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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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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勋想要城壁、城门,同时攻打,使城守方首尾难顾,捉襟见肘。想法很好,可惜缺乏详细的计划,主将的关注重心一旦从城壁转向城门,登梯蚁附之势立刻就疲软了下来。甄随敏锐地意识到城上已无凶险,于是留下一半人继续充当“救火队”,他领着其余人等就直奔城门而来。
城门前有一名队长领着本队百余人,正在搬运石木、土包,准备随时封堵城门。甄随摆手道:“先不必堵,贼若破门,老爷便在此处求一场好杀!”话音才落,就见文朗跨着高头大马,领着百余人疾奔过来,甄随不禁大叫道:“都督使我救护城守,何干汝事?竟敢前来抢功么?!”
文朗冷着脸回答道:“正乃都督使我率弩手至此,严令不得使胡贼踏入城门一步。”
甄随连连摆手:“且退,且退,此处有我,何必暴露弩手?若我实不能御贼,汝再上不迟!”
文朗平素仗着是裴该的部曲督,虽然手下人马数量不多,却总觉得要比其他营督高上一头,惯以白眼斜看同僚,但他唯独不敢招惹甄随——那家伙是真蛮啊,只会用拳头讲道理!一旦起了冲突,这又不是阵前搏杀,肯定不骑马,不使兵器啊,而论步下空手肉搏,我还真没有赢他的把握……
因此眼瞧着甄随疾言厉色,文朗遂不敢再上前,只得命所部弩手距离城门百步之遥,利用民房做掩体,暂且蛰伏下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城门已遭六七次猛撞,城上的弓箭、木石,很明显起不了什么阻遏效果。成皋城壁既然不足三丈,城门自然更小,高止丈半(约3。6米),宽则三步(约4。2米),仅容两车并行而已。两扇城门虽然完整,但历经风雨,表皮漆褪,斑驳陆离,内中恐怕也有了不少的蛀洞了,恐怕再遭三五下重击,便会告破。
其实攻城椎未必能把整扇城门都轻松凿烂,主要受力的是如人手臂般粗的木门闩,一旦闩断,自然门开。理论上防堵城门,就须得以木石加固城门内侧,尤其是门闩部位,再使兵卒用人力牢牢顶住。然而甄随却命那名队长领着兵暂且退至一旁,先不必堵门——老爷在城上杀得不过瘾,正好趁此机会疏松疏松手脚。
他摘下身背的大弓,虚搭上箭,凝神戒备。果然听得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响,连脚下的地面都震颤不止,随即“咔”的一声,门闩从中折断,两扇大门左右分开。不过攻城椎之力泰半被门闩吃去,故此城门仅仅豁开五尺多宽而已。
甄随当即满弓劲射,他距离那些撞城的胡兵还不到二十步,真正连瞄都不用瞄,一箭正中率先一名胡军勇士的面门——身旁兵卒所举盾牌都防着城上,并未遮挡正面。那人当即仰天而倒,也就眨眼之间,另一侧当先的勇士同样中箭身亡。
甄随带了四十多人过来堵门,是他挑选的壮勇,自然人人擅射,当下乱箭齐发,将胡军勇士射杀了将近一半。剩下的人再也扛不动攻城椎——主要是前面的人都倒了,重心不稳——那巨木便即尖头朝下,撞落尘埃。
不过旁边遮护的胡卒也全都反应了过来,一些人急去推城门,另一些挺着刀盾便往城门里冲。甄随弃了弓,暴喝一声,挺刀扑上,刀随身走,一名胡兵当即栽倒,硕大的头颅带着血光,直朝空中飞去……
甄随冲上去之前,倒不忘先招呼一声,缩在旁边的那名队长得令,急忙率众跟进,但他们并不参与厮杀,只是群策群力,从内侧牢牢顶住城门,不使城门大开。中间五六尺宽的门缝,仅容两三人拥挤而入罢了,甄随所部勇士都不必上前,眼睁睁瞧着自家营督一人一刀,堵在城门口杀得是逸兴遄飞。
但很快就不行了,旁边登梯的胡兵见到城门告破,陆续蜂拥而至,人挤人、人搡人,一起来推城门。城门内侧空间有限,那名队长的部下也仅仅半数挤得过去而已,逐渐的难以支撑,城门越开越大,妄图冲进城来的胡兵也越来越多。甄随的部下陆续加入战场,甄随趁机退后数步,换了柄刀——先前的刀刃上已然全是崩口了——然后猱身再上。
城外鼓声越来越急,城门前伏尸越来越高,后来者完全是踩着同袍的尸堆向城门里冲。甄随已然满身是血——不清楚有多少是他自己的血——却仍高呼酣战不退,但他身旁壮勇却也已有多人或死或伤。文朗在后面瞧着满手都是冷汗,急命弩手上前,发弩相助。
……
弩这种古老的兵器,总体而言可以按其规格,分为三大类。第一是手弩,与弓相同,都是以臂力张弦(上滑轮乃至齿轮的机械弩另说),相较弓箭而言,射速慢、射程近,唯一的长处是拉开后不必急于击发,可以较长时间瞄准;第二是床弩,可多人张弦,威力巨大,在这年月就属于战场大杀器了,不过准头完全无法确保。
在手弩和床弩之间,还有仍靠单人之力,但不止于臂力的中型弩,比方说腰张弩、膝张弩和蹶张(用脚开)弩,除了射速更为缓慢外,其威力、射程,已然凌驾于普通步弓之上了。
汉代极重弩,甚至开发出了“连弩”——真不是诸葛亮的原创,他只是一个改良者而已——以强弩加车乘,列阵以破匈奴骑兵,居功甚伟。不过到了南北朝之后,骑兵对战规模加大,因为中型弩不便于马上施放,这才逐渐衰落。
晋代应该是弩兵的最后辉煌期,然而裴该无论在石勒军中,还是在晋军中,都很少见到弩。他在徐州的时候就打算多制强弩以破敌,然后才发现,敢情中型弩的造价几乎是普通弓的两倍,甚至更多……我说怎么军中不多见呢,西晋强盛时,估计弩是不少的,经过长期战乱,逐渐毁坏,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伙儿全都穷,再没余钱用来造新弩啦……
好在徐州余钱虽然不多,也还有一些,可以任由裴使君糟蹋几千贯来做实验。裴该不但组建了一支伪“具装甲骑”,还制作了百余具蹶张弩来装备自家部曲。今日他正是害怕城门一旦被破,乱战之中,弓箭不敢发射——太容易伤到自己人了——故此特意派文朗带着强弩出来,方便瞄准,好在混战中杀伤敌兵。
文朗一声令下,原来埋伏在各处的弩兵便即矮身蹿跃而前——其实他们即便不动,射程也足够了,但距离若远,即便是弩,也很难保证准头——一直到距离战团约摸三十步远的地方,这才脚踏上弩,搭矢,然后各自寻找目标。第一轮弩射,就把正在与甄随等人搏杀的十多名胡兵射得有若刺猬一般。只可惜射速太慢,倘若分成三轮,连续发射,估计当场就能将胡兵压出城外了。
终究文朗不是专门指挥弩兵的,更不知道何谓“三段射”……
第三十三章 装怂不易
城门被撞破,对于刘勋来说本在意料之中,但他没有想到,城门口的战斗竟然持续了那么长时间,周边胡卒陆续蜂涌而至,却始终无法突破——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否裴该把他最精锐的部曲都调过来堵门了?
于是下令:“骑兵突击。”
他鉴于午前攻城椎堕壕之事,命人准备了数百个土包——本来是装粮食的,临时倒出麦谷来,塞以泥土——准备填濠。不过还没等土包准备齐全,部下来报,已将四具木梯绑缚在一起,足够承受攻城椎加四十名勇士的重量啦。经过试验,貌似确实牢固,于是便自然而然地把土包给撇下了。
到了这个时候,被迫重提前议,刘勋命士卒负土而前,专填城门前那一段城壕。城上乱箭射下,负土的士卒不时有人中箭而倒,但刘勋认定胜败在此一举,这最后的冲锋不必再顾忌伤亡了,故此特命亲信部曲以刀矛督押、驱赶,终于把城壕填平了半段。
对于骑兵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于是调集五十骑精锐,打马疾驰,纵跃过壕,直朝城门口冲来。
这时候在城门内,文朗所率弩兵才刚第二次踏张开弩,忽听远远的敌方鼓声节奏变更,随即地面再次开始震动——就如同方才攻城椎猛撞城门一般。随即城上呼哧带喘跑下来一名小兵,手举一面旗帜,还隔着老远便嘶声喊道:“骑兵!胡骑来了!”
前面甄随还在闷头厮杀,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这一情况。文朗虽然见着这小兵挥舞旗帜了,但战场上太过嘈杂,根本听不清他在叫唤些什么……
而堵在城门前的胡兵听得本营鼓点节奏变化,却已皆知端底,纷纷左右闪避,但仍有不少人退得慢了一步,而被自家骑兵冲撞、踩踏,骨折筋断,喋血疆场。
胡兵这么左右一让,甄随的视野瞬间开阔,正不必要城上派人过来打招呼,就已经瞧见胡骑汹涌而至了。即便勇如甄随,也不禁吓了一大跳——他力量再大,也不敢跟奔马正面相撞,何况对面冲来的并不仅仅一二骑——急忙招呼部下,抽身后退。
胡骑来得很快,瞬间便已冲至近前,甄随知道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急忙大叫一声:“都让开!”就地一滚,避到门洞侧面去了。他所带着那些“劫火营”勇健有避得慢些的,也不免都为胡骑所践踏——全都是刀盾在手,贴身肉搏,就没人端着长矛,可以拒马,况且若长矛数量不足,且不结阵,也根本拦不住奔驰的骑兵。
好在这些兵后面,还有文朗带来的百余名弩兵,已然第二次上了弦,尚未来得及发射。于是在文朗一声令下,当即朝着城门方向便是乱矢齐发——事态紧急,也顾不得误伤同袍了——只听“咄咄”连声,当先的胡骑才刚进门,便即连中十数矢,连人带马当即侧翻倒地,而其余那些弩矢,则全都钉在了城门洞上……
几乎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战场形势瞬间扭转。关键在于刘勋过于心急,不等问明白前线战况,便即派人负土填壕,然后骑兵冲锋,而此时城门并未易守,双方扔在较劲,甄随固然刀如游龙,迫得胡卒难以迈前一步,那些奉命堵门的徐州兵也还没有彻底放弃使命。故此胡骑掩至,胡卒两散,外力一懈,城门当即“訇然”合拢,冲锋在前的胡骑才入门洞,便被射倒,第二骑则被两扇大门牢牢地夹在了中间。
这真是攻守双方全都始料未及之事——对于刘勋来说,本以为骑兵一冲,就那些徐州弱兵必然惊慌而散啊,则城门唾手可得,孰料几无一敌肯走者。
耳听被夹的胡骑连人带马都长声惨呼起来,即便在喧嚣的战场上,这般凄厉的嘶叫声都不禁使人心悸。甄随反应最快,才刚打个滚儿,扶着侧面墙壁立起来,见状当即一个纵跃,冲上前去,双手握刀,紧贴着城门,便朝那胡骑当头劈下。
他本意要将这胡骑连人带马,一刀劈成四段,如此则大门不就能够关拢了么?当然这不过妄想罢了,饶他膂力再强,刀锋自胡兵后颈劈入,破肉断骨,一口气劈到胸部,其势已衰,就再也下不去了,还把刀给卡在了骨缝里……反倒浇了甄随一头一脸的污血,他差点儿连眼睛都睁不开来。
还是指挥顶门的小队长有些见识,急命部下略略松手,他当即一带马缰,把驮着死尸的战马给引入城中。然后“訇”的一声……这门还是关不上——有一节攻城椎尖横在其间。
牵引攻城椎的那四十名胡族勇士,已被甄随等人箭射、刀劈,杀死了一半儿还多,剩下的也皆抛下绳索,弃了巨木,各自抽出贴身兵刃来作战。那段巨木因此就弃落于地,上面堆满了胡兵的尸体,尖端探入城门约摸有两尺多远。
甄随见状,一伸手便揪住了暴露于伏尸之外的一段绳索,便欲将攻城椎拖入城中。这段巨木须用四十名勇士来扛,若是拖曳,自然用不了那么多,但也起码得五六人吧,况且如今其上还趴满了死尸……谁料甄随怒喝一声,转身发力,巨木大震,上面的尸体纷纷滑落,竟然被他独自一人便即拉拽动了!
当然啦,甄随也占了一丁点儿小便宜,此刻城门前积血如塘,深过脚面,实在是湿滑得可以……
城外的胡兵这才反应过来,但都不禁震慑于敌人的神力,竟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去推城门,也不是挺矛从门缝里去刺甄随,而是各自寻找绑缚攻城椎的绳索,要跟甄随“拔河”……一两人还则罢了,人数一多,甄随当即就吃不住劲儿了,脚步虚浮,踉跄而退。但他随即就一摆手,阻止同袍上来相助,然后直接撒了手……
攻城椎“呼”的一声,便即带着上面仍然黏附着的残肢断臂,滑出了城门之外,城门也当即訇然合拢——至于那巨木又压死、压残了多少胡兵,城内便无人知晓啦。
随即包括文朗及其所率弩兵在内,众人一起搬运土木,牢牢地顶住了城门内侧——胡兵虽然扔有攻城椎,但此刻前线指挥混乱,相信短时间内很难再召集起足够的武勇之士,重新扛椎撞门啦。
甄随倚着墙壁,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挤出最后一丝气力来,笑对文朗道:“我也曾嘲、嘲笑过陆和那厮来着,这人好端端的,如何竟能脱力?奶奶的,原来不是借口……”
文朗心说,这是个天赐良机啊,我是不是可以暴捶这厮一顿呢?
……
城门前这一番惊心动魄的搏杀,胡兵折损不下百人,临门一脚掉了链子,就连刘勋也不禁气沮,遑论手下士卒?他被迫只得收兵回堡,重整军势,以待来日再战。
在仔细询问了战场情况之后,刘勋不禁大惊道:“吾尝闻叔梁纥力举悬门,以纵诸侯之兵出逼阳,本以为虚言耳,世间安得有如此勇士?不想裴该麾下,复见古之恶来!”当即传令全军,说一旦攻破成皋,裴该可以杀,若见那名勇士,尽量生致——“我若得之,胜过雄兵三……五千!”
至于城内,甄随被部下搀扶着来见裴该,裴该怒目而视:“狂徒,我知汝必要趁机在城门前厮杀,故使文朗率弩兵去相助,如何不从命,不急封门?!”你个人是炫耀得够了,但你知道咱们这仗损失了多少人吗?!
甄随带去护守城门的四十多名壮健之士,死、残将近一半儿,其余的也几乎人人带伤,至于护守城门的徐州辅兵,折损多达三十余名——高乐在城墙上苦守了大半天,都没死这么多人哪!
甄随还要狡辩,说:“都督,所谓‘慈不掌兵’,既战必有伤亡……”
裴该恨声道:“我只要守住成皋,且示敌以弱,不欲士卒多死于此战之中……”
甄随还是不肯认错,反倒说:“都督啊,此战打得甚是无益。自古岂有强兵恃坚城而能示人以弱的?”他也就随口这么一说,随即环视诸将吏:“是吧,没有吧?我不读书,汝等休要诓我——我等能守一日、二日,难道还能守七八日都不被敌将瞧破端倪的么?那人得有多蠢……若刘粲主力不动,止这三千人来攻,难道我等始终蜷缩于城壁之后,抱头挨打不成么?都督与祖使君的计议,其实对彼为易,对我太难哪!”
装怂就那么容易吗?有的时候,装怂也是件极困难的事儿哪——除非对面真是个傻子。
裴该闻言,不禁紧蹙双眉。沉吟半晌,终于还是侧过头去对陶侃说:“深悔当日不从陶君之言……”
他本来以为,我有万余雄兵,成皋关上还有“厉风营”可随时来援,就算刘粲主力到来,也不大可能失败吧,不过多装几天弱军罢了,有何为难?然而没想到昨日总结城防的经验教训,耳听陆衍所述,实足惊心动魄,今天高乐守城,想必只有更加艰难……关键这年月打仗主要打的是士气,但士气就最难伪装哪!
他这两日也从侧面听到了不少军中传言。登城而守的辅兵们都在说,既有强兵于内,都督为何偏要我等去守城?是为了历练我等,还是不把我等的性命当性命?埋伏在城内的正兵则说,若使我等出马,立可战败胡卒,何以都督不用啊?却致辅兵们无益伤亡……
太过复杂的军事部署,自然不可能传达给每个小兵,况且大多是文盲、半文盲,你就算说了他们也未必明白——真不能跟后世共和国强兵那样搞什么民主。由此只得宣言,说此为胡兵前部,后面必有主力,都督是要待其主力上来,再调动正兵,与之一决胜负。
这确实也是个理由,但问题若刘粲主力迟迟不来呢?军中的疑惑将与日俱增,到时候必然极大影响到士气,说不定等刘粲真到了,徐州军却已经人心涣散了……
故此当日战略部署既定,陶侃就建议,只留下三四千辅兵在成皋,主力先撤到成皋关去——这样才可能装得象。然而裴该又舍不得那些辅兵,生怕一个不慎,成皋城破,即便自己能够快速将城池夺回,驻守的辅兵也必然伤亡惨重。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得太过天真了,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越是瞻前顾后,越会贻误战机。
今日即便没有甄随在城门口那一番好杀,刘勋连攻两日不克,难道就不会起疑心么?就算对方再傻,这种状况还能维持多少天?
装怂也真的不易啊!
第三十四章 摇落七星
裴该装怂,是为了麻痹或者引诱刘粲主力来攻,但刘粲主力究竟何在?
昨日得到的情报,刘粲主力已然离开了首阳山麓,南屯偃师——第一步诱敌之策,可以说已然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且使刘雅率部六七千,进屯延寿城。但是敌军下一步究竟会如何行动?是在偃师静观其变呢,还是南攻祖逖于阳城山麓,或者东援刘勋于成皋城下?
不怕刘粲或南、或东,怕的是他在偃师不动,则对峙的僵局仍然无法彻底打破。
裴、祖的谋划,是要诱敌先攻,则一方面可以仗恃成皋和阳城山,占据有利地势与之抗衡,另方面达成两面夹击之效。刘粲当然也可以分兵以敌裴、祖,但只要他先动,则受制于地形影响,仍然是晋军所占的赢面比较大。可若他在偃师不动,计划就等于失败了,必须另谋良策。
成皋方面,裴该并没有发现刘勋接受到了什么增援——当然啦,若刘粲每日只派数百人来援,裴该察觉不了,但那也根本对大局毫无影响;阳城山方面,祖逖早就在汜水以东建筑坞堡,正当两军之间,每日燃起狼烟、篝火,以报平安,倘若发现有胡军大举来攻的迹象,烽火警号自然会有所不同。
只是一连两日,白昼燃烟,夜间举火,毫无异象……这说明刘粲压根儿就没动哪!
今日甄随酣战后,当众置疑裴该的决策,裴该还在沉吟,其余众将亦纷纷请令。陆衍就说了:“何如击破当面之敌,消了我等胸中这口恶气?都督乃怕我等示敌以强,刘粲不敢妄动,此亦不过与今日相等耳……”
您的诱敌之计很好,但若对方中计,早就该来钻圈套啦;既然到现在还不钻,估计他没中计。既然如此,咱们还跟这儿继续假装下去,有意义么?
裴该道:“总须多待三五日……”刘粲先使刘勋试我成皋虚实,消息传回去,他下决断,再调动兵马,也需要时间嘛,咱们就等等他,又有何妨?
甄随叫道:“都督太过持重了!今我等摧破当面之敌,便即全师杀向孟津,且看刘粲动还是不动?!”
裴该略略颔首:“既如此,我便杀出城去,只是似汝这般形状,须是做不成先锋了,还是好生歇息去吧。”
甄随听了,赶紧改口:“都督持重得是,且再多等他一日,又有何伤?”
裴该当即狠狠地横了那蛮子一眼,随即摆手:“卿等都下去吧,且容我细思。”他光留下裴嶷、陶侃二人,商议战局。
陶侃说了:“前者探马传报,刘粲渡河的虽是精锐,但恐不足三万之数,应有别军在弘农为渡,为定弘农,固其西翼。今刘粲在偃师不动,我疑其专待别军来合……”
裴嶷盯着地图瞧了半天,便即向裴该建议:“若陶君判断为实,则今刘粲即平原决胜,甚至倚城为守,亦未必是我与豫州军之敌。使君不妨如陆衍等所言,先破刘勋,再向巩县——先不必去孟津——而请祖豫州往攻延寿城。刘粲必然分军来救,此亦可调动其部。否则若待其别军至,其数大于我军,恐怕又生变故。”
三个人并头商议了很久,一直到白日西沉,裴该才终于下定决心,于是写下两封书信,遣人出东门传递——一给阳城山麓的祖逖,二给成皋关的刘夜堂。随即他点起烛火来,擂鼓聚将。
兵贵神速,不下决断还则罢了,既已决定,便当即刻展开行动——就在今夜,不等明天了!
……
当夜正逢满月,清辉遍地,四野透亮,本非夜袭的好时机,但唯如此,敌人才往往不加防备——况且依照裴该的谋划,只是急袭而已,还说不上特意“夜”袭。
终究成皋北门距离“七星堡”最多不过百余步,一冲锋便到了呀。
悬索吊桥其实早就已经发明出来了,但基于物资的匮乏和工艺的落后,这年月大多数城池并未构建以作为防御设施,所以成皋城也是没有吊桥的。北门外的城壕之上,原本搭建了一座简易的木桥,胡军抵达之前,裴该即命人抽去其梁,且纵火焚尽,故此刘勋才只得临时架起木梯,把攻城椎给运过去。
攻城椎很宝贵,上午陷入城壕的那根巨木是很难捞起来啦,午后一度建功,还险些被甄随拖曳入门的那根,则好不容易抢了回来,还连带上面附着的不少残肢断臂……大多数胡兵尸体仍然堆在城门外,还来不及收拾。刘勋也在考虑,是翌日再猛攻一回,争取克陷成皋呢?还是与成皋方面商议,暂且歇兵一日,各自收拾兵卒尸骨呢?终究徐州军也有十数人或战死在了城门外,或负创自城头跌落,遗骨全都在城墙外侧。
当夜徐州方面主攻的,乃是“劫火右营”——甄随暂时是上不了阵了,只得反复关照右副营督王泽:“我特意为汝争来的机会,汝勿懈怠,必要为我营夺得首功!”
这王泽是徐州下邳人,乡绅出身,幼读诗书,七窍里通了六窍,也就比高乐等辈多认识几个字而已,却专好武枪弄棒,于是乱世中仗着家族之势,领头构建了一座坞堡,聚集乡民四百余人。后来裴该率部兵进下邳,当地坞堡主听闻这位使君在广陵的所作所为,无不惊怕,陆续请降,王泽便也在其中。那时王泽当面的是“劫火营”,他亲自跑去向甄随投款,并且献上了不少的宝货和几名美貌侍女。甄随见此人颇有些力气,便即收在麾下,后来大暴兵的时候,累功升为右副营督。
要知道徐州各营正副督乃至次一级的正副队长,虽然大多是平民出身,但真正底层者却寥寥无几——陆和算是个特例,全靠他狩猎练出来的武艺,才会被裴该和高乐看中。普通农民自小难得温饱,体质相对较差,而且也根本没有什么机会去习文练武啊,从军后吃几个月饱饭,也不过勉强敷用罢了,想要快步晋升,仍然难上加难。
而且这些普通农民也大多无远志,即便立了些功劳,积攒了几转功勋,也都忙着去替换田地了,升官最高到排长,再往上则既无本事,也乏雄心。
拉回来说,王泽听了甄随的嘱托,当即拍着胸脯,请营督放心:“我劫火本便为全军之首,此去必然建功,何劳吩咐?”其实心里说:怎么就是你帮我争来的任务了?难道你安坐于后养伤,而我此去建功,到时候也要算你一份儿么?你功劳够大啦,何必还如此悭吝……
王泽依照裴该的吩咐,先将两乘大车并排绑在一起,前附多面巨盾,改装得就跟辆推土机似的。城门才一拉开,“劫火右营”士卒们便奋力推动大车,把堆在门前的破碎尸骨尽数推入城壕,然后从车上搬下早就准备好的土包来,将城门前这段城壕填平——原本胡兵就填了一半儿了,既有预谋,当真是方便而快捷无比。
随即王泽发一声喊,众兵人手执一火把,便即越过城壕,汹涌而向七星堡杀去。
堡上自然有胡军的守备之卒,打从城门一开,便即发觉,急忙大呼小叫,警告同袍,且向刘勋等将领禀报。但徐州军来得实在是太快了,从推出大车,直到冲杀到各堡下,按照后世的计时标准,也就短短数分钟而已。胡军白昼攻城,苦战疲累,泰半都在酣睡,即便不脱衣甲,这匆忙爬起身来抄武器,再各寻部伍,整顿队列,尚未准备得宜,徐州军便已到了面前。
裴该造七星堡,也就寥寥数日而已,大多尚未完工——他也明令不得完工——堡外夯土的木架多未移除,而且还堆了不少的工料、柴薪。刘勋既为所惑,压根儿就没想到守兵还敢杀出城来,故此并未严令整理,除了选取一些工料做木梯外,就连柴薪也大多未动——直接搬来用多方便,省得再派士卒出堡去樵采了。
故此七星堡内外引火之物甚多,且当冬日干燥季节,徐州军分七队而向七堡,一靠近便即将手中火把投掷出去,柴薪见火,很快便被引燃,冒起了冲天的火光。
其实堡外之火,未必很快便会沿烧至堡内,但这对于胡兵心理上却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和恐慌。
随即双方便以弓箭对射,徐州兵且以排为单位,刀盾夹以长矛,自无火处猛冲砦堡。要知道这七星堡本是用来协防城壁的,故此朝西一面搭建得相对完善,朝东也即面向城墙的一面,则多数尚未完工,还漏着缺口。各缺口位置,徐州军早已被将领耳提面命,牢记在心,由此很快便撕开了几个突破口。
王泽跨马执弓,居中指挥,心情真是畅快无比。以有备击无备,仗打得这叫个顺哪,倘若每次都是这般轻松愉悦的任务,那便分与甄随三成,又有何妨了?
堡如七星,其斗向西,自北而南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其中天枢堡距离城壁最远,其次开阳堡,这两处胡兵多了些反应时间,依残壁而酣斗,战况一时焦着。然而刘勋所在的天权堡距离却并不遥远,而且王泽还把将近三成的兵马全都安排到了此处——都督有语,“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嘛。
距离最近的天玑、天璇二堡首先陷落,“劫火营”卒冒烟突火而入堡中,一番大杀大砍,胡兵死伤无算。接着天权堡也动摇了,刘勋原本还立于堡上,挥舞长刀,指挥士卒死守,并欲寻机发起反攻,可是他远远望去,城内冲杀出来的敌军竟不下万数——哪来的那么多人?!
事实上并不足万,前面是“劫火右营”近千人,后面裴该、陶侃二将亲率文朗等部曲,以及辅兵五千余,统共也就六千而已。甄随领着“劫火中营”留守成皋,此外高乐率“武林”两营出南门,陆衍率“蓬山”两营出北门,准备两翼包抄七星堡,还尚未赶到。
但即便如此,自西门而出的徐州军也分明比胡军为多,刘勋见了不禁大惊失色——不是说城中最多不过三四千人么?不过直到这个时候,他仍然不悟,不以为自己中计了,还在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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