盖。

素盈年年在这天一大早起来,立在窗边看雪,看在雪地上扑腾的小鸟。今日看不到一刻,小院的门口就热闹起来,把鸟儿都惊飞了。

自素盈的母亲死后,她就未曾过一个这样热闹的生日:下人们来来往往,有的是代各位姨娘、兄弟送礼,有的是向素盈道贺,一时间喜气洋洋,让素盈不习惯。素老爷派人送来各种各样的衣料、首饰,把素盈的床上都堆满。素飒这天恰在宫中当值,也未忘记让丫鬟送来他为素盈准备的一对明珠。

待得人少一点的时候,一个丫鬟捧着红木托盘进来,向素盈道:“这是二公子送给小姐庆生的。公子交待:小姐要是无心留着,就让奴婢原样端回去。”

素盈掀了托盘上的红缎,见素震送来的是一只小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是二十颗大小如一的褐色药丸。她不动声色地合上木匣笑道:“二哥送的礼物,我为什么不要?我收下了。代我谢谢他的心意。”

腊月十二,就是素盈入宫参选的日子。素盈大概是生日那天被人吵闹一整天伤了神,加之连日紧张,已经浑身乏力地在床上躺了好些天,竟有些病怏怏、无法出门的倾向。素老爷急得焦头烂额,就怕她到时有闪失。

没想到十二这天一早,丫鬟来禀告说:六小姐早早起来梳洗打扮,精神爽利,全然像个没事人似的,容色比往日还柔美几分。素老爷松了口气。按习俗,今天他不能见素盈的面,于是派八九个老练的老奴婢为她收拾停当,安排了牛车送她出门。

素盈在丫鬟们簇拥下走到车边,停下来不知在等什么。丫鬟们摸不透她的心思,催了几句,她还是定定地不动。

直到看见素震疾步走来,素盈才轻轻笑了一下,向丫鬟们道:“你们退开吧。”

素震大步走到素盈面前,见她裹了一件薄红银花面的白狐领斗篷,衬得肌肤如粉雕玉琢,唇上一点淡淡的胭脂,像盛放的花。她的一呼一吸都静静的,仿佛从花瓣上轻盈掠过一丝香风,吹动了颌前长长的狐毛领子。

素震的双目炯炯,呼吸急促粗重,带着炽热,在周围的冷气里染出一片白雾。

素盈看着他,默默从袖中抽出一只细长的小木匣——正是十天前素震送她的礼物。

素震一掂份量就知道其中的药丸一颗未少。他将匣攥在手里,声音无喜无悲:“你没有吃……”

素盈没答他,却说:“这十几年来,有三个男子说要带我走——第一个是三哥,他从小就说要带我离开这个家,可最远只带我走到南郊的杨树林;第二个是白公子,他带我走到一匹马精疲力竭能走到的最远处;第三个是你,震……”她有生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因为她知道,他说要带她走的时候,并不是以哥哥的身份。她看着他身子一震,笑了一下,摇着头说:“可是,二哥……你又能带我走多远?你是我的二哥,这一点无法改变。当哥哥的你,能带我去哪里呢?”

素震眼中的炽热渐渐冷了,“我说过,只要你信我这一次……”

“我是想相信你,所以才收下这个匣子——可是你不能坦诚地告诉我,要我相信什么。”素盈缓缓地说,“我‘病’了这几天,想等你来探望,顺便给我一个解释。但你没有。你……只要我顺从你的主意,却什么也不对我说……”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再没什么话想对他讲,慢慢地转身跨上车。

下人们忙跟上来走在车旁。牛车轻晃着,辗过积雪。

素盈听到雪咯吱吱被车轮压实,听到车出府门时下人们的招呼吆喝,听到外面的街道上有几个行人匆匆地路过……她听到一切,唯独听不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心又静又冷,仿佛从前生日时,小院中一大片无人踏足的雪地。

二七章 意外·洵

素盈进宫之后,被安排在东宫一间暖融融的偏殿里,等候皇后与东宫召唤。

她知道其他六位小姐也被安置在某处,一一等待传召。她并不在意那些小姐是谁,也不在意自己与她们相比孰优孰劣。她知道这宫里此刻应该是很热闹的,一定有很多宫女宦官在暗处看热闹,只等她们一露面,就对她们评头论足……可她什么都不在意,只觉得,要是这偏殿里的火再旺一点就好了,她的前胸后背就不会一直这么凉……

她僵直地坐着,直到脖子、后背和腰都疼起来。

一个宦官推门进来,垂着头道:“素六小姐请吧。”

素盈便木然跟在他身后。

她机械地步入东宫,走到皇后与东宫夫妇面前大约五步的地方,行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大礼,静静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按理说,皇后应在这时候随意与素盈聊几句,问问她的家人,问问她的喜好。可皇后也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素盈。

偌大的东宫一时静如宇外,素盈听见轻微的“哔”的一声,却是宫中生火的铜盆里迸裂了一块木炭。

“素六小姐的家人,我是知道的。”皇后嘴角带笑,向周围的女官宫女们说:“她是淳媛的姐姐,丽媛和柔媛的妹妹。”

周围的宫女大多早就知道这一层,这时候还是若有所思地交换眼色,看素盈的眼光也有些异样。

皇后又道:“不过素六小姐前些年在我身边呆过一段日子,她的人品,我也知道——是个伶俐、懂规矩的孩子,与她姐妹们不一样。”

素盈只是无声无息地跪在那里,将她的话都当耳旁风。

“不知素六小姐平常喜欢做些什么呢?”皇后微笑着问。

素盈尚未回答,东宫妃笑着插嘴道:“娘娘这不是多此一问?六小姐喜欢调香啊!以前在您身边不就是做这个吗?”

有几个宫女听了便低低地笑出了声。皇后瞪了东宫妃一眼,见素盈从始至终不发一语,终于沉下脸,向东宫道:“是你挑侧妃。你自己看着办吧。”

东宫一直坐在皇后下手,似乎并未正眼看素盈。这时听了皇后的话,他自一旁的桌上拿起一支玉笛,走到素盈面前柔声道:“听说你近来喜欢吹笛——吹一曲来听吧。”

素盈顺势抬头望了东宫一眼:他的目光还是她印象当中那样,看向她时,带着由衷的怜爱。宫中只有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素盈接过玉笛,心想也许哥哥说的是真的,也许东宫真的有一点喜欢她——这是她从前想也不会去想的事情,因为从前的素盈看不出她与东宫的未来会有何联系。而此刻的素盈希望,如果他真要选她,但愿他确实如哥哥所说那样,有一些喜欢她……

想着,素盈便吹了一曲《月出》,吹罢又望了东宫一眼,见他神情和缓,分明欣赏她婉转清丽的笛声……

“果然声声动情——”东宫在她交还玉笛时,用很低的声音赞了一句,“时常能听到的人,真是有福。”

他说了这一句,就再也没有其他表示。然而皇后与东宫妃的脸色已怫然不悦。

“你退下吧!”皇后提高声音吩咐,那架势仿佛素盈仍是她身边的奉香女官。

素盈漠然行了礼,缓缓从东宫退出,听到皇后向东宫说:“她家的女人你是知道的……我劝你想仔细了。”

素盈听了,竟淡淡地笑了一下,连自己都对这反应有点意外。

她出了东宫才昂起头,宁静的目光从一片雪景上掠过,忽然看见雪地中有个青衣宫人,远远地看着她——是她的姐姐,昔日的丽媛。

素盈吃了一惊,欲要张口叫她,她已飞快地转身逃了。素盈冷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宫苑深处,依旧走自己的路。

按祖上传下来的习惯,被皇家挑选的女孩儿回家之后,家里人不能问长问短,问多了减福气。

这一天素盈回家后,家里人只敢察言观色,不便多问。偏她的脸色是最难捉摸的,只有素飒看了笑笑,其他人一概看不出是凶是吉。

轩芽伺候素盈换衣服时,小心翼翼地说:“小姐,刚才……二公子送了一样东西……”

素盈看也没看,随意道:“送回去吧——” 她换好了最后一件衣服,走出屏风,又是平常那个一脸淡泊的素盈。

轩芽为难道:“但……二公子送来那东西,送不回去……”

素盈怔了一下,问:“是什么?”

轩芽笑嘻嘻说:“是写在雪上的字。二公子说,小姐问了他一件事,那是答案——现在还在窗台上呢。”

“什么字?”素盈一边问,一边走到窗边。

“小姐忘了么?奴婢不识字的。”轩芽赶在前头为素盈打开窗。

素盈一眼看见了窗外的雪上写着四个字:天涯海角。

她忙伸手拂去,拂了又拂,直到窗上的雪纷纷落地,露出青色的窗台,她才把冰凉的手掌放在嘴上呵了口气。“还有别人看见这字么?”

“没人了。”轩芽老实地回答。

素盈点点头,声音若有若无:“很好。以后,二公子来,你不要让他进来了。”

“为什么?”轩芽眨了眨眼睛,不知二公子写了什么让小姐不高兴。

“我不想让人说闲话——大家都知道,二公子不是我的亲兄长。”素盈一边拍去袖上的雪水珠,一边静静地回答。

她原本不想相信旁人的话,即使连她的父亲都瞧出端倪,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可如今知道旁人的话没错:她那二哥没将她当作妹妹。

她原本不怕旁人的话,因为她根本不信,当那是无稽之谈。可如今……

“还是不要见的好。”她小声说着,把窗户合上。

腊月十五一早,天蒙蒙亮,素飒在宫中交了班,便要出宫回家。

这天要迎东宫侧妃入宫,虽用了一个“迎”字,但远远无法与东宫聘妃时的正式隆重相提并论,不过是一队宦官带一份皇家的礼物去女家,然后用两个时辰把该做的仪式走一遍过场,将侧妃接入宫中。

素飒有心拖延片刻,慢悠悠行至邻近宫门处,果然见一队宦官带着焕彩斑斓的礼品正在宫门交验凭证。为首的两名宦官之一看见了素飒,却把脸别往另一边。

素飒愣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他分明私下拜托过这名宦官,若是侧妃之选定为素盈,请他在这时做个暗示。

他只是一贯小心惯了,才这样拜托对方,其实他早已对结果十拿九稳。

但那宦官并没有再看他一眼,验过凭证就带队出了宫门。

素飒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指尖不由得轻轻发抖——也许是他看漏了,也许那宦官已有所表示。

“你在看什么?”一个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素飒回头,看见东宫负手站在他不远处。

素飒迅速定下心神,镇静地反问:“殿下又在看什么?”

东宫没有回答,怔怔看着那队宦官的最后一个消失在宫门处。当那片彩幡在微光中闪烁的星点光彩消失,宫门再度恢复冬日清晨的冷清,东宫的眼角眉梢也染了凄寒。一片淡淡的白雾自他唇边溜出,素飒知道他又在叹息。

“阿盈她会明白我。”东宫说。

素飒的心顿时被周围的幽寒席卷,颤声问:“臣……只想问:这是殿下自己的决定么?”

东宫点点头,“西陵郡王的四女儿——是的,我亲自选了她。”

素飒失神地望着他,喉中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你也该出宫了。”东宫黯然转身。

素飒忽地提高了声音:“臣斗胆问一句:殿下是不是因为宰相大人这一次力荐阿盈,才……”

“与他无关。”东宫的口气飘忽,“你若不明白,就去问阿盈吧。”

素飒一路遥遥地跟在那队宦官后面,看着他们的仪仗在十字天街拐向与东平郡王府截然相反的方向……天街口上早有七家派来的下人冒寒等着,一见此景,便有几家的下人拔腿跑回去报信——其中也有素府的下人。还有两家同住在宦官去的方向,也忙不迭地跟在那一队仪仗一侧,只待下一个路口揭晓答案。

素飒立马在十字口,默默望着仪仗渐渐远去。直到熹光初现,直到晨光将他的影子拖长,直到残雪白霜染上金红,他才轻轻抖了抖缰绳,浑身脱力似的,任由马带着他晃悠悠地回家。

素府中已经得到消息,素飒去父亲的书房时,素老爷还是呆呆地不理人。素飒无话好说,静静退出。

一旁有丫鬟问:“三公子要去看看小姐么?”

素飒沉默了片刻,摇摇头。

他回到房中时,一眼便看到素盈早已来了,在他的桌边看书。见他进来,她轻轻放下书,站起身望着他,眼中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伤感,甚至没有一丝失望。

素飒看着她那一刻的眼睛,不知怎地想起了早逝的母亲——她生命中的最后几年,眼睛也是常常透着这样无动于衷的冷静,仿佛应该悲伤的事情都是别人的,伤不到她。

他伸手摸了摸素盈的脸庞,确定那是活生生的妹妹而不是母亲还魂。

“你的哥哥,是个傻瓜……”素飒说出这句话时,心分明在痛,可他说不清这是为了谁,“我在他身边十年,可我还是不了解他……皇家的人,竟是这么难懂——我以为荣安,是喜欢我的,可她并不喜欢。我以为他会选你,但他却没有……”说到此处,他眼中有一滴眼泪险些涌出来。他忙将头仰起——可素盈还是看见他眼角处水光一点。

素盈眼中的冷静融化了,想要装作不在乎,将这件事付诸一笑,然而她做不到。她想要笑着安慰哥哥,但常常能在需要时绽放的笑脸,这时却不知藏到了何处,无论如何唤不出来。“哥哥也说过,东宫不能像寻常少年那样随心所欲。有些选择,虽是他亲自做的,却不一定是他真正愿意的。”

素飒低下头,向妹妹道:“事到如今,我不妨对你实说——这一次,我请了你义父帮忙。是他劝皇后别为难你……我们做了能做的一切,所有的事情都不成问题,可是东宫却没有选你……他说你能明白。他没有选你,却说你能明白!”

素盈的睫毛抖了一下,昂然望着哥哥问:“琚大人这时候又想起帮我?连我,都觉得可疑。何况东宫。哥哥,请你告诉我:你跟琚大人做了什么交易?他可不是闲来没事时喜欢热心助人的人。”

“你义父与东宫一直不和,东宫甚至想过除掉他。所以,琚大人一直笼络东宫身边的人,但是他觉得还不够——他需要一个与东宫非常亲近的人,非常、非常亲近的人。”素飒说得毫无愧色,将这视为理所当然:“而我,我希望你能到东宫身边,至于你愿意维护东宫还是偏袒你义父,我不管,也没人能管得了你的心。只要进入东宫,日后的事情自有迎刃而解的办法。现在……这一切都成泡影,说也无用了。”

素盈静静地听着,忽然冷冷地扔下一句:“以后,不要再把他叫做我的义父。我没有这样的义父。”

“你若对他无用,便是想要做他的女儿,他也未必放在眼里。”素飒叹道,“我从未为他出过什么力,他一直疑心我仍然念着东宫,并非死心塌地为他效劳。你虽是他的义女,却早与他不来往。至于姑姑,原本就不是他多么在意的棋子……这就是人说的宫中——”

“宫中无人,朝中无靠?你什么时候学了爹爹最近的口头禅?”素盈哼了一声,取笑道:“堂堂东宫右卫率,四品武官,嫁不了妹妹、讨不到一个人的欢心,天就塌下来了么?!哥哥,你这样子——我看不起。”

“阿盈?”

素盈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说:“我原以为,哥哥是与众不同的。即便行事落入俗套,但心里还是为妹妹好。难道,哥哥终归不过是素家无用的儿子,只图挈着妹妹的衣带步步高升?”

素飒惊讶地张了张嘴。素盈不待他说话,便道:“哥哥才二十岁,文韬武略不逊旁人,若是妹妹今日死了,难道哥哥就再也没有上进之路了吗?”

“不准胡说!”素飒心里一直怕她为落选之事想不开,听她冒出一个“死”字,忙厉声喝止。见素盈神色坦然,并无轻生的心思,他才松口气,轻拍素盈的肩膀道:“哥哥只是……只是一向不服气。我自小在宫中陪伴东宫,看多了那些出入宫廷的权贵——皇后的父兄何德何能?不过就是一群……一群废物!仗着他家出了三代皇后,那些废物不思进取,高官厚禄,飞扬跋扈。不管怎么说,琚大人是有所作为才有今日权倾朝野,虽然很多人不服,但对他的功绩无可指摘。而那些尸位素餐的后家子弟呢?……早该有人取而代之!”

素盈边听边摇头:“单凭哥哥的才能,未尝不能飞黄腾达——前面那些话,还是不要再想为妙。哥哥若是念着母亲临终的嘱托,从此死了送妹妹进宫的心,为我寻一位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素飒见她似乎丝毫不为落选难过,不禁有些惊奇:“阿盈,你一点都不伤心?难道你,从来没有将东宫放在心上么?”

素盈垂下眼睛,轻声说:“其实,我那天回来就想告诉你:这事不成……东宫他曾经说过,他怕我留在宫廷里,迟早会变得和其他嫔妃宫女一样……他现在,还是不忍心要我进去。东宫他真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哥哥,你永远也不要背叛他。”

二八章 赤马·劫

慈明六年刚开一个头,天下人人都预感到这不是一个好年景,注定多灾多难。南国前些年出了一种奇怪的说法,说是“赤马红羊多劫难”,年值丙午、丁未,天下必然有乱。慈明六年适逢丙午,人们口中不说,然而但凡遇事,心中便忍不住往那谶语上牵连。

虽有上谕一道,禁止妖言惑众,违者严惩,但世上最难管住的便是人心,皇命本来就难以收拢惶惶人心,何况宫中先自多事——先是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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