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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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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之后,便即迎得裴该,乃急遣人去通知祖逖。祖逖听说裴该止率百骑来,心中略微踏实一些,便待换衣出迎,许柳却说:“既在军中,岂可不以军中礼仪相迎啊?要使大司马知我军不曾懈怠也。”祖逖觉得此言有理,这才不换甲胄,而率诸将吏去迎裴该入营。
  裴该当面讽刺道:“即至洛阳城下,卿等亦不肯卸甲,足见为国奋战之心,须臾不忘啊。”祖逖多少觉得有些惭愧,只得随口敷衍几句。随即将裴该迎入大帐,分宾主落座,裴该便问:“祖君来何疾也?”
  祖逖回答道:“因奉天子之诏,不敢不急归……”随即反问道:“大司马之来甚速,亦出逖之预料。”
  裴该苦笑道:“我自也不得不急来。”他面向祖逖,其实话是说给全体在座将吏们听的:“家兄于都中遇害,朝廷但敷衍而不能明查真相,缉捕凶手,我因此而被迫率军归洛……”
  于是就从裴丕进入洛阳城开始说起,把事件的前后经过,尤其是诸尚书如何举止失措、敷衍塞责等事,备悉道出。裴该的口才,自非在座诸人可比——即便同为士人出身的许柳和张敞——并且他并没有平铺直叙地陈述前事,却不时加入对情势的分析,以及自家心中感慨,逐步将祖逖以下诸人的观感,引导向了自已预设的方向。
  大体上,听完裴该的描述,众人会得到如下印象:
  一,荀氏欲夺中军兵权久矣,因而趁着祖涣出京的机会,谋掌五校。彼等素轻外臣、武将,宁可把兵权暂时交给一个阉宦,也不肯落到祖涣或者裴丕的手上。在这点上,其实裴、祖的立场是相同的,所敌对者,唯有以荀氏为首的朝臣而已。
  当然啦,荀邃一度将殷峤排挤出京,也可以作为这种说法的注脚。
  二,阉宦是代表了皇家,也就是说,荀氏想要利用皇室的权威来打压我们这些外臣。本来无论是祖涣先掌五校,即便离京,可以留下一两员将领协助其后入京的裴丕护守都邑,还是裴丕入城后即得掌宿卫,都能够维持洛阳的安泰,使祖逖可无后顾之忧地在荥阳御羯。荀氏却偏偏罔顾大局,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情,其心……可诛啊!
  三,倘若荀氏虽起恶意,仍有本事掌控洛阳局势,还则罢了,偏偏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了裴丕遇刺的恶性事件。裴丕作为右卫将军,暂掌五校以统合内外宿卫,本是合理、合情、合法的举动,明达却坚不肯交权,甚至于列阵相峙。直到裴丕遇害,前后超过半个时辰,尚书省竟无一人前来解斗——此中深意,大可玩味。
  四,裴丕既遇刺,诸尚书却要拖到中午时分,方才委员前往五校营坐镇,展开调查(其实是和济胆怯所致);另遣人(裴该特意不点祖纳之名)入宫去捕明达,却只抱出来一枚首级,以及遗书——不是供状!此事大为可疑啊。且尚书竟将裴丕之遇害,推诿到羯贼奸细头上,而羯贼若有奸细潜入五校,大可趁宿卫时冒犯天子,又何必杀裴丕呢?根本是高山擂鼓——不通不通又不通。
  五,裴该得到消息后,先赶紧为裴丕发丧,为此耽搁了好几天,这才启程上洛,可是到了洛中一瞧,尚书们仍然没能拿出足以使人信服的调查结论来,而且就连对裴丕的旌表,都从未考虑过。怎么的,因为裴氏专注于关西,而祖氏忙着御羯,所以荀氏等就自觉可以放羊了?甚至于可以为所欲为了?
  六,本来洛中虽有此变,只要朝廷应对及时且得法,还不至于酿成什么太大的风波。然而荀氏却趁机使尚书下制,召祖君与卿等急回,当不能如愿后,又逼天子亲笔作诏——你们是不是担心祖家军灭羯立功,将来难以制约啊?
  总而言之,事情本来不能说很大,或者可以比较完满地加以解决,偏偏宫中对此置若罔闻,诸尚书复敷衍塞责,导致裴该不得不率兵归洛——否则他这脸往哪儿搁?则宫中、府中,于此或者别有用意——多半是为了压制裴该,复削弱祖逖——或者彻底的无能。来来,诸位来评判一下,究竟哪种可能性比较大呢?
  张平、樊雅等出身比较低,既入祖军,屯驻在洛阳内外之时,自然多次遭逢官僚们——尤其是荀氏等世家官僚——的白眼,当场就被煽动起了心中长年累积的怨气,纷纷鼓噪道:“我等艰苦百战,浴血沙场,却由得这班小人弄权,实为可恨!”
  许柳、张敞只是沉吟不语——他们没张、樊等人那么天真,可也觉得裴该所言,颇有道理。祖涣则开口问道:“则大司马今番归洛,意欲如何处置此事啊?”
  裴该朝他笑笑:“卿昔日见我时,不是这般称呼。”你不是一直跟着你爹,叫我“叔父”的吗?干嘛这么生分啊。
  祖涣尴尬地笑笑,瞥了老爹一眼,最终还是拱手:“还请叔父教诲。”
  裴该道:“我意,荀道玄等不堪奉社稷,当弹劾罢免之;和济先审此案,却无故拖延塞责,其心叵测,当下和济廷尉,严加勘察之……”
  祖涣追问道:“家伯……祖尚书如何?”
  裴该笑笑:“尚书虽多颟顸,岂有一省俱罢之理啊?祖、殷、卞可留。”顿了一顿,笑着注目祖涣,说:“然而,令伯父之才具,亦未必堪任尚书——卿等自也知道。”
  祖济插嘴道:“与其士言伯父,不如士少叔父……”
  裴该微微颔首,心说品行是一回事儿,才能又是另一回事儿,虽说祖约其实也不是做尚书的合格人选,终究比起祖纳来要强一点儿——你说得没错啊。我从前还没有很清晰的认知,昨天跟祖纳谈了一会儿,才知道那家伙就是一文学之士罢了,根本没有什么实务能力。
  祖逖却终于开口了,呵斥祖济:“不得妄言!”随即朝裴该拱一拱手:“令兄实受我命,入洛驻守,则不幸遇害,我之过也。”
  裴该知道他这是试探,当即摇头笑道:“此事与祖君无涉,何必自责?”
  祖逖点头表示感谢,随即问道:“如大司马所言,此事或亦牵涉宫中,则于天子身边之人,又当如何处置哪?”
  你想对付荀氏,那无关紧要,即便表态可以让我那位兄长仍旧留在尚书台,但看情况,我过一段时间也得把他给抽出来……关键问题是,你打算怎么对待天子啊?是就此把板子高高举起,再轻轻放下,还是打算对天子下手?或谋篡,或谋废立,你给我一个准话呗。


第四十六章 先着一鞭
  祖逖绕着弯子,询问裴该对天子司马邺的处置态度。裴该闻言,面色略略一沉,便说:“该有几句肺腑之言,请独与祖君私语。”
  这是要俩大佬私下里做交易了,祖逖会意,便即摒退诸将吏,裴该也命一直跟随在身旁的裴熊、文朗暂至帐外等候。很快,大帐之中只余裴、祖二人,祖逖正待开口再问,裴该却突然间从腰间解下玉具剑来,连鞘递交给祖逖。
  祖逖蹙眉问道:“大司马此为何意啊?”
  裴该道:“我二人于建康城外相交,共论天下,复定盟北上,渡江击楫,并肩杀贼,至于今日。而祖君却不念旧情,唯以‘大司马’三字呼我,想是已有背盟杀我之意了,我故自来,任君动手。”
  这当然是以退为进的试探了。到目前为止,裴该的真实意愿还并没有彻底表露,倘若祖士稚果起杀心,必然一世英名,俱化流水,会遭当时乃至万世的唾骂。裴该是了解祖逖的,知道这位老先生要脸,不逼急了,必不肯行此下策。
  果然祖逖听闻此言,赶紧摆手,撇清道:“我安有此意啊?”顿了一顿,便即伸出手来,在裴该递过来剑鞘上轻轻一推,搡至旁侧,说:“自当先公而后私,适于众将吏之前,若不称呼官职,怕是彼等会起轻慢之心——文约勿疑。”
  裴该心说你肯叫我的字就好啊,气氛可以略微融洽一些。随即将手中剑置于地上,就摆在两人中间,缓缓说道:“且先置此,或祖君稍歇可用也。”
  “文约仍疑我乎?此言何意啊?”
  裴该从怀中抽出司马邺才刚下达的禅位诏书来,双手递给祖逖:“该此来,专为向祖君通报此事。”
  祖逖接过诏书展开,一目十行地瞧过,面色初时惊疑,既而恼怒,最终他“腾”地就站起来了,欲待怒斥,却又终于忍住。裴该就抬着头,望着对方的脸色,不言不动。四目相交,在祖士稚看来,裴该的目光似乎纯净无滓,无疑无欺。
  于是强按心中不满,复又坐下,把诏书递还给裴该,低声问道:“文约方入洛,天子即下此诏,岂不可疑么?”
  裴该表情诚挚地回答道:“此亦非我所愿也,实华敬则入宫中取来……”
  “若无文约暗示,华敬则焉敢为此?!”
  裴该嘴角略略一挑:“或者人心所向。”顿了一顿,又说:“我之为人,祖君素知,但谋功业,不求富贵,然而功业因富贵而易致,富贵亦因功业而踵迹,不易避啊……”
  祖逖就问了:“可肯辞乎?”
  裴该笑笑:“肯定还是要二三辞的。”
  祖逖双眼一瞪:“二三辞之后,终究还是受么?”
  裴该毫无畏惧地注视着祖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祖君,自古岂有受禅固辞,而仍能立于朝者乎?若天子欲禅祖君,祖君亦走不成么?”
  禅让这种儒家宣扬出来的花活儿,在历史上——起码在儒家整理后的史料上——有固辞不受的前例吗?要说倒也有,传说尧曾欲禅帝位于许由,商汤欲禅王位于卞随、务光,三人皆不受而逃……
  裴该的意思,我若固辞禅让,那就唯有逃亡一途了,还有可能立朝为官吗?你是要劝我把权柄、军队全都撇下,领着一家老小去做隐士吗?好啊,我跑了,那晋室之最重就是你了,等到你也有了这么一天,你会不会同样落跑呢?
  祖逖沉吟半晌,最终叹息道:“何必如此操切……”
  裴该语气诚恳地说道:“祖君亦将万军,麾下将吏如云如雨,当知将吏之心不可违也。此实该麾下所谋,该虽不愿,时已至此,亦不得不为。之所以操切,为该麾下,皆畏祖君……”
  “此言何意?”
  “晋室之复兴,端赖该与祖君,各掌强兵,分陕而治。今羯贼于太原丧败,其势大蹙,乃起倾国之兵来犯,谋图一逞,实作困兽之斗。祖君在荥阳,抵御得法,明识者皆云羯贼将灭,而祖君可趁势犁庭扫闾,尽复河北。若祖君得河北,声望更隆,实力雄强,乃成不可制约之势,中国终将二分。
  “祖君试思,吾麾下多有异图,难道祖君麾下便无么?但势不足耳。若其势足,又岂甘居我之下?因而麾下乃谋掣肘,不使祖君建功,唯该严禁之,云:‘吾宁死,不肯害国,不肯背友。’是以彼等乃讽华敬则求天子禅让之诏,为先定君臣名分,或可免于后患……”
  祖逖瞠目反问道:“若我不肯臣于君,又如何?!”
  裴该伸手一指摆在两人中间的佩剑,说:“是故留剑于此,请祖君用。”
  祖逖冷哼道:“天子虽下诏,文约尚未受,我若用此剑,必罹千古骂名!”
  裴该习惯性地耸耸肩膀,说:“或者祖君为司马氏而执此剑杀我,虽罹骂名,且使中原复乱,终究不背本心,且将来或亦有天子之份。或者祖君不忍杀我,然我既出此门,势不能固辞禅让之诏,最多两辞,必然受之。到时候遣使赍新朝之诏来,祖君若肯臣,四海静谧,若不肯臣,只能与该逐鹿了——唯君自择。”
  祖逖恨声道:“文约这是逼我么?”
  裴该摇头道:“非我逼祖君,乃时势逼我,复逼于君。难道当日该于长安取得天子,复与祖君分陕而治之时,君便未曾想过今日么?司马氏声威已堕,难以复振,人心无不思易主,不在于我,便在祖君,不过我先着一鞭罢了。”
  说着话,第二次指向那柄剑:“我自不愿与祖君同室操戈,或升或死,只待天意。祖君唯断我头,始能先鞭,否则的话,还望祖君顾念旧情,复为天下之安,为该驰驱。未知君意如何啊?”
  他这其实就是在逼祖逖,你要么不怕背负骂名,一剑砍了我,但接下来两面受敌,也未必能得天下;要么你就老实低头吧。实话说倘若祖逖实已灭羯,并吞河北,裴该还真没这胆量亲送人头上门。他赌祖逖不但爱护自家声名,而且还理智,明察时势——就从前对祖逖的了解来看,这场赌博赢面很大。
  当然也有输的可能,只是在裴该想来,输就输了吧。时势至此,我是不可能退步的,而且不管是退还是进,只要祖逖不肯臣服,那就必然导致中原复乱。我本欲救世,结果反倒乱世……与其如此,还不如就此瞑目呢,尚可望留美名于千古!
  死谁不惧?但裴该自陷羯营,一步步走来,他始终秉持的理念就是事业比名声重要,而名声比生命宝贵。
  祖逖注目在剑柄之上,反复权衡,不禁气沮,苦笑道:“人生于取舍之间,多半为难,而文约今将己难,而归之于我……”你把自己的艰难选择,转嫁成了我的艰难选择,自己倒落得个轻松啊。
  裴该道:“我之择,原本便是君之择啊,天下危或者安,只在君一念之间。”随即又动之以情,说:“我诸事皆敢为,唯不愿与祖君生分也。”
  祖逖把身体略略前倾,试探性地问道:“难道不能稍缓些时日么?”
  裴该摇摇头:“我固不疑君,然不能不疑君之部属,且我之部属,亦不能不疑君。君之重,重于天下!”
  裴嶷他们为什么要急急忙忙地拱裴该上位?就是怕祖逖在灭羯之后,势力雄强,可与裴该相拮抗,到时候就算祖逖肯臣服于裴该,他麾下将吏愿意换个主家吗?况且裴该又不肯哪怕是暗中掣肘祖家军……那么唯有尽快拱裴该上位,并且稳占洛阳,才能够迫使祖逖不得不黯然低头。
  裴该原本的想法,是希望这位千古名将在这条时间线上,能够完成他的夙愿,彻底平定黄河以北地区。但是之后又如何呢?裴嶷等人的顾虑是必然会成为事实的,即便祖逖逝去,废物祖约上位,导致祖家军崩溃、离析,也仍然要被迫打上几仗,才有可能将之彻底兼并。这同室操戈之事,终究使人苦闷啊。
  所以他才半推半就地从了裴嶷等人所请,复亲身来见祖逖,加以游说。
  祖逖又问:“或可先使文约封王建国,加九锡等等……”
  裴该还是摇头:“若天子未下诏,此事尚可为,既下诏,则不可为——岂有今岁辞而明岁复受之理啊?且不定君臣名份,恐怕祖君麾下,终究还有他想……”
  祖逖不禁想起自家侄儿祖济前些天的话来了——“最好阿叔做天子,再不济大司马做天子,总好过尊奉那个懵懂小儿!”
  于是叹息道:“昔日与文约于建康抵足而眠,畅论天下大势之时,不曾想有今日啊!”
  裴该一针见血地指出:“曩昔祖君与刘越石共语‘相避于中原’之时,便当思及今日!”随即也长叹一声,说:“终究是司马家无能复无威,否则我等岂敢觊觎非份?而今所觊觎者,当份也!”这句话,其实就是用“觊觎非份”四字,把祖逖也给囊括进去了。
  裴嶷等人为什么敢急着拱裴该上位?王贡为什么敢直接跳过传统的诸多步骤,直接为裴嶷谋划,撺掇小皇帝下禅让诏书?裴该为什么对此心中有数,却佯装不知,不予阻止?就是因为司马家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踢倒就踢倒,没什么太大的阻力。
  西汉末年,普天下人心厌刘,认为应当换个天子——虽然未必寄望于王莽——这算特例。自从东汉肇建以来,儒家,尤其是董仲舒之儒彻底成为官方统治思想,则士人对于主君的忠诚度就无形中上了一个台阶,于汉之四百年王朝——即便光东汉也有两百年——不忍背弃,曹操因此才迟迟迈不出最后一步,刘备也才能顺理成章于蜀中践祚。但是晋朝不同,司马家得天下到今天也不过才短短五十年而已,且太平之日无几,内廷外朝,长期动乱,无论读书人还是普通百姓,都已深厌此国了。
  甚至还不如原本历史上的东晋朝。东晋终究延续西晋旧统,时间累积起来就比较长了,再加上皇权衰微,世家的权柄比西晋时更甚——西晋时藩王的势力还是很大的——则人皆以为执政可换,皇权正不必替,桓楚因此而败。
  终究桓玄那个年代的司马氏,通过元、明两代之治,根底虽然虚弱,名声却要远远好过了西晋中后期。况且桓玄的声望,又如何与如今的裴大司马相比啊?实话说,即便拿历史上的桓温比这条时间线上的祖逖,论功业,论声名,也都望尘莫及。那么自家足够强势,目标又足够腐朽,伸手推上一把,取而代之,有何不可啊?
  裴该所面临的最大阻力,正不在人心,而只在各方军事集团——其所可虑者,也唯有祖逖罢了。
  听裴该说司马氏“无能无威”,祖逖不禁苦笑道:“设其有能有威,天下何致丧乱,我等亦不能北渡建功……能有今日,或许还算是司马氏之赐呢。”
  裴该道:“司马氏所赐者,中原累累白骨而已,我等自奋斗而至此,干司马氏何事啊?”随即微微一笑,说:“若天下不乱,我料祖君所仕,不过州郡罢了。”
  祖逖也跟着笑了笑:“文约则不同,以君的家世,宰辅可致。”
  裴该摇摇头:“若无丧乱,能绍继先父之业,仕至台省者,必然是家兄……该唯尚公主,领散位,受厚禄,悠游于林泉之下,园囿之中罢了。”虽说哀献皇女是病死的,跟动乱其实没啥关系……
  祖逖无可接口,不禁默然,气氛就此变得有些尴尬起来。隔了好一会儿,祖士稚才略略躬身,探手将横在二人之间的长剑,朝着裴该方向推了一把,随即问道:“刘越石又如何?”
  裴该答道:“但望祖君为越石榜样。”
  “建康又如何?”祖逖抬眼望着裴该,缓缓地追问道,“一旦文约受……此诏,诚恐中原士庶,又将络绎南迁矣。”
  裴该笑道:“祖君多虑了。未曾南渡者,自然不会走;曾经南渡者,谁肯再次冲冒风霜,期冀无望?且我正当用人之际,但有才学,寒门可录,若无才学……南渡就南渡吧。难道说南塘还会再出夜盗不成么?”


第四十七章 姓虽有异,其实一国
  裴该离开祖家军营,返归洛阳西门,裴嶷等人闻讯,赶紧迎将出来。裴该此际心情大好,便笑问群僚:“我不在时,卿等商议何事啊?”
  你们是在帮忙裴诜草拟辞表呢,还是在研究一旦我去而不返,要怎么解决危机呢?
  裴嶷不便作答,转望向裴诜示意,裴诜急前两步,回复道:“辞表已然拟就,候明公归来审阅。”谁想甄随口快,直截了当地就说:“我等在商量国号咧!”
  话说裴该不从谏言,强要孤身前往祖氏营中,裴嶷等人对此自不能不急谋应对之策,只是开这种小会,当然不会让甄随等大老粗参与了。等到甄随过来传达刚得到的快马禀报,说祖骠骑恭送大司马出营,大司马即将回返,大家伙儿这才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就开始研究新王朝定何号为佳的问题了。
  甄随道:“大都督既然姓裴,则国号自当为裴,何须商议啊?”
  裴诜笑道:“自古岂有以本姓为国号者?甄将军这是玩笑了。”总不能直言这是不学无术的胡话吧……
  裴该心说以本姓为国号么,其实是有的——南朝之陈即是罕有的例子,只不过你们不可能知道罢了。于是微微一笑,屈膝在正座坐下,说:“此事不当议论。”终究我还没有接受天子的禅让之诏呢,就急急忙慌商议新朝之号,实在有点儿不大妥当啊。
  王贡却说:“在座唯我等数人而已,说说料亦无妨……”主要是这几位的心在嗓子眼儿里悬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多少有些乐而忘形了,才会起意研究这个问题。
  再者说了,国号之事重大,理论上是要行台将吏开大会商讨的,若能趁着人少的机会就先定下来,那建议者必然流芳青史啊。
  裴诜见裴该并未及时驳斥王贡之言,就大着胆子说:“惜乎,明公未曾先受王爵,建社稷……”
  绝大多数王朝之号,都是沿袭的先前封爵之号,比方说秦为周爵,汉为楚爵(西楚霸王项羽封刘邦为汉王),魏为汉爵,晋为魏爵,就连石勒僭称赵天王,也是从胡汉朝的赵公升上来的。而且裴该还知道,陈霸先虽然姓与号重,他也是先被梁朝封了陈公、陈王,原则上亦属沿袭封爵之号。
  所以说,倘若裴该已被晋室受封为王,或者制度外的国公,则直接沿袭封国之号,就最顺理成章了,完全不必动脑筋嘛。
  但在季汉以来传统的篡位途径有所缺失的前提下,国号问题就必须得仔细斟酌了。裴嶷等人因此商量,裴该于晋为钜鹿郡公,钜鹿在战国时属赵地,原本建号为“赵”是比较合适的。但偏偏这个字眼儿石勒先占用了……同时代而出两个不同源的赵,估计也只有原本历史上石勒这个大老粗才干得出来吧(虽说裴嶷等人不可能知道)。
  那么裴该祖籍在河东郡,河东于战国时属魏地,建号为“魏”本来也是一个备选。可惜五十年前即有一魏,再重名同样不合适——除非裴该改姓为曹……但曹魏又不象两汉似的是个大一统王朝,声威不著,裴该真没必要学刘渊啊。
  再往前推到春秋时代,河东属于晋地……但没可能新建王朝仍然以“晋”为号吧?
  那么算来算去,就只有“秦”了——裴该总统关西,所据正是战国时代的秦地,且岁前之谶亦有“秦当雄”之语。
  裴诜就说:“臣意当建国号为秦,奈何叔父不允……”转头望向裴嶷,裴嶷乃解释道:“秦之暴名,千古之下,人亦不免余恨,明公岂可踵迹于后啊?且俱受统,不当重复。”
  曹氏称“魏”,司马氏称“晋”,是因为这两个字眼从前都没有做过王朝之号,而只是诸侯之号罢了。虽说秦朝在刘歆的体系中被称为“闰统”,不算正统,但好歹也是一“统”不是么?哪有前后两个统一王朝重名的道理啊?
  ——裴嶷这话说得早了。在原本历史上,南朝固然避免了重复,北方诸王朝和割据势力,多数是游牧民族所建立的,人还真不在乎重复——乃有北魏、北周,乃至前后秦、胡夏等先后出现。倘若延后一二百年,估计裴文冀不会觉得这是个问题。
  王贡也是倾向于“秦”的——那则“秦当雄”的谶言,不就是他生造出来的吗?于是反诘裴嶷道:“秦奋六世之余烈,兼并天下,再造中国,始皇功业之伟,又岂是一个‘暴’字所可概括的?秦之暴,多因二世之愚及赵高乱政,若因一二残主、奸臣,便下考语,恐怕连汉也不得享誉了。
  “况且,裴氏本出嬴姓,与始皇同源,则以贡看来,正不必避复。”
  裴姓其实来源很杂,具体到闻喜之裴,向来尊苹陵为其祖源。且说秦桓公有子,初封于北徵,后去秦入晋,受封于苹,传六世即为苹陵,转封于解(当时用字是上非下邑),遂指地为氏,成为裴氏始祖。
  所以说了,刘备和刘渊都自称是刘姓子孙——其中刘备乃西汉中山靖王之后,跟东汉皇室已极疏远,刘渊则纯属冒姓——故此建号为“汉”;那么裴氏与始皇一系亦出同源,为什么就不能循例建号为“秦”呢?
  对于王贡之言,裴嶷却只是摇头。裴该便问:“然若不能名‘秦’,叔父又作何想啊?”裴嶷拱手道:“不如名之为‘唐’。”
  随即解释,帝尧都于唐地,即今平阳县,故此有“唐尧”之名;其后周武王灭唐而封其子叔虞为唐侯,又改称晋侯,都于绛,即今绛县。平阳和绛如今虽属平阳郡,然于秦、汉之际,实属于大河东的一部分;况且绛邑又与闻喜相邻,故此可建国号为“唐”也。
  裴该心说“唐”这个名号听着倒也威风啊,可惜自己不可能做唐太宗……只是对此,他心中别有计较,当即笑道:“卿等所言,各有其理,吾记下了,容再斟酌。”当然不可能这就把新国号给定下来,一旦泄露出去,你一边儿上辞表,一边儿就定国号,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吧——即便没几个人会把那辞表当真。
  ……
  既然天子已下禅让之诏,那么清理尚书省就不再是急务了——反正一朝天子一朝臣,迟早是要改组的——但裴嶷仍建议先下和济入狱。
  这一方面是示天下人以诚——我率兵归洛是向中朝官僚们问罪,为了解决从兄的疑案,倘若因为天子起意禅让,就把本愿给扔了,岂非可笑复可鄙么?另方面也可安定人心,表示大司马只罪和济一人,其余几位尚书或可继续留任——当然啦,留任多久且另说。
  汝南和氏也算是二流世家,然而家系不繁,于乱世中多数罹难,导致其势日蹙,如今的和济,基本上就是荀氏的一条狗而已——还是条不怎么好用的狗。那么严惩和氏,既可以敲打荀氏,又不至于引发朝野间太大的动荡——况且听祖纳前日所言,也是打算把和济推出来当替罪羊的。
  只是华恒既已圆满完成了裴诜托付之事,乃不肯再审和济,只得命之以廷尉。廷尉之职在秦汉本为九卿之一,掌天下刑狱,但东汉后其权柄渐为尚书省所窃夺,不仅形如尚书省外派机构,而且相关重大案件,廷尉还须与尚书共同审理。
  裴丕之死,自然算是重大案件了,而且要审讯的还是一位尚书,则省内自当命人协理。这一重任,最终就交到了裴嶷的头上——既捕和济,裴该遂奏请补裴文冀为尚书。
  裴嶷并未苛待和济,给他准备了清洁的囚室,每天好酒好菜供应着,只是偶尔交付纸笔,请他回答几个问题罢了。因为不着急审——反正也不会得出什么明确的结果来,只待禅让之事尘埃落定,到时候还不是我说啥就是啥么?
  然而和济虽无能,却也没傻到家,自忖必死,茶饭不思,每日唯向隅哀哭而已。
  此乃后话,至于裴该,既上辞表,随即便跑去探望老朋友卞壸卞望之。卞壸前日被从西门堵了回来,一时气结乃致昏厥,终究不算什么大事儿,休息两天,病情也便缓和了。只是从前不知洛中竟生此变,等到听闻后,这颗心就再也落不下来啦,每日必使家奴往市上打探,好向他通报最新的情况。这一日家奴来报,说天子下了禅让之诏,卞壸不禁大惊失色。
  正在彷徨无措之际,忽报大司马来,急命二子卞眕、卞盱搀扶着自己,前往府门前迎接。裴该一下车便趋前扶住卞壸,情真意切地说道:“卞君,数岁不见,白发竟生——该实在是想念卞君至深啊!”
  虽说人心厌晋,裴该又已掌控了足够的权势,但若想迈出那最后一步,肯定多多少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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