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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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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建树的。
刘琨统治下的并州,虽然失去了北方的雁门郡和半个新兴郡——割让……哦不,册封给拓跋鲜卑了——余土仍能聚集起从前近半的人口,胜兵不下五万。只可惜一朝丧败,晋土俱落羯手,而且石虎攻取太原等郡,见村屠村,见城屠城,所过残破,并州又再沦为人间地狱……
石生镇守并州的时候,与刺史续咸相约要安抚百姓、发展生产,重新恢复并州全盛时的局面——起码也得赶上刘琨当年吧,否则怎么跟日益强大的关中—河东势力相拮抗呢?然而工作才刚稍有起色,“女公子”便即黯然退场,石虎这个杀人魔王又回来了。
石虎初至,便即调动兵马,于九原附近大败拓跋郁律。续咸闻报还挺高兴,南方晋人也已退守平阳,如今于北方再重创鲜卑,并州少说又能安稳个半年时光了吧?今年风雨调顺,秋后多半丰收,不但供应境内所驻数万大军绰绰有余,说不定还能供输上党,则以石赵而论,天下之贤牧,舍我其谁啊?
谁想到美梦还没做完,石虎便即撞上门来,说我要先发制人,南下伐晋,孝宗你赶紧帮忙准备吧。续咸苦苦相劝,说秋粮未收,府库空虚,无可远征。石虎笑笑:“我新缴获鲜卑牛羊十数万,与其纵放境内吃草,不如驱之南下,充为军粮。”
续咸算了一下,说那倒也好……既然如此,太尉还要我准备什么哪?石虎道:“我今兵力不足,卿可颁令,即于领内大征兵役!”
一句话,就把续咸好不容易稳住的人心给搅乱了,而且征兵不得,羯兵干脆四乡搜捕,不但驱走青壮上万,彻底耽搁了耕作,而且受其破坏最严重的,恰好是续咸花费最大功夫管理、统治的晋阳附近膏腴之地……长年辛苦,就此一朝而化为泡影。
续孝宗当时连挂冠而去的心都起过,只可惜不敢……他本上党名儒,倘若真是硬骨头,也不会轻易投羯啦。因此只能在石虎的淫威下瑟瑟发抖,每日向天默祷,希望太尉此番南下,旗开得胜,然后赶紧把晋阳的青壮再给我还回来……其后听闻,石虎在山口驱赶农夫、劳役上阵,铺尸填壕,以薄晋垒,续咸又是恼怒,复感悲怆,一个人躲在被窝儿里连哭了好几天。
然后这会儿晁赞、王续二人持着石虎的公文来到,要他再筹粮秣,再发兵员,续咸也就只能跟晁赞叫苦:“哪里还有余粮和余兵可用啊?”
目前太原郡内是什么情况,晁赞自然也是清楚的,但他不可能附和续咸,否则难免惹祸上身,要跟续孝宗一起费脑筋去解决这个几乎是不可解的问题。因此只是对续咸说:“此乃使君之务,我实不便置喙……”话一出口,他也觉得自己太不够朋友,于是略略转折,试探着问道:“我料拓跋既败,今秋或不敢再来,不如请刘将军(刘虎)率部南下,增援石太尉?”
续咸闻言,略略一愣,这才想起来,忙问:“未知太尉今在何处,已收取了平阳否?”
关于前线战况,石虎在公文中只字未提。王续当然不敢隐瞒晁赞,但晁赞却关照他,千万别跟续使君说实话,别把老先生吓着……
因而听续咸问起,王续便道:“太尉方破尧祠……”这话其实没错,赵军确曾一度攻入过尧祠——“然而尚未克陷平阳。晋人似有增兵之势,是故命我归来,更求粮秣、兵员。”谎也不能扯得太大,若说已克平阳,那你再要粮食就毫无理由啊,理论上连带去的牛羊都还没吃光呢,即便平阳府库中空可罗雀,那也没有再朝晋阳伸手的道理吧。
续咸“哦”了一声,似信非信。随便不再理会王续,而又转向晁赞,压低声音说道:“提起阳曲刘将军,我方得信,彼似乎有叛反自立之意,不可不防啊……”
续孝宗说了,刘虎自归投以来,先是石虎,继而石生,如今又是石虎,经常关照他,要他秘密派人前往肆卢川,煽动旧族东来投靠,许诺凡铁弗都归刘虎管,一旦数量达到一定规模,还将上奏天王,如同昔日胡汉一般,赐刘虎国姓,封他一个公爵。可是那么长时间,真正前来归投的铁弗却寥寥无几。
只是不久前,却有消息传来,说上万铁弗已然离开了肆卢川,正驱赶着牛羊,直向并州而来……
晁赞听到这里,才刚说了一句:“此乃好事啊……”续咸就打断他的话,问道:“然而此事,刘将军可有通传晁君么?咸亦未见其行文也。”
晁赞手捻胡须,揣测道:“或者刘将军唯恐事有反复,故欲待其族人俱入并州,再行文通知我等吧?”
续咸冷笑一声,说我却听到了另外一种传闻哪——“或云刘将军欲召聚铁弗,据阳曲而自立,北倚拓跋为援,可以复其旧业!”
这种可能性,其实晁赞刚才就想到了,只是毫无证据,不便怀疑大将。此刻听续咸一语道破,急忙问道:“使君所云‘或’,所指何人啊?”你这消息来源可靠吗?续咸点一点头,当即提起一个名字来:“郭盛才。”
郭盛才就是郭殷,乃天下高门阳曲郭氏的大族长。不过自从惠帝贾后从舅郭彰去世后,其族渐败,等到羯兵夺取并州,郭殷竟然要被迫与郭敖联宗,还被勒逼着出任了晋阳令。石生时代,郭殷与续咸相互扶持,对于恢复境内民生也出过不少的力气,但随即石生垮台,石虎重至太原,郭殷实在受不了那小混蛋的脸色,干脆辞职返乡去了。
在他原本想来,我既与郭敖联宗,则石虎也算我半个女婿啊,自当关照于我,起码你得给我留三分薄面吧?谁想到石虎这厮向来目无余子,再加上并不喜欢郭妃,则他连郭荣兄弟都差点儿给斩了,岂会给郭殷这老匹夫好脸色瞧啊?郭殷这晋阳令做得实在憋屈,这才告老辞了职。
——郭殷开始暗中与晋方联络,给家族预留退步,就是辞职之后才终于下定的决心。
可是石虎瞧不起郭殷,晁赞、王续之流的故晋文士,则是骨子里就天然存在着对世家豪门的三分敬意;倘若续咸说流言乃道听途说,或者出于旁人之口,还则罢了,既然说是郭殷之言,那……这事儿八成不假!
晁、王二人对望一眼,各自心惊——如今留守并州的最强大一支武装力量,就是阳曲的刘虎,有铁弗骑兵千余,其他杂胡马步三千,别说迎到上万铁弗了,即便他这就公然扯旗造反,就晋阳城内这几千老弱疲兵,根本就不是对手啊!
晁赞乃道:“刘将军不宜再守阳曲,还是以太尉之令,调其南下增援为好……”王续赶紧摆手:“不妥!”随即分析道:“倘若刘虎无异心,亦恐其不肯尊奉使君之命……”我带来石虎的公文,只命续咸再次征募兵役,补充前线军旅,没说要调刘虎啊,刘虎奉命守备阳曲,他完全可以不理会刺史的调令嘛——
“而若其实有异心,不但不肯从命,反会因此而生疑虑之心,若然抢先行其不轨,又该如何应对哪?”
晁赞蹙眉道:“那又如何是好?”
续咸趁机插嘴:“咸之意,不如晁君佯作不知,寻个借口,行文请他到晋阳来。则其既至晋阳,便可探问铁弗南来之意,若其无异心,自肯承认;倘若矢口否认,则其心不问可知也。到时候全凭晁君谋划……”
……
三个人商议了很久,晁赞、王续这才辞去,各做安排、准备。续孝宗就觉得身心俱疲,抛下公文返归内室后,暗令仆役:“请羊容叔来。”
时候不大,羊彝羊容叔悄然而入,续咸摒退从人,关闭房门,单独与其密谈。首先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以及他跟晁赞、王续的交谈,大致跟羊彝一说,羊彝手捻胡须,略一沉吟,就说:“倘若某之所料不差,恐怕石虎已遭败绩矣。”
续咸点点头,说:“我亦疑心此事,否则十数万牛羊,岂有如此之快便即食尽的道理啊?口粮若是充足,又何必遣王续来,要我再次供输粮秣。且即其未败,竟要我再输兵员,则太原、上党,壮丁几乎捉尽,即便攻取平阳,不能抵晋阳之失……”
羊彝乃笑问道:“如此,续公已下决断否?”
续咸轻轻叹了口气,说:“石虎狂暴悖时,而赵竟以其人为重将,安有不败之理……咸为乡梓考虑,为并州百姓考虑,亦只能下此决断。还望容叔前日所言,俱出肺腑,切勿欺我……”
第四十七章 盗阳曲
羊彝羊容叔,私慕从姊羊献容,为伊辗转反侧,为伊奔波劳碌,为伊连脸都不要了,竟弃祖宗而投胡汉……
如他一般的中原世家大族子弟,当时是很少有人主动出仕胡人政权的——如裴宪、荀绰等之归羯赵,纯属落于贼手后贪生怕死——在原本历史上,一直要到北魏入主中原以后,因为南望王师久不至,王师反为他姓所篡,北方世家方始陆续“从贼”。
然就羊彝而言,这条时间线上,即便裴、祖北伐之前,胡汉也并没能够真正掌控泰山郡,那里基本上属于三不管的流寇纵横之地,不可能有刀子顶在腰眼儿上逼迫羊姓出仕;而待北伐之后,泰山复归晋土,如羊鉴等自然削尖脑袋也要出仕洛阳,光大家门,而不会再正眼以觑胡、羯。故此羊容叔之所为,乃是彻底的异类,族谱中也早就把他给彻底除名了。
然而,若以为羊彝心中只有佳人,毫不在意自身的前途,却也未免太过小看他了。他投胡之时,恰在洛阳被焚、怀帝北狩后不久,当是时也,曹嶷肆虐于青州,石勒纵横于兖、豫,刘曜进逼长安,其时王导、周顗等南渡之士,都以为神州陆沉,光复中原非一二十年之功……倘若羊献容是被什么山贼、草寇、乞活所虏,则羊彝又岂肯往投啊?
所以羊彝原本的计划,是要辅佐刘曜,使其得天下,则阿姊为后,我亦有当国之望。谁想胡汉其兴也勃,其亡也忽,崩起盘来,简直迅捷得令人眼花缭乱,即便伊、吕再世,亦难扶倾,遑论刘曜和他羊容叔。结果刘曜被迫放弃平阳,保刘恒远走,不过万众远徙于美稷县。羊彝虽然日为刘曜所重,拜为尚书令,其实权柄未必可比中原一小县之长。难道光隔三岔五地去看看美人,交谈几句,他就能够满足吗?
更何况因为环境、身份的制约,他连美人的小手都不敢牵……
因而此前刘路孤遣人私赂羊彝,请他向刘曜进言,两家并力东下,侵扰赵境——一方面好向盛乐“女国使”交代,同时也避免自家独自出兵,屠各刘氏会妄图鸠占鹊巢——羊容叔就此筹思数日,终于有了满盘全新的想法。
他跑去建议刘曜,说如今石虎全师南下,咱们不如趁机和铁弗合兵,东渡黄河,去偷袭晋阳吧。前闻石虎在并州横征暴敛,导致天怒人怨,则此去必有应合者,若能夺占晋阳,再通过刘路孤北和拓跋,就有机会在晋、赵争雄之际,谋取渔翁之利;即便拿不下晋阳,也可掳掠人口,退至吕梁以西,图谋再举。
此外,他还献计说,刘虎驻在阳曲,多次遣人到肆卢川去招抚旧部,则我等可以混杂在铁弗中间,假称弃刘路孤而往投刘虎者,赵之各城守将必然不疑,便可起到突袭之效了。
刘曜反复筹谋,也觉此计可行——关键刘永明心比天高,也不甘心久居于这蛮荒之地啊——便即约期与刘路孤会盟,商定了合兵东下。随即羊彝就自请为先行,去联络不满石虎统治的并州土著,以为内应。
羊彝是跟着几名铁弗一起到阳曲去的,他事先教会了同行铁弗一套说辞,先是向刘虎诡称,刘路孤谄事拓跋,导致族内人心离散,他们可以拉出数千部众来,往依故主。继而又说:“我等尚在设谋,若能杀死刘路孤,则全族可致。唯恐刘路孤预先得到消息,故而大人千万勿泄此事。且事或有不成者,倘若大人先向石皇帝许诺,若有反复,则反是我等陷大人于不义了。”
刘虎不疑有他,自然大喜,也果然从彼等所言,不先向晁赞或者续咸报备。羊彝伪装铁弗,在阳曲城内呆了三天,各处搜集情报,当他听说郭殷辞去了晋阳令之职,返归本乡后,便即大着胆子,摸上门去。
羊容叔在郭盛才面前,反复剖陈心迹,说自己本无投胡之意,全是为了保护家姊,这才虚与委蛇。如今机会来了,若能利用胡兵和铁弗东来的机会,抄了石虎的后路,则于晋室功莫大焉——“郭公曾被迫担任羯职,还和郭敖联宗,这般污点,若无奇功伟绩,恐怕是洗不清的啊,则以我计为若何?”
羊彝本意,利用郭家在阳曲的势力,与刘曜里应外合,可杀刘虎。刘虎一死,晋阳唯余老弱,取之不难也。倘若刘曜仅仅止步于吕梁以西,真对大局造不成什么影响,但若能得晋阳,以刘永明的野心,他肯再轻易放弃吗?可是并州残破,即便有石勒支持的石虎都未必可守,遑论根基全失的刘曜,最多两三年,晋人必将大举北进,到时候自己好谋献城之功。
然而郭殷反复斟酌之后,却对羊彝说:“与其应合屠各,不如我等自取晋阳,容叔其有意乎?”
羊彝一边盘算,一边问道:“即便郭公尽起族丁,不过数千,且无布勒,如何可杀刘虎啊?即便除去刘虎,晋阳城高堞密,也非数千丁壮可取。难道郭公族内,有什么深通兵法韬略的杰士不成么?”言下之意,耍阴谋我拿手,至于打仗……我肯定不行啊,我瞧你也玄。
郭殷微微而笑,说:“但有容叔这张利口,还怕取不下晋阳城么?”于是指点羊彝,到晋阳去秘访续咸续孝宗。
续咸乃是上党人氏,师事京兆杜预,研究《春秋》、《郑氏易》,名重一州。当刘琨称制于并州之时,聘其为从事中郎,待得刘琨丧败,他被迫降羯,得到石勒的重用。话说还在襄国之时,续咸先任理曹参军,石勒称帝后升任廷尉,主要负责司法工作,倒还勉强算是称心满意——只要设法绕开胡将和羯人,则石勒之清明、公平尚在刘琨之上啊。随即受命为并州刺史,却反倒使他对于羯赵政权的忠心日益淡漠了。
一则是形势所趋,续咸逐渐收起了石勒可得天下的妄想,能够长久割据,就算苍天护佑了;其次石虎的所作所为,也真是把续咸气得发昏,愁得不行,感觉石勒若重用此獠,赵国恐怕连割据都不能长久。对于他的这种心态,郭殷与之共事经年,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况且他本人的心境,也与续孝宗相近。
因此乃荐羊彝于续咸,劝说他居中设谋,先除刘虎,再拒晋阳,以迎王师。羊容叔在续孝宗面前一番侃侃而谈,剖析天下大势,续咸虽然动心,却始终未能下决断——直到石虎再派王续来要钱要粮,那真是逼得续使君无路可走了,这才只得铤而走险。
于是翌日,晁赞便即行文阳曲,请刘虎前往晋阳一行,说是太尉遣使者从前线返回,就后方守备事有所布划。刘虎不知是计,只领着十多名部曲便即翩然而来,晁赞当面责问他:“传言铁弗万众将至,将军何以不肯通传我或续使君知晓啊?”
刘曜和铁弗已经动身的消息,本来就是羊彝带过来的,刘虎又如何知晓?前几天跑来联络的族人只是提起此意,没说大部已然动身了呀,即便他们一返归嗣卢川就即刻动手,来回怎么也得十好几天……因而刘虎矢口否认,晁赞即在席间一声斥喝,屏风后暗伏的兵卒当即一拥而出,将刘虎乱刀砍翻在地。
随即晁赞即以留守的身份,前往阳曲,去接收刘虎所部。因为考虑到刘虎麾下还有千余铁弗兵,未必肯老老实实地束手就擒,续咸便请晁赞自晋阳守军中挑选相对亲近和勇壮些的千余人,一并向阳曲驰去。
他前脚刚走,续咸后脚就下令紧闭城门,旋即于城内大搜,将王续等十多名赵将、赵吏全都捕缚起来——只要晁赞不在,则他续孝宗就是晋阳城内的最高领导者,调动守军甚为轻易。
晁赞对此事尚且懵然无知,一进入阳曲城,即命刘虎所部缴械。他本来谋划已定,自忖事不难为,可惜却忽视了地头蛇郭氏……
象郭氏这种世家大族,在县内乃至郡内都是具备极大影响力的,想当年若无郭氏相助,恐怕连刘琨都未必能够生入晋阳,进而占稳并州。虽说羯军入州后,郭氏的实力一度衰退,但郭殷很快就利用与郭敖联宗的机会,卷土重来。其实阳曲城内真正的话事人,本是郭殷,而非刘虎。
只不过刘虎有本族精兵在手,有石虎做他的靠山,郭殷才不敢明着跟他斗。偏偏刘虎铁弗丑狄,行事不依中国规矩,更不懂礼数,结果多次得罪郭殷,本人却懵然无知,觉得我跟郭先生处得还算不错……郭殷欲杀刘虎久矣!正好趁此机会,遣人于铁弗中散布刘虎遇害的消息,导致铁弗兵先期有了防备,随即就在城内与晁赞火并起来。
晁赞本非将才,所部又多疲弱,根本就不是铁弗兵的对手,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想起了郭殷。忙向郭氏求援,郭殷即遣族内壮丁数千人相助,顺利杀散铁弗兵。然而晁赞还没高兴多久,就又被郭氏族人背后一箭,取了性命——郭氏遂据阳曲。
……
郭殷在占据了阳曲城之后,就匆匆驰往晋阳,与续咸、羊彝商议善后之事。有三件大事需要考量,第一,自然是派人去跟洛阳朝廷,或者长安行台联络。郭殷乃道:“国家将河东、平阳划归行台扺掌,乃是将收复并州事,一以付之大司马也。则自当遣人往长安去。”
其实他心中的真实想法,与口中所言并不完全契合。此前郭殷就曾经派人暗中南下,去向刘央通传过石虎即将南侵的消息,则既然跟长安方面已经打过了交道,那又何必转而去撞洛阳的废钟呢?再者说了,晋惠帝前期,朝中用事者就是贾、郭、裴,相与联姻,互为臂助,可谓“铁三角”,那当然去跟裴氏联络,对于郭家最为有利了。
洛阳又有谁啊?祖氏?我眼中从不觑此等寒家。荀氏?若非今天子乃荀氏之甥,这个百年大家早就老了,离死也就一步而已,如今尚欲掌控朝政,岂不可笑么?
续咸、羊彝对此倒均无异议,但请郭殷千万向大司马为我等表功啊。然后是第二个重要问题,就是该怎么守备太原才好呢?
续咸既囚王续,自然从那厮嘴里把前线真实情势给审了出来,知道石虎于尧祠大败,不但损兵折将,而且粮谷被焚、牛羊多失,估计熬不了太长时间。羊彝就献计说:“乃可隐秘消息,继续敷衍石虎,使其以为粮秣将至,不急于归。待其知事不妙,复还太原时,军中乏粮,即便数万大军,亦将一朝奔散,哪还有力量来攻晋阳啊?”
续咸点头道:“容叔此言有理,然亦须警惕,一旦消息泄露,石虎早归,就晋阳、阳曲这数千疲兵,及郭氏丁壮,恐怕难守……”
郭殷摆手道:“此事我已有筹划,不妨如此这般,必可守备晋阳,以待王师之来。”
至于第三个问题,则是怎么对付即将汹涌而来的刘曜……
郭、续二人都把目光转向羊彝,那意思:此事唯容叔可解啊。羊彝对此,倒是早就有了筹划。
其实他的本意,是想暂时让刘曜来占据太原的,而非落到本地势力手中。只是自己孤身而来,身无长物,一切都只能仰仗郭殷,而听郭盛才的意思,又不愿意再换个主子——哪怕只是暂时性的——若无郭殷之助,恐怕连今日的局面都达不成,则当日羊容叔又怎么敢拂袖而去,不听郭殷之谋呢?
因此只得退一步,让本地势力拿下了晋阳和阳曲。倘若羊彝再召刘曜杀将过来,听刚才郭殷所言,于护守晋阳,已有相当把握,屠各、铁弗合兵不足万众,恐怕不能轻易夺取二城……而且如此一来,他对于晋室而言助夺太原的功劳,不就要全部泡汤了吗?
刘虎尚未授首之时,羊彝就已经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至此胸有成竹。当即对郭、续二人道:“还请二公速速遣使北上盛乐,备言太原已归王化之事,请祁氏召回侵扰各部。而彝自当往迎刘曜,阻其逾越吕梁山——唯请搜罗府库,以珍宝赂之使去。或许刘曜还想搜集些人口,可将境内杂胡,稍稍相送于他……”
第四十八章 定北戎
刘央等既退石虎,急忙写成详细的奏报,遣快马驰向长安城。奏中也明确指出,彭晓所造“将军炮”于守城无益且反有损害,导致城壁崩塌数尺,若非苍天护佑,恐怕平阳城早已失陷了……乃先将彭晓囚禁起来,以候大都督发落。
终究平阳城内,乃至整个平阳郡的最高军事负责人,都是刘央,则“将军炮”塌陷城壁,他不可能完全撇清责任,故而当战事不利的时候,是不敢将此事上报裴该知晓的。如今既然打赢了,那么这事儿就能说了,我身上那点点责任,将功而赎,自然洗清,剩余罪责,都在彭子勤头上!
其实关中军律中,对于类似情况并没有相应条文,彭晓肯定是有责任的,但责任是大是小,该当如何惩处,律条空阙,暂时只能由大都督自行决断了。但刘央深恨彭晓,故此在与欧阳根等人商议过后,即引故意损坏军事物资并且情节特别严重等条文,建议将彭子勤即于军前正法。
然而捷报尚未送达长安,裴该倒是先接到了来自上郡的消息。
且说虚除权渠率部南下侵扰安定郡,他那里才刚动身,驻在冀县的游遐就得到了消息,于是点集兵马,并召略阳、天水、南安三郡戎部,北上汇聚于平襄县城。
即以护西戎校尉、秦州刺史的名义,董督三军,以吕楼为先锋,率三千骑兵先行,游子远以马步七千继之,余众数万合后,急向上郡杀去。
秦陇之间,多山谷塬地,地形非常复杂,若欲前往广袤的上郡草原,大抵有两路可通:其东路,先东逾六盘山,再沿芦水谷地而行,但那样就必须要经过安定郡的都卢、朝那两县,很可能跟虚除部迎头相撞;因此游遐便先北向,自群山中出,由附近的游牧民担任向导,循祖厉河谷而行。
芦水属于渭水水系,祖厉河则是黄河上游的支流之一,在秦州境内分为东源祖水,又名苦水,和南源厉水,又名甘水,进入凉州南境后合而为一,乃名祖厉。《汉书·武帝纪》记载:“(元鼎)五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畴,遂逾陇,登崆峒,西临祖厉河而还。”当时在其附近还设有祖厉县。
大军行二百五十里而北出祖厉,复东北向七百里,迫近了虚除本部游牧之所,大概在后世的定边县附近。为了起到偷袭之效,军中向戎部商借了大量骡马,乃至骆驼,并驱牛羊以为食粮,千里之遥,仅仅花费了不到十天的时间。
魏将夏侯渊生时,军中有谣语说:“典军校尉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可见在各方面条件允可的前提下,军伍日行百里,并非不可思议之事——晋里一百,也不过后世四十公里而已。何况游遐所部除了关中精锐,就是西戎杂胡,跑起马来,速度那是相当快的。
虚除权渠奋战半生,先后吞并了周边很多小部族,导致其本部人丁繁盛,达到二十万之众,那么对于几乎全民皆兵的游牧民族来说,能够拉出去打仗的少说也得七八万。这回他就是将兵半数,并其他一些依附部族,五万游骑分道南下,先后侵扰朝那、都卢、乌氏等县,甚至直下安定郡治临泾。然而晋人早有准备,坚壁清野以待,戎狄野无所掠,复攻坚城不下,只能以战马踩踏田地泄愤,或者薅了未熟之麦,晒作马草罢了。
尚留半数丁壮护卫老巢,留其子伊余镇守。
因为对于南下侵扰晋土之事,伊余本身是不赞成的。他曾在刘曜军中为质多年,恨刘曜入骨,好不容易打听到刘曜退缩于美稷,就劝说其父前往攻伐,以报昔日之仇。然而权渠说了:“此去美稷,固然草原旷漠,方便跑马,终究有六七百里之遥,且刘曜丧败不久,有何可抢啊?不如南下,三百里即入晋土,乡间多有可搜掠者……”
伊余撇嘴道:“阿爷之言,不尽不实!我知石虎遣人来,奉献珍宝,请阿爷为他骚扰晋土,然而我等既受晋封,又岂能贪图些许宝物,便背弃誓约哪?”
权渠摇头叹道:“汝小子唯知冲杀,却无智谋。如今天下,刘汉名存实亡,唯有晋赵争雄。赵势小而晋势大,则我若助晋,未必有所得,唯相助石赵,才能获取最大利益。且裴大司马使其兵北出,入我上郡境内,建高奴县,实有徐徐压逼之势,则一旦石赵败亡,或者仅仅丢失了并州,关中晋军必将随便找个借口,便即大举而北,来谋我父子——中国人的本性如此,难道我见得还少么?
“唯有相助石赵,使双方尽量维持均势,我等于此所谓的上郡内,才能太平安稳。当然了,事亦不可做绝,不能使裴大司马宁可暂弃晋阳石虎,也要来攻伐我家。故此我不东向高奴,不克城邑,唯于野外抄掠,既可以调动晋人,又能使其乏食,乃不能遽发大军去攻石虎。倘若晋人责问,便说是盗贼所为,希望可允我逾界讨贼……”
因为伊余不赞成出兵,所以权渠就把他给留下了。伊余深感郁闷,又恐怕父亲此举,是有不信任自己的意思——要命了,他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老家伙不会起了废立之心了吧?!
烦闷之下,每日饮酒大醉。这天才刚醒过来,便得传报,说有戎部自西方而来,已经连端了两个依附小族,渐渐逼近本部了!
伊余闻报大惊,急忙登城眺望——说是城,其实不过一个土围子罢了——果见无数骑兵杀来,很快便即逼城建垒。伊余遣人探问:你们究竟是谁啊,打哪儿来,所欲何为啊?时候不大,得到回报说:“护西戎校尉、秦州刺史特率境内戎部十七,合兵十万,来讨我南侵之罪!”
随即奉上一封箭书,伊余自然是不识字的,赶紧找族内能识文字的来念。游遐此书,倒是也不骈四俪六,充分满足了戎狄极为低端的文化水平,其大意是:
虚除权渠受晋之封,却与羯贼暗中勾连,竟然为羯贼南侵王土,实为叛逆,合当扫灭!且伊余昔日相助胡虏,在大荔被擒,就曾与我相约,助晋伐汉,如今胡虏尚瑟缩于美稷,他不知往伐,反倒挑唆其父,行此亲痛仇快之事,难道心中就没有一丝愧疚么?如此无信无义之徒,还不赶紧自缚请罪,则大军破壁之后,恐怕虚除一脉,都将悬首篙竿,再无孑遗!
伊余大怒道:“谁说是我挑唆的阿爷?倘若游某遣使来责问,我或者尚感羞赧,如今竟率兵来攻我,则谁肯束手就擒?!”即问左右道:“我看西戎不过万军而已,哪里有十万之众啊?”
其左右道:“大人南下未久,晋人来得甚快,然而召聚秦州西戎来合,路途有远近,恐怕不能全至——所谓十万众,固然是夸大其辞,但想来总还有兵马在后吧?否则游某仅率万众,怎敢遽来攻我啊?”
伊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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