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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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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的特种兵之所以能够完成种种艰巨的,甚至于看似不可能的任务,不仅仅靠着个人技能和组织规划,更重要的是那些古人想都不敢想的高精尖装备啊。而在缺乏这些装备的前提下,裴该所提出来的计划,听上去仿佛要把间谍打造成神仙……
王贡心说就算我有这个本事造神仙,时间也肯定来不及吧,孰谓神仙是可以数年甚至数月就速成的?
从前裴该对于情报工作,也曾经给王贡提过不少的建议,包括使用密码传递情报,包括情报员单线联络再联结成网等等,虽然多半貌似只是些奇想,不成体系,王贡亦颇有茅塞顿开之感——因为基本上没啥技术难度——也由此使得他对裴该心服口服,愿意辅佐其底定天下。然而这回天子真是急傻了,竟然满口胡柴,四六不着,偏偏如今君臣名份已定,我还不好直接开口驳他。
于是只能敷衍,说:“陛下所言,确有道理,奈何此等精良死士,非旦夕所可访得。且苏峻既造乱,唯倚司马冲与太……”顿了一顿,不敢称呼“太妃”,改口叫“太夫人”——“……太夫人为号召,且警我朝与武昌之间者,必然严密关防,间者不易入……”
随即又安慰皇帝说:“陛下正不必忧心太夫人,臣料苏峻绝不敢谋害其祖孙,而太夫人欲庇护司马冲,亦不会自家寻死。”
裴该蹙眉道:“王敦必率武昌军往攻建康,到时候兵荒马乱之下,诚恐姑母有失,亦怕苏峻于自知不免时,骤下毒手……”
王贡忙道:“陛下所虑是,然唯兵马扰乱之际,臣方有机会遣间者入于建康,尝试救出太夫人祖孙。还望陛下宽限些时日,待臣因应形势,谋定而后动,以免仓促行事,导致谋泄,反于太夫人不利。”
裴该刚才胡言乱语了半天,也算是一种发泄,发泄过后,他的心情终于从最初的暴怒中逐渐平复了下来,理智也次第恢复,自己琢磨琢磨,王贡所言,确实有道理啊。
他最初听到建康变乱的消息,心中多少有些窃喜——没等我发兵,你们就先自乱了,乱得好啊!随即想起裴氏来,但考虑到以她的身份,多半追随司马睿出逃了,虽然难免受些惊吓,性命暂且是无虞的;即便仍留在建康,苏峻既然打出“兵谏”的旗号来,仍奉司马氏,按道理说,也不敢冲犯裴氏祖孙。
于是命王贡去探查裴氏的去向和目前状况,谁想到王贡却递上来这么一份情报——苏峻竟敢威逼姑母,是可忍孰不可忍!且姑母既受此辱,又岂能让她长久留在苏峻掌控之中呢?
可是以目前的形势,他不可能亲自去救姑母,投鼠忌器之下,又不便派兵前往,至于特种部队,纯属呓语……没办法,只能寄望于眼前这个“毒士”能够有啥奇谋妙计了。
于是特意起身,靠近王贡而坐——吓得王贡也赶紧站起来,完了又赶紧重新坐下——轻抚其肩道:“姑母非止朕的尊长,昔日亦曾救朕于羯营之内,若无姑母,则无今日之朕。能否救出姑母,朕全权授之于卿,卿其勿负朕望。”
王贡急忙俯身,拱手应诺。其实经过这么一番交谈,他更深刻地认识到了此次任务的重要性——不在于裴氏生死,而在于天子的态度——并且头脑中对此已经多多少少有了些尚不成熟的想法。
当然啦,绝不会是如天子所言,临时组建一支神仙小队,潜入龙潭虎穴去救人啥的。
……
司马睿在王导、庾亮等人的护卫下,逃出建康城,乘船下江。有人建议一口气跑到武昌去,却被庾亮劝止了,舟船只到于湖即止,遣人召集四方兵马前来勤王——当然主要是王敦。
司马睿并未进入于湖县城,他压根儿就不敢下船,好方便一旦形势不妙,随时起碇,继续落跑。
苏峻当日逼迫司马冲称帝,裴妃就提出要求来,命其尽快禁止杀掠,稳定建康城内局势,并且释放被俘的士人男女。苏峻自然满口答应,甚至于特意逮几个进入公侯府邸抢掠的小兵来,即于吴兴王府前正法,假腥腥做出些姿态。
随即一方面约束士卒,稳定城内秩序,一方面派兵夺占周边要冲之地——包括覆舟山、鸡笼山、聚宝山、石头城、白鹭洲等等——遣将把守。旋即举办了绝对称不上盛大的践祚仪式,苏峻自任骠骑将军、录尚书事,以其弟苏逸为领军将军统领中军,徐玮为尚书令,贾宁为侍中,任让为丹阳尹,授马雄为左卫将军,韩晃为骁骑将军,管商为前将军,弘徽为后将军,所部将吏,皆任显职。
此外,释放王彬等,任其为中书令,任诸葛恢为吏部尚书;遥尊司马睿为太皇帝,自作主张任命王导为中书监、王敦为大司马,其余逃亡的朝官,亦皆有升赏。下诏大赦天下,唯独不赦庾氏兄弟。
其实吧,苏峻也未必真那么恨庾亮,只是他如今既要安抚江左旧臣,也一定要竖个靶子起来打,以证明自己此番“兵谏”的正当性;偏偏庾元规这家伙人缘比较次,又可以通过声讨他来打压更具合法继承权的司马睿长子司马绍——庾亮之妹庾元君为司马绍正室——那不正是天然的好靶子吗?
你还别说,诏下四方,真的有人响应——任何年代只要有风光显赫的当权派,就一定会有自认为受到排挤乃至迫害的在野派——毗陵、丹阳郡内,颇有些豪族以为得着了翻身的机会,乃向苏峻投款输诚。
当然啦,苏峻不会妄想凭着一纸诏书,就能使得王敦按兵不动的,只是需要藉此为自己赢得一段缓冲时间罢了。他勒逼城内各家出民夫,更将南塘流民一网打尽,在兵士的鞭笞下修缮和增筑建康宫城与石头城——外郭实在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修起来,只得作罢。同时遣马雄率兵入于义兴郡,张健、管商逆江而上,去攻于湖。
司马睿在于湖,稍稍收拢些兵马,只是王敦的大部队尚且未到,叛军就先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了。镇军将军司马流率兵抵御,战不三日,即被叛军所杀,旋即克陷于湖,于湖令陶馥悬梁自尽。司马睿见城已不可守,即命起碇,继续往西跑,又去了芜湖,其后歇了不足五日,再奔春谷。
这时候华朝的诏命尚未下达,江师都督(实领刚刚成形的平江军,但仍为文职)卫循见猎心喜,即率大小船只十余艘出巢湖,经濡须水而向濡须口,打算趁机劫杀司马睿。果然隔不几天,司马睿跟春谷也呆不住了,继续逆水而上,才到濡须口,迎面就撞见了华军江师。
司马睿所乘的倒是一条大船,问题是并非战舰,没有什么作战能力,骤见华船涌来,当真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急得他几乎就要投江自尽。好在正当危急关头,十数条大舰自中游放下,浩荡而来,上立“建武将军邓”的旗号。
卫循打眼一瞧,对方船只数量跟自己差不多,但体量却几乎全都超过一倍去,吓得他急忙下令转舵,狼狈缩回了巢湖。
来将自然是邓岳了。王敦得到建康变乱的消息后,也不禁吃惊,即刻拜邓岳为先行,率领战船十余艘去拱护司马睿,他将点集兵马,随后跟进。邓伯山来得正是时候,仅凭声势便迫退了华朝江师,却也不敢追赶——大敌当前,再去招惹华人,实属不智啊——赶紧派人去把司马睿、王导等接到自己船上来。
为怕华船再来,封堵自家的后路,邓岳即于濡须口暂停舟船,一直要等五日后,王敦亲率主力抵达,这才继续向东方挺进。
司马睿等人自然又转移到了王敦的坐舰上,王处仲大礼参拜,随即偏过头去问王导:“茂弘执建康之政,前不能止乱事于未萌,后弃吴兴王与世儒(王彬)等出逃,虽有援护大王之功,难免素餐尸位之讥——因何而至于如此啊?”
王导满面愧色,连连拱手:“阿兄责备得是,都是我之过也。”
王敦两眼一瞪,又再重复了一句:“因何而至于如此啊?”
王敦的意思很明确,此事兄弟你是难辞其疚的,但也不必要把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这般恶性事件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你跟我解释解释,咱们好公推一个替罪羊出来,免得影响到我王氏的权势。
王导却只是自称有罪,而不肯多言其他。王邃见此情状,赶紧插话说:“都是庾元规设计,谋夺苏峻之兵,乃至于此……”
王导赶紧摆手道:“元规设谋,本无缺失,都是我行事操切,遂至变乱。”一边说,一边向王敦拋个眼色,随即又朝司马睿身后的司马绍瞥了一眼,那意思:我知道不少人都忌恨庾亮,但他既是我的心腹,又为世子妃之兄,则岂可将他推出去顶罪呢?
王邃低声劝说道:“虽然晁错戮于东市,而吴楚之兵不解,然吴楚以诛晁错为名,既杀之,则其无名矣。”
王导同样压低声音呵斥道:“处重此言不当,吴楚藩王,苏峻岂可与之比类?我若罪责庾氏,则苏峻势将更炽矣!”随即转过头去对王敦说:“实为诸葛道明献言,请召苏峻、马雄北上……”
一句话就把诸葛恢给卖了,反正那家伙如今陷身从贼,肯定脱不了干系,那不如把罪名全都推到他身上去吧。
对于这个替罪羊,王敦倒也是认可的——虽说诸葛恢是司马睿的表舅,终究不算至亲;再者说了,跟我王家有关系的人不可杀,跟司马家有关系的,杀又何妨啊?
于是他留下十数条战船堵塞濡须口,以防华师,自将大小战船五十余艘,亦浩荡向春谷而来。
再说邓岳先期进发,到了春谷一打听,得报叛军追赶司马睿不及,已经将县城抢掠一空,然后南下去攻宣城郡治宛陵了。邓伯山乃弃舟登陆,复收春谷,可是士兵才刚进城,就听得远远的马蹄声响,叛军猛然间又掉头杀了回来……
张健、管商知道自家没有战船,不能堵截武昌的舟师,而若放邓岳乘船直取建康,城防工事尚未完备,必受挫折——别的不说,白鹭洲有可能瞬间就被武昌兵给打下来——于是假意南下,诱使敌军登陆。
邓岳的前军还不到两千人,其中半数进入春谷,半数还留在船上,叛军却有四千之众,因而甫一交锋,便即大溃,投水而死者竟达数百之多,就连邓伯山都是泅水逃回船上去的……
旋即王敦到来,闻报大怒,便欲与叛军交锋。还是钱凤劝他说:“我军为防华人趁机渡江,将舟师大半留在了武昌,今船上可用之卒,不过四五千众而已,与贼相当,难有胜算。不如弃诸县而急前,使苏峻不能巩固防御,再召东兵来,而我陆师亦将掩至,两下夹击,可破叛贼。”
第四十六章 从延安到美稷
王敦听从了钱凤的谏言,于是不再尝试登陆,而放舟顺流直下,趁着苏峻尚未得到消息,一鼓而下白鹭洲,封锁了建康附近的水道。
此外武昌方面,尚有步军万余,缘江而下,来得比较迟缓一些。但张建、管商等亦不敢继续跟春谷等着他们,被迫收缩兵马,退至于湖、丹阳,以便随时可以增援建康附近的战事。
这一路的交锋,要迟至大半个月以后,与此同时,吴郡太守庾冰、吴兴太守虞潭等亦各自发兵,北上援救建康,王敦还派沈充返回故乡,临时招募了四五千的义勇相助。马雄领兵逆之于阳羡的章浦亭,以寡敌众,二郡之兵却一触即溃,幸有沈充所部为之断后,悍战逼退马雄,才不至于酿成全军覆没的惨剧。
因为马雄本人是青州宿将,麾下又多青、徐精兵,曾经败曹嶷、破徐龛,久经沙场,战斗力相当顽强;而相对的,江南自从先后平定陈敏、钱璯等乱事后,整整十年间从无大战,士卒普遍骄惰,哪里还会打仗啊?沈充则本身就是地方豪强,所谓“江东之豪,莫强周沈”,他带出来所谓的义勇,其实都是多年豢养的私兵,战斗力却远非郡兵戍卒可比了。
但是随即马雄于义兴郡内大募兵,召上来很多周氏子弟和党羽——周氏被灭后,其人、地多归王敦,少数转从沈氏,因此那些破落户是深恨沈充的——复进军与沈充交战,沈充不能敌,被迫退归乌程。
东南方向局势暂时稳定后,马雄北援建康,即与武昌军在丹阳郡内连番厮杀,各有伤损。不过总体而言,叛军方面还是胜多败少,王敦被迫再从武昌抽调兵马,同时号召周边郡县皆来应援,等到当年七月的时候,其兵数已然超过了三万。苏峻亦于辖境内大募兵,其数稍稍逊色于王敦。
苏峻就此看见了一线曙光,觉得自己这仗就很有可能打得赢啊。一则南军孱弱,平地争雄不是北军的对手,我一个打你俩都没有问题,何况兵数如此接近呢?二则他自取建康,从贵门豪邸中抄出财帛、粮秣无数,足够支应大半年的战事;而相对的,王敦的粮草却要临时从周边郡县征集,或者数百里之遥从武昌调运,想来未必能比自己更丰足吧。
一旦华人反应过来,很有可能从兖、豫方向掩袭武昌,或者出汉中以攻荆州,到时候王处仲腹背受敌,必遭败绩。你说啥,华人来打我?我如今手里可还捏着华天子的姑母呢,昔日在关中时便听闻,他们姑侄二人相依为命,险死还生,好不容易才从羯营里逃将出来;除非华天子完全不顾忌姑母的安危,并且下了严令,否则只要我一表态,且看哪员华将敢趁机从淮南渡江?
再者说了,江上本来我就控制不住,华人欲渡,首先会撞上王敦的舟师。难道王敦就会分开战舰,放他们过来不成吗?而华人也真敢先不搭理那些战舰,派兵过江?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而即便华人不趁机攻打江、荆,只要前线将士用命,我指挥得法,最多半年,总能击败王敦的——我有这个信心!
然而苏峻却犯了一个大错误。此前他在兖州肆意扩军,导致老兵的比例被稀释,士卒的整体素质下降,遂至难遏归师,竟被败退的石勒杀得屁滚尿流。殷鉴在前,他却仍然不肯接受教训,仗着粮秣充足,又再大募兵卒,则北兵是能战,逐渐的却只占军队总数不足四成,那还能如前一般,压着久经训练的武昌军打吗?
……
七月间,铁弗部刘路孤遣使来到来至洛阳,在表示恭顺的同时,献上美稷方面的虚实情报,表示愿意与华军相策应,夹击美稷,以破残汉的刘曜。
且说拓跋氏两分之后,虽然尚未全面交锋,但日常摩擦不断,双方各自竭尽所能地或拉拢或压服周边依附部族,以期扩大自家的势力,为将来必然到来的大战做准备——西拓跋贺兰霭头方面渐占上风。
这是因为慕容部已于西方彻底灭亡宇文氏,其地与拓跋相接。慕容和拓跋之间的关系向来不好,且慕容廆向华称臣又在贺傉之前,则祁氏和贺傉自不敢不加以防备,就此力分则弱,导致在与贺兰氏的争斗中,被迫一退而再退。
至于铁弗部,刘路孤这酋大之位本来就是凭空捡得的,无时无刻不担忧其兄刘虎归来复辟。因闻刘虎在晋阳失守后,被迫逃至燕京山和楼烦一带,随即复为华人所逼,归从了拓跋贺傉,则既然刘虎东向,刘路孤自然要西向了,于是主动臣服于贺兰霭头帐前。
随即霭头就指使他,去挑唆华人向美稷进军。
霭头此举,主要是为了转移视线。因为随着西拓跋势力的雄起、壮大,他和拓跋头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深,终至起了冲突。
拓跋头昔日穷蹙来投,自然是居于霭头之下的,但随即他仗着在拓跋本部中人缘广,以及能够跟华主搭得上话,大肆笼络和逼迫诸部,导致势力越来越强,乃不再甘居下位。在名义上的“高王”拓跋翳槐不在部内的前提下,贺兰霭头以舅父身份摄政,拓跋头却也自称单于叔父,其势渐足以与之拮抗。
实话说,就祁氏的短见和贺傉的懦弱,倘若西拓跋由一人所执掌,全力东进的话,估计用不了两三年,便能攻取盛乐;就因为西拓跋是双头执政,才导致了虽然大占上风,却始终不能形成对东方的压倒性优势。
拓跋头日益跋扈,甚至密谋攻杀霭头,以便他独执政事。在他想来,翳槐不到成年,华主是不会放其回来的,而即便成年了放不放,也还两说;自己大可趁此机会统一东西拓跋,尽占草原大漠,即便翳槐回来了,也只能做个傀儡而已。
况且,说不定只要我通过那个远房外甥跟华主面前见天儿地说好话,华主一高兴,就能把“高王”,甚至于将来把“代王”的头衔全都转让给我哪!
霭头密侦得其谋,于是先下手为强,暗使某部大人宴请拓跋头,并在酒中下了毒药。结果那个光头精明一世,糊涂一时,直到毒酒落肚才醒悟过来,随即因为剧痛而佝偻下身子,口不能言,只是跟地上来回打滚儿,滚得几滚,终于还是咽气了。
倘若是拓跋头杀了霭头,估计随便编个借口就解决问题了;但既然是霭头杀了拓跋头,乃不得不担心华人会否兴师问罪——因为据说拓跋头有个外甥乃是华主的亲信,倚若腹心啊。于是霭头先设谋使刘路孤怂恿华军去攻刘曜,以转移视线,然后才敢遣使洛阳,去通报拓跋头为人所害之事。
当然啦,害他之人绝非我霭头,也不是我指使的,那个部族我已经明申其罪,给灭掉了,天子不必再兴师征讨。
刘路孤的使者先至洛阳,祖逖乃建议如其所言,发兵攻伐美稷。
他说了:“刘曜逆胡余孽,曾蹂躏中原、残破洛阳,而俘晋怀帝……”
华朝既受晋禅,那么理论上,晋的从属若不肯臣服,不能算是我朋友,但晋的寇仇,却一定也是咱们的敌人啊。况且祖逖等曾为晋臣,则天子被掳的奇耻大辱,即便改朝换代,那也终归是淡忘不了的。
“……百死难赎其辜,实当显戮。此前为其远遁,而国家方攻羯,不能劳师而远征;今羯贼既灭,复得觇其虚实,则自晋阳遣马步军万众攻之,不为难也。要当犁庭扫闾,尽族刘氏,方可彰显我朝声威。”
裴嶷亦说:“中国之人,无不切齿痛恨屠各,前晋虽克平阳,发刘渊冢,杀刘氏子弟,然而刘恒、刘曜等漏网,不能算克尽全功。此天将功业授我华也,既然铁弗愿意相助,又岂能错失良机呢?”
虽说当年平阳就是陛下您打下来的,刘曜也算是您不小心放跑的……终究那是晋朝的事儿嘛,事情没办完善,咱们华朝正好帮忙补上,则后世说起来,灭屠各者,华也。
关键是美稷那地方比较荒僻、偏远,附近又有拓跋势力,使得咱们不敢轻率劳师远征。但如今铁弗表了态,就等于西拓跋表了态,不但不会阻挠其事,还必将加以援助;而据其所报内情,美稷屠各不过万户,可用之兵七八千而已,并且人心浮动、物资短缺,这正是攻伐的良机啊。
国家暂时不会向江南用兵,只是在做平灭巴氐的准备而已,则派一万人马远征美稷,于物资上完全应付得过来,也不至于影响到平蜀和将来南征的大局。而且北方越是稳固,把那些残余的敌对势力尽数殄灭,将来南下也便越稳妥。
裴该对此的表态是:“刘曜一世枭雄,彼不死,朕终不得安。”拓跋正内乱着呢,倘若放着屠各不理,说不定以刘曜之能,过几年还能咸鱼翻身,这个险我可不愿意冒,还是赶紧彻底捏死来得省心。
然而他并不打算纯从晋阳发兵,渡过黄河去攻美稷,而与祖逖、郭默等商议,欲使“驱虎吞狼”之计。
此前平定虚除部后,就在上郡内站稳了脚跟,乃先分化而后收拢,徐徐镇定境内戎狄,于高奴之后,不久前又在上郡内设置了第二个县——肤施。裴该复以“高奴”之名不雅为由,改名称作“延安”。
他计划以延安、肤施两县戍卒,驱使郡内戎部北上,去跟晋阳军、铁弗部夹攻美稷,如此既可以封堵刘曜西蹿之路,还有望逐渐把戎部往北赶,将奢延水以南地区全都空出来,逐渐转化成农耕区域——起码也得半牧半耕。假以时日,规复汉代旧疆的愿望便可实现。
当然啦,汉代旧疆并不仅仅到奢延水或者美稷为止,而须再北上千里,直抵阴山。但那绝非一朝一昔之功了,只可徐徐图之——倘若说当年请复上郡是第一步,那么此番攻美稷就等于迈出了第二步。
郭默乃建议说:“陛下欲以戎部为前驱,则必用游子远。”
裴该笑笑:“朕亦正有此意。”
于是改任郗鉴为秦州刺史,召游遐到洛阳来,面授机宜,旋命之为上郡太守,要他尽快召集戎部,定于本年冬季发兵北上,夹击美稷。至于晋阳方面,只命姚弋仲率一旅之兵渡河策应——晋阳驻军的主力,仍必须提防东拓跋南下侵扰。
在与游遐商议进军方略的时候,游子远就问了:“臣此去倘若顺遂,不知陛下欲如何处置美稷之敌啊?”
裴该笑笑说:“屠各余种,也不必尽戮,若有降者,不防置于上郡卿之驭下,使其转化为中国农人。唯不可因功而转授戎部,使戎部壮大。”
游子远点头道:“陛下所虑,臣知之矣……”他跟裴该商讨外族问题,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裴该对于那些外族是何种态度,游遐自然一清二楚——总结起来不外乎两句话:一,妄造杀虐有干天和,种族屠杀要不得;二,戎而不能化为中国,终将为中国之患,必须先拆分之然后再转化之。
但他随即又问:“于刘恒、刘曜又如何处置啊?”不等裴该反问,便即解释道:“在臣以为,晋阳既复,胡汉等于殄灭,若再显戮刘曜等,未足为功,反画蛇足,不如由臣就地处置了吧。”
游子远的想法跟裴嶷不同,他不觉得由华朝来伐灭屠各,有啥可光彩的。胡汉政权终终曾经显赫一时,既称皇帝,复几倾晋祚,全靠着裴该的奋战,才把他们彻底打垮。裴该于晋时灭胡,乃是他得受晋禅的重要政治资本,有必要使天下人知道,其实胡还尚未灭尽吗?不如只当是无足轻重的孑遗残党,直接悄无声息地捏灭了算。
裴该颔首道:“可如卿言。”
但游遐接下去又问了:“羊氏兄妹,又如何处置?”
裴该略一沉吟,便回答道:“羊氏实为晋后,虽被胡掳,耻在于晋,而不在其身,若其尚欲活,可归之于泰山羊氏,使平安终老。至于羊容叔……彼前曾与续孝宗联络,云不得已而从胡,此番若能策应建功,可使来洛阳朝觐,朕观其志,或者可用。”
第四十七章 虎毒不食子
八月以后,江南战场上,武昌军逐渐压倒了苏峻叛军;而且沈充也受命重新整合了吴郡、吴兴两郡戍卒,对马雄再次采取攻势。
九月初的一场大战,王敦之兄王含率陆路兵马,于丹阳、于湖之间大败管商、张健,旋即挺进秣陵。而王敦以舟船载兵,陆续增援白鹭洲,岛上亦近万众,对近在咫尺的建康城造成了极大威胁。苏峻被迫将裴氏和司马冲等迁至已修建得颇为牢固的石头城,而将朝臣多数迁入宫城,据险而守。
邓岳向王敦建议说:“建康易攻,然苏峻增筑石头和宫苑,某遣人密觇,势颇牢固,难以遽克。且今我军久战疲惫,粮秣物资亦不充足,而马雄为沈士居牵制于阳羡,张建、管商为令兄处弘(王含)围之于秣陵,倘若三贼奋力突围来救,与苏峻合于一处,恐怕形势又将逆转。不如挑选精兵锐卒,发舟东下,绕至覆舟山侧,突袭建康,先取外城,围苏峻于石头、宫苑。
“若事顺遂,可灭苏峻;若不顺遂,也能切断苏峻与三将的联系,再破三将,以息苏峻望援之心。”
王敦与参谋钱凤等商议后,采纳了邓岳之计,即命其率领三千精兵,悄悄放船北上,绕过卢龙山、幕府山,在建康东北方向登陆,随即直向覆舟山杀来。
覆舟山虽然不怎么高,终究是建康宫苑北面的重要制高点,若能据之而守,则宫苑的状况可半收眼底,对于武昌军绝对有利。然而苏峻的反应很快,一闻警讯,即先登覆舟,居高临下,猛攻来袭的武昌军。
邓岳攘臂高呼道:“我等非自港而下,若退,不及归舟,必为叛贼所败,恐怕死无葬身之地,今日唯有奋力向前,斩杀苏贼,以息此乱!”身先士卒,悍战不退,苏峻一时间竟然也奈何不了他。
与此同时,趁着苏峻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建康城东北方向,王敦用钱凤之计,以大舟巡弋于石头山和运渎之间,乱箭齐发,压制岸上叛军,复以小舟载兵,逆运渎而上,来取宫苑。苏峻闻报大惊,便命其子苏硕率十数骑当先,自将步兵合后,下山直突武昌军,打算一举将邓岳打垮,好尽快解除这一方向的威胁,回援宫城。
可是这会儿邓岳也已经接到了王敦派来的传令,乃不再妄图攻下覆舟山,而在白木陂列阵,改为守势,以牵制叛军主力,这就导致了苏硕接连三次冲锋,都不得其门而入。
苏峻大怒,斥退苏硕,亲自领兵冲锋,身冒箭矢,还真被他杀入了武昌军阵之中。邓岳见势不好,急命将身旁部曲亲兵全都押上,以长矛投掷,终于穿透重甲,将苏峻刺落马下,随即割取了首级。
苏峻既死,其部奔散,苏硕虽然奋战而透重围,却不敢再归宫城,被迫南下去投马雄了。于是王敦、邓岳合力攻克了建康城,复临宫苑,王彬、诸葛恢等见叛军星散,急忙打开大门,跪迎王敦。王敦没搭理王彬,却命将诸葛恢绑缚起来,即于门前正法。
——诸葛恢终究是司马睿的表舅,倘若事后处刑,说不定司马睿还会为他求情,还不如现在就砍了,然后死人身上的罪名,还不是想怎么安就怎么安吗?
唯有苏峻之弟苏逸还苦守着石头城,所部尚有三千余众,因为地势险要,城防牢固,武昌军一时间也杀不上去。但邓岳随即用长竿挑着苏峻的人头在山下叫骂,却难免使得山上人心惶惶,苏逸拼命弹压,警告众人说:“南人恨我等切齿,若降,俱不得好死。不如固守,城中尚足月半食水,且候张、马等将军回师,必能转败为胜。”
此时裴妃和司马冲在城中,被苏逸遣人围困,隔绝内外,尚且不知苏峻已死,而建康已克的消息。但外界的喧哗之声,他们还是能够听得到的,裴氏就安慰司马冲,说:“大军四合,贼将殄灭,吾儿勿惊。”
司马冲仰着小脸问祖母:“若阿爷来时,可会杀我么?”他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久经政治风波,也不可能真的啥都不懂啊。
裴妃安慰他道:“吾侄昔日曾云:‘虎虽毒恶而不食子。’况且汝父慈厚,岂能杀汝?彼若要杀汝,除非先杀了吾!”
司马冲却问:“然而昔日苏贼要害我,祖母为何欲推我去与他杀啊?”
裴妃一时语塞,正在琢磨该怎么解释才好,忽然门外传报,说尚书令徐玮请求入觐。裴氏没好气地回了一声:“不见!”
可是她拒绝也没用,话音才落,徐玮就直接大步走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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