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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3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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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和亦同有此意,于是二人便即率领百余名亲兵,由梓潼出身的士卒做向导,密向剑阁而去。
西出沔阳之后,先溯沔水而上,复至西汉水。西汉水由武都南下,中汇白水,再蜿蜒流向巴中——于二水交汇处南行百里,就是晋寿(又名葭萌关),北行亦百里,白水岸边有白水关,皆为险要之塞;渡过西汉水,西南行五六十里是汉德县,剑阁即在汉德东北方向。
根据情报,汉德县城低堞疏,没有太大的防御能力——因为倚仗山地之险,与剑阁之雄,县城本身就不必要太费精力修筑了——而自汉德再向西,不过二三十里山路,便可进入成都平原,除了一道龙泉山障其西界外,成都附近,几乎再无险阻。
所以甄随才觉得,三巴之地山高水长,氐军大可倚仗险要,层层设防,以挫我进击之势;而若直向梓潼,则当面险塞只有一个剑阁。只要拿下剑阁,大局等于底定,那不是要省时省力得多吗?
从沔阳到剑阁,四百里地,因为多是山区,又加两国边境,故而户口不繁,梓潼方面也仅仅沿路设了几道关卡,以盘查过往商旅、百姓而已,多数驻军不过数十人。按照陆和的意思,为免打草惊蛇,咱们还是抄小道绕过去为好,甄随却朝他一瞪眼,说:
“我堂堂朝廷上将,哪有避些小卒的道理?且数百里之遥,又不便跑马,我等去一来回,起码十日,若再绕路,岂不耽搁了发兵之期啊?”
干脆遇卡破卡,见人杀人,沿路疾行。甄将军本是猛夫,一可当百,陆和也是骁将,麾下多百战精锐,那些氐兵如何是他们的对手?自然轻轻松松,便即直抵剑阁之下。然后在向导指引下,花费了半天时间,攀上附近山腰,远远地向剑阁眺望——
汉德县东,有大剑山和小剑山,封锁道路,连山绝险,历来就是控扼川北的重要门户。逮刘备入蜀后,诸葛亮命人凿山而架阁道,以通行旅,同时在大剑山峭壁中断两崖相峙处,砌石为门,设置戍守,就此成为军事要隘——“剑阁”之名,亦由此而生。
所以这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塞,就连甄随遥遥觇望之下,都不禁有些翘舌难下。至于陆和的心,早就已经凉透了,旋顾甄随不言,乃笑着说:“将军见此情状,还欲主攻剑阁么?”
倘若没有先前跟陶侃拧着干那番话,只是途中见得此塞,甄随也肯定要摇头说:“难打,难打,不如绕向别处去吧。”但既然放过大言了,他这会儿又怎么可能认怂啊?只是一时间就连落场的台阶都找不到,只得硬着头皮,冷笑道:“不过如此而已,旁人必以为险,在老爷看来,未必没有攻取的胜算。”
陆和拱手道:“还请将军教我。”
甄随连哼了好几声,这才想出回复之言来:“若沿路而取,断然是不成的,不要说阁上放箭,可以覆盖通路了,即便滚一两块石头下来,我军亦必伤损惨重,且难以前行。只可如我昔日攻仇池山那般,攀岩而上,奇袭阁后……”
陆和早瞧出来那蛮子是“煮熟的鸭子——嘴硬”了,心中暗笑,口中却揶揄道:“将军慎勿孟浪啊,我看此山绝险,与江南乃至陇右之山尽皆不同,除非神仙,怕是无人能够攀缘而上——将军亦不能外吧。”
甄随平生最受不得激,当即瞠目道:“谁说只有神仙才能攀上此山?老爷这便攀给汝看!”当即下令部曲割藤搓绳,以助我去攀登剑阁。
陆和一开始只是跟旁边儿揣着手瞧热闹,等发现甄随要来真的,方才大惊,急忙劝阻,说你是国家上将,怎么能够冒这种无谓的险呢?万一有所伤损,可怎么办啊——“阁上必有守军,但射几支箭下来,将军虽着重甲,恐也难御。”
甄随撇嘴说你这就外行了吧,既要攀山,怎么还能着甲?多一层累赘就多浪费一分力气啊——“我只试攀此大剑山予汝看罢了,至腰即止,岂会孤身一人前去攻阁?况且我等匆匆而至,阁上守军必未闻警,多生懈怠,怎可能瞧得见老爷?”
于是不顾陆和的反复劝阻,执意脱卸了衣甲,光带着一柄短刀,背着一卷绳索,便去攀登山崖。陆和等人仰首而望,只见甄随偌大的身躯却跟个猿猴一般敏捷,转眼之间便攀上了十数丈高,身影渐行渐小……
陆和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儿里,忍不住双手拢在口边,朝上大叫道:“将军果然有攀此山之能,我知之矣——还是就此下来吧,我等须尽快赶回南郑去才是……”
话音未落,只听头顶“忽”的一声,旋见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直坠下来,陆和匆忙抽身,好险未被砸中。旋即抬眼,就看见甄随也抱着脑袋滚下来了……
……
陆和将甄随舆归南郑,陶侃见了,虽感恼怒,却也觉肩上多少松快了一些。
怒的是尚未出兵,即损一大将,这特么实在是太不吉利了呀!蛮子你疯了心吗?身为大将,竟然孤身一人跑去爬山?
不过,倒也没人再跟我拧着干了。
陶侃久在军中,统御诸将,自然知道旧关中军里,只有这个甄随最难驾驭,虽说闻战便喜,无须催促,但当你想要收兵的时候,却往往勒不住那厮的笼头……故而陶侃请求增兵,上奏中是点了陆和的名的——那小子可要听话说了,勇而能知进退,实有古名将之风——虽然知道甄随擅长山地战,却故意不提蛮子的姓名。谁想到中朝还是把他给派来了……
果然,那厮一来,就特意跟自己拧着干,仿佛只要他甄将军领兵往前一冲,巴氐便会闻风而降似的,压根儿不必考虑什么战略规划和战术运用。
这回完了吧,摔残了吧?也好,那我便如前谋划,挺进三巴,你的兵我带走了,你自己就老老实实留在南郑城里养伤好了。
然而甄随既然没摔死,又怎可能老实呢?军将开拔,他便命亲兵用门板抬着,来见陶侃,请求陶侃分派一支兵马,让他去往剑阁。
陶侃气得脸儿都绿了,当即呵斥道:“将军勿再胡言,以卿今日之状,如何还能将兵啊?且既连将军都攀不上剑阁,遑论他人?!”
甄随拍拍胸脯,说:“我不过摔折了腿,又未摔死,如何将不得兵?虽不能骑马,反正这蜀中险道,本来就不便跑马……”眼见陶侃转过头去,不想再搭理他,便急匆匆地说道:“我也不求攻克剑阁,但率一军西进,总可以为陶帅分薄氐寇之力吧!”
陶侃听了这话,面色稍霁,细细一想,此言却也有理……
从来用兵虚实相生,奇正相成,我若只一道而向巴中,氐寇必然全军来逆;而若是分兵去威慑剑阁呢?对方也必然分兵应对啊。而且甄随之名响彻天下,说不定比我的名气还大呢,则西行军中若张其旗号,多半会使李氏误以为这一路才是正兵,攻取巴中的反倒是疑军,那我所受的阻力不就要小得多了吗?
此去巴中,几乎是倾巢而出,南郑城中光留下一些文吏,肯定没人能够约束得住甄随啊。那厮既然思动,与其等我走后专擅自为,还不如派给他一支疑兵呢——反正他也见过剑阁了,也爬过大剑山了,还摔下来了……再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将此少数兵马,直接去攻要隘吧。
于是便拨与一千兵卒,并且嘱咐甄随说:“卿可在此南郑城中,好好将歇十数日,且待我与氐寇交上了手,再大张旗帜,佯作万马千军,去向剑阁,或许可生奇效!”
甄随当时满口答应,可是等陶侃去后十日,他打算动兵了的时候,却不让士卒把自己的旗号给打出来——“老爷此去,不过做疑兵而已,虽至剑阁而不能下,若还张旗帜,岂非坏了老爷一世英名么?这世上岂有老爷打不下来的关隘?!”
于是仅张副将旗号,声势浩荡地朝剑阁挺进,等到了地方,沿路扎下营寨,伪充三万之众。军吏劝阻,说咱们就一千人,装一万人都未必装得象啊,若再多立旗帜,必为贼人所看破……甄随笑道:“反正是假的,装多少人不是装啊?无妨,汝等依令而行可也。”
然而在此之前,成都方面便已闻讯了。
主要是甄随、陆和一路杀向剑阁,破关数处,斩杀氐卒上百,残余的遁入剑阁,旋即阁上便燃起烽烟来向汉德乃至成都示警——烽烟起时,甄随、陆和还正在攀爬附近山岭,以远觇敌势,所以没能瞧见。
李雄急召诸将商议,李寿当即指出:“此疑兵也!”
他说陶侃若是真想袭取剑阁,不会先派这么一两千人——各关卡残兵当然要虚报敌军数量,以掩饰自家的失败了——先行,而且咱们安插在南郑的探子,也没有华军大举的消息传来啊。由此可见,陶侃不过虚向剑阁罢了,其主力必然南下,以攻三巴。
丞相杨褒道:“将军此言,虽然有理,然而陶侃世之名将,华主倚为腹心,而既命其镇梁,今聚五万之众,来犯我境,岂有将千人为疑兵,便可惑我之理啊?用兵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要防彼实欲图剑阁,而假意向巴中也。”
李寿笑道:“剑阁天险,但有千人守御,万军皆不能过;而巴中虽险,却远不如剑阁,若国家不将重兵屯驻阆中、安汉,必为陶侃所破。”随即转向李雄,建议道:“愚弟自请率主力去往安汉,以御华寇,请陛下别委一员上将去守剑阁可也。”
——你担心华人其实主攻剑阁,那也不要紧,只须增兵守御便是了。但剑阁那地方,派再多人过去也没用啊,咱们的主力,还是应该往三巴方向布防。
李雄采纳了李寿的策谋,即命其统领三万雄兵去守安汉,派李班领一万军去守阆中。别委将军仰攀,率三千军以增剑阁和汉德之防。
第五十五章 瘸将之谋
仰攀率军来到汉德,十数日后即有消息传来,说陶侃果然南下巴中,已然攻取了汉昌县。
汉昌在群山之中,乃是从川中丘陵通向成都平原的必经之路。过了汉昌,南下二百里后山势渐稀,而安汉和其北的南充、西充、阆中,便可谓是成都平原的东方门户了。这四座城池联成一线,可以相互策应,只须严密守备,理论上足可封堵华军西出。
最关键是华军从汉中运粮来此,道阻且长,势必难以持久啊,只要李寿、李班他们不掉链子,哪怕陶侃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是很难顺利突破的。但要防其继续南向,沿西汉水直下江阳,只不过如此一来,华军的粮道就摆在成军面前,轻松可以切断了。
看起来果如李寿将军所料,华军未必会来攻打剑阁,即有军来,也是疑兵而已。仰攀心说好可惜,我虽至剑阁,唯枯坐而已,估计毫无建功的机会了。
再等数日,忽报华军大举西出,直抵阁前。仰攀吃了一惊,急忙登阁而望,只见沿路连营数里,旌帜飘扬,好似有数万之众!
便顾左右而问,你们瞧得清旗号吗,究竟是何人将兵啊?
有那目力好的小卒禀报说:“皆是虎贲军旗号,大旗上则云:‘虎贲左师佐上校陈’。”仰攀蹙眉道:“这又是何人了?却未曾听闻过……”
其实这个“虎贲左师佐上校陈”,就是陈剑陈兴国,因为出卖了支屈六而得降华,被拨隶在冯铁麾下听用。等到克陷襄国,祖军将帅陆续被调回洛阳,陈剑也从冯铁而归,被塞去军校进习了好几个月。
旋即听说甄随要去监李矩而定上党,陈剑便向兵部恳请,说我昔从支屈六守上党,熟悉地理,且家小尚在上党,希望能够从行——就此而转属甄随。上党已近乎空郡,多有盗贼而少有羯兵,陈剑乃跟着甄随于路剿匪,往往不顾生死,冲杀在前——一则是才刚归华,自当奋战报效,以免遭旧将排斥,二是着急去找老婆孩子——就此得到了甄随的赏识。
好在冯氏母子担心陈剑回来找不到人,从此亲人之间天涯悬隔,再难相见,就一直老老实实地躲在小村儿里不敢挪窝。等到陈剑终于得与冯氏相见,夫妻二人不禁抱头痛哭一场。随即陈剑就说了,我如今已依夫人之言,降了华人,被命为上将,从此富贵荣华,与卿共享;不过为怕被人给认出来,道破往事,绝不可归故乡,我还是接你们到长安去定居吧。
长安乃天子所定都邑,将来肯定会地价大涨,寸土寸金啊,咱们得提前占块好地方去。
——陈剑考虑得倒很长远,可惜他终究位卑,就没能得着消息,天子是想要在长安城南面营建新都的,结果白在龙首原北买了几百亩地,地价一直不涨。此乃后话,暂且不论。
且说陈剑此番为甄随副将,来至剑阁之下,但甄随却嫌丢人,不肯打出自家旗号来,于是主将大纛,便只好张陈兴国的“虎贲左师佐上校陈”了,他这一等级的将领,又是降人,仰攀怎么可能听说过呢?
不过甄随亦命人哨探山上,得知对面主将是“辅威将军仰”,也跟陈剑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指何人。甄随便怒,道:“氐寇不使什么李寿、李班来御我,却命一无名之辈,太也不将老爷放在眼中了!”
陈剑忙道:“甄帅并未自张旗号,氐寇不知甄帅之来,乃使下将御我而已——何必动怒啊?”
甄随这才恍然,不禁笑道:“小陈汝说得是——只是从不闻世间有姓‘仰’之人,多半是个氐种了……或者西南夷种,也未可知。”
——这纯属他粗鲁无学了,仰其实是华夏古姓,一说出自虞舜时发明二十五弦瑟的仰延,一说为秦惠王公子卬之后,虽然人丁稀少,终究不是蛮夷别种。仰攀的血统,其实比他甄蛮子要中国得多。
再说仰攀远望敌势,虽然连营数里,若有数万之状,但他也是成国宿将,怎可能瞧不出来其中有诈啊。便问守卒:“昔日武考(李寿)将军在此,摧破华将高乐,不知是怎么打的?汝等可备悉言明。”
守卒说当日李寿来至关上,看华人营盘虽众,餐时炊烟却稀,由此料定必为疑兵,其实不过数千人而已,于是当夜发动奇袭,高乐大溃,狼狈而走……
仰攀笑道:“今日之势,与昔时何其相似啊?华人竟然不肯接受教训……”
不过为策万全,他还是耐着性子等到夕食的时候,结果点点炊烟,估算一下,竟然发现华军实际数量比预料的更少,最多一两千罢了。于是仰攀立功之心骤起,就临时再从汉德县内抽调人马,捡选精锐八百,计划于三日后的黎明时分,下山偷袭华营。
有士卒提醒说:“昔日武考将军破华,乃是夜袭……”仰攀笑着摇头道:“我如何能与武考将军相比?山路险狭,进退皆难,则夤夜下阁摧敌为不便——或许我朝只有武考将军,而能有这般统御之能了。至于三日后往袭,是恐敌初至,尚怀警惕之心,彼若见我不动,乃渐懈怠,可攻也。”
他想得倒是挺美好,只要摧破当面之敌,便能如前一般,挺进沔阳,即便以我的能力,和手下这几千兵马,不能跟李寿当日相比,多半是攻不了城的,但终能威胁南郑,迫使陶侃回师救援——计若得售,此战首功在我!
总而言之,既然当面敌军不多,只是疑兵而已,那我就绝不能坐守阁上,白白地浪费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可谁成想三日后的黎明时分,仰攀亲率八百健卒沿阁道而下,撞入华军营中,却只见旌帜而不见人——明明这数日都有炊烟由此而起啊,理论上这顶在最前面的,应该不是空营……旋即一通鼓响,伏兵四起,远远的望见一将高踞马上,手挺一丈长铁戟,甲胄辉煌,盔上还镶嵌有三颗五角金星……
那将扬声大叫道:“姓仰的蛮夷鼠辈,汝家甄随老爷在此,可敢来试老爷的铁戟么?!”仰攀闻言,再细一打量那将身后新立起的大纛,只见上书“虎贲军帅护军将军甄”,不禁吓得是肝胆俱裂,当即转过身去,狼狈而逃。
……
甄随设谋以赚仰攀,其实也是临时起意。
他原本只是不耐烦在南郑城内养伤,同时也担心巴氐以围魏救赵之策,趁着陶侃南下,自梓潼发兵来袭汉中,所以才讨了一千兵马,跑到剑阁来威慑敌军——至于攻阁,自己已经摔过一回,把腿都给跌断了,自然不敢再起此念。
也正因为如此,甄老爷担心有损自家威名,才不肯打出旗号来,只让副将陈剑出头。等到安营下寨后,陈剑来请示,说咱们摊子铺得太大,若要多造土灶,假意燃火为炊以惑阁上氐兵,恐怕人手不够啊,怎么办?
甄随朝他一瞪眼,说:“该多少人,便垒多少灶,何必多造?”
陈剑说那不成,我听人说起过,当年高乐将军也是到此而做疑兵,结果就因为营垒虽众而炊烟却稀,被李寿看出了破绽,连夜偷袭,导致大败——甄帅慎勿蹈此覆辙啊。
甄随撇嘴道:“那厮胆怯,是我军中之耻,他的姓名,再勿于老爷面前提起!”随即仰起头来一琢磨——我怕人偷袭吗?我又不是高乐!氐兵若敢离阁而来,不是正中老爷的下怀嘛,起码可以狠狠杀他一阵。
于是下令,咱们就按照人头数垒灶造饭,不必多事——只是具体跟哪儿垒灶,士卒却安歇何处,这个可以说道说道了……
转念又一想,阁上只是无名下将而已,并非李寿,倘若不敢出阁,白费我一番苦心……可也说不定,对方瞧着当面的不是老爷,而是陈剑这等货色,胆气就能壮些了呢?原来老爷不打自家旗号,是早有预见啊……我这缜密心思,连自己想起来都感觉有些可怕呢,嘿嘿~~
一连等了两日,不见氐兵来袭,甄随多少有些不耐烦,好在垒灶之类的事情也不需要他亲自过问,这才照行不变——至于士兵得跑到前营去垒灶做饭,吃完了再归中营歇息,啧有烦言,他就不管了,难道还有谁敢跑来找老爷讨说法不成么?
直至第三日凌晨时分,仰攀终于出阁来袭,甄随得报大喜,即命亲兵把自己抬上马去,以皮索系紧——他腿断了,实在是坐不住鞍桥——复手挺铁戟,于阵前扬声大喝。
——甄随本有一支铁戟,却为胡将平先取去,不能夺回,一直引为平生憾事,再不肯重制。美稷之战,平先本护卫刘曜,刘曜自尽后,他亦以铁戟自刺己喉而死——若其不然,估计羊彝即便设伏,未必能一鼓而杀尽众胡将。等到游遐归洛献俘,甄随就跑去打听平先的下落,并且索要铁戟,游子远说平先的尸体我倒是找到了,至于将军的铁戟,乱军之中,怎么可能再寻得回来啊。甄随慨叹之余,这才命人依前式样,重打铁戟,持之上阵。
且说仰攀落荒而逃,氐兵大溃,陈剑领兵从后追杀,双方搅在一处,阁上乃不敢放箭、落石。一直等到仰攀逃入阁中,呼喝关门,但败兵方拥堵在阁门前,根本无法关闭,陈剑趁机突入阁中,仰攀带箭而逃归汉德。
甄随本来打算下马乘辇,从后跟进的,然而行不多远,便命止步。
因为大、小剑山之间的阁道,多数是在崖壁上凿石打进桩子,铺以木板的栈道,一侧濒临深涧,稍有不慎,就可能跌得个尸骨无存。甄随既不能骑马,也无法步行,只能以门板为辇,乘之而进,偏偏此处栈道狭窄,原本四卒抬持,到这儿却只能改用两卒……
就甄随那榔槺身材,再加上身着重甲,铁戟不肯离身,平素四卒抬持,都每行二三里便即劳乏,必须换人了,如今仅命两卒,自然更难稳当。结果行不百步,甄随就有三次差点儿被掫到崖下去,吓得他一身的冷汗,乃不敢继续向前。
——老爷是不怕死,但也不希望死得莫名其妙,甚至成为笑柄啊。此前一时热血上脑,去爬大剑山,就已经很不明智了,倘若剑阁虽下,我却摔下崖去跌死,岂非太不值么?
反正我就这一千兵,难道既下剑阁,还奢望去打成都不成吗?干脆继续跟阁下营垒中安坐养伤吧,让小陈就此止步,守住剑阁即可。
陈剑自然不知道甄帅的花花肠子,既得剑阁,亦不肯罢休,衔尾急追仰攀,直抵汉德城前。这边甄随的退兵令才刚送到,陈剑尚在犹豫,那边城门便即訇然打开了,仰攀自缚请降。
仰攀一直逃到城内,方才稍稍喘息,有精神头考虑此后之事。剑阁既克,成都以北可以说再无险阻——固然还有几十里的阁道,但无关塞,华军就算堆尸体也不难过去吧,他此时可不敢相信华军仅仅千人了——大势去矣。而即便成主急派援军来守汉德,或者能够聚拢兵马,固守成都,他仰攀既失剑阁,逃回去也必然是死路一条啊!既然如此,不降何待?
反正来的是甄随,不是仅仅一个陈剑,我降于甄随也不算丢人……
甄随听闻此讯,才敢在第二日正午时分,天光最亮之际,脱卸了铠甲,命士卒将自己和铁戟用绳索绑缚在门板上,并前后各数十名兵皆以绳索贯连,这才战战兢兢登上剑阁,居中指挥,而使陈剑守备汉德县。
当然啦,在此之前,先派人急报南郑,再由南郑急报陶侃知道。其时陶侃方出巴中群山,李寿即率万军来逆,却被陆和率三千精锐激战两日,堪堪逐退,被迫固守安汉。华军就此顺利进入较为平缓的丘陵地带,将安汉城团团包围起来。
陶侃唤李寿在城头搭话,申以顺逆之大义,命其开城出降。李寿却道:“陶公能克此城,便请来攻;若十日不克,公远来,士卒必然疲惫;若一月不克,恐怕粮秣难继,唯有退兵。则我有固守之策,又岂能出降啊?”
谁想到华军四面攻打安汉城,尚不足十日,忽有消息传来,说剑阁已失,仰攀降华……李寿不禁大惊失色,随即苦笑道:“今日之我,竟如昔日之姜伯约啊……”
第五十六章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六十年前,魏军伐蜀,蜀大将军姜维姜伯约集会众将,悍阻钟会于剑阁,孰料邓艾偷渡阴平,复于绵竹破诸葛瞻军,遂直指成都。蜀后主刘禅用谯周之言,自缚请降,并敕姜维等俱降于魏,于是“将士咸怒,拔刀砍石”——只是没蛋用,皇帝都投降了,你们还打个什么劲儿啊。
如今几乎是故事重演,只不过华军和氐军主力都在巴西,被甄随设谋攻取了剑阁要隘而已。在李寿想来,甄随必将取梓潼而向成都,则成主危殆,且说不定还会仿效刘禅,开城出降……
这一是因为氐军主力,皆在巴西,多数在自己手里,少半在李班手里,成都的留守兵马真不算多啊;二则自己既离成都,则成主身边天然就只剩下了一个“今谯周”,也就是自家老爹李骧,李骧多半是会劝说出降,奉籍从华的,而以他的身份、地位,说话的分量,又非谯周可比;三则……敌将终究是甄随啊,凶名闻于天下,朝中留守的那些将领,真的敢跟他打吗?
唯今之计,只有弃险要而还成都去救驾了,总比我跟前线死扛,隔不多日来封敕书,命我直接向陶侃投降要来得光彩一些吧。
于是李寿当即聚集兵马,放弃安汉城,突破重围,去回救成都。陶侃尚未收到消息,虽然疑惑,恐怕是计,不敢猛追,却也趁机夺占安汉城,旋命陆和北上去攻南充、西充。等到剑阁方面的捷报反复辗转,终于送到安汉的时候,二充已克,陆和且围李班于阆中了。
陶侃接到信报,不禁瞠目结舌,旋顾左右道:“此天之所以授甄将军于我朝也……”那蛮子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于是再无犹疑,即率主力西进,先克广汉,复侧龙泉山而北抵绵竹,再次与李寿交锋。
且说李寿放弃安汉,西趋广汉郡,一直跑到龙泉山东麓的五城,打算逾山而急救成都,却听说甄随既取汉德,并未继续南下……李雄方抽调成都周边兵马,拼凑起四千多人来,遣将军费黑北守涪县,以御甄随。
李寿多少有点儿蒙,心说以传说中甄随的性格,没道理不肯长驱直入,而要止步于剑阁、汉德之间啊,这又是玩儿的什么花样咧?但既然成都无警,他弃城而归,道理上就说不大过去啦。于是只得上疏向成主请罪,同时率兵转向绵竹,警护成都的北大门。
理论上由东北而向西南,过了梓潼,即可迈入成都平原,可守之处唯两处,一是涪水东岸的涪县,二是龙泉山北麓的绵竹。绵竹东有龙门山,西有龙泉山,两山间相隔百里,城池正在其中,李寿乃临时筑垒,与绵竹城犄角相应,以待华军之来。
龙泉山亦颇险峻,山间虽有小道,封堵不难,估计陶侃是不敢硬闯的。华军主力自东方而来,欲取成都,要么绕到山北攻绵竹,要么绕到山南攻南安——可是从五城到南安,将近四百里途程,这绕得也太远了,粮道漫长,于军不利啊。
当然啦,倘若陶侃真有本事冒险走南路,李寿也无可奈何——谁叫他把敌人放进平原里来了呢?
然而陶侃既至绵竹附近,却先不急着进攻,而遣周抚抄袭涪县之后,击斩费黑,随即与甄随、陈剑会师于梓潼——这就等于彻底把北路给打通了,方便自北道运粮,道虽险而途终近。随即合兵以攻绵竹,李寿自知难守,被迫起而一搏,出城与华军在赤祖一带展开激战,不过三日,便遭败绩……
……
再说剑阁已下的消息传到洛阳,裴该不禁大大舒了一口气,心说:“稳了。”
从来战无必胜之策,即便他派去汉中的是华军精锐,又有陶侃为主帅,甄随、陆和为副将,终究地势险峻,运粮也不方便,倘若迁沿日久,必将无功而返——就好比当年钟会顿兵剑阁之下,倘若没有邓艾偷渡阴平,估计司马昭这次力排众议的灭蜀之战,最终也只不过能得个汉中而已……
裴该甚至于有过考虑,是否可以先定荆北,拿下襄阳和江陵来,再在江陵大造舟船,如原本历史上桓温定蜀一般,乘战舰溯江而上,从南路兜抄成都。
不过造舟船,练水师,终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即便船坚兵利,前面还有三峡难过……话说桓温那会儿,巴东究竟是在东晋手中啊,还是在成汉手中啊?记不清了……多半是在东晋手中,所以他才能够如此顺利地进军,自岷江而直抵青衣。
这个题目自然也下于枢部,命郭默等人详细筹谋,作为预备方案。
然而既然得报,已取剑阁,就不必再考虑那么多啦。只要华军能够入平,则与氐人交锋,可有八成以上胜算。一方面根据后世的评价,同时周访、杨虎、陶侃等人历年与氐军相争,于上奏中也反复说明过,这巴军的素质,实在是提不起来啊。
蜀人本来就不怎么能打仗,巴人略强些也有限,所以当年刘备才能顺利攻取益州;而诸葛亮一出祁山失败,根据《汉晋春秋》记载,他自己说是“大军在祁山、箕谷,皆多于贼,而不能破贼为贼所破者,则此病不在兵少也,在一人耳……”
何所谓“在一人”?不是说战将无能——箕山一路,主将可是赵云呢——而是说统帅对于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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