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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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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好玄没给颠下来——幸亏有马镫辅助,否则堂堂裴都督怕是跑不出一箭地去,就会翻身落马,摔个七昏八素……
裴该既逃,大纛立倒——掌纛的小校必然也跟着主将跑啊,这一跑起来,还怎么可能把旗帜稳稳地直立起来?晋军本来就已经开始混乱了,见此情景,瞬间崩溃,几乎是人人转身,个个弃械,跟着都督就直朝淮阴县城方向狼狈而逃……
第四十六章 空城计
战马才一掉头,裴该就不禁在心中长叹道:“完了!”早知道我就不到蒋集岗来啦!
他虽然把指挥全权都交付给了刘夜堂,但自己一军统帅的地位是不会变的,立于阵中,必然成为众兵卒关注的目标,大纛向前,则人人奋勇,大纛若缩,必士气跌落……如今自己这么一跑,无疑大纛也会跟着跑,那还有可能继续保持阵列不散吗?
说起人心、士气这类无形的因素,裴该终究身带着两千年的经验,不论执行经验,仅仅认识程度,真不比当世名将为差。那些以为只要人多就能打胜仗、士气易鼓而难泄——或者起码己方是如此——的废物,即便是武人,估计水平也比王衍之辈高不到哪里去。
所以裴该当即便意识到:这仗败了,而且败得很难看!我怎么就如此倒霉呢?初次将兵就吃这么大一个亏?不但未能挫败敌势,而且这一败逃,说不定连淮阴城都难以守备,经年心血,将瞬间化为乌有……如今只能期望敌军数量不多,还无法快速扫荡整个淮阴县,我赶紧领着残兵逃去射阳吧……然后,便只能行文向王导求救了……
想必败报传至建邺,王茂弘一定笑得很开心吧。
眼前不禁浮现出王导那张严肃刚正的面孔,虽然完全想象不出那厮得意地笑起来是什么德性,但……不行,我丢不起这个人!裴该一面尝试勒停坐骑,一边在心中默默地算计,最终下定决心:老子不退!就去守淮阴城,能守一天是一天,倘若祖逖闻讯能够及时赶回来,或许尚有亡羊补牢的机会;否则的话,战死就战死了吧!此番穿越,已经相当程度上改变了历史了:祖逖提前北伐,石勒延后建基,郗鉴落于敌手……说不定蝴蝶翅膀效应传播,就能比原本历史的走向要更好呢?倘若如此,死又何憾!
而即便历史进程没能变好,反而更加糟糕,反正我死都死了,也就不必去喟叹啦。
他忙着勒停坐骑,但是坐骑奔跑之势才刚一缓,就又被败兵所冲,再次提速,裴该的马术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终究不是打小便生在马背上的胡人,结果勒勒停停,停停走走,等终于彻底稳住了坐骑的时候,一抬头,前面都已经是淮阴城西门了。
好吧,终于逃回来了,赶紧进城去防守吧。
眼瞧着西门缓缓打开,吊桥放下,败兵们一拥而入。当然也有几个胆大一些的,瞧见都督停了马,便即围将上来,挺械守卫——也有空手的,因为武器早跑丢了。裴该一瞧这样可不成,士气如此涣散,即便都逃进城去,恐怕也没啥胆量登城御敌啦,耳听得城上隐约传来卞壸的声音:“使君请快进城!”裴该不禁把牙关一咬,当即拨转马头,然后踩着镫直立起来,高举竹杖,扯着嗓子大叫道:“都不要乱,有序进城!”
他终究是一州之长,全军之帅,这一声喊多少发挥了一些作用,聚拢到身边来的兵卒越来越多。裴该随即跳下马来,大吼一声:“都是这孽畜,载我脱阵,罪不可绾!”随即拋下竹杖,就腰间抽出刀来,用尽平生气力,朝着马项就是狠狠地一刀捅去。
刀入皮肉,鲜血标出,那畜牲惨嘶一声,当即侧向软倒,倒扯着裴该一个趔趄,赶紧松手放刀——他实在没力气再把刀拔出来了。
又是马嘶,又是血标的,这一幕惊到了众军,还在跑的逐渐放缓了脚步,聚拢在裴该身边的也就此略略定下神来。只见人影一晃,甄随又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一把揪住裴该的膀子:“都督快走!”
裴该喝道:“休得慌张!”随即问他:“刘夜堂何在?”
“率部断后,但恐不能久——都督还是赶紧进城去吧!”
裴该一伸手:“将汝的刀与我。”
甄随闻言愣了一下,低头瞥一眼自己手中武器,随即松开裴该,顺手从身旁一名小兵手里抢过刀来,交给裴该。裴该接过刀,“刷”的一声便朝脖子上一撩,众人惊呼声中,却原来只是把帽缨给削断了。
随即他一把扯下头盔,又再扯下巾帻,狠狠地掷之于地,大声说道:“后退者斩!我虽为一军之主,亦不能外于军法,理当割发代首!”
这当然是学的曹操,为的是严明军法,也稳定人心。当下一把揪住自己的发髻,“刷刷”两刀便即割断,然后俯身捡起巾帻来,重新戴上——因为披头散发的实在太难看了,你就这么一副狼狈相,还怎么可能得到士卒的尊重?
一边整巾帻,裴该一边关照甄随:“汝速速整列,有序入城,以免胡骑追来,众皆丧命。”撤和逃终究是不同的,有序撤退速度反而会比较快,真要是败兵蜂拥入城,人人争先,说不定就造成“交通堵塞”了,最终谁都别想回到城里去。
甄随说:“都督请先……”
裴该朝他一瞪眼,大声喝道:“我为主将,自当断后。如有一卒尚未入城,我绝不入!”声色俱厉,眼中若要喷出火来。
甄随自从跟了裴该,还从来没见主人发过那么大火,脸色如此狰狞,即便他再怎么浑不吝,也不禁略略打了个寒战。而且甄随相貌粗豪,其实人很聪明,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主将坐镇城门前,先让士卒整列进城,是最佳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你要是先走了,后面我还能否弹压得住,实在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啊!
无奈之下,只得躬身领命。
……
支屈六算不得当世“名将”,但终究是一员“宿将”,对于战场节奏的把握颇有一定水准,再加上他天性粗豪,不甚计士卒死活,故此鸣镝才响,当即指挥所部,从正面对晋阵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一般军中较多这类将领,尤其是草莽出身的,平日甚为体恤士卒,就算比不上吴起“吮疽”,也颇能想士卒之所想,急士卒之所急;但一旦上了战场,只要能够取得胜利,死多少人都是不在乎的——所谓“慈不掌兵”是也。平常善待士卒,正是为了战时能得他们效死,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们战时不死,难道还真盼着老来退伍归乡吗?
鸣镝刚响,对方晋阵还未见得散乱,这时候若当面发起冲锋,必然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但倘若对方指挥得当,能够及时调整策略,拦挡住侧翼奇袭兵马,那时候再发起进攻,胜算就会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所以死几个就死几个呗,能够打赢了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主力骑兵朝前一冲,晋阵才刚开始有所散乱,很多晋兵还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开弓放箭,冲在最前列的胡骑当场便栽倒了十数人马。但是很快的,只见对方阵中一面大纛朝后退却,随即全军崩溃,胡骑乃得坦坦地排开拒马,冲入敌阵,就此挥舞刀矛,开始大砍大杀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别说刘夜堂了,即便祖逖在此,也再无回天之力。好在刘夜堂经验丰富,驭兵得法,及时在身边聚拢了百余名悍勇的士卒,且战且退,尽自己所能迟滞敌势。刘夜堂很清楚,倘若全军崩溃,一并转头奔跑,他虽然骑着马,也未必就能比步兵逃得快到哪里去,而且正因为骑着马,目标还大呢,生命安全完全得不着保障。而若是能够暂且阻遏住敌军一段时间,等对方冲锋之势稍缓,那就有机会逃出生天啦——当然了,这会儿围绕在身边的核心士卒,可能连一半儿都未必能够剩下。
终究是裴该先逃的,他刘夜堂若能保得刺史安全返回淮阴县城,有很大可能性将功抵过——当然前提得是裴该不诿过于人,不推他出来当替罪羊,不过既然祖逖如此看重裴该,想来不至于如此黑心——而若裴该遇难,他就算能够活着逃走,又有什么脸面再去见祖逖呢?故此急切中招呼甄随:“速去保护都督,我来断后!”
刘夜堂的勇战,果然一定程度上延缓了胡骑的追击速度,使得大逃散没有演变成大逃杀。不过他也仅仅支撑了半炷香的时间而已,身旁士卒越打越少,最终只得拨转马头,落荒而逃,而且才跑了不远,就故意翻滚下马来,钻到路边灌木丛里去了。相信胡骑正忙着追杀败兵,不至于弃了马专门来搜捕自己。
胡骑这才放胆追杀,沿着道路一直杀到淮阴城西门外,一路手刃晋军败卒不下百人。当先几骑正在疾驰,远远望去,只见城门洞开,陆续有败兵逃入城中,正打算趁势冲杀进去,夺得首功呢,忽见吊桥前站着一个人——咦,这家伙不忙着进城,为啥脸是朝着咱们的方向呢?
此人虽然没戴头盔,却身穿一身亮银的铠甲,还系着大红的披风,一瞧就是将而非兵,而且身份地位绝对不低。此人手中也无利刃,只把着一支三尺竹杖,以杖支地,背朝城门,面朝胡骑追来的方向,还抬起手来遮着眼眉,遥遥眺望。
这时候红日西沉,正好从胡骑身后的方向投射下万丈余晖,难道是这家伙眼睛有毛病,被夕阳映照得瞧不远,竟然没有见着咱们吗?
正感疑惑,就见那人远远地竟然咧开了嘴,象是在笑,随即提起竹杖来,朝着自己的方向召了一召,甚至还有几个字随风飘过来——“来,来,来!”
随即那人便转过身去,大摇大摆地踏上了吊桥,朝城中走去。步子迈得挺大,腿脚不似有毛病,但与此前追杀的败兵不同,却走得非常稳当,甚至有些纡缓,仿佛身后不是追敌,而是自家部属一般,那人在招呼部下跟随进城呢。
这人是疯了哪,还是瞧错人了?不应该啊……再看城门仍然洞开,毫无关闭的意图,即便那人已经过了吊桥,吊桥也没有再拉起来的迹象。几名胡兵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然后等追到吊桥边——对方恰好进城——几乎同时勒停了坐骑。随即面面相觑——这不对啊,难道说……城里有埋伏?!
算了,就咱们几个人,即便没有埋伏,只要城守兵心志不乱,组织尚存,贸然追进去危险系数都挺大的,还是等将军过来再说吧。
……
裴该信守了自己的承诺,确实是最后一个进城的。他左脚才刚迈进城门洞,就被甄随一把给揪住了——“都督莫非腿软,如何不肯疾行?若是存了死志,不如将首级赏与老……末将,末将好去向胡人邀功!”
这当然是气话,裴该狠狠地瞪他一眼:“休得胡言!”不等甄随再说什么,他就赶紧吩咐:“传我将令,谁都不得关门、收桥。”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加快了步行的速度,几乎是一溜小跑地就冲过了门洞,转身攀上了城墙——他倒是想跑得更快一些的,只可惜身上铠甲太重了……
短短数息的功夫,支屈六便即率领主力来到了淮阴城下,一瞧前锋兵马都簇拥在吊桥前,不肯再进一步,不禁愠怒,喝问道:“何不趁势攻城?”有胡兵伸手指点:“将军请看,大门不闭,吊桥不收,恐有埋伏啊。”
支屈六定睛细瞧,也不禁深感疑惑。正在这个时候,忽见城头探出一个脑袋来,手中竹杖朝他一招:“不意故人至此,请快进城,我当准备酒食,款待支将军!”支屈六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呀,裴先生……”
可是随即他就笑起来了:“裴先生以我为司马懿么?”我即便没有司马懿的谋略,胆子可比他大多了,尤其你曾经给我讲过“空城计”的故事啊!倘若我不知道那段“史事”,或许还真被你的计策所迷惑,不敢进城呢,既然听你说起过,还怎么可能上当?
当即大叫一声:“裴先生,君的琴在哪里?小童又在哪里?不使老军洒扫,如何见君的诚意?”一挥手中长刀:“诸军勿疑,此乃空城,特以惑我耳。且随我杀进城去,擒获裴该,准汝等屠掠,三日都不封刀!”
第四十七章 退敌
诸葛亮“空城计”之事,倒也并非小说家的向隅虚构,原出《三国志·诸葛亮传》中裴松之的疏,说郭冲曾言亮五事,其中之一就是那场“空城计”,除了诸葛孔明在城头上抚弹瑶琴这一桥段外,与后来小说中所写差相仿佛。当然啦,这事儿不老靠谱的,裴松之接下来就加以驳斥了,道理很简单——诸葛亮一出祁山,对阵的是曹真、张郃,根本就没有司马懿什么事儿嘛。
汉末三国,其实倒也真有“空城计”,主角是江夏守将文聘文仲业,反角是江东之主孙十万。此外还有一场“空营计”,原理相同,主角是赵云赵子龙,反角是曹操曹孟德——就是经过那一仗,才传下来“一身是胆”的成语。
无论是司马懿,还是孙权和曹操,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多疑多诈,所以才会上“空城”、“空营”这种当,倘若换个鲁莽人,或者实诚人,大概这手虚招就无用了。故此郭冲编出“空城计”之事来褒美诸葛亮,才会把反角设定成司马懿,结果被裴松之一眼就瞧出了破绽——若改成曹真或者张郃,估计就连普通听众都无法取信啦。
可是这回裴该面对的是支屈六,既鲁莽,又实诚,加上曾经听说过“弹琴退兵”的故事,所以略一犹豫,便即指挥大军踏过吊桥,朝着城内汹涌杀来,还鼓舞士气说:“杀进城去,擒获裴该,准汝等屠掠,三日都不封刀!”
当下胡骑人人踊跃,个个争先,尘沙扬处,便直入淮阴西门。可是当先几骑进了门一瞧,对面还是一片城墙——原来这么小一座城池,竟然也是建构了瓮城的。
所谓“瓮城”,就是在城门内外再加筑一道城墙,呈方形或者半圆形——一般是半圆形,与原本的城墙、城门连通起来,从上面看仿佛瓮口,故名瓮城。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防御工事,不但攻方因此而必须打通两道城门,而且在两门之间,空间狭窄,难以容纳大众,也方便守方于城墙上射箭加以杀伤。
不过一般的瓮城都建构在城门外侧,所以远远的一瞧就能知道——城门位置凸出来一块啊——只有极少数瓮城构筑在城门内侧,必须打破城门,才能发现。而且就理论上来说,象淮阴这种小城,一般是不建瓮城的,因为实在太费工了。
然而祖逖很不放心裴该、卞壸的军事能力,生怕自己一走之后,一旦遇警,淮阴将不可守。淮阴丢掉还则罢了,邗东的屯垦地可是他在立足兖、豫之前,最重要的粮秣来源,一旦县城倾危,屯垦地很难不受波及啊。
在原本的历史上,祖士稚就压根儿没想在徐州留下什么后方根据、粮草基地,照样毫不畏缩地一头向西方撞去;但历史已然改变了,基地既然立了起来,那谁也不舍得轻易放弃。故此对于淮阴的城防,祖逖花费了相当大的心思,外有城壕、羊马墙,内部也特意建造起了瓮城来。
且说胡骑冲入淮阴西门,远远地瞧见了瓮城,众人心中都不禁“咯噔”一下。因为瓮城的城门是关闭的,想要破门而入,必经一场流血厮杀,但与外侧的城门不同,瓮城门前,城墙呈全包围状态,理论上守城的士卒可以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地朝下放箭,真正防不胜防。还要继续往里冲吗?第一拨闯进去的,丧命的机率可实在太大啦。
当先数骑这么一犹豫,速度便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下来,后面的胡骑撞将上来,队列多少有些混乱。就在这个时候,最先冲进瓮城的几匹战马突然长声嘶鸣,随即侧身翻倒,把马上骑士全都给掀落尘埃。
随即四面城墙上发一声喊,无数旌旗竖立起来,乱箭如雨而下。倒地的几名胡卒当场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
倒幸亏支屈六没有冲在最前面,见状不禁大吃一惊,他心说:“怪不得裴先生敢于弄险,原来是将计就计,果有埋伏!想想也是啊,我听过诸葛亮‘空城计’的故事,那便是他讲授的呀,他自己怎可能不记得?”想到这里,不禁毛骨悚然,赶紧下令:“撤,快撤!”
正在朝前急冲的骑兵想要在狭窄之处勒停坐骑,继而转换方向,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都是身经百战、弓马娴熟的锐卒,混乱了一阵,绝大多数还是都撤出了城门洞。支屈六耳畔听得“吱哑”声响,貌似是绞盘转动,想要扯起吊桥……他急忙奋力鞭策,纵马冲上了吊桥,“啪啪啪”马蹄声响,终于顺利地冲出了生天。
裴该在城上扶堞而望,不禁“哈哈”大笑,一扬手中竹杖:“支将军何去之急也?”
……
那么裴该果然在城中预先设下了埋伏吗?怎么可能……
一则城内只剩下了陆衍“蓬山营”不到五百人,才刚败逃进城的“厉风”、“劫火”二营兵全都跑得筋骨酸软,外加组织散乱,根本就不堪用;二则裴该此番出征,压根儿就没想过会败得这么惨,所以也没有特意留下什么后手。
好在卞壸还有一定的守城经验——他做过一国之相,还守卫过广陵城,虽然未曾遭遇大敌,终究积累了部分理论知识——早就在城中招募丁壮助守,遣人巡查街道以防奸人趁乱取事,张贴布告安定民心,总之短短半天时间就做了不少的工作。再加上裴该在城门前杀马、割发,继而傲立不退,终究一定程度上稳定了败兵之心,使得败兵虽已无力再战,却也没有对城内的民心、士气、秩序,造成什么太大损伤——自然,其中也多得甄随之力,使裴该发现,这厮将兵亦有所长,果然他家是啸聚一方的叛夷,而不是普通拦路打劫的土匪……
受到以上两个因素的影响,其实只要关闭城门,严密防守,估计胡军才只两千之众,未必能够在短时间内便将县城给攻下来。然而裴该考虑到,胡骑远来,必然乏粮,倘若被他们肆虐县中,到处抢掠,甚至于彻底破坏了邗东的屯垦地,自己经年心血化为乌有,即便守住了县城又有何用?
而且孤城难守,真要是被胡骑到处烧杀抢掠,城内的人心又能够稳定多久呢?
所以干脆用险,下令城门不闭,把所有的弓矢全都抬到瓮城上去,士卒偃旗息鼓,卧倒不动。事先他又在瓮城城墙底部打过几个小口,本来是作为泄水之用,临时找来几条长索连贯,一等胡骑进来,便即扯起长索,绊倒了几匹马。就以此为信号,陆衍在城上把旗帜一扬,当即乱箭齐发……
但即便有瓮城存在,安排下了这条计策,所能起到的作用也是相当有限的。胡骑士气正盛,根本不在乎这一点点伤亡,倘若不顾死伤地拼命攻打瓮城门,或者提起弓来与城上对射,估计城兵支撑不了多久——终究才刚丧师,城内士气低靡,难以死战。裴该赌的是,支屈六会亲率兵马冲杀进去,并且还会自己退出城外去。
倘若支屈六本人停在城外,而使前锋入城,所谓“旁观者清”,是否还有可能和必要继续进攻,是否准予后撤,或许决策会下得更稳妥和明智一些吧。身先士卒,固然能够得着前线的第一手情况,但对于大局的把控难免会有所欠缺,更易受一时的挫折所影响。所以裴该不怕小支进城,反而怕他不进城——当然啦,你本人不进城,也不派前锋尝试进城,那是最好。
至于进而又退,支屈六是鲁莽人不假,但将兵多年,不可能一点儿都没有脑子,只知道拼死前冲。固然他不多疑,但裴该先前“空城计”的故事,其实就已经在他心底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啦,加上支屈六素来迷信裴该的军事能力,一旦稍稍遇挫,难免就会在心里多绕几个弯儿,把事情反过来琢磨——
裴先生是知兵之人,且跟我讲过“空城计”的故事,他也知道我不是司马懿之流多疑之徒,为什么还会出此下策呢?不对,他分明是将计就计,预先设下了埋伏,特意引我进城去的!
裴先生跟我说过啊,所谓名将,要使敌不能料其心意,故须勇而故示以怯,强而故示以弱。诸葛亮平生谨慎,不肯用险,所以用一回险就诓着了司马懿;裴先生素来胆大,所以他设的计谋,必然得跟诸葛亮反着来——诸葛的西城没埋伏,裴先生的淮阴则有埋伏!
等见着支屈六率先冲至城外,裴该还下令士卒装模作样去转绞盘,貌似欲扯吊桥。其实过了吊桥的胡骑已有数百,真要是逼得他们无路可退,困兽犹斗,说不定瓮城就要危险……
当下裴该用竹杖指着支屈六,“哈哈”大笑,还问“支将军何去之急也”,其实后背全是冷汗,心中连称“侥幸”。随即他转过头去,压低声音对身旁的甄随说:“我以一空城,即可退却数千胡军,汝等何不颂扬?”甄随抬眼瞧瞧裴该的神情,却不见得意之色,而满目都是焦灼,当即明白:“我这便将都督之言,传与各队。”
相信这句话一传开去,士卒们的心就能基本上稳定下来啦——你瞧我方主将可有多聪明,有多厉害,一座空城就能把胡军吓退,那咱们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呀?啥,你说方才在蒋集岗的败仗?都督说得很清楚,那是他的马不好,所以才受惊先退,纯属偶然事件——打仗嘛,偶尔受点儿挫折很正常。
只要把士气稳住,那么就不怕胡军再来攻城了。而不管支屈六事后会不会想明白这出“空城计”,胡军的士气都会相对地降低——想不明白,我靠城中有埋伏,敌军依然势大,不宜往攻;想明白了,我家将主竟然会上这种当,貌似战争的前途不大妙啊……
一升一降,即可逐渐拉近双方的实力,我这里收拢败兵,再加上临时料民为军,怎么也能再凑出一千多人来吧。你就敢放着这一千人在身后,肆无忌惮地四下去抄掠各乡么?
……
你还别说,支屈六真不傻,他率军冲出城外,连退三里,扎下营寨,有了足够的时间细一琢磨,终于瞧破了裴该的计谋。当下不怒反笑:“裴先生果然大才!”这样才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裴先生嘛,你瞧他胆子可有多大,计谋可有多深啊,圈圈绕绕的,终究还是把我给骗了呀。
但是真不敢到处宣扬,说自己是中了裴该的“空城计”了,因为这有损自己的威望啊,为将者威望若然下跌,还怎么能够统驭士卒,谁会服你?故此当晚胡军中是谣言四起,都说咱们被那个陈剑给骗啦,淮阴县绝对不可能只有一千多兵,而起码得是五千往上,并且战斗力不弱,敌将还异常的狡诈。
甚至有几名胡将冲到支屈六的大营里来,要求当场斩杀奸细陈剑。支屈六反倒为陈剑辩诬,说:“汝等应当知道裴先生,昔日连主公、右侯(张宾自任右长史以来,包括石勒在内,军中皆称其为右侯而不名之)都很欣赏他的才能,有他守备淮阴,小小的一个坞堡主又如何能够探查军中虚实?彼必非间,只是中了裴先生的圈套而已。我等能在蒋集岗胜了裴先生一场,回去大可炫耀,此亦多亏陈剑指点小路。倘若陈剑是奸细,白日只需将我军引至岔途,恐怕我等早就全军覆没了吧!”
几员胡将一听,这话确实有理啊,也便不再纠缠,躬身而退。随即支屈六派人把陈剑唤至面前,对他说:“汝家坞堡,已被烧尽,而我亦暂时无法攻克淮阴,为汝复仇。汝若愿意,可肯为我部曲,随之北上?”
陈剑本来就有北上投胡之意,听了此言赶紧大礼参拜,连声答应,但是说他还有几名同伴,以及怀孕的妻子,希望也能够跟随同往。支屈六答应了。
胡军翌晨便即拔营而去——支屈六本来对裴该就颇为忌惮,是硬着头皮冲过来的,如今在蒋集岗打了一场胜仗,觉得回去也可以对张宾有所交待了,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终究他并没有领到石勒或者蘷安的正式将令,即便打下淮阴城,也不可能在淮南长期停留,还不如早点儿回去,参与石勒的河北攻略呢。
胡军再度通过蒋集岗,随即渡过淮水,以陈剑为向导,在淮泗乡中大肆抢掠了一番,掳获民众近千,粮草上千斛,其后便沿着泗水西岸北归。
离开家乡的时候,陈剑泪流满面,指天发誓说:“总有一日,我还会回来的!祖逖、卞壸,我必要将汝等千刀万剐,以祭家兄在天之灵!”
(第二卷“做出争雄势”终)
第三卷 捕逐出八荒
第一章 年号问题
永嘉七年二月,晋怀帝司马炽遇害于平阳,四月,皇太子司马邺在长安即皇帝位,史称晋愍帝。
晋愍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封赏群臣了:以卫将军梁芬为司徒,雍州刺史麹允为使持节、领军将军、录尚书事,京兆太守索綝为尚书右仆射——这些都是长安城里的实权派,其中权势最为烜赫的,便是索綝索巨秀。
第二步,是封赏外臣,并且号召各地兵马勤王救驾,讨伐胡汉。晋愍帝下诏,任命镇东大将军、琅邪王司马睿为侍中、左丞相、大都督陕东诸军事,任命大司马、南阳王司马保为右丞相、大都督陕西诸军事。晋朝原本不设丞相,以三公(太尉、司徒、司空)作为名义上的宰相,其实事归台省;后来“八王之乱”中出过几位丞相,比方说赵王司马伦、梁王司马肜和成都王司马颖,那都是掌握朝廷中枢的权臣。这回因为考虑到司马睿和司马保的名位都已经够高了,很难再进一步,所以干脆以“丞相”头衔下赐,其实是承认他们可以专制一方,割据称雄。
但是割据归割据,你也得赶紧过来援救长安小朝廷啊。晋愍帝同时下诏,“令幽、并两州勒卒三十万,直造平阳;右丞相宜帅秦、凉、梁、雍武旅三十万,径诣长安;左丞相帅所领精兵二十万,径造洛阳……”
当然啦,这都不过空口白话罢了。正经幽、并两州的割据势力,也即王浚和刘琨,若再能够求得拓跋、慕容、段氏等鲜卑劲卒,凑一凑,连战兵带辅兵,或许还能够拼出三十万来;司马保暂保上邽,手下估计连三十万的零头都没有;司马睿兵力略微雄壮一些,但连本部带江东土著,撑死了也还不到十万……
而且诏书所至,群臣尽皆俯首叩拜,承认长安小朝廷的合法性,但说到出兵……门儿也没有啊!王浚跟刘琨本来就不对付,拓跋、段氏也矛盾重重,岂肯联合发兵?刘琨倒是一直想打平阳来着,王浚可距离平阳十万八千里远,根本就没有逾越太行险塞的计划和决心。司马保在上邽,就是为了躲索綝的,索綝不除,他才不会去自投虎口呢。
至于司马睿,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借口荆、湘二州的动乱尚未平息,不克出兵,只派出祖逖率其部曲其百余家北上,而且不给兵马、武器,让祖士稚自己去筹措。等到祖逖筚路蓝缕、艰苦转战,好不容易杀到河南地区,基本上晋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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