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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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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贡此番从征,裴该给他的命令就是去游说曹嶷,要曹嶷背汉而附晋。当然不期望那种乱世军阀会因为疑兵的威吓,以及使者的游说就打开广固城门,倒戈来降,但只要表明了从晋的态度,短时间内他就不会再向南方用兵,而北岸邵续所受到的压力也可以略略减轻一些。邵续腾出手来,便可尝试西进以攻石勒——只要把石勒牵绊在河北,此番北伐就算是赢了一半了。
大军沿着泗水和沂水北上,途中并未遭遇什么强大的势力,顶多一些坞堡主闭寨自守罢了,谢风也懒得搭理他们。王贡多次自告奋勇,前往坞堡游说,要对方交出部分粮秣来助军,并且派出人质,跟随大军前行。不多日便即进入东莞郡境内,曹嶷的老巢广固城,就是建构在东莞的西北方,临近齐国。曹军多路游骑驰出,在徐州军附近逡巡,全都被谢风遣兵驱散了。当兵至临朐的时候,距离广固城不过四十里之遥,谢风扎下大营,便待遣王贡前去游说。
谁想王贡还没动身,突然有哨探来报,说一行七八人前来拜见营督。谢风瞥一眼王贡,心说曹嶷那么识相,抢先派人过来了么?倒省得王先生你多跑一趟啦。
当即召唤此行首领入帐,定睛一瞧,是个士人打扮。王贡问道:“汝可是广固王将军遣来的么?姓甚名谁,任何职司?”
对方闻言微微一愕,随即躬身答道:“非也,小人徐玮,乃奉掖令之命,前来拜见将军。”
第五章 势如破竹
天子口谕,尚书草诏,相国核准、用印,是年十月,汉国以皇太弟刘乂为行军元帅,御史大夫陈元达、金紫光禄大夫王延、前太尉范隆、前大司马刘丹为将,发精骑六万,号称二十万,离开都城平阳,南下抵御北伐的晋师。
诏命送至东宫,刘乂拜伏领命,然后瞧瞧从征名单,他就有点儿迷糊……四名副将当中,只有刘丹一人是匈奴族将领,其他三个都是中国人,而且纯属文士,范隆虽勉强有过从征经验,也从来没打过胜仗——我第一回上战场,你不得多派几名沙场宿将辅佐啊,派一票官僚来能有蛋用?
隔了几天,刘乂前往校场点检士卒,这下子彻底出离愤怒了。
号称给他六万精骑,其实匈奴本部骑兵只有不到三千人而已,其余各族的步卒两万余,多是些老弱之辈,小的还不到自己肩膀高,老的连胡子都全白了……最可恶是另调三万氐、羌从骑,那都是按其各部总人口算的,真正能够带上战场的估计连两成还不到……
刘乂急派自己的东宫太傅崔玮前去相国府提出抗议,刘粲却连见都不见,只命靳准出来敷衍,说太宰刘易和大司空呼延晏要率匈奴兵防堵北方的刘琨南下,皇城宿卫自不可动,新设十七营(辅汉,都护,中军,上军,辅军,镇、卫京,前、后、左、右、上、下军,辅国,冠军,龙骧,武牙)也必须留镇京师,根本就不可能派给你啊。兵就这么多了,爱用不用——难道皇太弟打算抗旨不遵么?
崔玮怒气冲冲地空手而回,便与同僚太师卢志、太保许遐一起求见刘乂,说:“南军号称十四万,料也不过五六万而已,若真出六万精兵与殿下,即无宿将,亦不难摧破之。但相国所与,竟然只有这点点老弱残兵……且不按例与殿下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名号,却生造什么‘行军元帅’衔出来,恐怕难以调动沿途兵马……此意分明欲害殿下!”
随即三人就劝说道:“往昔主上以殿下为皇太弟,不过是借殿下的声望,以安众心罢了,其实属意晋王(刘粲)久矣。相国之位,自从魏武以来,便非人臣当居之官,主上本发明诏,置之以为赠官,如今却又突然授予晋王,使晋王的威仪超迈了东宫,复置太宰、大将军及诸王之营(宿卫十七营都以刘聪诸子为将)为其羽翼,则殿下之不得立,其意甚明了!
“若仅仅不得立还则罢了,只怕不测之祸就在眼前,殿下应当早为之备。如今诸王年齿尚幼,十七营之兵可以轻易夺取;相国轻佻,遣一刺客便可取其性命;大将军(刘聪子渤海王刘敷)每日出城弋猎,其营也可袭而有也。只要殿下有意,则两万精兵立时可得,便即擂鼓以攻云龙门,宿卫之士孰敢不倒戈相迎?大司马(刘曜)在外,不足为虑也。”
然而刘乂却下不定发动政变的决心,沉吟良久,最终还是斥退了崔玮等人,召陈元达等四名副将前来商议。前太尉范隆不禁苦笑道:“我等皆与相国有隙,且曾上奏请罢靳准等,勿使中官干政,相国此举,是欲将我等一网打尽吧。”御史大夫陈元达可算是胡汉朝第一的诤臣,当场怒不可遏,直接命车入宫,要去向刘聪告状,却意料之中地被王沈、宣怀等人拦阻在了殿门之外,饶是他喊哑了嗓子,终究于事无补。
陈元达黯然而归,众皆沮丧,最终还是前大司马刘丹发话了:“主上为群小所蔽,困居深宫,军国事一以委之大单于,而大单于欲取殿下自代之心……嘿嘿,所谓‘路人皆知’。大单于此举,分明欲坑陷殿下……”
陈元达气哼哼地插嘴道:“贼势方炽,此际但谋私利,败坏国事,难道这社稷只是陛下与殿下二人的社稷,而非他刘氏所共有吗?一旦社稷倾危,他便做成了天子,又有何面目去祭拜光文皇帝(刘渊)?!”
刘丹摆摆手:“即便殿下出征失利,倒也未必会危及社稷——大单于之意,分明是欲殿下为他先当敌强,他再乘其疲敝,一举破贼立功。”随即望向刘乂:“殿下,若是因此而抗命不遵,大单于必然谮于主上,恐怕不测之祸就在眼前。若听命从征,或许倒还有一线的希望……”
刘乂拱手问道:“还请阿叔教我。”
刘丹命人取来地图,对刘乂说:“今所拨付三千本族兵,及东宫护卫与老夫麾下健儿,可五千军;许氐、羌各部以重赏,亦可得五千精锐。若据险而守,等闲南军也不能遽破。然而……当面之敌为祖逖,前此先后败大司空(呼延晏)与大单于,斩綦毋达,实为劲敌,即便老夫遇之,恐怕也无胜算……”
范隆提议说:“洛阳已为始安王烧作白地,取之无益,南人想要,便让彼等拿去好了。我军不防进屯于东垣,依大河为阻,南人若欲北来,便可击之半渡,若西去增援关中,我军便济河以挠其背,断其运路……”
刘乂听得连连颔首,刘丹却摇摇头,一脸的不以为然:“殿下若不渡河,而止于东垣拒守,恐怕正中大单于的下怀——他可以逗留不进的罪名,遣中使至军中,即夺殿下兵权,押归平阳,则殿下声望必堕,储位必移!”
刘乂略略打个哆嗦,不禁苦着脸说:“若就阿叔所言,是我既不能抗诏,也不能奉诏了——奉诏出师,若据河而守,则落刘粲以口实;若渡河而进,又恐不是祖逖的对手。进亦死,退亦死,如之奈何?”心说难道真要听从崔玮等人的劝说,发动政变夺权吗?要不要透露一二,先问问眼前这四位重臣的意见呢?
刘丹宽慰他说:“殿下不必沮丧,适才老夫便有云:听命从征,尚有一线生机。”随即指点着地图,分析局势:“今闻南军两道而来,祖逖应自许昌以向成皋,裴该当自仓垣以向荥阳,会攻洛中。然而晋人非止此两部而已,荀组在河阴,赵固在河阳,郭默在怀,李矩在京,若与祖逖、裴该相呼应,一时并起,我军必然腹背受敌,恐怕于河南将无尺寸之地可踞,只得退守弘农……此大单于为殿下所计划的圈套也。”
胡汉国为什么不派遣重兵,一举把荀组等人全都击灭,彻底平定河南、河内、荥阳等郡呢?就是因为那里并不仅仅荀组一拨势力,还要加上郭默、李矩和叛将赵固等人,各有这么数千兵马,同时还联络附近坞堡,就仿佛是一个大泥潭,插足容易,想要抽脚就比较困难了。所以才打算先等刘曜平定关中,然后再北、西两路并进,彻底拔除这些钉子,底定中原。
如今长安城还没能拿下,刘曜不可能来援,在这种情况下,刘粲就想把刘乂往这个泥潭里推,让他先跟荀组等人,以及祖逖、裴该杀个两败俱伤——当然更大可能性是被人按在泥地里暴捶——然后他再亲率重兵过来捡漏。
“故此按兵法论,当先破荀组等,才能于河南邀击南军。老夫为殿下设谋,不如沿河而东,先攻河阳——赵固本是老夫旧将,殿下以盛威迫之,再加老夫写信去劝说,料彼必降。河阳既下,则河阴不能独存,荀组或降、或走。殿下仍不必济河,可继续向东,攻打怀县,但破郭默,乃可于敖仓、扈亭间南渡,如此一来,即可避开祖逖……
“则殿下虽未渡河,却已迭破晋师,大单于也无以苛责殿下。既渡河,当面唯李矩、裴该而已。李矩虽然善战,惜乎兵寡力微,裴该书生耳,自不能与祖逖相提并论,即可于荥阳、陈留之间与彼等周旋。敌之两道,殿下独当其一,若能取胜,必然声望日隆,储位安保;即便不胜,也应无丧败之虞。且大单于将被迫率军以敌祖逖,大单于胜,殿下可南下以遏晋寇归途,立大功勋;大单于败,又有何面目独责殿下呢?”
刘丹的意思很明确,敌军两道而来,咱们就挑一道软的去捏,把硬的闪过去。这个皮球刘粲你必然得接啊,否则若河南尽失,弘农、河东也遭受威胁,你这个当政的相国能够撇得清责任吗?咱们就等到刘粲出兵,他要是打赢了,咱们也能捡漏,他要是打输了,还有脸把败责都推到皇太弟你身上来么?要么大家伙儿一起涨声望,要么大家伙儿一起跌声望,你别想踩着皇太弟的脑袋往上爬!
刘乂闻言,不禁抚掌赞叹道:“阿叔真乃我家擎天巨擘,所言是也——乂唯阿叔之命是听!”
……
刘丹本是刘渊的族弟,跟随起兵,四方转战,虽然没有什么丰功伟绩,终究战阵经历得多了,也算胡汉国中宿将。他为刘乂谋划,重点就是一个“快”字,必须得赶紧东进,攻打河阳,否则若等祖逖进了河南,你就不好避开当面之敌,去侧面打裴该了;而若是让裴该与李矩顺利会师,在荥阳郡内站稳脚跟,就算去了,也未必还能有胜算。
而且到时候祖逖不见胡汉军来迎,又听说近在咫尺的裴该反而遇敌,哪怕一只脚已然踏进了洛阳城的废墟,也很有可能转过身来,东进夹攻,那刘乂就彻彻底底地死路一条啊——先别管刘粲的奸谋和自家的储位了,保住小命才是第一要务。
故此刘乂便将除东宫护卫外的所有骑兵都交给了刘丹,命其率先进发,去取河阳。河阳守将赵固,本是晋人,后来一度归降胡汉,与王桑一起纵横青徐,还干掉过裴该的族叔、徐州刺史裴盾。再其后流蹿河北,为刘演所破,王桑战殁,赵固狼狈东归,听说刘粲打算请旨降罪,取他的首级,便在荀组的遣使劝说下,又再返归晋朝阵营。
赵固还在胡汉军中的时候,曾经接受过刘丹的领导,对刘丹非常敬畏,因此刘丹统率七八千骑兵汹涌杀来——虽然泰半是氐、羌的杂骑——赵固当场就慌了,急忙遣使向河阴的荀组和怀县的郭默求救。可是救兵还没赶到,刘丹的劝降书信就射入了城中,宽慰赵固,说你若肯归降,不是降大单于,而是降皇太弟,有皇太弟做靠山,还怕大单于将来重提前事,对你不利吗?
赵固踌躇竟夜,最终还是开城投降了。刘丹进驻河阴后,便即派兵遣将,勘测黄河水文,寻找渡口、搜集船只,做出渡河的假象来。消息传到对岸的河阴,荀组大惊失色,赶紧整理行装,随时做好弃城而逃的打算。
他几乎每隔一刻钟就会询问部下:“胡贼渡河否?”敌军若是渡河来袭,我城小力卑,根本扛不住,祖逖还在数百里外,不及救援,那还是赶紧撒丫子跑路为好吧。问过这么十几回后,部下也都明了了太尉的心思,便即诓言道:“胡贼已登舟矣!”荀组二话不说,当即跨上马背,带着家眷、部属,就一口气逃出了河阴城,经过洛阳废墟,直接跑回老家颍川去了。
等他到了颍川,祖逖大军才至尉氏,两个侄子——荀邃、荀辏А熳抛迦恕⒉壳叭ネ侗迹逯墩们昂蠼糯砉S谑擒髯樾葱鸥蹲用牵歉孀驽眩嘈谋ü缓笞约杭绦蚨埽巴⊙羧ヒ栏剿韭碣觥
河阴弃守的次日,刘乂率领着大群老弱残兵,赢粮负草,也抵达了河阳,与刘丹会合,随即继续东进,去攻怀县。怀县守将郭默就是河内本地人,出身低微,因为壮武有力,弓马娴熟,而被太守裴整召为督将。其后裴整为刘聪、刘曜等击破,降胡而为尚书左丞,郭默率其残部筑坞自保,并且带着数条渔船抄掠东逃的行旅,渐成巨富,四方流民来投,所部三四千人,进屯怀县。
但是这样的流民武装,战斗力是非常差的,根本难当胡汉精兵——况且本与自己成犄角之势的赵固又降了,荀组又跑了——于是被迫放弃怀县,渡河南投荥阳京县的李矩。刘乂、刘丹兵不血刃,便得以镇定河内,旋即在扈亭附近渡过黄河,进入荥阳郡中。刘乂要去攻打京县,却被刘丹阻止了,说:“不可。李矩善战,今又有郭默为助,仓促难下,倘若裴该率军到来,我等难免腹背受敌。不如遣一军屯荥阳以监视京县,主力继续东进,控扼阳武、封丘,寻机与裴该决战为好。”
大军就此浩荡向东,可是当日晚间,忽有哨探来报,说前方兵马阻路。刘丹惊问:“得非徐州兵乎?”来得还是真快啊。哨探回禀道:“不是徐州兵,看旗号似是……乞活。”
第六章 遭遇
与“劫火营”左副督谢风不同,“武林营”督高乐的心情有如万里晴空,那是一片大好啊。
高乐本是祖逖的部曲,后来让给了裴该,他是做过贼的人,在祖逖部下就时常不受人待见,所以虽归裴该,并且得为营督,刘夜堂也不肯为他撑腰,成天被甄随呼来喝去的,有若婢仆。高乐好几回都打算撂挑子不干了,可是天下虽大,离开徐州又能到哪里去呢?好马不吃回头草,祖逖那儿是没脸再去求职啦,即便投了胡、羯,就自己这种出身的,也不可能投过去就成为一军之将啊……徐州这儿终究待遇好,那就只好先咬牙忍着吧。
甄随那南蛮子,总有一天,我要取汝的项上首级!
等到裴该在徐州大爆兵,“武林”一营扩充为三营,新提拔上来两位副督,一个是南郡人熊悌之,小地主出身,一个是长广人陆和,猎户出身,跟高乐倒也算性情相投,三人便时常聚在一起,大说甄随的坏话,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咸鱼翻身,压过“劫火营”一头去。熊悌之本是天师道的信徒,就给高乐出主意,说咱们不如厚币卑辞,去向葛仙翁的弟子彭先生请教吧。
乱世中人,为了寻求精神寄托,很容易成为宗教信徒,当时释教势力还并不大,尤其没能渗入江南地区,无论中原还是江南,最常见的宗教就是天师道了,所以彭晓自投徐州以来,门庭若市,各军将吏纷纷上门请求卜算命运。彭子勤不禁暗中慨叹,这趟江北我还真是来对了……若在江南,有老师压着,谁会主动来求我啊?
他在堂邑入裴该之幕,跟随着返回淮阴,直到徐州大军出征,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就为自己挣得了五百多贯的财货——比裴该赏赐的还要多。
各营正副督中,也就只有甄随不卖彭晓的帐。谢风曾经劝甄随也去向彭晓求问,甄随却摇头撇嘴:“我命在我,若不能改,求人何用?若是能改,老爷自己就给他改了!一个道士,妄论什么天机啊?老爷才不信哪!”
拉回来说,高乐前去向彭晓求问,彭晓自然又是一套云山雾罩,别说高乐这种半文盲了,哪怕博学如裴该,估计也听不大懂他在说什么……江湖口嘛,你怎么琢磨都是没错的。不过等回来之后,十一营(谢风已先出局)再次投钱以定先锋,高乐竟然旗开得胜,拔得了头筹,当即目彭先生为天人也!
甄随不肯罢休,扯着高乐的膀子,要他相让。高乐这回可再不能怂了,大声道:“投钱本是汝定的,如何又来混赖?”甄随一瞪牛铃般大眼:“老爷不过一时失手罢了……汝‘武林营’何时见过大仗?若是前锋受挫,不免牵动全军——还是老爷走先!”
好在高乐如今并非孤家寡人,熊悌之、陆和都冲过来帮腔,而甄随实在没道理,就连自家人也不好意思掺和——至于谢风,他心情正低落呢,根本不想掺和。故此最终裴该下令,使“武林”三营作为先锋,行进在大军之前。
这一路上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辛苦虽然辛苦了一点儿,高乐的心情却是大佳,总觉得此去必然立一大功,就算不能从此凌驾于甄随之上,你“劫火营”也不好再把我“武林营”当婢女所生的庶子了吧——都督做事终究还是公平的。
徐州军沿着汴水而进,粮秣物资大多靠船只输运,本来行军速度可以很快,但裴该考虑到敌情尚且不明,希望祖逖先期遇敌,自己好从侧翼予以挟击——若是倒过来,说不定祖士稚立功心切,忙着去取洛阳,配合方面会出点儿岔子——所以刻意压住了本军的速度。高乐所部约三千人,先期入兖,直抵陈留郡治小黄,按照裴该的吩咐,你们到那儿就可以先停下了,再往前就该撞见浚仪的陈午啦。
裴该本以为陈午将会放弃浚仪,西进与祖逖合兵,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赖着不肯走……我可给过你机会了啊,便命前锋去与陈午联络,请他让开道路。
高乐乃命熊悌之为使,前往浚仪,同时命陆和去取西北方向二十余里外的仓垣。仓垣濒临汴水,又名石仓城,据说乃是春秋时代郑庄公所筑,用盛仓粟,以是得名。永嘉年间,石勒曾寇信都,与将军王堪对战,王堪败退仓垣,旋为石勒所杀。翌年,石勒再攻仓垣,为陈留太守王赞所败,王赞乃引苟晞入城,苟晞上奏请求迁都仓垣……
相关沿途地理情况,乃至于历史沿革,裴该在出发前就给诸将上过课,陆和对此自然是清楚的。然而等到了仓垣,就见是一座土垒小城,早已废弃,多处塌圮,四外漏风,不但无兵驻守,就连居民都不到五十户……似此如何可为一国之都?周边小黄、浚仪、封丘,哪一座城池不比仓垣强啊。
不过仓垣濒临汴水,当年苟道将曾遣舟船,往洛阳输送了一千斛谷和宿卫五百人,可见由此直抵黄河,水路是彻底畅通的。经此到洛阳四百里之遥,顺水而下,一二日内便可抵达,倒可以修缮起来,以做军粮屯积之所。
于是留下两队人马暂屯仓垣,并且尝试修葺城壁,陆和便即返回了小黄,然后没过多久,出使浚仪的熊悌之也回来了。
且说熊悌之来到浚仪城中,陈午摆下宴席,盛情款待,但说我军已受祖豫州的节制,也不宜放弃浚仪,还请贵军绕城而过吧。熊悌之吃饱了老酒,醉醺醺地打马而回,可是才出浚仪城门,却被人从后面追上,那人神秘兮兮地禀报说:“我奉冯将军之命,有一事特来通传于将军知晓……”
熊悌之知道所谓“冯将军”,就是陈午麾下骁将冯龙,方才在酒席宴间也是见过的,便问:“冯将军有何寄语啊?”对方压低声音说道:“陈川自知得罪了裴使君,心不自安,我家明公(陈午)乃使其率军一千,离开浚仪北走,以避贵军……午后才刚出发。”
熊悌之得到此信,当即快马扬鞭,午夜时分赶回了小黄,一进城就把高乐、陆和从铺上揪起来,向他们通报。陆和当即说道:“这个陈川大是可恶,害了都督的长兄,我等若能取下他的首级来献与都督,必然是奇功一件啊!”
高乐犹豫地挠挠下巴:“如今王师北伐,陈午是友非敌,如何能攻袭之?即便都督乐意,也恐祖豫州不喜啊……”
熊悌之笑道:“高督如今乃徐州之将,又非豫州部曲,何必在意祖公的想法?况且陈川若在陈午处,我等确实难以措手,今既离开浚仪北上,不正是大好机会么?我等不如率兵追赶,然后派人去邀他前来赴宴,到时候在酒席宴间找个借口,斥其无礼,擒下来献给都督便可。都督要杀便杀,要放便放,就不干我等之事了。”
高乐说这主意不错,便说一等天明,二位贤弟便率两营兵出发,北进去追赶陈川,我仍然留镇小黄,整合周边除陈午外的坞堡势力,等待都督大军前来会合。
……
陈午所部乞活兵,素质低下——当然也有略强一些的,都是陈午心腹部曲,就算叔父也不能给——因此整备、出发,速度非常之慢,一直要等到徐州前锋到了小黄,陈川才忙不迭地蹿出了北门。本打算先据仓垣,歇息一晚,谁想到陆和先去了……只得绕过仓垣,继续向北,然后露宿野外。
下一个目标是济北的封丘,可是翌日整个白天,乞活才走了三十多里地,黄昏时分将将渡过济水,就见数面“青底花罴旗”一现在一水之隔的南方……陈川急忙扎下营来,打算据水而守。正在惊惶之际,忽听传报:“有使者求见将军。”
熊悌之、陆和没打算跟乞活开仗——既为友军,贸然袭击,就算顺利擒获陈川,都督也必然责罚啊——只是派了一名使者前去,假意请陈川前来赴宴。陈川却也不傻——哦,你们急着忙慌地来追我,就是想跟我喝酒的啊?我面子好大——当即冷笑道:“这是欲杀我也!”直接拔刀斩了来使,然后仓促转道,急朝西方遁去。
“武林营”二督左等陈川不来,右等使者不归,派遣哨探过河去侦察,却说乞活已拔营而走,营地中竖一高杆,悬挂着使者的首级……陆和不禁勃然大怒,恨声道:“这是陈川无礼在先,须怪不得我等兼并友军了!”当即率领十数骑及数百善走的健卒,率先渡河,连夜追去。
此前冯龙的亲信说得很明白,陈川只带了一千兵,全是步卒,没有骑士,带十日之粮,北上避祸,如今折而向西,大概是奔的阳武城。陆和自忖,就那些乞活,既缺乏训练,又器械不全,我这几百人足以将之摧破了,即便不胜,也能够熬到熊悌之从后面赶上来。怕的是陈川进了阳武,闭城而守,那就不容易打啦。
当时司南、兖北,乃是汉、晋之间的“瓯脱”之地,胡汉政权方致力于西,长安和建康都鞭长莫及,根本无法在这里行使统治权,只得任由城邑、坞堡自治。而这些城邑、坞堡,也都是墙头草,胡军来了迎胡,晋军来了附晋,旗号往往一日三变。好比说陈留郡治小黄,曾为赵固所掠,即从胡汉,赵固走后,又改旗归晋;陈午想要接收,但他这个陈留太守徒有虚名而已,守将只当他是乞活流贼,故此闭门不纳,陈午却也暂时无力攻打。等到“武林营”开到了,明打晋军旗号,将盖着裴该大印的箭书射入城中,城兵当即开门迎入。
可是阳武又是什么情况呢?是从胡还是附晋,最重要的是,他们会不会把陈川拦挡在城门之外?虽然仅仅二十里之遥,却也很难得到那里的情报,故此陆和才会奋力去追,想要将陈川所部歼灭于阳武城外。
乞活军仍然走得很慢,尤其是黑夜之中,士卒超过八成都是“雀盲眼”,即便沿着济水北岸的大路行进,仍然跟乌龟爬一般。未及天亮,陆和就追上了陈川,先出的骑兵来报,说陈川已经当道扎下营寨了。
陆和心说这是明知道跑不了,所以想要立寨而守吧?我就怕你遁入什么城邑、坞堡,否则这仓促间扎起来的营寨,怎能拦阻我徐方精锐?除非是我徐州兵扎的营,沟渠纵横、拒马重重,那才有用嘛——都督最重营寨的修建了——汝等乞活,也懂得扎营么?
当即喝止部下,命令骑卒往来巡哨,步兵全都坐地暂歇,只等天光放亮,就要攻打敌营。他自己策马前出,登上一处高阜,来看乞活的营寨,就见火光疏疏落落——果然只有千人而已。
一勒马头,正待下阜,突然又见远处无数火把从黎明前的黑暗中涌现出来,如同天河倒灌凡间一般。陆和不禁大吃一惊:“这又是哪里来的人马?是友军,还是胡兵?!”
第七章 阴沟水
济水本来流经封丘和阳武城南,后经泛滥,又自城北别开一道,称为“别济”,南北包夹着这司、兖边境上的这两座重镇。此外蒗荡水自南流来,经汴水、济水,注入别济,这一段名为“阴沟水”,正当封丘与阳武之间。
大黑天的,平地行进还则罢了,遇有深沟,那真的过不去,乞活军才被迫只得扎下营来。
但是在此之前,陈川就已经暗中脱了队,率领亲信部曲十数人,全都骑马,摸着黑,匆匆向西方遁逃——他知道若落在豫州军手里尚有活路,碰见徐州军则是必死无疑啊——结果迎面就撞见了刘乂、刘丹等人率领的胡汉大军。陈川被绑到面前,当即俯首跪拜,口称愿降,并且向刘丹通报了徐州军的情报——
“追赶小人的,乃是徐州前锋,不过千人而已。”
刘丹大喜,当即恭贺刘乂道:“上天以此资殿下也!今我军数倍于敌,当逆之于阴沟水上,若能将之全歼,裴该必然胆落,不敢再踏入司州一步。我等进屯封丘,复据阳武,便成牢固不摇之势。”力主连夜进兵,争取黎明时分与敌军对战。
其实论若起士卒的身体素质来,也就只有刘乂的东宫护卫与刘丹亲信部曲尚可与徐州正兵相拮抗,其他的匈奴兵,以及那些氐、羌仆从,即便常有肉食,也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夜盲症患者数量同样超过了五成。凡夜盲症患者,晚间视力将会变得极差,就算打着火把,也仅仅能够勉强看清自己脚下而已,行进起来,就连保持基本队形都难。但是刘丹带兵的经验很丰富,他让步卒在前,高举火把,互相以绳索牵引,骑兵则全都牵马跟随于后,不及天明,便即抵达了阴沟水西岸。
再说陆和,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也不敢骤然对当面的乞活营寨发起攻击。猜想起来,那支连夜举着火把而来的部队,有可能是祖逖的别军,可能是京县的李矩,但也有可能……是胡军!虽然还没有得到胡军大举而入河南的消息,但各城邑、坞堡多有附胡者,胡汉方面也常有游军在附近逡巡,这要是一脑袋撞上去,死都死得很冤枉啊!
然而若是友军还则罢了,大不了这回擒不住陈川吧,就说我等是徐州先行,前出来探路的;若是敌军,目测六七里地,顷刻便至,这时候想退也不好退了——敌方若有骑兵,衔尾而追,我手下多为步卒,怎么跑得过他们?
无奈之下,只得命士兵南撤至济水岸边扎营,同时利用黎明前的短暂时间,朝向西北方向挖掘了两条浅浅的壕沟——没有什么防御力,聊胜于无罢了,就这么几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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