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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天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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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人多口杂,对这事颇有非议,一面倒地认为淳媛太过骄纵。可丹嫔往琉屏宫走动最勤,三天两头必要去小坐,让素盈为她做点心吃,显然对这姐妹二人格外回护。宫里其他人忌惮丹嫔,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天丹嫔又来探望,提起宫人暗地里说的话,说是丽媛、柔媛也跟着宫人们起哄,指责自己妹妹过分精贵。她笑着向淳媛道:“我就是偏心眼,她们两个能把我怎样?有本事她们也做几件让我偏心的事情出来!丽媛柔媛这两个没用的东西,前几年刚进来的时候还好,不管性情招不招人喜欢,好歹都是生动机灵的人。最近越来越惹人心烦,一个动不动就哭得稀里哗啦,一个看见别人的脸色就大气也不敢出——一对窝囊废,每天怕这怕那。我要是男人,也不会喜欢她俩!”

淳媛因她是长辈,说什么都无关紧要,可自己总不能跟着她指责姐姐们的不是,于是只笑笑,不答话。

丹嫔略坐了一会儿,笑道:“淳媛也该出去走动走动。前些天身体不硬朗,走多了怕伤身,这几天外面天气很好,就该出去透透气,别每天窝在屋里。”

素盈在一旁赞同她的提议,淳媛也有这心思,便让宫女们拿了户外需用的东西,一手搀着丹嫔,一手拉着素盈往宫外走。

哪知刚走到琉屏宫门口,一个宦官突地从外面拦住素盈,说:“小姐请留步。”

丹嫔被他吓一跳,没好气地呵斥道:“你是哪里来的?怎敢在宫里冲撞妃嫔?”

那宦官忙连声请罪,又道:“皇后娘娘的口谕:素六小姐本不是宫里人,因为照应淳媛娘娘才进来,只在琉屏宫中走动就罢,不得到宫中其他地方乱走。”

素盈一听就明白:这分明是把她拘禁在琉屏宫里。

丹嫔没有好脾气好耐性,向素盈冷笑道:“我前天才跟你说,荣安那小泼妇不舍得让你在这里好过,你还不信呢!这事情肯定是她唆掇她娘干出来的。我倒要去丹茜宫问个清楚——她把我们家素盈当成密探还是囚犯?”

淳媛原本兴致不错,此刻杵在门口左右为难。若说“姐姐不能走出去,我也不去”,那丹嫔必然更加不肯善罢甘休,非要闹出一场风波;若说“此事就这样罢了吧”,那就是当面驳了给素盈做主的丹嫔,让丹嫔难堪不说,还不知素盈会怎样看自己。

素盈见一干人为自己僵住,心中知道她们各有打算,只有她自己是个无名无分的小人物,这时候合该退步,于是忙说:“丹嫔娘娘不必动气。皇后娘娘做事一向周到,不管下什么样的口谕,都有她的道理。”

丹嫔转念一想,皇后既然做得出来,自然已经想好了对策应付她的质疑,去了也是自讨没趣。她看着素盈一笑:“你倒是好脾气!”

素盈婉转笑道:“今天天气这么好,就请娘娘带着淳媛娘娘四处走走。我在这里准备点心,恭候二位娘娘回来。”

淳媛心里其实撇不下姐姐,总觉得没她在身边,丹嫔和一干宫人不知会对自己做什么,忙道:“在门口站这一会儿,我已经觉得累了,恐怕到外面走动反而要伤了精神——姑姑一片美意,侄女不得不辜负了。”

丹嫔见她气色确实像是无力,也不好勉强,又瞪了守在琉屏宫前的宦官一眼,才带着自己的宫女们离去。

淳媛目送她走远之后,握着素盈的手说:“我们就在后面的小花园里走走吧。”

素盈心想,那里也能称为花园吗?就只有几棵稀疏的春槐夏柳,一条石子铺砌的小道而已。她不能拂了淳媛的兴致,搀着她在琉屏宫后院慢慢地走了几圈。

“荣安公主真是没趣!”淳媛一边走一边讥诮道:“这点气度也不怕被别人笑话!如果驸马还在丹茜宫就职,她的担心还有几分道理。可驸马已经调出内宫,她还怕你在宫里走动做什么?”

“娘娘想得太多了。”素盈轻声道,“我与驸马没缘分,在这件事情上夹缠不清又有什么益处?公主大约只是小小报复我,气我留了白家的翡翠。”

“姐姐也太顺她的心了!”淳媛叹了一声。

“谁让她是公主,就是有那能耐,能管住我呢?”

她们绕回琉屏宫正面,正好见皇帝带着两三个随侍进来。素盈忙伏地行礼,淳媛因有身孕,免了大礼,无比愉悦地走到皇帝身边。

皇帝见淳媛从宫殿一侧绕出来,好奇地问:“你怎么想起来去那又阴又狭的地方走动?”

淳媛看了素盈一眼,为难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皇帝知道她有话想说,拉起她的手走到阳光明媚处,见她气色好了许多,心中快慰,问:“你这几天觉得怎么样?夜里睡得踏实么?胃口呢?好点没有?”

淳媛见他神情关切,满心欢喜地说:“妾的身体好多了。皇上没见过妾的姐姐吧?这就是妾的六姐素盈。”

素盈跟在淳媛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听她叫到自己,忙又向皇帝行了一个礼。

皇帝随意答应了一声,目光仍是聚在淳媛身上,款款道:“这宫里的人太没用,既然你姐姐清楚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尽管让她吩咐下面的人准备。后宫传来传去那些流言,我也听见了——不管哪个妃嫔有孕,她们都是这样不让人清静,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你别理会。”

淳媛眼圈一红,压低声音柔柔地说:“圣上惦记着妾,妾自然高兴。妾也听到外面说圣上的那些话……若不是情非得已,妾也不愿意在后面弄出动静,让圣上心烦。”

素盈知道,淳媛所谓“外面那些话”,说的是近日来朝臣们的争议。

这几天朝臣除了力谏皇帝狩猎一事,又在奏折中添上他太宠爱淳媛一事——原本是后宫私事,可他们见淳媛破格受封,又有破格的待遇,已将淳媛视为红颜祸水,更怕她产下皇子,祸乱皇储继承——这没影子的事情让他们十分不安。朝臣总是在事情发生之前几年,甚至十几年就开始预料事情的结果,而结果总是非常可怕……于是他们不遗余力地反复陈述十几年后可能产生的危害,逼迫皇帝在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立刻就范。

皇帝近来过得也不顺心。他不胜其烦,不得不做出妥协,近来不太亲近淳媛。可朝臣犹自穷追猛打,更进一步要求他将淳媛的姐姐送出宫去,弄得他大为光火,打定主意不再回应他们的言论。

他叹口气,抚摸着淳媛的脸庞,温柔地唏嘘:“眼下就只有你的心是向着我的。我该多陪你才对,可外面那些人也不愿让我清静。要不是这样,我天天陪着你也是应该的。”

素盈见他们二人情真意切,着实意外——她原以为只有自己的妹妹喝了迷魂汤,没想到皇帝也缱绻其中。

淳媛笑着摇摇头,“妾知道圣上的‘心意’在这里陪着妾呢!”她开朗地说:“妾这两天精神不错,刚才还打算跟姐姐一起去御花园走走。”

皇帝颔首道:“要走动,就挑些赏心悦目的地方,别往那阴凉处去。既然你放心你姐姐,就让她跟在左右——你这身体可不能大意。”

淳媛向素盈眨眨眼,素盈也回她一个微笑。有皇帝的金口玉言,任谁也不能拦着素盈了。

淳媛正与皇帝有说有笑,丹嫔忽然走进来,看这情景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笑道:“碰巧我刚才丢了一颗明珠,急着来寻。不然还见不到圣上的金面。”

皇帝知道她一向胆大,口齿又厉害,一会儿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让大家脸上难看。他与丹嫔、淳媛寒暄几句就走了。

他的背影刚离开,丹嫔就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脸看着淳媛。那目光连素盈见了都心慌,淳媛却面不改色,笑嘻嘻问:“姑姑的明珠什么样?我让人找找。”

“你这孩子怎么也犯糊涂?”丹嫔的脸上凉冰冰,口气有些遗憾,“若是平常人家的姑娘,我可以当她少不更事。可我们素家的女孩儿都是从小调教出来的——你的女先生就是这样教你?送你进来,是让你在这种地方鬼迷心窍?”

淳媛咬着下唇不作声。丹嫔从手腕上褪下一条珊瑚链,向素盈道:“阿盈,这条链子上原本是三颗一模一样的夜明珠,掉了一颗。你给我找找。”

素盈知道她这是要支开自己,刚要伸手去接,手臂却被淳媛似有力似无力地拉住。

“姑姑要急在这一时,我让宫里的人一起给您找。要是不急,就让姐姐在这儿陪着说话吧。我们三个人热闹一些。”淳媛嘴角含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定定地望着丹嫔。

丹嫔见她神情从容,又叹一声:“阿槐呀阿槐!你要知道:在这地方,‘宠你’跟‘爱你’是两回事。被他‘宠’的人,能在宫里呼风唤雨,被他‘爱’的人可没有那样的好下场!指望他的爱情保佑你,是最不可靠的!”

“这道理,我跟姑姑一样学过。”一阵轻风掠过,淳媛微微仰起头,去寻风的去向,不再看丹嫔。

丹嫔摇头苦笑:“我说的话你不信也罢。自己多加个心眼吧。”

见丹嫔怏怏不乐地走了,淳媛才对素盈说:“姐姐,外面起风了,我们进去。”

素盈搀着她慢慢走回屋里,刚刚坐下,手上忽然落了一滴水珠。素盈吃惊地看看淳媛:她已经无声无息地流了满面泪痕。

“娘娘,姑姑那不吐不快的性格你也知道,何必为这伤心呢?”素盈一面给她擦拭眼泪,一面宽慰。

淳媛缓缓摇头:“姐姐,你不懂。你小的时候不是像我这样被养大的。有些事情,没有人教你,你永远不会知道。”

素盈温和地笑笑,说:“没学过那么多,我才能从最简单的地方看真相——我看得出来,圣上对您好,您对他也……”

“可是,错就错在这点上。”淳媛抹了抹眼泪,忧愁地说:“崔先生教我们许多,却没教过我们姐妹去爱他——他不是我们能够爱的人。我们可以做任何事情讨他的欢心,唯独不能爱上他。”

素盈软语道:“是谁规定这世上有不能让你爱的人?崔先生?她又怎么会知道你的姻缘在哪里?”

淳媛只是一个劲摇头:“所以我说姐姐不懂——我们素家的姐妹进来不是找姻缘的。这宫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精,因为她们心里最重的是自己,为自己、为自己的家人,当然能够强硬起来。哪怕就是爱了别人,也比爱上他要好——爱了他,还怎么能狠下心在他面前阴谋算计、向他提条件、向他要荣华富贵?”

她深深叹口气,又落下两颗大大的泪珠:“不瞒姐姐——我现在这颗心,已经糊涂得不会权衡了。若是不爱他,我自然懂得趁现在得宠,为自己、为父亲、为哥哥们要这要那。可这心里最重的是他——他若是遂了我的心愿,不知又要受多少非议。我不舍得为难他。”

素盈听了只觉得无限糊涂,不住摇头。

“我知道姐姐心里现在想什么。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太傻——这里不是平常人家,最无用的大概就是这一点痴心。可要我绝情抛开,也太难了。”淳媛一边揉额头,一边说:“这些话可千万不能传到爹的耳朵里。他虽然不会像姑姑那样教训我,却少不了又要异想天开,胡乱盘算。”

素盈点点头。一想起爹,她就觉得:他要是知道皇帝与淳媛的情形,恐怕真会指望淳媛有朝一日被立为皇后。

这种想法对谁都没有好处。

二一章 淳媛之死

皇帝见淳媛身体渐渐有起色,挑了九月十九这个黄道吉日为她诵经祈福,求各路神佛保佑她安产。

各宫妃嫔乃至后宫受教的选女们纷纷解囊,或赠经幡,或赠法器,表面上都向淳媛示好。

后宫不便张罗法事,皇帝又下令召集十位高僧在安济殿为淳媛做法。届时,安济殿上为淳媛设一玉座,淳媛到时要在玉座上聆听僧人诵经,接受祝祷。

淳媛料想到时候人员芜杂,生怕出差错。可事情出了琉屏宫,其间种种事宜,她全然无法插手,只能委婉拜托管事的宦官多多尽心。

十九这天一早,宫女们为淳媛装扮起来,一行光华灿烂的丽装宫人簇拥着她前往安济殿。

在淳媛执意坚持下,素盈也陪侍在侧。她穿了身简洁的素色长裙,跟着淳媛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左右留心。

安济殿早已布置妥当,彩幡、垂帘、香花素果一应俱全。为淳媛身体着想,皇帝特意下令殿内不得燃香,生怕烟熏火燎的味道让她难受。

玉座上面铺满各色描金绣银的茵褥,大多是莲花或吉祥文。素盈知道那是各宫各院送给淳媛的,便多了一个小心,赶在淳媛前头用手掀起来翻看。淳媛待她点头之后,才在宫女的搀扶下入座。玉座四面的纱帏一齐放下,连素盈也被拦在外面。她隔着一层薄纱看着淳媛,只见妹妹的脸朦朦胧胧,仿佛隔着梦境看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似的,让素盈心头有点不安。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预兆,素盈也说不清楚。

她向四下看看,无意中瞥见一名宫娥从窗棂边晃过。那服色不是安济殿或琉屏宫的宫人,大概是哪个院中派来看热闹的。那张脸有点印象,素盈没有多想。

十名高僧低着头走进殿中,在淳媛面前不远处的蒲团上趺坐,用悠远而空冥的梵音低颂祝福。素盈虽看过佛经,却未听过梵音,一时被那新奇沉和的语调吸引。他们手中的木鱼徐徐地发出仿若含有深意的木声,素盈听了一会儿,心思也随着宁和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边有什么东西清脆地响了一下,素盈才在她的飘忽境界中一惊,急忙去看淳媛——她的身子晃了一下,素盈听到的声音是她头上的金饰互相撞击。

“娘娘!”透过薄纱,素盈看到妹妹的脸色苍白,笼着一层黯淡的灰暗。那不是安济殿在她脸上投下的阴影,而是血色消褪留下的败绩。

“姐姐……”淳媛轻微地呻吟一声,向素盈伸出手,尖尖的指甲撕破了那层薄纱,紧紧扣住素盈的手腕。“……姐姐!”淳媛的身子一侧,歪倒在胡床上。

素盈一声惊呼,宫女们立刻拥上前,将淳媛团团扶住。

然而血还是流下来——淳媛侧身的刹那,从她身下的堇色绣褥上落了几滴在深青色的玉石地面。

安济殿中立刻乱成一团。素盈心中再没什么超凡脱俗的圣音,只有闷闷的一团杂音,仿佛来自混沌的交错轰鸣,轰得她眼前发黑。

“阿槐!”她浑浑噩噩僵立着,大叫了一声。

淳媛已经在宫人们七手八脚地搀扶下离开安济殿,素盈只看见一片青色宫衣当中露出她的一点金色衣领。她惨白的容色在素盈的视野中一晃而过,深青色的地板在她离去之后血迹斑斑。

没人有心思招呼素盈。那几个高僧手足无措地呆坐在原地,安济殿内的小宦官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素盈回过神,浑身扑簌簌地发起抖来。她回身对一个尚未离开的宦官说:“烦劳公公看好安济殿内所有物事,一样都不可少。这事情非同小可,公公要尽心。”

那宦官莫名其妙地瞪着素盈,“小姐这时候还有心思管这些?还是赶快去看看淳媛娘娘吧!”

“公公就当是帮娘娘一个忙,不会错的。”素盈又叮嘱一句,才急匆匆一路小跑赶回琉屏宫。

短短一刻,琉屏宫外已聚了好些人,想必是得了消息立刻赶来看情况的。素盈远远看见其中有丹嫔,眼圈一红,迎上去握住丹嫔的手腕,一声“姑姑”还没叫出来,眼泪已经落下。

丹嫔见御医已入宫为淳媛救治,便把素盈拉到一旁,厉色问:“这是怎么回事?”

素盈把方才的景况一说,丹嫔立刻向身后的丫鬟道:“映荣,你马上把安济殿的东西都要过来——就说是我要的。”

丹嫔见素盈担心,拉着她的手走到淳媛的寝室门前。可守在门口的宦官无论如何不准她们进去。丹嫔知道这是规矩,也不便强来,只得与素盈二人心急如焚地守在外面。

素盈等了好久不见屋里传出消息,心头越来越寒,忍不住啜泣道:“姑姑……阿槐的孩子,是不是……”

“不准乱说。”丹嫔不比素盈从容,而且她从来也不会说几句宽慰人的话,这时候想说也说不出,只得恨恨地跺脚:“真是急死人了!我说了要周太医过来,他们偏偏说找不到人。这个方太医到底能不能行?”

她两人正着急,里面走出一位太医,一见丹嫔忙躬身施礼。

丹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问:“方太医,淳媛娘娘如何?”

方太医不敢抬头,颤巍巍道:“回禀娘娘……淳媛娘娘她……她……她……”

丹嫔见他吞吞吐吐,哪里有心思跟他耗着,一把将他推到一边,拉着素盈跨入宫内。她们前脚刚进门,便听到宫人一起痛哭出声。丹嫔怔怔地顿在原地,素盈也呆了——与失声的宫人们形同天壤,淳媛静静地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在一片哭声之中,她的宁静让素盈遍体生凉。

“阿槐……”素盈胸中发出艰难的一声唤,向前迈了一步,却打个趔趄跌坐在地。眼泪模糊了视线,眼前金碧辉煌的琉屏宫化成一片灿烂冰冷的昏黄。她的手触到地上一片湿冷的液体,摊开掌心,才发现那是素槐的鲜血,红得让人心悸。

素盈在那个瞬间又想起了小时候的某一天:午后的素府格外安静,素盈不愿睡午觉,偷偷溜到后院的枫树林玩耍。谁知素槐已经在那里。她小小的身子站在一株枫树下,仰头望着天。听到素盈的脚步,她腼腆地向素盈笑笑,伸出小手指向树巅,带着一丝欣喜和羞怯,柔柔地说:“姐姐,看!”——梢头是一片半红的枫叶。她发现了秋天的第一片红叶,无限欢欣地把这个秘密和素盈分享……

再也不会有人用那样温暖的声音说“姐姐,看”……再也不会有了。

只为妹妹做过的这一件事,素盈狠狠地抽泣起来,仿佛琉屏宫中所有的冷气都吸入胸腔,刺得她五脏六腑都剧痛无比。

“你们都出去!”丹嫔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她一贯的霸道。

宫人不敢违逆她,纷纷从素盈身边退了出去。

素盈呆呆看着丹嫔走到淳媛的床边,看着她摸了摸淳媛的脸,扶起淳媛的头,把她脑下的软枕抽了出来。

“姑姑?!”素盈看得不明白,撑起身走到她身边,“姑姑……你……”

丹嫔不理素盈,伸手在枕头上轻轻摩挲,嘴角慢慢挂上一丝寒冷残酷的笑。“你来摸摸看——”她把枕头递给素盈,“这一片,还湿着呢。”她的声音又低缓又阴森,素盈听了害怕。

“姑姑什么意思?”

丹嫔疲惫地闭上眼睛,用乏力的声音说:“即便是孩子保不住了,阿槐的命也不该这么容易就没了——何况这也太快。不到一个时辰,大小两个都没了……这怎么可能?”她倏然睁开眼,“我看他们……就是用这个闷死你妹妹的。”

素盈手中的软枕“扑”的落在地上。

“是谁?!是谁要这么做?”她浑身颤抖,不知自己是怒还是怕。

“谁知道呢。”丹嫔定定地看着淳媛的脸,“也许是某个妃嫔,也许是许多个妃嫔联手……”

“姑姑!”素盈跪在丹嫔面前,无声地用泪眼凝视着她。

丹嫔却无奈地摇摇头,软软地拉起素盈的手:“阿盈,我做不到……不是我不想为阿槐报仇,只是我无能为力。这宫里死去的孩子还少吗?可又有几次能抓住凶手?我若是有那样的本事——八皇子又怎么会……怎么会稀里糊涂地坠楼而死?我只能告诉你,阿槐这事与我没有关系。除此之外,我再也不能告诉你更多。”

素盈一边听一边用力摇头,“不,阿槐不该这样……她什么也没做错……”

“是不该这样。”丹嫔的口气一变,阴沉沉地说:“我不会,决不会这样罢休。只是,纵然我们说她是被闷死的,恐怕也找不到什么凭证。即使揪出几个人治罪,想必也是对方白给我们,送给淳媛陪葬的。”

素盈不住地摇着头,猛然站起身,向琉屏宫外跑去。

眼泪流在被风吹干的皮肤上,更加疼。

“素盈,你看,即使是丹嫔,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可是,我能让你无人可及!”那白色的女子从天而降,苍白刺眼的长袖在她身边飘飞,像是要把她重重裹住。

素盈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她,问:“你要我怎样?”

白色的女人眼睛一亮,满含笑意:“十年忍耐,十年寂苦。”

素盈沉默了。过了片刻,她才摇头说:“我……不要。”

“小姐……小姐!”不远处有个声音忽高忽低地传来,素盈心思一凛,回过神来,身边那白色的女人已经不见。

“六小姐!”映荣正与几个宦官夹缠不休,遥遥看到素盈,忙向她求助。

素盈快步走上前,见那些宦官是司库服色,不明白他们为何捧着安济殿中的彩幡、绣褥等物。

“各位公公,这是做什么?”她高声道:“丹嫔娘娘正等着小女拿这些东西过去……”

“小姐是在宫里呆过的人,怎么糊涂了?”为首的宦官向素盈笑笑,“安济殿的法事做完了,东西自然该归回库府。与丹嫔娘娘何干?”

素盈心知规矩虽然没错,但也不全然如此,“公公这话欠妥。这些东西是各宫娘娘送与淳媛娘娘的,若要归置,也该由琉屏宫保管。”

那宦官不怀好意地瞥了素盈一眼,冷冷道:“可琉屏宫一时无主,万一出了差错,该如何是好?”

素盈被他的话刺痛,忙紧紧咬住下唇,手在袖中已攥成了拳。

映荣忽然一拉素盈的衣袖,向她使个眼色。

素盈回头一看,整个人便呆了一刹——东宫睿洵正带着两个随侍向她走过来。

素盈与一众宫人忙跪下叩拜。

睿洵走到她身边,深深地看了一眼,问:“出了什么事?”

映荣听出东宫的口气和缓,又是向素盈问话,分明有些偏袒的意思,忙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她伶牙俐齿,说得又快又清晰,不容司库宦官们插嘴。东宫听罢,向司库宦官们道:“把东西给她。”

宦官为难道:“殿下也知道,这位小姐并非琉屏宫的人……小的们便是就地将东西毁了,不过各挨一顿重板。若是将宫中物事交与外人,却是要逐出宫门的。”他看了东宫一眼,鼓足勇气道:“恕小的直言:按宫规,库府的事情自有内官管理,即使是殿下,若无重大事由,也不该过问的。”

“公公的意思是,宁可将东西毁了,也不愿交给小女了?既然这样,小女也不敢连累公公。”素盈冷眼看着他,淡淡地侧身向睿洵欠身道:“殿下的佩刀可否借奴婢一用?奴婢今日哪怕是死,也要明白一事。”

“阿盈,何苦这样冲动?”东宫蹙眉道:“你到底在找什么?你以为那些东西,跟淳媛……有关系?”

素盈坚定地看着睿洵,深深一拜,“求殿下成全。”

睿洵别过身,“你现在的身份,毁损御制物品是什么罪,你可知道?”

素盈又向他一拜,“求殿下,成全阿盈!”

睿洵的手抖了一下,终于摘下佩刀,缓缓道:“你起来。”

他紧紧握着刀鞘,把刀递到素盈面前。素盈去接时,他却不放手。

“阿盈,我要提醒你——如果你真的看到什么,即使是我,也无力保你走出这个宫廷……”

素盈一咬牙,伸手去抽刀。可睿洵比她身手更快,一瞬间已抽刀出鞘,手起刀落,一道寒光直劈宦官双手捧的那一叠绣褥。宦官吓得跌倒,丝絮棉絮飞飞扬扬荡了起来。

他收刀归鞘时,默默地看了素盈一眼。素盈望着他,口唇微翕,来不及说什么就听映荣“咦”一声,像是有所发现。

映荣眼尖,弯腰从一张绣褥中抽出一块黄纸——那是一个写着淳媛生辰八字的小纸人。映荣一惊,把纸人捧到睿洵面前:“殿下,有人在宫中行巫祝之事!”

睿洵见绣褥中真的找出异物,脸色一沉,道:“再找!”

素盈跪在地上,把绣褥一张一张抖开,在那些残絮中摸索,手指刚触到一些不知名的东西,便听有人厉声道:“住手!”

素盈闻声轻轻一颤——是皇后带着荣安公主和东宫妃来了。

皇后扫了东宫一眼,大声喝问:“宫廷禁地,被你们当成了什么地方?!”

睿洵忙把那纸人送到母后面前,低声说了几句。皇后眉头紧蹙,又道:“就算如此,也不该弄成这样——成何体统!”她向身后做个手势,“去把那些东西收起来——后宫的事情,自有中宫皇后来处理。你是东宫,也该有几分储君的样子!”

素盈见丹茜宫的宫人来夺绣褥,只得袖手站在一旁,任由她们将所有东西都收了去。

皇后冷冷地盯着素盈,不疾不徐地说:“素六小姐,我一直当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也犯这样的糊涂——你该明白自己的身份,怎么敢在宫中放肆?你该知道,对轻慢之人,我一向不会轻饶。”

“母后……”睿洵正要说什么,皇后一抬手制止了他,又说:“好啦,我知道,为她在宫内动了刀的人,自然会为她求情。素盈,你妹妹的事情,我自然会给你家交待。既然淳媛仙去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素盈静静地向她叩头,“奴婢这就收拾东西出宫。”

皇后不再看她一眼,反而冷冷地瞪着东宫道:“你跟我来。”

睿洵无语地随皇后一行人离去,库府的宦官们也提心吊胆地走了,素盈仍伏在地上,好一会儿,她才摊开手——手中是她从绣褥中摸出的一片黑色丝絮。

二二章 罗网

“她们也真动了脑筋……”

丹嫔从黑色的丝絮上撕下一缕,凑近蜡烛。那丝絮立刻在跳跃的烛火上发出“嗞嗞”声,化为一团黑烟。丹嫔哆嗦一下,受惊似的将手立刻缩回,吸了一口冷气:“竟动这么大心思去害人!”

素盈在一边看着,心不住下沉,又听丹嫔这样说,更加有不祥的预感。“姑姑,”她低声问:“这是什么东西?”

丹嫔咬了咬嘴唇,飞快地扫了素盈一眼,说:“不要问。单是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念头,就该遭天遣。我要是告诉你,一样要亏阴德。只盼知道这东西的人都不要说,世上再没人惦记它才好。”

素盈见她嘴紧,也无心打听,何况她真正惦记的也不是它叫什么名字。“姑姑,是不是这东西害阿槐小产?”她问的时候,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

丹嫔摇摇头:“用上这东西的人,害人的心思是够狠,可这也不够把阿槐害成那样……只怕其中还有其他隐情。”

素盈惊道:“还有其他?”她一向知道宫廷里的变故防不胜防,却也没想到:那些笑脸盈盈馈赠各色器用的女人们竟然包藏这许多祸心。

“单是一叠绣茵,就找出一张咒符,还有这个。只怕你看不到的东西还多得很呢。”丹嫔失去了贯常的飞扬的语调,仿佛忽然泄了气,缓缓地摇头道:“你永远算不明白有多少人眼红阿槐的肚子。”她的口气充满失望,素盈暗自觉得她这一次对素槐的孩子过分关心,看她的时候眼光里夹杂上些许疑惑。

丹媛察觉素盈的心思,悠悠地说:“原本,我想等阿槐的孩子生下来之后,求圣上让我收养。”她叹了口气,“可惜……”

素盈的身子抖了抖,觉得宫中骤然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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