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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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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川冷哼一声:“只怕两军会合,彼强我弱,我等性命皆操于他人之手——若不肯献上我的首级,那便只有献上阿午汝的首级了!”
  冯龙素来瞧不上陈川,当即反驳道:“若真如此,却也无可奈何,难道不献汝的首级,倒要献大帅与我等的首级不成么?豫州军克日北伐,虽向河南,但为保障侧翼,必然要求与我等合军,若不肯从,是为叛逆,必然鸣鼓来攻,到那时又如何处?”
  陈川道:“我等又不与其相攻,如何是叛逆?祖豫州若果真遣将来侵,那便固守蓬关好了。”
  魏硕道:“蓬关虽险,奈何祖豫州精通兵法,智勇无双,所部也皆精锐,就我等这些人马,如何抵御得住?蓬关若破,开封、浚仪皆不可守——到那时,祖豫州说我等是叛逆,我等便是叛逆,还如何洗刷得清呢?”
  陈川一瞪眼睛:“既如此,便请二位抽出刀来,先断了我的首级去献予豫州,谋汝等自家的富贵吧!”
  冯龙也怒了:“汝做的事,倒要牵连我等,我等不过欲求生路而已,说什么谋自家富贵?听汝之言,难道打算投靠胡虏么?!”
  陈川还待辩驳,陈午“啪”地一拍几案:“都住口!”随即摇头苦笑道:“我身可死,胡是绝不肯投的……”随即转向陈川:“我叔侄有若一体,叔父犯错,便如同我陈午犯错一般,自当亲去向祖豫州谢罪,豫州若想要叔父的首级,那便先取了我的首级去吧……”
  不等陈川再说什么,陈午一摆手:“然而,实不宜使叔父与豫州所部相见——不如我与叔父一千兵,北上去取酸枣,避开豫州——若能取下最好,即便取不下,也可暂时栖身于延津、胙亭之间,待豫州军退去,或者攻取河南地后西向长安,到时候再归还不迟。”
  陈川“啧”了一声,皱皱眉头:“也只得如此了……阿午,汝可当心某些小人,勿要将为叔我卖了呀!”说着话斜眼瞟瞟冯龙……
  ……
  晋阳刘琨得到这个消息最晚,他不禁对部下慨然而叹道:“祖生真欲著吾先鞭矣!”
  数年前,当刘琨听说祖逖被司马睿任命为奋威将军、领广陵太守,与裴该一起北渡长江的时候,就曾经写信给朋友说:“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著鞭。”如今的慨叹,算是与之呼应了。
  刘琨字越石,本籍在中山国的魏昌郡,据称乃是西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也就是说,他跟三国时代的蜀先主刘备是一家人,而且留居中山,可能他这支是大宗,刘备倒算小宗——为此自视甚高,乃至于人前人后,竟每每以刘备来自况。天下英雄,就没几个人能入他刘越石法眼的,其中自然包括了“闻鸡起舞”的老朋友祖逖。
  当初两人抵足而眠,等天不亮就爬起来舞剑锻炼的时候,刘琨曾与祖逖有语,说:“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后人往往将后一句话解释为“前往中原躲避”,完全是望文生义的胡扯——这俩货又不是偏远地区的士人,出仕晋朝也很早,本就身在中原,为啥还要往中原去躲?再说了,乱世到来之际,大家伙儿都忙着往边地——比方说吴越、西凉、幽州——躲避,你跟中原真的能找到避难之所吗?
  况且堂堂刘越石、祖士稚,又岂是甘心隐居避世之人?
  其实刘琨的意思,正所谓英雄不并立,若逢乱世,能够与我逐鹿中原,争为霸主的,大概也就只有祖士稚你了吧——咱们可得相互间避着点儿,别好朋友之间先打起来。则刘琨在为国效力的拳拳忠悃之内,还包裹着成就王霸之业的炽烈野心,当无可疑矣。
  《晋书》对此认识甚明,但其责刘琨(甚至包括祖逖)为“贪乱者”,那就过分了——彼非贪乱,唯乱自生耳,乱世之雄,又怎可能毫无野心?至于有责刘琨不救王浚的,就更加没道理了,即便刘越石是蔺相如,王彭祖也非廉颇,将相终究难和——先不提是否有救援的实力,当石勒攻打临漳刘演的时候,王浚又在哪里?王浚于晋亦非纯臣,于刘琨等若寇仇,刘琨又干嘛要去救他?
  拉回来说,因此刘琨才会慨叹:“常恐祖生先吾著鞭。”我不担心祖逖的功绩比我强,但担心他的势力比我大,等将来天下太平之后,我必然要被迫屈居于祖逖之下——祖家可比我家门户低多了,我一心想让他做自己的副手,倘若结果正好颠倒,真正情何以堪?!
  然而若论能力,其实祖逖超过刘琨不知凡几——当然啦,刘越石本人是不承认的——刘琨说不上志大才疏,但论才具,确实不足以支撑他在与胡、羯军的搏杀中笑到最后。如今祖逖奉命北伐,而且很明显所率领的乃是北伐军的主力,刘琨几名引为心腹的亲戚——包括姨甥卢谌、温峤,以及内侄崔悦——就建议应当趁此时机挥师南向,压迫平阳,一方面与北伐军相呼应,另方面也可以帮助牵制一部分胡汉军力。
  然而刘琨却苦笑着摇头,说:“我虽与祖士稚说过,将来当相避于中原,但国事为重,若能与之夹击平阳,胡贼必灭,我又岂有不愿之理啊?然而……倘若祖生能于年前北伐,我或尚有余力,今日始来,我恐无能相助也!”
  一年前跟现在有什么区别?区别就在于刘琨最强有力的盟友甚至是靠山拓跋鲜卑发生了内乱,与他约为兄弟的拓跋猗卢为其子拓跋六修所杀。随即拓跋六修便接受了幽州王浚的贿赂,为之发兵东进,去攻打辽西段部鲜卑。
  当然啦,这并不等于说拓跋六修抛弃了刘琨——即便他想要尽改乃父之政,手底下人也不会答应,比方说手握重兵的从弟拓跋普根。说白了,拓跋鲜卑受晋朝册封,而无论刘琨还是王浚,都乃是晋朝的方面大员,所以六修或助刘,或助王,全都合乎法理。然而他若助刘伐王,基于先代之好,部下不会有啥异议;若助王伐刘,必然无人响应;至于助王伐段,很正常啊,就连刘琨都不好说什么。
  刘琨曾暗中与拓跋普根相约,想要杀拓跋六修为义兄拓跋猗卢复仇,答应事成后即为拓跋普根上书,请朝廷册封他为拓跋部单于,甚至可以请下代王之号。只可惜拓跋普根还没来得及动手,拓跋六修就扯着他发兵东进了,尤其是正当此时,南方传来了祖逖等人北伐的消息……
  相信若拓跋六修仍在代地,刘琨向他求援,他是不能不应的,但问题他出门去了呀,而且把主力全都拉去了辽西地区,预估三五个月内,刘琨将难以得到拓跋鲜卑一兵一卒的增援。而若没有了鲜卑兵,以刘琨如今的实力,也就勉强守住晋阳罢了,实无南下平阳之力。
  况且今岁徐州收成不错,兖、豫也得平年,并州却是大旱,较往年减产了七成,刘越石正当乏粮之际,还怎么可能发兵与祖逖相呼应?
  因而他才不禁慨然长叹道:“祖生真欲著吾先鞭矣!”祖士稚说不定能够一举收复洛阳,平定河南,我却只好跟一旁眼巴巴地瞧着;然后错过了这次时机,将来说不定还得祖逖渡河来相助我攻克平阳……则我必落于祖逖之下矣。
  沮丧、无奈之余,当真把拓跋六修恨入了骨髓!


第三章 因商为间
  司马裒北伐之事,也由程遐率先得到消息,并向石勒禀报了。
  其实若按照正常的消息传递速度,石勒估计还得十天半个月以后才能得到确信,但程遐如今身为左长史,名位仅次于张宾——跟徐光则拉开了差距——又将其妹嫁与石勒做妾,就此与石勒君臣情好日密,主动要求把情报工作抓到了手中。根据程遐所说,他所派遣的细作,西至长安,北到幽、并,南抵建康,已经织成了一张厚密的大网,可将天下情势,一举而网罗之也!
  石勒对此信之不疑,张宾则是将信将疑——但他插不进手去,自然难求真相。张宾只是觉得,以自己对程遐的了解,那厮负责后勤、运筹帷幄,或有一日之长,但探查隐微、规划方略,从来都是二把刀啊,怎么突然间变得厉害起来了?
  说白了,程子远虽不能比萧何,他主要才具与萧丞相也属于同一类,然后你如今告诉我说,他突然间又点亮了张良和陈平的技能树……焉有此理!
  当然啦,不排除是程遐召到了一位张良或者陈平相助——张宾怀疑乃是对方新得的门客、清河人张披,于是厚加笼络,想要把张披拉到自己身边来。
  这位张披确实是个人才,然而张宾猜错了,协助程遐编织情报网的,并非此人,而是—个就连足智多谋的张孟孙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老熟人——
  晋青徐都督、领徐州刺史裴该裴文约。
  裴该初抵淮阴后不久,便开始尝试与程遐联络,其后二人书信往来非常频密,相关北伐之事,也正是裴该主动通知的程遐。倘若程子远真的编织了一张可以南抵吴越的情报网络,那么不等司马裒渡江,早在司马睿誓师之际,就应该有消息往河北传递了,何必等到两路大军真正出师之时?事实上以程遐的冀州寒门出身,他根本就不可能把黑手伸到江南去,且其才具、能力,也不可能遥控超过千里地的情报人员。
  即便裴该拥有比他多两千年的见识,又向来关注情报工作,徐州的情报网络都很难延伸到幽、冀、并、雍等遥远地区——交通水平和通讯水平极端落后的时代,即便克农公穿越了,想来也只能徒唤奈何吧。
  至于裴、程二人“狼狈为奸”,主要原因是拥有共同的敌手——张宾张孟孙。从程遐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他一直想取张宾而自代之,但明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又无法与徐光同进共退——这两位之间还存在着竞争关系呢——那便只得谋求外援啦。尤其当他日益明确地体察到,石勒于胡汉政权也不存在什么牢固的忠诚心——石勒的忠诚,或许只会奉献给刘渊一人吧——那么与晋人相勾结,只是叛汉,却并不存在叛石的问题。
  天下朝晋暮汉之辈,甚至于同时两属之辈正多,说不定哪天石勒因势所迫,也会背汉从晋呢,那我跟晋人之间有所联络,即便败露,只要说明白了是在利用对方,而非为对方所利用,相信石勒也不会在意吧。其实若非这个对方恰好是裴该,石勒、张宾都恨其入骨,否则的话,程遐根本就没有隐秘其事的必要。
  而站在裴该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他预知后事,知道唯有石勒可算是毕生之大敌——当世无论才能、志向,能够超越石世龙的,还有何人啊?即便祖士稚都恐略有不及。既然如此,那就必须能够随时掌握石勒的动向,只有以有备击不防,才有获胜的可能性。如今石勒的右膀是张宾,左臂是程遐,但右膀粗悍无对,左臂却是虚的——根据《晋书》记载,后来张宾去世,程遐代其为右长史,石勒每与程遐议事,有所不合,就会慨叹:“右侯舍我去,令我与此辈共事,岂非酷乎!”
  至于程遐与张宾的关系,裴该曾经身处胡营,自然清楚得很。而且史书上也记载了,张宾曾经欲引程遐旧客张披参与政事,程遐嫌恨,乃使其妹谮于石勒,说:“张披与张宾为游侠,门客日百余乘,物望皆归之,非社稷之利也,宜除披以便国家。”石勒遂杀张披,张宾莫可奈何……
  具体文字裴该记不清了,对于其事还有点儿记忆。就此判断,欲败石勒,先除张宾,欲除张宾,必须得借用程遐之力——况且人现在可已经是石勒的舅爷了,随时能让妹妹帮忙吹枕边风。裴该因此而试探、联络程遐,暗示将与其共谋张孟孙,二人就此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不过总体而言,是程遐所求裴该为小,而裴该所求程遐为大——除非裴该当即便可设下一计,除去张宾——所以必须得给程遐点儿甜头吃才成。裴该的做法,是将部分对其有益,对己无损的情报传递给程遐,以换取石勒阵营的情报——程遐求掌情报事宜,便是从中得到的灵感,他相比张宾,就此多了一条向石勒献媚和表功的途径,自然声望日隆,宠遇不衰。
  双方的消息传递,主要是通过商旅来完成的。裴该自从开始铸造“吉钱”之后,便自然而然地四方商贾辐辏,徐州本地弃农经商者也逐渐多了起来,裴该加以甄选、培养,赋予了其中不少人探听四方消息的重任。当然啦,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裴该允许他们用情报搜集和某些隐秘工作来换取减税、通关等权利;而敢在如今的乱世中还到处跋涉的那些商人,也都是胆大心狠、手眼通天之辈,自然不在乎多打这么一份工——只要给好处就行。
  唯一可惜的,是还没有人能够将情报工作整体担负起来,以分裴该之劳。
  至于冀州,历经兵燹,城邑残破、土地荒芜,很多无法自给自足的物资也必须得仰赖商贾贩入——比方说盐——程遐就劝说石勒减少关卡,以利商贾,顺便把工商业也划归自家管辖范围之内,如此一来,和裴该的联络就更加方便了,也能够保证其隐秘性。张宾再如何足智多谋,终究见识难以超越时代,对于因商为间这种事,天然的缺乏防范意识。
  这次也是裴该通过商贾,提前向程遐提供了北伐的消息,让程遐在石勒面前又立一场大功——反正他们也迟早都会知道的。石勒得报,急忙召集众将吏商议,并且笑着说:“我甚欲与裴郎会猎于中原,以观其能——然而,我军根基尚不稳固,是否应当南下以挠其背呢?”
  孔苌说了:“明公千里转战,始据襄国,正当养精蓄锐之时,不宜骤兴无益之师。且平阳天子尚无诏来,岂可无命而征呢?”
  其实这些年石勒一直在“无命而征”,平阳的诏书全然当他放屁。否则的话,平阳要他与王弥、曹嶷约和,他怎么转过头去就把王弥给宰了,又到青州去攻打曹嶷呢?平阳要他助刘曜以取关中,他怎么把队伍往相反方向拉,一口气跑到河北来了呢?所以孔苌言下之意,并非要石勒做胡汉的忠臣,与此相反,是说我们南下去骚扰晋师之背,得着好处的只有平阳啊,咱们能得着啥?为什么要为匈奴人去火中取栗呢?
  众将议论纷纷,有人说当然得往南打的——即便不从天子之命,也得考虑到唇亡齿寒之义啊——还有人说应当继续平定冀州,不宜打乱自家的扩张步调。最终石勒望向张宾和程遐,问:“右侯与程长史又如何说?”
  程遐才要开口,却被张宾给抢了先,张宾说道:“明公请先思,平阳会否有诏前来,将欲如何调动我军。”
  程遐插嘴说道:“平阳必然有诏,或命我等南下以挠晋师,或命我等西逾太行,以攻并州……”
  张宾点点头:“子远所言是也。今我军四战皆敌:北有王彭祖,南有刘始仁,西有刘越石,东有邵嗣祖。若北,王浚之势未衰,且新召拓跋鲜卑往攻辽西,兵雄力劲,我军胜算渺茫;若西,太行险塞,出入皆难,若我军往攻并州,而邵续趁势欲收冀州,又如何处?若东,王、邵本为一体,必然发兵增援;若南,有刘演在,何得遽渡黄河,以挠晋师之背呢?”
  程遐道:“如此说来,还是暂时以保境安养为宜啊——且去岁襄国大饥,实不宜劳师远征。”这也是裴该请求他对石勒的进言,你们最好站干岸上瞧着,别来掺和我晋与胡汉之争吧。
  然而张宾却摇摇头:“天下事,将有大变——或者晋人复收河南,平阳力蹙,或者始安王克陷长安,晋师退却——则我军岂可观望待变,失此良机?譬如赛马,一骥前出,落后者追赶为难。故此今岁秋冬之际,我军也必当有所动作。”
  石勒捻须沉吟道:“若依右侯所言,北攻幽州、西取乐陵,皆无必胜之道;西逾太行,又恐王浚、邵续袭我之后。那么若要动,便只有南下了……”
  张宾说对啊:“四周之敌,最弱者唯有三台刘演。若南击刘演,王浚必不肯援,邵续也未必肯动,我别使一部塞太行,刘越石难逾天险。但破刘演,得据临漳,依大河为阻,则中原无论谁胜谁负,都不会威胁到我河北的根基。如此则后顾无忧,可谋王、邵矣!且若平阳有诏来,命我南下,正好以攻三台为敷衍;若命我军西出太行,则我军已先下临漳,难以遽返,也有托词。”
  程遐闻言大惊,急忙劝阻道:“明公与刘始仁本有盟约,岂可轻背?”
  张宾撇嘴一笑:“子远何其纡也。昔日与刘始仁约和,是为了专心对付幽州,今王彭祖方致力于辽西,我不去攻他,他不会来扰我,则刘始仁还有何用?”双眉一挑:“乃必攻之!”
  石勒当即一拍桌案:“右侯所言是也。我意已决,各军这便整备粮秣物资,克日南征,必要全取魏郡!”
  ……
  张宾终究头脑清晰,加上言辞便给,程遐根本就没法比,再说了,他虽然受到裴该的拜托,却也没有必须得为裴该谋利的意愿,既然石勒已下决断,知道劝不回头,也便只好收声领命了。
  退至自家宅邸之后,程遐便召来先前传递消息的商人,假装遗憾地对他说:“张宾力主南下,以攻三台刘始仁,我费尽唇舌,不能劝阻。请归告徐州,非我不为他说话,实属力有不逮。”
  商人也不禁懊丧地“啧”了一声,随即请求道:“便攻三台,还请长史设谋,千万勿使石将军南渡黄河。”程遐点点头:“自当尽力而为。”
  商人心说,如此一来,我还得跑趟三台,去给刘演传个信儿,要他提防石勒……好在顺路,倒不会耽搁了我做生意……


第四章 疑兵
  谢风跨马而行,他眉毛吊着,嘴角塌着,浓密的胡须下隐约可见法令纹深若沟壑,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即将降临一般。
  因为他感觉自己流年不利,这数月来尽走背字儿了,几乎就找不出几桩舒心事儿来。
  首先是从征宛城,明明于万马军中以长矛刺伤了一名敌将,可偏偏那厮就此消失在了战阵之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使得原本的一件大功彻底化作烟云——无凭无据,光靠谢风自己和麾下几名兵卒的口称,司马能给他记录在案,并且颁发赏赐吗?
  若是普通下将还则罢了,偏偏此将力大身雄,谢风也是侥幸才得取胜,可见绝非无名之辈——事后他仔细盘问降卒,猜测那很可能是杜曾麾下的第一骁将苏温。眼瞧着甄随献上杜曾的首级,文朗献上马俊的首级,他却两手空空,连重创敌将的功劳都得不着,又怎可能不郁闷?
  其后留镇宛城,荀崧仗着家门烜赫,根本不把谢风这类南蛮子放在眼中,态度极其的倨傲。可问题谢风同样瞧不起荀崧,心说你也就投生得好罢了,既骑不得劣马,也开不得强弓,且毫无驭下之能,都督留我下来,就是特意监视你的,你还敢不对监军老爷我恭敬一些么?就此二人之间常起龃龉,甚至于当面对骂。可谁能想到,荀崧竟然生有一女,并且被都督娶做了正室……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忍气吞声,好好恭维一下那位荀太守啦。倘若荀崧使其女在都督面前说我坏话,吹点枕边风,那我还有前途可言吗?说不定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可是还在宛城的时候,就算打破脑袋,谢风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出啊。而且因为跟荀崧置气,心情极差,他还险些与王廙派来接收宛城和降卒的属吏发生冲突,几乎兵戎相见。返回淮阴后,裴该闻知此事,狠狠地责备了一番谢风,还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
  然而霉运到此还不算完,接下来兴师北伐,谢风又抽到了一枚下签……
  裴该自称徐州方面出兵一万,其实正式运作起来,所调动的不止这个数字。经过历年积聚,徐州已有战兵万余、辅兵——也就是军屯的农兵——将近两万。考虑到周边并无强敌,也不怕江东偷袭淮阴,粮秣比较充足,所以他与诸将商议,打算尽起战兵,再加上近万的辅兵,总计两万大军,浩荡北伐。
  其实战、辅兵种之分,并非当时通行的军制,算是裴该原创。其他各势力,除了少数精锐外——比之徐州,大致等同于文朗所率的都督部曲,以及几名营督为数不多的亲信——剩下全都是不脱产的农兵,虽然战时勇锐冲锋在前,老弱赢粮于后,平常的待遇可没有太大区别。不象徐州军,裴该精心筛选出四大营、十二个小营来,都是粗粮管饱,三日小操、五日大操,只有农忙时才偶尔下田劳作的半脱产兵卒;而且其中将近半数,在历经血战,积累功勋后,还打算让他们彻底脱产,成为职业军人。
  拉回来说,这两万兵马分作两路,其中十一营战兵与五千辅兵,对外宣称四万大军,沿着汴水直指河南;另有一营战兵与四千辅兵,号称两万之众,则直接渡淮北上,以威吓曹嶷,并且保障黄河渡口。
  徐州战兵因为待遇较好,训练较强,所以将领大多滋生出了骄横之气——尤其是甄随的“劫火营”——此前未经大规模实战,或许心里底气还不太足,自从在宛城下轻松击破两倍于己的杜曾所部后,就此无不信心满满。裴该搜集到各处的情报,并不藏私,经常将出来与众将分享,一起聚会研究各家兵马的强弱,因此众将都认为,当世唯祖豫州的亲信部曲,以及拓跋鲜卑算是我等敌手,余皆不足论也。
  江南晋军,我们一个打他们五个;关中晋军,我们一个打他们仨;即便对上胡虏乃至羯贼,一打二也应该不成问题吧。所以曹嶷算何鼠辈了?甄随当场就拍胸脯,说我将出半个营四五百人来,就能吓得他不敢踏出广固半步。
  裴该便即笑面相对:“如此,便使卿往吓曹嶷,如何?”
  甄随连连摇头,说我只是打个比方,老爷才不去当疑兵哪——“我‘劫火营’最能战,自当为都督摧破胡虏主力,一口气杀到洛阳去。若遣老……我去青州,恐怕都督身旁缺人,必被豫州军拔了头筹。”随即扫视诸同僚:“汝等谁愿意我徐州劲卒,功劳反不如豫州那些坞堡鸟人啊?”
  所以你推我让的,谁都不肯走东路,最后只能付之于天意。甄随从袖子里掏出三枚“吉钱”来,说大家伙儿都来拋掷吧,投出三个吉,便可跟随都督沿汴水而下,谁到最后也投不出三吉,那就别推啦,老老实实给爷当疑兵去。
  当即便把钱往裴该面前的案上一抛,稳稳的三个“吉”字——谢风总觉得甄随抛钱的手法有鬼,他惯常在军中聚众赌博,说不定早就练熟了的。
  就此一轮轮筛选,倒霉的还是谢风,连拋十二把,竟然连两个吉都欠奉……因此他就只能捏着鼻子走东路啦,心说河南的激战,恐怕我是赶不上了,功劳没份,就连扣掉的俸禄估计也退不回来……
  临行之前,谢风打听到裴该新近招募了一位从事,姓彭名晓字子勤,乃是葛仙翁的弟子,少小学道,法力高深,便即赍了财货前往拜访,请求彭晓为自己占卜、改运。然而彭晓掐着手指算了半天,口出的言辞,谢风却几乎一个字都听不懂。回来后反复琢磨,彭先生的意思大概是说:你是河中鲤,不见龙门,终不能飞升……可是龙门究竟跟哪儿哪?我这辈子能够碰得见么?要等猴年马月才能碰见?
  因此自从离开淮阴城,渡淮北上以来,谢风就一直阴沉着脸,导致全军的士气都难以提振。好在行不多远,便有人前来搭话,谢风也只得强自按捺住胸中烦闷,与其敷衍。
  军中唯有谢风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乃是杜曾过去的参谋王贡王子赐——王贡是从逆叛贼,裴该也还没有决定要正式收纳他,故此不曾行文建康,请求赦免,那么王贡混在徐州军中,自然要隐秘其真实姓名了。军中绝大多数人只知道这位是“王从事”,至于哪里人,从何处而来,大号为何,全都一头雾水。
  王贡也是瞧着谢风精神不振,知道他不乐意统率东路疑兵,故此凑近来解劝。不过王子赐知道象谢风这路南蛮子,跟他讲道理是未必能够听得懂的,那不妨……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想昔日楚义帝召聚众将,分兵攻秦,使宋义、项羽当章邯,而使刘邦率军入关。然而秦军尚强,楚师新败,众皆以为不破章邯,关中不可遽入也,项羽也因此不与刘邦相争。谁想刘邦因郦食其、张良之谋,袭陈留、略轘辕,竟得先入关中……是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
  谢风有听没有懂,随口问道:“什么塞翁,又是何人了?”
  王贡再怎么来历诡奇,前途未卜,终究是士人,谢风此前顶撞荀崧,已经吃过大亏了,故此不敢再对士人无礼,虽然心情不好,却也没有当场斥喝王贡,要他滚蛋。而至于王贡,既然想在徐州存身,也只好捏着鼻子与谢风这种南蛮子周旋——先不提他此行也须得谢风的助力,万一惹恼了谢风,就那路粗人,途中随便找个借口把自己弄死都是很有可能的啊!
  终究时代不同了,乱世之中,有兵有粮就是草头王,即便高门显宦也只能屈膝于文盲脚前——王贡是见过杜曾、杜彛⒑旱缺驳模训琅崾咕庀抡馄辈鸥杖狭思赴俑鲎值穆樱突嵊猩恫煌矗
  故而王贡便收敛起自己习惯性的毒舌——毒舌得在熟人面前才能摇动,他和谢风还不太熟——刻意逢迎、笼络,而谢风也不好拒一名士人于千里之外,就此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了逐渐深入的交谈。
  王贡劝说谢风,虽将疑兵,未必便无功劳,说不定还能收获意外之喜——“有营督两万雄兵相挟,再加上我这张厉口,曹嶷必降,这本就是大功一件——难道我会将功劳尽数吞没,不与营督分润么?且营督此番率军北上,目的不在曹嶷,而在黄河。倘若羯贼渡河而南,扰我军侧背,则他将在河南又如何建功?各人口虽不言,其实心中无不感德于营督也,即便不逢激战,也必然能得上赏……
  “再者以某的判断,羯贼不克临漳,当不敢南来,营督此去,扫荡坞堡,控扼渡口,其后便可沿河而上,与大军相会。些小势力在河南,胡贼不以为意,若我大军杀至,必遣名将抵御,我军虽强,也无百战百胜之理,且‘强弩之末’……且连番转战,士卒必然疲惫,若到时营督率生力军往会,必为使君赋予重任,以当强敌。
  “今营督心烦,则士卒必然气沮,便于黄河南岸不逢强敌,军行也将纡缓,如此,还如何赶得上河南的大战?还请暂息心中愤懑,鞭策士卒,奋力向前为好啊。”
  王贡的口舌之利,那是连裴该都深感诧异的,当下一番侃侃而谈,说得谢风是连连颔首,精神头不由自主地便振奋了起来。而且他从此就改变了对待王贡的态度,二人日益熟络,仿佛已是多年老友一般。
  王贡此番从征,裴该给他的命令就是去游说曹嶷,要曹嶷背汉而附晋。当然不期望那种乱世军阀会因为疑兵的威吓,以及使者的游说就打开广固城门,倒戈来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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