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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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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跟后面盯着,陆衍也难免束手缚脚。而至于鼓舞士气……你真想打赢这一仗,极大杀伤攻城胡兵吗?示弱佯败之卒,哪儿用得着你特意跑去督战?
但是裴该笑一笑:“吾从未守过城,欲亲观其状也。”
此前唯一一次遭到敌兵攻城,就是支屈六来袭淮阴,可是裴该大开城门,略略设伏,就把对方吓退了,遂在城外扎营一宿,翌日便即飏去,就没有援壁攻打过。所以说裴该在守城方面缺乏经验,他很想补上这一课。
于是留裴嶷、陶侃在城内,勒束士卒不得妄动,安抚百姓不必恐慌,自己只带着数名亲随,登上了成皋西城。河南各城屡经兵燹,胡军破洛阳后又没有派遣重兵防守,故此城防大多残破。裴该自到成皋,便即大力整修城壁,但对于城上的堡楼还没来得及修葺,只有数根残垣支着半张布蓬,显得非常简陋。
裴该在堡楼中摆下胡床,张起伞盖,文朗使数名力大的军士执大盾卫护在前。如此一来,安全系数是得到一定保障了,但视野却极其的狭窄,根本瞧不见城下胡军。反正还没正式开打呢,裴该便即手执竹杖,前进数步,凭堞下望。
胡军都在七星堡中,这几座堡垒原本是守军协防所用,所以距离城壁不远,即便最远的天枢堡相隔也还不到百步,最近的天玑堡才只有六七十步。一般攻城部队,都会相距城壁在一里之外立营,倘若离得太近,前出列阵时就容易落在守军的弓箭射程范围内——终究凭高而射,就算普通士卒也能轻松射出一百五十步开外,连养由基在平地上都没法比。
如今轻易地就把胡军放近到百步以内,而且还有堡寨作为依托,对于守城方是相当不利的,胡军大可在堡内列队,然后一个冲锋就到了城下了,城上弓箭几无可用。裴该本想问问陆衍是不是把相应守城器械都准备齐全了,但又一想,用人不疑,我登城只是来观战的,还是别去打搅他了吧。
时候不大,就听天权堡中胡笳声响起,知道胡军攻城在即。文朗劝裴该赶紧退后,远离城堞,裴该却笑一笑:“其阵未列,何能伤我?且岂有人在六十步外,自城下而可射至城上者?”
其实倒也未必射不着。成皋土垒的城墙,还不到三丈,换算成后世的公制尺度,也就五到六米,按照勾股定理计算三角型斜边,恐怕也到了不七十步,再加上地心引力……就这个距离想要射至城头,并不为难。可裴该心说我哪就那么倒霉啊,这有城堞隔着,还能让敌兵瞧得清清楚楚,然后专来射我?固然刀剑无眼,战场上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但若连这么一丁点儿的险都不肯冒,我还领什么兵,打什么仗?赶紧折返淮阴去跟荀氏娘子专心造人算了……
这么一想,此番出征,离开徐州也快两个月了,不知道荀灌娘如今在淮阴如何?新婚即别,老爹又不在身边儿,她会不会感到寂寞啊?
眼见得胡军陆续开出堡外,其中不少人还肩扛着攻城器械——主要是临时伐木拼接而成的长梯,没有大家伙,因为裴该早已命人把周边十里内粗过一抱的大树都砍光了,避免对方造出攻城椎来——裴该这才在文朗的一再催促下,转身返回堡楼,端坐于胡床之上、盾牌之后。
不过他实在忍不住,还是命人传信给陆衍,说:“我见胡军队列甚整,当是精锐,卿慎勿轻忽。”我要补课,你们也要补课,我看看你用这三千辅兵,能不能挡得住胡汉精卒吧。
徐州的辅兵主要是格斗技差,平素多搞的是队列训练,组织力、纪律性尚可。若不把胡兵放上城头,估计不会暴露其短,而若一旦胡兵登城,不还有甄随那一百人在哪嘛。
裴该才刚坐稳,就听城下鼓响,心中不禁微微一凜:“来了!”
第三十章 城守策
南匈奴虽已迁入内地百余年,却仍然保留着不少的草原风俗,他们在雍、并、司、冀等州择水草丰茂处,半耕半牧,虽然贵族们大多着汉家衣冠,说着中国话,读着中国书,来往雄城大邑,但返回故乡后仍然建帐居住,不时迁徙,还真没有建造过几座城池。虽说破坏远比建设来得容易,但没有亲手筑过城,对于城池结构的了解就非常浅薄,虽入中国已历数代,仍然并不擅长于攻坚。
所以胡军面对坚城,依旧只有围困和蚁附这两板斧,什么冲车、云梯、巨弩、大砲,一概欠奉——既没有技术,也缺乏物资。
这次刘勋率军来攻成皋,手段也并不丰富。虽说刘勋是胡汉宿将,打过不少恶仗,克陷城邑、坞堡也达两位数,但那大多是靠着人多势众,不计损伤,硬拚下来的。他虽然读过些中国典籍,但也受时代影响,只关注于儒家经典,兼及班、马的史传,中国士人都泰半不读兵书,他又有什么必要去找来瞧呢?更别说当时寥寥无几的兵书战策,多是宽泛的理论,甚至于神乎其神的兵阴阳,而少涉及攻守之策。
裴该就不同了,他本读过不少后世兵法,闲时便将还记得的一些语句默写下来,以授麾下将领。至于攻守之策,中国古代有两部论述甚详的名篇,一是《墨子·城守篇》,二是《德安守城录》,前者文辞古拙,很难理解,更难记忆,好在裴该在石勒营中及在建康时,搜集到了几卷残简;后者通俗易懂得多,虽然未能背诵,大致内容他都还记忆在心。
所以今天,一个有理论知识,缺乏实际经验——裴该如此,陆衍亦然——一个有实际经验,却无足够见识,就在成皋内外碰撞到了一起。
城下胡军才刚擂鼓前进,陆衍便令城头的辅兵放箭。射箭可是一门技术活儿,不是仅仅训练过一个冬季的徐州辅兵可以玩儿得转的——除非其中某些人如同陆和一般,本是猎户出身——再加上既要示敌以弱,当然不可能排开上千弓手,箭如密雨,因此号令虽下,张弓者甚寡,中的的就更少,基本上不会对胡兵造成什么实质威胁。
而且胡军自七星堡而出,距离城壁也不过百步左右路程而已,放开腿脚,顷刻间便可奔至,城头那些缺乏经验,技术也不过关的徐州兵,顶多也就足够发射两轮而已。
胡军在刘勋的指挥下,一部前出,很快就把预先备好的长梯架在城壕上,逾壕而过;另有三四百人在盾牌手的遮护下,开始向城头放箭,压制来自于城上的攻击。踩着梯子过壕的胡兵,有不少失足落水——泰半是为了避箭不小心滑下去的,中箭而堕者寥寥无几——正当枯水季,壕中积水深不及腰,既摔不伤人,也淹不死人,那些胡兵抹一把脸上的凉水,很快便能够攀援而出了。
裴该端坐在胡床之上,视线被前面的大盾所遮蔽,也就只能看见空中零星的箭支划过,以及正面这一段十数步内的兵卒调动而已。好在陆衍是个晓事的,遣一名能言善辩的士卒,不时跑来向裴该禀报战况——“贼已渡壕矣……贼已架起了木梯……贼已登梯矣……”
裴该原本距离战场还有一段距离,颇感云淡风轻,结果常有人来禀报战况,虽然还没到白刃交接的阶段,他听着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右手所执竹杖无意识但有节奏地反复敲打着地面,“卜卜”做响。
守兵尝试以长柄木叉去推开攻方的长梯,然而成功几率低得令人发指。这一则是时机不易把握,只有当长梯将靠而未靠到城堞的时候,才便于斜向以力卸力,而一旦长梯搭上了城壁,下面必有数名胡兵牢牢顶住,随即有胡兵口衔长刀,攀缘而上,就不是等闲三五人可以推开的了——更多的人么,那也得能够挤到一处去。二则,胡人太过偷工减料,很多长梯架上城壁后,首缘距离城堞竟然还有数尺之遥……这根本没法儿推啊!
一旦长梯架起,胡兵开始蚁附而登,弓箭手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只能以木、石下击,可惜太难取准。陆衍预先在城楼上燃薪架锅,煮了好几大锅沸水,命人以陶罐盛了往梯上泼去,然而同样中者寥寥——因为若不露头,就肯定泼不准,滚水若不中头面,泼在胡兵的皮袄上一点儿作用都不起;而若尝试露头,则必为城下发箭所伤。
刘勋这回带来的果然都是匈奴本部精锐,射术甚佳,距离城上不过五六十步远,就算手上执的是马弓,也能矢不虚发,且往往正中头面要害。
裴该在城上,开始听着有下令声、呼喝声,隔不多会儿,突然有惨叫声在不远处响起,旋即此起彼伏,延绵不绝,他的心不自禁地便提了起来。正好那名士卒前来禀报战况,裴该随口便道:“若泼水不易取准,何不连罐掷落,难道我还缺这些瓦器么?!”
兵卒回去向陆衍传话,陆衍尝试用之……根本不起效果。投掷瓦罐,就跟滚木檑石没啥区别了,若不敢露头,同样不易砸中,而且就算击中木梯乃至人身,也未必碎,即便碎了,终究天气寒冷,滚水再溅出来,就已经变温水了……
其实还有很多守城的方法,比方说往城下倾倒铁水,或者“金汁”。然而这是个物资贫乏的年代,即便裴该掌握了彭城的铁矿,也没那么多富余可以往城下泼。至于“金汁”,则是以粪尿等秽物沸煮而成,据说中者皮肤溃烂,将会中毒身亡……可惜并非即时毙命,敌人若已登城乃至破城,三五日后就算死得再惨,又与城守何益啊?在效果并不彰显的前提下,搞得整个城上都臭气熏天的,真是何苦来哉。
终究裴该这是佯守,不是真被逼到了绝路上,应该不必要行此下策吧。
木石和沸水都起不了太好的效果,因此时间不大,便有胡兵纵跃而上城头。附近的徐州辅兵端起长矛来,当胸便刺。然而他们终究格斗技训练不足,加上人有勇怯,出矛的速度不一,既然分出了先后,遂被胡兵抓住空档,左手攥住柄长矛,右手自口中取下刀来,又格开其余几柄。长矛一被荡开,再想正面目标就必然有所迟滞,胡兵趁机冲近身来,一刀便即豁开了一名辅兵的胸膛,鲜血如喷泉般标射出来……
身旁同伴中箭而毙,与中刀而死,给人造成感观上的刺激是大为不同的,当即便有数人面色惨白,踉跄后退。好在这支虽然是辅兵,少经战阵,但自排长以上将吏,却都是正规军出身,于是一边怒声呵斥胆怯之辈,一边执刀前冲,去堵胡兵。
类似的场景在这面城墙的很多地方几乎同时上演,裴该身前也正好有一场。他不由自主地便将身体略略前倾,牙关紧咬,怒目望去。只见一名胡兵先登,左臂上绑着一面小盾,右手执一柄锋利的长刀,拧腕一划,便有两名徐州兵惨呼倒下,虽然相距六七步远,仍有零星鲜血飞溅到了裴该的脸上。
裴该抹一把脸,低头往手中看时,几道殷红,令人毛骨悚然。
文朗急忙迈上一步,遮挡在裴该身前,说:“都督还是下城去吧!”裴该猛然间站起身,一把搡开文朗:“汝且退,吾断不肯退也!”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又有两名胡兵随后攀上了城墙。当先的胡兵听到此处人声,斜眼一瞥,见六七面大盾护卫着一人,心知必是敌将无疑了,当下暴喝一声,将身一矮,竟然从数杆长矛中蹿越而出,挺着刀便朝裴该冲来。文朗拔刀出鞘,正待与之放对,呼听耳旁金风鸣响,一支羽箭正中那胡兵的左耳,其势不衰,又从右耳直透出来。
那胡兵侧身便倒,手中长刀正好跌落在文朗脚边。
随即就听一声大喝:“老爷来也!”甄随手挽大弓,领着六七名健卒疾风般冲将过来。他朝裴该点点头:“都督何必在此碍事?还是下城去吧。”然后弃了弓,弯腰拾起那胡兵掉落的长刀:“这刀倒利。”转身便即杀入战团。
甄随领着的这些健卒,果然个个力大招猛,或使长刀,舞动有如车轮,或使短矛,夭矫等若螣蛇,转眼间便将陆续登上城头的三名胡兵捅死了。第四名胡兵见不能敌,竟然一转身,抱着脑袋就从城上跳了下去。
裴该心说:活该,摔不死你的!可是随即又想,这城墙离地不过两丈余,下面也不是水泥地,而是土地,说不定还有胡兵尸体垫着,他还真未必就摔死了……可恶,若有五丈之城,敌必百倍难攻!
他穿越来至此世,对于城守方面一个很大的遗憾,就是城墙普遍比自己所认为的要矮,即便建康城,以及原本灵魂记忆中的洛阳城,也不过三丈多(8米)而已。估计是因为技术还太落后,加之大多都是夯土墙,甚少砖墙——即便旧都洛阳,也不是四面包砖的——所以就不可能垒得太高……
眼瞧着甄随率兵逼退了登城的胡卒,随即他就抄起一具胡兵尸体,遮挡在身前,趁势朝城下瞥了一眼。“扑”的一声,有箭自城下射来,正中敌尸,甄随手腕一抖,便将敌尸抛下,随即双手端起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来,根据记忆,从城头滚落下去。
裴该是既看不清,也听不清,不过瞧甄随的表情,应该是砸烂了那具木梯。那厮随即便仰天大笑,然后领着手下健卒呼啸而去。
只是还不到半刻钟的功夫,甄随却又跑回来了,因为据说胡军把三具长梯同时架在了这个位置。猜想起来,大概那个跳下去的家伙果然没有死,并且禀报,说这个位置,城上有名敌将,看似是个重要角色……
裴该心说我引怪的技术见长啊……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大BOSS,胡兵都冲着我来,也是情理中事。不过如此一来,会不会对陆衍的指挥造成妨碍呢?罢了,罢了,我还是听人劝,吃饱饭,先下城去吧,反正瞧了那么半天,也肯定积攒了不少的经验值啦。
裴该虽然下了城墙,陆衍仍然三不五时遣人通传城上消息。这一仗从清晨一直杀到午前,将近两个时辰中,胡兵登上城墙不下三四十回,最多一次涌上了十数人,好不容易才被围杀干净。战后计点伤亡,城头伏尸二百余,七成都是徐州辅兵——估计就算加上城下被杀的胡兵,死的也比徐州方面要少。
胡兵果然勇锐,即算比起徐州正兵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倘若裴该真就只有这三四千辅兵在手,成皋迟早是守不住的啊!
第三十一章 攻城椎
这日午后,一直到入夜,胡兵并没有继续攻城。
主要原因是昨日连夜制成的三十多具木梯,一个上午就被尽数砸烂,实在是没有可资攀爬之物了。
刘勋打算花一下午的时间,新制百具木梯,等明日将攻城部队数量加倍,务必要克陷成皋,或者起码也逼得裴该弃城而走。此外,他还派兵出至十里地外,砍伐了两根巨木,一头削尖,用来做攻城椎——城壁、城门双重攻打,不怕这成皋不破!
白昼时他就已经反复询问过败退下来的伤兵了,众人都说城上最多不过千人,三班轮换,三千之数顶天啦,武器虽然还算精良,但人皆勇懦不齐,多不善战,指挥也有些混乱,本来是很容易攻下来的。问题有这么七八支小队伍,个个精壮,四处“救火”,好几回我们都攀上城墙了,又被他们给逼退了下来。
刘勋暗道:此必裴该亲信部曲也,明日且看你们是协防城壁,还是协防城门,还总得留一些保护着裴该随时落跑……等把这些健卒消耗得差不多了,或者是战疲了,城池便可一鼓而下。
昨晚他就有信传回本营,禀报刘粲,说成皋守卒见我军掩至,竟然放弃城外新修壁垒而退,可见实是无用,不足为患。今天他又写信回去,说我几次险些攻破成皋,只因为士卒数量太少而功亏一篑……大单于且多发两三千兵来,我必取裴该的首级献上!
而在成皋城内,裴该见胡军无意再攻,便即召聚众将,让陆衍给大家伙儿讲述今日的战况,有何心得,不要藏私,一并将出来与众将研讨。
要说陆衍率兵守城,这也是“新媳妇上轿——头一回”,确实从无到有,积攒了不少心得体会,但他并不想倾囊而授众将——我练成的本事,汝等未经血火,就打算支楞着耳朵全都学了去么?世上哪有如此美事?
可是架不住甄随也才从城上归来,不时在旁边插嘴,或者“在某看来,未必如此”,或者“此语有疏漏,不尽不实”,乃至于“胡诌八扯,且说实话来”,把陆衍给问了个底儿掉。倘若换了旁人,说不定陆衍就急了,当场与之争吵,可惜对方是甄随,不但向来脾气爆,还特别能打,外加与陆衍出身相同,都是当日王导相赠裴该的那十四名部曲之一……不,是之首,陆衍实不便当面顶撞,无奈只得在甄随的诱导下,把能够想到的尽数说了。
末了拍着胸脯夸口道:“明日胡贼再来攻城,末将必能降低伤损,且极大杀伤胡贼!”
然而裴该却摇摇头:“明日却不须卿。”怪不能都让你一个人打了,经验值都让你一个人拿了呀。抬手一指高乐:“今日守城军士,尽皆换下,仍以辅兵迎贼,卿可肩明日之任。”高乐大喜,连声应诺——可算轮到我上场啦,如今两个副手熊悌之与陆和都建下奇勋,甚至被任命为郡国守相,就我还没啥功劳(此前先行之功被擅自追杀陈川之罪给折抵了),那将来我还能统领“蓬山”,压得住部下吗?还是都督贤明啊,知道该是用我的时候啦!
陆衍还未接话,旁边儿甄随先急了:“明日城上援护,还须用我,都督不可付与他人!”
裴该笑一笑:“激战半日,卿不疲惫乎?”
甄随一挺胸膛,攘臂道:“都督当知我,便自晨杀到夜,自黑杀到明,也是不累的,何况只有半日。末将能战,都督切勿换人!”
裴该闻言颔首。要说甄随带这一百名还真都是好小伙儿,每每能在间不容发之际迫退胡兵,而且半日激战下来,死伤比率很低。相信胡兵早就已经注意到这几支小队啦,说不定连甄随等人的面孔都认得清清楚楚,倘若明日换人,很容易被敌方瞧出破绽来——“如此,仍用卿便是了。”
翌日果然换了一批新兵,由高乐指挥城守战。高乐本为祖逖部曲,而且在跟随祖士稚之前,还当过兵,做过贼,有一定守城经验,本非陆衍可比。城下刘勋擂鼓而攻,才刚冲击了一次,就本能地觉出不对来——“今日之敌,似比昨日顽强些。”
他和部将们商议,得出的结论是:对方一定是换了指挥啦。
昨日有曾经登上城堞,又被迫退下来的兵卒禀报,说城楼方向大盾环卫中坐有一将,铠冑俱全,手执三尺竹杖,看相貌似乎年岁不大……刘勋当即判断:“此必裴该也。”便命将三具长梯都搭到裴该所在的城壁附近,想要擒贼擒王。可谁想再冲一阵,却不见了裴该的身影,估计是被吓着了,溜别处去,或者干脆逃归了城中。
那么昨天基本上是裴该指挥的,今天又会是谁呢?有将领猜测道:“闻裴该使陶侃为军司马,此贼本江南名将,必擅城守——今日城上,得非陶侃乎?”刘勋点点头:“想来是了。”随即一拧眉毛:“南人但惯水战,何能与我在中原相拮抗?即精于城守,所部疲弱,也难当我百战精兵!”当即下令,不等机会了,赶紧把咱们的攻城椎扛出来吧!
这攻城椎是砍了合抱粗的大树,一头大致削尖,专门用来撞击城门。其实对于成皋这种土垒城池,倘若攻城椎再大一圈,还能用铁箍加固,头上插以精铁,都不必特意奔城门去,城墙都很可能被撞崩喽。可惜胡军中物资有限,合格的工匠更是欠缺,造不出更大的攻城椎来。
同理,攻城椎最好用牛革拴悬在数乘大车之上,以牲畜牵引,可以最大程度地发力撞城,胡军中一样缺乏相关物资和工匠,于是只得用人来扛。刘勋特意挑选了四十名身材高大、力气勇健的兵卒,各以粗麻绳套在肩上,悬挂着攻城椎,一声吆喝,便即随着鼓点昂首而前。
这玩意儿气势汹汹而来,高乐在城上见了,不禁有些心慌,急忙传语城下,赶紧调派人马去防堵城门。谁想到却只是虚惊一场,大概刘勋逼迫太急,导致头一具攻城椎未过城壕,便即倾覆……
因为胡军并没有以土石填埋城壕——刘勋觉得多此一举——只是在城壕上架长梯为渡。可是长梯固然能够承受人来人往,却承受不住再加一具硕大的攻城椎了,那四十名勇士才刚踩上去一半,长梯便断,于是连人带攻城椎全都翻覆入壕——还当场被攻城椎压死了俩,重伤了四人。
由此导致刘勋跳脚大骂,急命加固长梯,一直到得午后,才终于把第二具攻城椎给扛了上来。午前之战,比昨日更为激烈,因为胡军投入了几乎双倍的兵力,高乐所率却还是一群新手,而且不到山穷水尽之时,他也不好意思去向裴该讨要更多守兵,只得咬紧牙关,苦苦撑持。好在甄随之奋勇,一如昨日,并不因为与高乐间多有龃龉而特意摆他一道。高乐不禁暗想:待得战罢,不如我请一顿酒,酬答那蛮子吧。终不便长久与之为敌,还该拉近一些关系才是……
只是,那蛮子吃了酒,会不会狂性大发呢?我被他骂几句,习惯了,忍着便是,但若他挥起拳头来擂人,可当如何处?
一直扛到午后,眼瞧着胡兵又扛上攻城椎来,高乐急命城上放箭,只可惜被城下胡军乱箭压制,真正能够射到扛攻城椎勇士者寥寥无几。而且那些胡族勇士全都身披重铠,除了逾壕之时,身旁也常有步卒以大盾遮护,故此一直到他们抵达城门前,仅仅只有两人中箭轻伤而已。
刘勋在天权堡上遥遥望见,不禁欣喜,于是亲执鼓槌,擂鼓助威,同时也是用鼓声指挥攻城椎撞击城门。但随即城门上方就落雨一般倾泻下无数滚木檑石,来砸攻城椎,一名勇士运气太差,被块瓦甑大的石头正中顶门,虽然戴着铁盔,也不禁脑袋“嗡”的一声,当即跌倒。
好在旁边还有卫护的步卒,急忙伸手搀扶。再看这名勇士,眼神飘忽,盔缝里渗出血来,知道已无力完成任务了。一名步卒急忙解下对方肩上的粗绳,自己套在肩膀上,接替了同袍的位置。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旁边步卒陆续涌来,各执大盾,遮护在攻城椎上方。随即四十人随着鼓声齐声吆喝,一起发力,将那巨木缓缓悠起,再荡将回来,“轰”的一声巨响,整座城门连同附近的城壁,都一起震颤起来……
就连裴该在城内衙署中坐着,也隐约察觉到了震动,正感诧异,高乐遣人来报,说胡军的攻城椎上来了。裴该不禁咬牙,心说:哪天等我有功夫了,亲自督造一座坚城出来,必然比这般古旧、残破之城要强!不过这也不过暗中发狠罢了,事实上他并不懂建筑,真要按照后世的名城大邑做规划,也就只是纸面好看罢了,若无名匠将其中内涵吃透,普通工匠真未必能够造得起来。再说了,这年月的官府难道不想构建难攻不落的雄城么?你也得有足够的财力支撑才行啊。
第三十二章 君命有所不受
胡军攻城椎迫近城门的时候,裴该正在城内会见郭默派来的信使。
这信使其实昨日黄昏时分便抵达城外了,但见胡军入驻七星堡,旌旗飘扬,还派出游骑四外逡巡,他赶紧躲得远远的,没敢妄动。不过在野外露宿了一宵后,今晨绕至城东,终于还是冲进了成皋城内。
终究刘勋只带了三千人马过来,根本不足以封堵成皋四门,只能在城西的七星堡屯驻,并遣骑兵于南北二门外游弋而已,东门太远,压根儿就够不着——即便够着了也没啥用。
那信使入城之后,便被人带着来见裴该。裴该见了郭默的信,不禁皱眉,偏过头去问裴嶷和陶侃道:“郭思道已自小平津北渡,去游击河内了……”
裴嶷当即双眉一轩,沉声问道:“未得使君之命,谁教他擅自行事?!”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固有其理,可向来也是最遭忌讳的事情。一名合格的统帅,固然要给予前线将领足够自主性,但这自主性必须是建构在军令不禁的前提之下、君命未言的范畴之内。我可以派你到某地去相机行事,但若你连最基本的指令都敢违反,自主自为,那究竟是因应形势变化所不得不如此啊,还是压根儿就没把统帅放在眼里哪?
况且郭默在小平津,距离成皋,快马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即可抵达,你有什么等不及的,就不能得着我的批复后再展开行动吗?
就连陶侃也说:“此风不可长也。”
裴该暗中苦笑,心说郭默一直在河内单独行事,而无依附——他只是接受河阴和晋阳名义上的领导罢了——初来归我,大概还不习惯于接受上级指令呢吧……此事虽然可恼,但大敌当前,我还真不能太给他脸色瞧。于是摇一摇头:“令未申,申未严,我之过也,郭思道无罪。”现在也只能暂且装装宽宏大度的样子给那名信使瞧了。
随即又问裴、陶二人:“然卿等以为,郭思道此计可行否?”
陶侃点点头:“似或可行。”郭默终究是河内的地头蛇,他去搅搅混水,给胡军造成点儿不大的麻烦,肯定还是能够办得到的,只是——“亦无大用,使君不必寄望。”
裴嶷也说:“除非郭某真能断胡贼之粮,使其全军大溃,否则难折违令之过!”
裴该心下已有计较,于是转过头去对信使说:“我即回书一封,汝速速归禀郭将军。”提起笔来刚要写字,猛然间一阵震颤感传来,他手腕不禁一抖,“啪嗒”一声,墨点落纸——可惜了一张好纸,只能裁了做草稿啦。
随即换了张纸,草草写就复信,先言辞并不怎么激烈地指责郭默违令之过,随即要求郭默:“今付卿千人,既往河内,不在多所杀伤,要在全师而还。若丧师,即有功亦不赏;若全师,违令之罪或可折抵。”我对你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求你别冒险,别把这一千人全都折进去就成。
使者接信去后,裴嶷方始开言,置疑裴该的决定:“使君待郭某,无乃太过放纵乎?”
裴该道:“彼初附我,等若客军,要求不可太苛;且待此战后,再从容约束之。”
裴嶷又说:“我倒希望郭默此去丧师——左右不过千人而已,且皆彼旧部。彼若空身而还,使君责以违令,彼不敢不受,便易于驾驭了。”
陶侃摇头表示反对:“若能全师,郭默必归请赏;若然丧师,我料他不敢回来……”
正说着话呢,高乐遣人传报,说胡军的攻城椎上来了,正在冲击城门,甄随已然率部分壮勇下城守护。裴该想了一想,便召文朗进来,吩咐他:“卿可率弩手前往,防止胡兵入城。”倒不怕真把胡兵放进来,问题若是城门告破,而守兵不溃,恐怕己方虚实很快就会露馅儿了……
……
刘勋想要城壁、城门,同时攻打,使城守方首尾难顾,捉襟见肘。想法很好,可惜缺乏详细的计划,主将的关注重心一旦从城壁转向城门,登梯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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