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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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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羲之闻言,不禁长叹一声,说:“江南桑梓之地,不知何日得归啊……”
  他其实是在探问庾翼:你出仕于华,难道是打算落跑吗?
  庾翼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微微摇了摇头。
  其实想落跑早就可以落跑了,李矩虽然遣人监视二子,布置得却并不严密,俩少年若想逃出洛阳城,其实本有大把的机会。但问题是千里迢迢的,即便道路平靖,不逢盗贼,以他们的年岁、经验,甚至于胆量,又怎么可能顺利抵达江南呢?来时容易,去未必然啊,既然中原秩序已经大致上恢复了,自然各郡县会严查“传”,也就是过路凭证——哪怕两千年后,你想走长路,也得随时揣着身份证吧。
  但庾翼还真没打算先混个一官半职,然后就能准备好身份文件,方便落跑。他先是摇头,随即对王羲之说:“南北必有一战……我等或可延续家系……”
  言下之意,不久后的那场统一之战,江南多半是扛不住的,到时候你的叔伯,我之诸兄,或许都会变成阶下囚徒。而若我们出仕于华,即便到时候不能代为请赦,也能保证王、庾两家不被斩尽杀绝吧。说不定两家得靠着你我,才能把宗祀给延续下去。
  其实王羲之于家族乃至与宗祀,看得也不是很重,但他之所以能够一门心思沉浸在书法艺术上,实受家族的支持;倘若家族亡了,吃饭都成问题——总不可能一辈子吃老师的,况且若老师仙逝了呢——难道要靠着卖字来苟且得生不成吗?十数年间衣食不愁,从没吃过苦的王逸少,想起这般前景来,也不禁暗暗打了一个冷战……
  于是慨叹道:“我不望李公之荐也。”
  官员向朝廷举荐人才,那都是有名额的,李矩肯定还有大把的宗党、门客需要举荐,则即便他有这番好意,我已经亏负他家很多了,又岂能真顺杆爬,去承受恐怕毕生难报的恩惠啊?
  “……太学自也不愿去,唯望外舍生之制,可以得行吧。”
  倘若晚生个几百年,王逸少此时正应吟一句杜诗,“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了——一切都是为了吃饭哪!
  二子就此下了委粟山,通过洛水浮桥,当从南门返回洛阳城中的时候,红日西坠,黄昏将近。李矩的府邸其实在城东,二子乘车经通衢往东方来的时候,忽见不少人家都摆出了香案,并且迎候道旁,似有所待。
  庾翼觉得很奇怪——没听说哪儿刚打了大胜仗,将要献俘阙下啊,并且看这情形,香案稀稀拉拉的,也不象有官方在组织,这是在等谁呢?即命仆役前往询问,不多时跑回来禀报说:“传言佛图澄今日将至洛阳,是以城内信释教的皆往奉迎……”
  王羲之听了,当即一皱眉头:“得非石勒命为国师的西域僧么?”
  仆役说对,随即解释,说当日襄国围城之前,这个佛图澄便悄悄遁出城外去了,潜伏于乡野之间,竟成漏网之鱼。还是这回卫将军率部摧破孔苌的时候,想起了他来,即命在冀州和司北各处搜捕,前不久终于逮着,于是槛送洛阳。
  庾翼对和尚没啥好感,不禁自言自语地道:“彼实助纣为虐,既缚至洛阳,天子多半要斩杀之……”
  这年月佛教虽然早已传入,却并不怎么盛行,士大夫于儒学之外,多半是崇道的,尤以琅琊王氏为最——如王羲之起双名,以“之”字为结,其同辈中尚有王羡之、王胡之、王晏之、王允之等等,就都是受了天师道的影响。当时崇道的家族尚有陈郡谢氏、殷氏,高平郗氏,丹阳许氏,东海鲍氏,义兴周氏等等,数量相当不少。
  然而王羲之虽然崇道,却也并不反感释教——这年月两教还没因为抢地盘儿、抢信众而几乎把脑浆子都打出来——闻言微微摇头道:“不过一个修道者,虽曾附羯,其于军政事何由置喙啊?囚之可也,逐之可也,何必要杀?天子素来仁厚,应不为此。”
  庾翼微微一笑,随即下巴一抬,遥指那些香案,压低声音说:“若其老实归洛,复能以言辞动天子、大老之心,或者未必死。然逸少兄且见此景,洛阳城内奉释者不在少数啊,虽为囚徒,亦有人迎,此事大是遭忌。我恐佛图澄命不久矣!”


第四十一章 司马睿的哭诉
  想当初卫策擒住孔苌的时候,孔苌恶狠狠地说:“来世还化悍贼大寇,好来搅扰汝家天下!”卫策听见“来世”二字,突然间就想起了佛图澄。
  因为以中国的传统,是本无轮回转生之说的,碰上类似情况,顶多放狠话说“我化作厉鬼如何如何”。轮回这一概念,本出于印度古婆罗门教,后被佛教所吸收,佛教传入中土后,道教于南北朝时代也加以抄袭,才终于成为几乎全民都信奉——起码也知道——的迷信思想。
  卫策此前也曾接触过释教,在洛阳时受人怂恿,去旁听过帛尸梨密多罗的讲道,对于轮回之说虽然不怎么感冒,起码有这个概念。因而听了孔苌之言,他猛然间就想起佛图澄来了,心说那老贼当日不在襄国围城之中,未知逃到哪里去了?终究曾是羯赵国师,我若能将之擒获,又是一件大功啊。
  即遣人密访,隔数月后,终于在广宗逮住了佛图澄,并其弟子道安、竺法雅等,一并推入槛车,押送洛阳。槛车未到,其事先上奏朝廷,就此引发了激烈的争论。
  洛阳因为有白马寺,这年月可以算是佛教在中土的大本营,所以洛阳城内士庶信佛的比例,隐为天下之冠,加上帛尸梨密多罗又早早地离开了江南,北归洛阳传教,遂使朝廷臣僚之中,不少人都站出来为佛图澄求情。他们的理由跟王羲之所言差不太多,佛图澄一个修道士,又不跟蜀中范长生那样自有田地、武装,则他对羯赵的政事能够产生多大作用啊?不应领受死罪吧。
  再者说了,传闻佛图澄昔在襄国,也曾多次劝说石勒、石虎等少杀戮,则其于中国,可以说是功大于过的。
  裴嶷等人虽然不信佛,但也觉得杀一个和尚没什么必要,无以显示新朝的仁厚和德泽万方,因此建议将其逐出中原,赶回西域老家去吧。
  裴该不置可否,只是说:“且先押来,候朕一见,再定处罚不迟。”
  裴嶷等人听闻此言,倒有些慌了,纷纷谏阻,说陛下无须见此西僧。熊远在上奏中说得更明白,西来释教,善能蛊惑愚夫愚妇,虽然暂不为大患,但亦当防微杜渐——“昔楚王刘英好释而反,汉季又有笮融浴佛而乱徐州,陛下当引为殷鉴。”
  无论道教还是佛教的盛行,其根由都是人们在乱世中看不清前途所在,故而寻找精神寄托罢了;而既然中原已定,华朝的大小臣工,除非从前就曾受其影响,否则不到垂垂老矣,害怕死之将至的时候,多半不会去信教——因为佛、道教义,很多方面跟儒教是有所冲突的啊。故而裴嶷、熊远等人觉得佛教不是什么好东西,愚昧乡俗信奉也就罢了,倘若天子亦受蛊惑,日益远儒而崇释,那可如何是好啊?
  固然就裴该从前的表现来看,不但不信佛,亦不信道,所崇唯圣贤之言而已,但终究起家于徐州,而徐州历来就属于佛教的“重灾区”——其根由,就在熊远所说的“笮融浴佛”之事——岂可完全不受影响啊?
  笮融乃是汉末豪强,被徐州刺史陶谦任命为下邳国相,并负责转运广陵、下邳、彭城三郡粮秣至州治郯县。可谁想到笮融却扣下三郡物资,在下邳国内广修庙宇,导致四方佛教徒齐聚下邳,竟达五千户之多。且每年四月初八的佛诞日,笮国相还要举办“浴佛会”,布设饭食(那年月倒是还不讲吃斋)于路,耗费上亿钱,前来就食和围观的不下万余人。
  陶侃在徐方不修刑政,遂至曹操大张挞伐(起码他给了曹操合适的借口),并且兵败如山倒,只能寄望于外来户刘备,不能不说,其中也有笮融的“功劳”,所以熊远才说笮融“浴佛而乱徐州”。
  裴嶷南投之后,曾经在徐州呆过一段时间,熊孝文更曾任彭城国相,对于徐方民间相对浓厚的释教氛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那么天子曾久据徐州,以之为逐鹿中原的根据地,若说他从没受过释教影响,可能性是不大的——若其不然,昔在河内,“舌粲莲花”那词儿是怎么脱口而出的?
  石勒就因此而疑心裴该信佛,特遣竺法雅来劝说退兵,当时裴该确实听那和尚讲了不少的教义,观其表现,似乎并不以为然,但若说左耳进,右耳出,连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绝对不加以考虑,又未必太过一厢情愿了吧。
  故此群臣才反复劝谏,说您还是直接下命令吧,是杀是逐,我们都不反对,就是千万别见那老和尚为好。
  裴该对此笑笑说:“卿言以释教善能蛊惑愚夫愚妇,乃以朕为愚夫乎?”他这一开口,当即便有御史站出来弹劾熊远犯了大不敬之罪,要求下狱论处。裴该不禁苦笑,心说既为天子,我这一言一行都会造成喏大的影响啊,岂可不慎之又慎……原奏驳回,却并不怪罪熊孝文。
  等到佛图澄师徒进入洛阳城以后,裴嶷又请求觐见天子,备言城内愚民设香案迎候之事,说:“可见释教蛊惑人心,有伤国家之政,恳请陛下勿见图澄,并连吉友(帛尸梨密多罗)一概驱逐,戒令凉州,勿再允西僧入境。”
  裴该什么宗教都不信,但相比本土道教来说,对于佛教反倒更有好感一些,因为西域僧东来传教,并不仅仅带来了佛教教义和迷信思想,也带来了西域乃至印度的风俗、文化,对于促进中华文明的发展是起过一定作用的——起码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中缺失的不少内容,就要靠印度哲学来补足。
  所以他并不打算严禁佛教——估计也禁不住,精神鸦片对于苦难之人而言,总是有所需求的,再者说了,若释教不行,必使道教一家坐大,反倒于统治不利——执意要见一见佛图澄。裴嶷无法可想,只能提出,陛下您别私见,让我等侍坐行吗?倘若那老和尚欲图“舌灿莲花”,蛊惑天子,我等便可当场驳斥之。
  但是他想左了,裴该关注的只是佛图澄这个人而已,于释教教义并无兴趣——而且就理论上说,比裴嶷等人甚至于如今洛阳城内信佛的士人,懂得更多——因而见了佛图澄之后,也就问问你当初是怎么跟石氏相处的,斥责其依附羯寇罢了。
  佛图确实能言善辩,又学得一口标准的中国话,当即侃侃而谈,把自己描绘成一朵白莲花似的,说我服侍石氏,专为劝他们少杀戮,安百姓而已,真没有助纣为虐之事啊,还望天子明鉴。
  最终裴该决定,将佛图澄师徒圈禁在白马寺中,专心翻译佛经,而不准与外人交往。
  佛图澄能说中国话,他几名弟子皆士人出身,能译写经文,正好施其所长,促进西域、印度文化和中国文化的融合。但既然口舌那么便给,你就别去传教啦,免得真如裴嶷所言,蛊惑人心,培养太多的信众出来。
  至于那个帛尸梨密多罗,本来无罪,不便责罚,也不好加以驱逐。好在那家伙始终学不会中国话,要通过翻译传教,估计传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随便他好了。
  ——在原本历史上,就是帛尸梨密多罗在南,而佛图澄在北,各宣教义,相对而言,东晋南北朝时代的南方佛教,重于玄理,北方佛教则更重宗教活动,就也跟这二番僧的能力、性格,不脱关系。
  ……
  这时候的建康城内,又陆续有臣僚上奏,恳请司马睿践天子位,甚至于编造出司马邺已经被华人谋杀的消息。那么既然故天子已经没了,晋之天下,不可无主,大王您又岂可不绍继祖宗之业,登基称帝呢?您瞧,就因为但称晋王,而不肯践祚,导致咱们跟巴氐都没法来往,导致刘琨等忠臣最终投入华人的怀抱……
  随即就在王导等人的一再怂恿下,司马睿在建康城内为司马邺发丧,上谥号为“孝愍皇帝”,并于城外建衣冠冢。
  只是司马睿仍坚持不肯称帝,他甚至跑去向吴兴太妃裴氏哭诉,说:“茂弘等乃欲置孤于火上啊,孤实无僭越之心,叔母其鉴……”
  裴氏安慰他说:“大王何必如此?群臣所奏,亦有其理,若长江可守,何妨从之?”
  司马睿苦笑着反问道:“长江乃可守乎?”
  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以王导、王敦为首的江南臣僚,没人真心规复晋祚,不过想通过拱自己上位来图谋更大的富贵罢了。其实皇帝谁不愿当啊,倘若真能跟华朝划江而治,司马睿不在乎做个傀儡天子——反正现在也是傀儡王爷。但问题是长江天险,真能守得住吗?我若只称王号,将来事急时及时出降,尚可望保首级,要是真称皇帝,多半就只有死路一条啦!
  别看刘禅、孙皓投降后都能得着善终,因为他们是继承前人割据之业,不是自己僭号称尊的;而至于自己,一旦登基,或许只能类比两汉之间的公孙述……再者说了,胡汉杀司马炽,起了一个坏头,天晓得裴文约会不会起而仿效呢?
  要优待前朝皇帝,有个司马邺就够了呀,况且说不定传言为真,司马邺真的已经被他给弄死了……
  关键是如今江南之兵,七成都为王敦所掌控,屯在中游,还有三成是吴兴周氏等地方豪族武装,建康城内卫戍之卒,尚不足四千人。王导多次谋图打造一支能战的王家禁卫,却总受王敦的掣肘甚至是阻挠——王敦之意,建康没兵,我手上有啊,要不要派点儿过去?茂弘你又不怎么懂军事,何必自己募兵呢?
  那么一旦华人牵制住王敦的兵马,复遣一军自石头渡江,建康城几乎就等于不设防啊!
  更要命的是,建康城内大小官僚,目前一门心思都扑在劝进上了,就没几个人真担心华人来侵,致力于江防建设的,彼等在王府相互攻讦,归自邸则宴饮清谈,就这种德性,将来又拿什么来抵御华人呢?
  所以司马睿坚决不肯称帝,还特意跑来向裴氏诉苦,那意思——即便哪天我实在扛不住了,被迫进一步迈向深渊,您既是我家长辈,又是裴文约的姑母,将来可一定要帮我向裴某求情啊,此非我之所愿也,我是被逼的……
  其实司马睿倒是小瞧了王导,王茂弘实有保晋祚而守江南之志,之所以撺掇司马睿称帝,也是想要稳定江南人心,拉拢和安抚土著。他固然常在府内大宴宾朋,主要目的也不是享乐——不排除其他人确乎在醉生梦死——而是方便与同辈共议国事。
  终究他身份摆在那儿呢,如今贵为骠骑将军加散骑常侍、扬州刺史,并任晋王府长史,实执江左臣僚之牛耳,也是建康第一实权人物,若在公开场合商议某些事,既怕把气氛搞得太过紧张,又担心引发士民的恐慌情绪——目前局势可实在不怎么好啊——若归私邸密谋,则怕被人怀疑是结党营私。所以啊,遵照中国人的传统,有什么话咱们可以跟酒席宴间,或者起码吃完了我请你们饮茶的时候,趁机说道说道。
  这一日王导就又宴客了,来宾皆江东俊彦,包括贺循贺彦先、周顗周伯仁、薛兼薛令长、纪瞻纪思远、陆晔陆士光、戴邈戴望之,还有王彬王世儒、王邃王处重等同族兄弟——借口是为会稽太守诸葛恢诸葛道明接风洗尘。
  这些人不是土著高士,就是南迁旧族,门第显赫、声望隆厚,所以方便聚在一处;至于最近东山再起,燮理庶政的庾氏兄弟,则论其出身,向来不被陆、戴等人放在眼中——而且除了王导,貌似就没人真喜欢庾亮那刺儿头的——王茂弘便须别设宴席谈话了,这场合庾氏是挤不进来的。
  于是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席面上的气氛也逐渐热络了,王彬就趁机点明正题:“我等反复恳请,大王却始终不肯正位,诸君以为,如何是好啊?”
  戴邈毫不客气地一语道破:“大王岂无意乎?唯不敢也。”随即望向王导,一字一顿地说道:“建康无外郭,内城也低矮;石头本为江上险塞,驻军却不足千人;一旦华寇来侵,令兄处仲需几日可以回援?则当此势,大王又焉敢遽称尊号啊?!”


第四十二章 增筑石头城
  戴邈字望之,是广陵人,其兄戴渊曾为东海王司马,扶保司马裒渡江,以监裴、祖二军北伐,结果在撤退的时候,被郭默给一箭射死,尸沉于睢水之中……
  所以戴邈是跟裴家有仇的,自不愿司马睿从华,最近怂恿称帝,也以他的举措最为夸张,估计就差仿效先贤,执剑倒挂在城门前声称死谏了——奈何司马睿没事儿不会出城去……
  与曾经为盗,满身土豪习气的乃兄不同,戴邈是个文弱书生,少年即通经史,弱冠而举秀才,长于文事而不通军务。但即便这样,他也能够瞧得出来,如今的建康就跟座空城一般,根本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则在这种情况下,司马睿坚决不肯称帝,其心情我们也都可以理解吧。
  于是问题来了,王茂弘你为执政,难道就不能设法解此危局吗?
  王邃趁机提出来:“不如请大王召处仲兄东归,护守建康,如何啊?”
  南渡的琅琊王氏,基本上全都是王览的子孙,而至于王浑一系(非太原的王浑),王衍死在宁平城,王澄被王敦给宰了……王敦、王导、王彬、王邃等皆为堂兄弟,说不上谁亲谁疏,所以王邃突然间跳出来欲召王敦,王导虽然心下一凛,侧目而视此弟,却也不便开口驳斥之——否则不是显得我心胸太过狭窄了吗?
  好在自有人帮他挡箭,纪瞻冷冷地摇头道:“不妥,武昌为中游重镇,岂可无大将镇守啊?且即便王命召令兄,我恐他亦不肯来……”
  纪瞻是在座唯一真正领过兵,打过仗的,所以他一直在觊觎兵权。倘若说王敦归镇建康,而放他纪思远到武昌或者江陵去,那他必然举双手双脚赞同此议啊,问题是王处仲肯干吗?王导宁可把废物王廙摆在荆州刺史的重任上,也从没想过要用纪瞻。
  理由也很简单,纪瞻乃是江南士族的代表人物,其祖纪亮曾仕孙吴为尚书令。王导是力求拉拢江南士族,同舟共济的,王敦却对那些南貉并不感冒——对于沈充等有兵有粮的豪强,还是值得利用一下的,而顾、贺、闵、薛、纪等名士,王处仲向来唯敷衍而已。
  王敦不喜欢这票南貉,这票南貉还讨厌王敦呢——身为世族子弟、曾尚公主,行为处事却如此的跋扈而近乎粗俗,手里把着兵权,一丝一毫也不肯漏给南人,则他若东归建康,还能有咱们的立足之地吗?绝不能让他回来!
  再者说了,即便我们捏着鼻子应允此议,你王邃多半也是热脸贴冷屁股——他若肯归,上回“清君侧”的时候就不会呆不过几月就走啦。此公在武昌土皇帝做得好好的,岂肯回来顶王导的职位,收拾这好大一个烂摊子哪?
  王邃闻言,不禁叹息道:“似此,又如何处啊?”
  王彬建议说,不妨命王敦派一支兵马来助守建康——“君等以为沈士居如何?”
  贺循、薛兼等纷纷摇头。王敦此前就想留一支兵马在建康,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之少数整编、收拢,大部找借口给赶芜湖去了,怎能容忍王处仲同时把握着长江中游和下游的兵权呢?到时候还有人能治得住他吗?说不定连王导都得靠边儿站!
  至于沈充,他确为南人,原本也是可以寄予厚望的。问题是这货甘心给王敦当狗,此前平灭吴兴周氏,又被王敦彻底捏在了掌心里,他有多大的可能性背离王敦,靠拢建康政权,或者起码允执其中呢?
  商量来去,莫衷一是,直到酒宴结束之后,王导将出茶具,亲手给宾朋们煮茶来饮,诸葛恢才貌似突然间想起来:“苏峻南来,其兵分驻于新安、会稽,可能为我……国家所用否?”
  纪瞻闻言,手捻胡须,略一沉吟,便道:“或许可用,只看国家如何安抚他了。”
  周顗却道:“苏峻本为华主旧部,因其跋扈难制,遂受逼而反,复败而南渡……”眼望王导:“茂弘自思,可能制约否?若不能制约,何言任用啊?”
  王导尚在沉思,不及回话,诸葛恢笑笑说:“苏某前在青州,据地自雄,乃起妄心,遂致华主之怒;今其南来,部下皆北人,如浮萍随水,毫无根基,又有什么难以制约的?今放之于会稽、新安,实无所用,徒耗粮秣,不如召来守建康。只要给予厚禄,则必感德;供其粮秣,则必畏威,复有何忧啊?若敢有二心,但申令讨伐之,并断其供输,必败也。”
  纪瞻颔首道:“道明所言有理。若君等不放心苏峻,先不必召其到建康来——可使苏峻驻军于湖,马雄屯兵丹徒,东西拱卫建康城,倘若遇警,三日内可以疾驰来援。茂弘等再可设谋,先重用马雄,断苏峻一臂,复以马雄制约苏峻,这万余北兵,无需半载,或皆可为国家所用也。”
  ……
  苏峻、马雄等自从南渡以来,日子过得非常的艰难。
  原本他们在青州近乎割据,虽然各郡守相往往敷衍,不肯供输粮秣物资,地方豪强却无人敢犯虎威;待得兵败南渡,等若寄人篱下,本来已经做好伏低做小的打算了,可谁成想即便假装老实头,仍然成天有巴掌搧到脸上来……
  初渡江之时,原本分驻在宣城和毗陵,东西拱卫建康,然而邓岳觉得其势凶险,就向王敦进谏,乃使建康加二人高官厚禄,同时以沿江郡县粮秣不足为由,命他们率部南下,苏峻驻在新安,而马雄驻在会稽。
  既为华朝叛臣,苏峻知道自己再投回去的可能性相当之低,如今所可倚靠的,也只有建康政权了。所以他护守江防,抵御华人南下的愿望甚坚——比很多江左将吏还要坚——又怎么甘心久守新安,等若投闲置散呢?
  再者说了,南兵无论人数还是质量,都远不如北兵,无论建康也好,还是武昌也罢,谁瞧着他手底下这几千人不眼馋啊?除非自己居于关键之地,一旦离守,则江防不保,大祸顷刻,否则军队迟早是会被吞并的;而若丧失了兵权,他一介降人,无根无基,还能有好下场吗?
  再加上新安诸吏,比过去青州诸守更加眼高手低,不但不肯按期供应苏峻粮秣物资,还三天两头抽调他的兵卒去修城、筑堡,甚至于铺路、开渠,整个儿把他们当工程队了!偏偏苏峻人地两生,又不象在青州时那样,有王贡、卫循肯伸出援手来,就暂且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只怕这尾巴夹得时间长了,连自己的棱角都将彻底被磨平,志向将彻底蹉跎啊!
  不过他还不是最惨的,马雄被迫南下会稽,遭逢的局面只有更加凶险。
  建康政权拜苏峻为冠军将军、徐州刺史,加散骑常侍,封邵陵郡公,而马雄却只是安集将军、历阳内史,封将乐侯而已。将军衔是虚的,官职只是遥领,实际无尺寸之地,而至于侯爵……“八王之乱”以来,滥以爵赏酬人,曾有“(司马)亮侯数千,(司马)伦侯数千”之语,到了司马睿亦不能外,满地都是侯爵,你马雄能充什么大头蒜啊?
  关键会稽郡临海,地方势力本来就很强大,最近几年又被裴该指使卫循撺掇各家大搞海贸,则农夫益贫而商贾益富。农夫贫,就被迫要依附大户,商贾富其实等于大户富,遂至郡内庄园林立,各拥武装,马雄是彻底的谁都不敢招惹。
  而且吧,新安郡内尚有些南迁士人,苏峻还能跟人说道说道,会稽郡则一水的南貉,马雄就算想讲理,语言不通,谁会来鸟你啊?
  原本渡江之初,马雄未必没有脱离苏部,自成一家的妄想,但受此打击,无奈之下,仍然只得派人去跟苏峻表忠心——其实是抱团取暖——并且问计了。苏峻乃授意其厚赂当道,以求游说建康政权,把北军放到江防要地去——只有位置重要了,别人才不敢再轻视咱,再肆意践躏咱,徐徐的,咱们才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其实这两支北军都是仓促南逃的,士卒兵器都于路抛弃了不少,将领身边又哪来什么金帛献人呢?所以苏峻在新安郡内很难打开局面,但出乎意料之外的,马雄尚未能筹措到贿赂金,就竟然得到了会稽郡守诸葛恢的召见。
  诸葛恢本籍琅琊阳都,其祖父诸葛诞反于淮南,为司马昭所攻杀,其父诸葛靓乃南投东吴,仕至大司马。吴亡之后,诸葛靓匿于其长姊家不出,司马炎亲自跑去其长姊家寻找,说:“不谓今日复得相见。”诸葛靓流涕曰:“不能漆身皮面,复睹圣颜……”然而固辞侍中之任,归于乡里,终身不向晋廷而坐。
  司马炎为什么这么瞧得起诸葛靓呢?因为诸葛靓长姊之夫,就是琅琊武王司马伷,也即司马炎的叔父、司马睿的祖父,且司马炎少年时代跟诸葛靓因为这层关系,也是曾经有过交往的。
  由此诸葛恢在南貉北伧间全都吃得开——于北为琅琊王的姻戚,复兴了琅琊诸葛氏,于南则为故吴大司马之子,通家故交也一抓一大把。他初任即丘县长、临沂县令,后入司马睿幕府,随之南渡,于安抚南人居功至伟,复受命为会稽郡守。
  琅琊郡在徐州北部,马雄虽然是青州人氏,初随苏峻镇守徐方,北攻曹嶷,对琅琊郡内情况很熟悉,因此诸葛恢才会召见他,问问故乡的情形,马雄则趁机泣陈忠晋报国之志,由此博得了诸葛恢的好感,稍稍供输他一些物资。
  诸葛恢任职会稽郡守三年,政绩为诸郡第一——天晓得——乃被召还建康,别委重任。王导趁机大宴宾朋,为其接风洗尘,顺便商议国事,诸葛恢就此进言召苏峻、马雄北来,拱卫建康城。
  周顗等人对此提出疑虑——叛将终究是很难受人信重的——但纪瞻等却想趁机夺取这支北兵,乃一力附和诸葛恢所言,反复劝说王导。经过反复思忖后,王茂弘最终还是答应了,即请司马睿下诏,让苏峻北屯于湖而马雄改驻丹徒。
  其时庾亮方受命出外巡视——他也一直担心着江防呢——乃攀四望山、石头山,俯瞰大江,复规划增筑石头城,以为守江的门户重镇,跟城外多呆了好些天。等到返回建康,从其弟庾怿口中得知召苏峻、马雄北来的消息,不禁吃了一惊,于是急匆匆去见王导,劝说道:
  “苏峻降人,其心难测,须当先置于闲散之地,徐徐磋磨其性,国家方可任用——此前邓伯山(邓岳)所言斯为正理。若遽然召其北上,使护江防,彼知国家寄望之厚,复见江防空虚若是,必生骄心,恐怕难制啊。
  “且其所部,皆北人也,人谁不挂念故乡?苏峻既败,必难统驭,一旦置之于江畔,若华人阴来招抚,彼等或将陆续渡江而逃,岂能复为国家之兵啊?王公不当听诸葛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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