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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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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早有准备,自然火起得甚为猛烈,再加上尧祠中几口水井又几乎被晋人汲尽,张熊等乃被火头所阻,轻易驰突不过。
  报至石虎面前,石虎更为恼怒。好在已命大营中数千骑兵绕祠南下,率先接应,恰在此时赶到,于是石虎挥鞭斥退拦阻的部曲,便率这数千骑,前去配合张貉,追击晋军——只有极大杀伤这支逃逸的晋兵,甚至取下王泽首级,才能泄我心中之恨!
  ……
  再说段明义率军猛冲郭荣之阵,却被羯骑左右驰射,所部混乱。郭荣见状大喜,于是亲自上阵,挺矛来杀段明义——闻报后面还有晋兵赶来,则只有尽快歼灭眼前之敌,才能再战其后之敌;而至于眼前之敌,这满身是箭跟个刺猬似的晋将甚是悍勇,若能将之斩杀,必可事半而功倍。
  段明义正在大呼酣斗,身旁士卒纷纷或中箭,或被矛而倒,逐渐地就把他彻底暴露了出来。郭荣趁机策马驰前,一矛便向段明义心窝捅来。段明义挥矛抵挡,却慢了一步——一则骑矛长大,不便步用,二则他浑身是箭,又奔跑上百步,激战多时,体力早就接近衰竭了——敌矛正中其胸,并且顺利地透甲而入。
  段明义大叫一声,弃了己矛,探出双手来,将敌矛狠狠攥住。以郭荣之勇,竟然连拔两拔,都拔不出来,只能矛尖上穿着敌将,顺着坐骑奔驰之势,逼得段明义步步后退。随即郭荣弃了长矛,就腰下抽出刀来,平斩而过,割断了段明义的咽喉。
  段明义大睁双眼,眼中却无惊惧、绝望,反倒微露喜色,他就这样双手牢牢攥者郭荣的骑矛,朝前一俯,喉部碧血如同瀑布般垂下。但因为有骑矛驻地支撑,竟然死而不倒。
  郭荣驰马而过,眼角瞥见段明义的表情,不禁诧异——他都死了,还高兴个啥呢?拨转马头,便欲招呼部曲割取敌将首级,并且捡回自家的骑矛,谁想才一抬眼,忽见在己阵之后,远方地平线上,烟尘大起……
  这烟尘在起之前,先远远地点燃狼烟,以通报尧祠知道。是以才有小校指点,王泽愕然,几乎为张貉所杀……王泽愕然的是,这又是哪儿来的援兵啊?难道说是平阳城里发兵绕到南方,渡过汾水,再来接应尧祠的么?你们有必要跑那么远吗?
  或许因为气候问题,这狼烟并不明显,所传递的信息也很贫乏,见者不多,比方说蒙头冲锋的段明义就没见着。然而段明义在胸口中矛,即将咽气之前,却隐约见到远方烟尘大起,似乎还是我晋家旗号,故此面上忽现笑容。只是他当真回光返照,视力见长呢,还是出现了幻觉,那就没人知道了……
  然而晋援确实抵达了,完全出乎王泽等人的意料之外。
  原本王泽出征前,裴该就对他说过,因为粮秣不足,暂时能够动用的增援,只有你这一万步卒,希望你可以配合刘央等将,坚守平阳城,直待秋收。然而王泽既去,裴该却总是心神不定,数日后返回长安城——因为传报,虚除部并未东来,估计是去侵扰安定郡了——就召郭默、杨清商议,咱们还有没有力量再派发一支增援去平阳啊?
  恰在此时,裴嶷来报,说已经派人跟周访商量妥了,他将急贷一万五千斛粮草到关中来,以应急需,而至于凉州方面,虽然因为路远而尚无消息传来,估计张寔不会打咱们的回票。杨清也报,说末将连续筹划大半个月,分段输运粮草,又再节省下了数千近万斛粮,可以支撑更多的增援。
  于是裴该便遣北宫纯率“凉州大马”三千北上,增援平阳——主要是加强平阳城的机动力量,徒自笼城固守,终非长久之策。北宫纯自渭汭渡过黄河,匆匆北上,恰好在莫怀忠离开绛邑后不久,进入了临汾城,当即听说王泽被围尧祠,粮秣难入之事。
  北宫纯二话不说,便即渡过汾水,前往绛邑,然后歇马一宿,率部出城,直奔尧祠而来。他生恐王泽即将粮尽,士气涣散,守不住尧祠,于是只在途中点了一次狼烟联络,便即纵马急驰。
  原计划靠近尧祠十里处暂歇,再遣哨探查看前线形势,以定行止,谁想到迎面就撞见了郭荣所部羯兵。“凉州大马”驰骋惯了的,既然不及收势,干脆就一直朝前撞,郭荣指挥后军才刚转过身来,阵势尚未完全,就被北宫纯直透而入。
  此后的战斗,就基本上没有什么悬念了,三千羯兵遭到晋军的前后夹击,瞬间崩溃,郭荣仅得身免。随即北宫纯与王泽顺利会师,再战张貉。
  石虎恰在此时,率领数千羯骑杀来,这才救下了张貉。然而羯军骑兵的精锐都受郭太统领,被留在了汾西,石虎此刻所部,多是些杂胡游骑,战斗力有限,如何是名扬天下的“凉州大马”的对手啊?若非北宫纯远来,又连续作战,马力既疲,人也劳乏,恐怕石虎本人亦不能幸免……
  王泽欲待退返绛邑,北宫纯却不肯,胁迫王泽掉转头来,进逼赵垒——因为他名位在王泽之上,自然可以抢夺全军的指挥权。此时张熊等才刚突破尧祠,杀进南垒,结果南垒中又火起……慌乱之下,北宫纯和王泽顺利清除了赵军布设在南垒外的数座营盘,继而冒火突入南垒。张熊听闻石虎已败,只得放弃南垒,退归尧祠。
  与此同时,陈安已然率部大破郭权,暂舍牛羊不理,而直下高梁。高梁原本只是一片废墟罢了,郭权才刚稍稍建起些土垒,他所部既寡又弱,自然难当陈安的锋芒——陈将军困守平阳城已久,浑身气力无从发泄,就此一杀就停不下手了。晋骑进入高梁之后,便即纵火,将存放在此处的上万斛粮谷和数万担草料,一火焚之,然后掉转过头,直奔汾河岸边,去烧浮桥。
  石虎才刚退返大营,便即连闻噩耗,无奈之下,只得召还张熊、王华等部,一起去保浮桥。然而兵马散乱,仓促间难以集结,更不可能保证其战斗力,再加上汾西郭太所部一破,陈川龟缩回西平城中,刘央当即发兵半数,也直向浮桥而来。
  汾水上一场大战,一直杀到红日西堕,最终浮桥被烧尽,羯兵战死和投水而死的甚伙,石虎被迫退返大营,而北宫纯、王泽趁机复夺尧祠,甚至于北垒。
  ……
  石虎退返本营,计点损失,几乎上万。他又羞又气,当即戟指郭荣、郭权——郭太尚在汾西未归,生死不明——厉声喝骂道:“都是汝等兄弟误我!前不能阻晋援,后不能守高梁,东不能拒浮桥,西复中贼圈套!今日丧败,汝兄弟难辞其疚!”下令将二郭绑缚出去,斩首示众。
  郭氏兄弟于今日白昼的战斗中,确实多有失策,但除了郭太在汾西中伏,无可推诿外,其它几仗,其实石虎必须负主要的指挥责任,郭荣、郭权以寡敌众,以弱敌强,即便毫无错失,估计也是打不赢的。
  石虎这是本能地在诿过于人,因为在他想来,论打仗,老子几乎是天下第一,则在兵力、形势占优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吃败仗呢?即便偶尔遇挫,又怎么会败得这么惨啊?此必诸将之过也,我是被他们给连累了!他的这种脾气,诸将吏也都深知,唯恐一旦开了这个头——石虎于此前倒还没有过战后连杀二大将以塞责的先例——过不多时,自己也难免餐那项上一刀,于是纷纷出列,苦苦哀告求情。
  劝了好半天,石虎这才勉强消气,即令将二郭并张貉一并推搡出去,各抽二十鞭子,以儆效尤——“暂寄汝等项上首级,以观后效。若不能将功赎罪,异日必正军法!”
  然后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参军朱轨便出列奏道:“我今多处遇挫,尧祠得而复失,高梁和浮桥亦被焚毁,士气低迷,实不宜再战了。末吏之意,当遣军北上,尽快收拢漫山遍野的牛羊,稍稍聚集些物资,然后便撤离平阳,暂归太原,以待后举……”
  话音未落,石虎拍案大怒道:“不过稍遇小挫,岂有退兵之理?!战役谋划,俱付汝等参军,不能料敌机先,反而导我弃平阳而向尧祠,舍西平而屯高梁,乃至今日丧败——尚敢哓哓不绝,乱我军心吗?!”当下下令,推将出去,斩!
  其实吧,涉渡汾水,转攻尧祠,这是张群的主意,把粮谷、牛羊都安置在高梁,则是王续的主意,朱轨原本还好言相劝来着。只是石虎为诸将所阻,不能遽斩二郭,胸中憋的这口气难以发泄,偏偏朱轨不识好歹,恰在此时撞将上来,欲下苦口之良药,那不斩他还能斩谁啊?
  终究二郭既为石赵重将,又是石虎的姻亲,背后还站着大将郭敖,即便石虎一时激愤,杀了二将,过后也多半会后悔;朱轨既是故晋的士人,又没有什么靠山——张宾不群不党,即便身在此处,也未必能够保下朱轨——用来祭刀、塞责,真是再好不过了。
  诸将才刚保下二郭,实不敢再忤逆石虎之意,至于张群、王续,早就被石虎一句“汝等参军”给吓傻了,别说原本就跟朱轨没啥交情,即便感情莫逆,这时候也是不敢主动站出来触霉头的——触了也没用,多半还要陪绑、伴死——于是尽皆默然无语。朱轨连声哀告,却根本无人理会,就被小卒按倒在地,捆绑起来,拖出帐外去了。
  石虎又想起来:“张貉部下有一骑,名叫马驰,传令不明,亦当并斩!”
  于是时候不大,辕门前便即挂起了两颗血淋淋的首级来。
  再说郭荣、郭权遭到鞭笞,被打得满背是血,被亲兵舆回自家帐幕休歇。二郭之营原本相邻,于是过不多久,郭权就命人再将他舆至郭荣帐中——他年岁小,自然得他主动去找兄长商议。
  郭荣首先对兄弟说:“大兄中伏,生死不明,应当即刻派人涉渡汾西去寻找……”
  郭权就问了:“倘若寻到大兄,又如何处啊?”
  郭荣微微一愣,就问兄弟:“卿此言何意?”
  郭权压低声音说:“我等奉石虎之命,或守高梁,或南下堵截晋人,艰难苦战,因其力不侔而导致丧败,原本无罪,谁想竟遭鞭笞……而大兄实违将令,轻佻前出,致中晋人圈套,即便不死,倘若全身归来,又不知石虎将如何处置他……得无如朱轨一般,会被悬首辕门么?”
  郭荣闻言,不禁略一哆嗦,忙道:“大兄自与朱轨不同,何致于此……”
  郭权苦笑道:“石虎向来嫉贤妒能,又好诿过于人,实在不得不防啊。愚弟之意,倘若大兄尚且在生,不可遽归本营,不如退归西河,复经上党,逃归襄国去。一日之间,连番败绩,四万大军,竟丧十之二三,如今进退无据,本当撤离,奈何朱轨进言,反为石虎所杀……疲兵继续逡巡于敌境内,不说扭转局势,恐怕想要全身而退,亦属奢望了。或许我兄弟都将死于此处!
  “唯大兄既未归营,不如逃回襄国去,请父亲大人向天王申诉,备言石虎虽然勇悍善战,却刚愎自用,不纳将吏之言,轻贱士卒性命,实不宜使掌重兵,镇定并州……
  “倘若襄国急下令,调离石虎,而别使重将——最好是父亲大人——镇守并州,我兄弟或可保全性命,否则,怕是要与石虎同死!”
  郭荣蹙眉沉吟道:“太原大王终究是我等姻亲,小妹与其为妃,若如卿所言,是我等不念交情,相背于他……”
  郭权双眉一竖:“阿兄,彼唤将我等推出去斩首之时,又何曾顾及过什么交情?若非诸将恳请,此时辕门前高挂的,恐怕是我与阿兄的首级了!”


第四十五章 复仇
  平阳之战,晋军大胜,旋即王泽复归尧祠,清理死难将士的遗体,重新修复壁垒。不过白天那一把火,已经把尧祠都烧得面目全非了,几乎成为一片瓦砾。有小校从废墟中翻出尧、舜、禹三王的神主,王泽便命堆土为台,摆放三神,自己即于台下伏身而拜,祷告道:
  “幸得先圣保佑,我军才能垂死而复苏,复与友军相合、呼应,大败羯狗。则一旦战事暂歇,羯狗退出平阳郡,小子王泽,必当重修祠堂,供奉先圣。还望先圣护持,使我中国昌盛,世代繁荣,不再遭逢胡羯之祸!”
  连磕了三个响头,才要站起身来,却又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继续祷告:“小子亦请先圣垂示,这中国姓谁为好啊?所谓‘车驾’,是否当易?”问完这句,又是三个响头磕下。
  磕完头站起身来,仔细瞧瞧眼前的神主,又再左右扫视,什么特殊情况都没有发现……王泽自我安慰道:想必是羯贼尚未退去,故而先圣不肯加以垂示吧。倒也不急,可待日后再说……要么我去问问彭子勤?就理论上而言,他如今就正在平阳城内吧。
  再说北宫纯,在与王泽商议过后,并未进入尧祠,或者南北二垒,而即在南垒以西下寨,临近汾水岸边。随即刘央便命莫怀忠将仍然停靠在汾西的粮船连夜转运汾东,通过北宫纯的营垒,陆续输入尧祠。
  然后翌日一早,汾水两岸的晋军即用这些装粮的船只为基础,在尧祠以南搭建起了一座浮桥,方便往来沟通。石虎得报,便令张熊率数千骑兵前往骚扰,结果被北宫纯顺利击退了。
  同时石虎命王华北上,去收拢那些跑散的牛羊。王华第一日的工作挺圆满,顺利驱赶上万牛羊,入于赵营,石虎即命大肆宰杀,分食将卒,以期重振人心士气。但到了第二天,王华出去后不久,便有败报传回来,说他已被晋将陈安临阵所斩……
  就理论上来说,陈安所率千余骑兵,两日前的战事过后,便当重新涉渡汾水,退返平阳城中——因为那才是他的根据地啊——或者尝试破围南下,去尧祠与王泽会合。然而陈安自由散漫惯了的,实不愿受人指挥——尤其是在他看来用兵温吞若水的刘央——因此仍然滞留在整个战场的东北端。
  轻骑兵固然来去如风,但为了不牺牲机动力,往往导致所携物资太少,既不能无后方地长期作战,也不便临时扎营。当然啦,粮食问题好解决,这漫山遍野都是跑散的牛羊,随便猎一小群,就够千余晋骑吃好几顿了;但平野之上,又无险阻,实在难以扎下坚固的营寨来。
  就好比郭太在汾西,每一两日便会将半数骑兵归于西平城,既歇兵疲,亦休马力一般,陈安也不可能一直跟野外飘着,必须有一个稳固的后方基地。那么既然不愿复归平阳,又不愿南下尧祠——以陈安的品位,王泽未必指挥得动他,北宫纯就不好说了——陈安干脆就在前日大战后,撒开马蹄,一路而向东北,四十里路,数时便过,进入了杨县城。
  杨县自胡汉败亡之战以来,始终未能得到修复,今逢羯赵南下,势必难守,故而早就已经放空了,而赵军也仅仅留了数百步卒占据护守而已。陈安自渡汾东,早就派遣游骑去各处哨探,在得知杨县的情况后,便即挥师直取,果然顺利驱散羯卒,杀入城中。
  虽然城堞不完,终究还残留几道城壁可为屏障,城内房屋不少,可蔽风雨,最关键有城池必然有井水……于是陈安即命所部在杨县城内好生歇息一日,然后再度出城南下,来扰羯军。正赶上王华第二日来搜捕牛羊,羯兵寻迹追踪,跟牛羊一样散得满处都是,陈安趁机率兵直突至王华面前,一刀格开敌械,然后一矛刺去,取了王华的性命。
  消息传来,石虎不禁黯然。虽然杀了朱轨,但朱轨请求撤兵之言,这两日始终在石虎脑海中萦回,虽然性情执拗,不肯认输,但直觉告诉他,朱轨的话是对的……
  前日之战,原本在汾水以东,貌似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住了局面,谁想到郭太中伏,导致汾西的晋军得以顺利机动,随即三千晋骑来援,竟然就产生连锁反应,导致连番丧败。不过由此可以得出判断,晋人一日间转战多处,打得也相当辛苦,势必不能全师押上,来与己军作最后的对决,而必须要返营休整,再等时机。
  正因为如此,石虎才不肯听取朱轨的建言,他希望能够尽快恢复己军的士气和体力,则不管怎么算,兵马还是我家的多,说不定还能找到转败为胜的良机。然而今日王华被杀,非常清晰地通告了石虎一个讯息:晋人因胜而士气旺盛,体力恢复得相当之快,而自家士气,仍然还在及格线上浮沉……
  北面陈安已经歇过来了,那么南面的北宫纯、王泽,西面的刘央、姚弋仲又如何呢?如今晋人已用浮桥勾连南北,同时占据平阳城和尧祠两座据点,既呈犄角之势,可以相互呼应,又方便往来配合,再加上还有陈安数千骑游弋于北……自己几乎是陷在了包围圈中啊,即便兵力是晋人的两倍,又能有多大胜算?
  再者说了,倘若晋人并没有在各个战场上都虚张旗帜,佯示兵众,则其总数未必不到己军的一半……
  石虎终于想明白之后,行动速度也是相当快的,当即命张熊断后,自率大军汹涌前出,假意去驱赶陈安,捕捉牛羊,其实是趁机落跑。策马而出辕门之时,石虎一抬头,就见朱轨和马驰的脑袋还血淋淋地挂在旗杆上……他不禁望空暗祷道:“朱参军,我虽杀汝,却自会看顾汝家妻儿老小。汝若是忠臣,在天有灵,便当保佑我军,勿使再遭重创,可以顺利返归并州去吧。否则的话,即汝妻孥,我亦不饶!”
  陈安见羯军大举而北,不敢硬碰,只能退返杨县去了。南面北宫纯、王泽得信,一方面燃烽向平阳城内通传讯息,一方面急急合兵来赶。张熊拒垒而守,硬生生扛了晋军整整一个白天,直至黑夜,才被晋军举火继战,导致疲惫而难以支撑,大营终于失守。张熊单人独骑,落荒而逃。
  北宫纯则仗着马快,别寻通路,绕过赵营,往追石虎,最终追及于杨县以东地区。赵将尹农忙将才刚收聚的数万牛羊纵放而南,以堵塞道路,才使得“凉州大马”驰骋为难,石虎以下几乎全军逃逸——张熊的殿后兵马,则自然是全军覆没了。
  再说消息传入平阳城,姚弋仲请求出城追击,刘央却摆手道:“汾西有北宫等部,自可追击石虎,我等但谨守平阳可也,何必往追?要防羯贼穷鼠啮狸……”
  姚弋仲心说都这个时候了,将军你怎么还是那么持重啊……急忙一拱手,欲待劝说。刘央却不等他开口,便即面容一肃,大声道:“与其往追石虎,不如去攻西平城,趁机将汾西之敌,一概扫清。”随即下令,命姚弋仲守城,他自将五千兵马——还特意带上了路松多的具装甲骑——即刻出城往攻。
  姚弋仲完全搞不明白主将的思路,心说难道那羯将陈川,跟刘将军有仇不成么,竟然要留我守城,而亲自往讨?况且西平城内,不过数千老弱残兵罢了,又何必带上那么多兵马,甚至于具装甲骑去进攻啊?
  可是刘央令出即行,难得的风风火火,姚弋仲也根本拦阻不住。
  他自然不清楚,陈川乃是谋害裴该先兄裴嵩的凶手,刘央在平阳城中,瞄着这个猎物已经很久了。此前因为大敌当前,不便往攻西平城,如今既然石虎跑了,倘若陈川也跟着落跑,从自己手指缝里滑出去,必致毕生之恨啊!这功劳非得我亲自出马,捞到手中不可!
  刘央刘夜堂乃是裴该的元从班底,裴该在徐州之时,初建“风林火山”四营,四名营督两个是从祖氏部曲中商借的,两个是王导送给裴该的部曲,其中刘央位居首席。然而其后军队越扩越大,新收和提拔之将也越来越多,刘央头上不但压上了陶侃、郭默,甚至还一度被甄随也爬了上去。如今甄蛮子的勇名响彻天下,他刘夜堂倒似乎要降格跟陆和、王泽等辈相齐了……
  虽说裴该总是夸赞刘央,“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但刘央也是有功名心,有利禄欲的呀,又岂肯甘居下游?此番受命镇守平阳,倒曾在介休附近大破石生,算是重振了一回声威,倘若再能悍拒甚至于击败石虎,必能名扬天下。可惜先是北宫纯来援,继而王泽和陈安的活跃度又远远在自家之上,刘央这个主将的风头几乎全被属将抢光……
  因而原本他是打算坐镇平阳,而派姚弋仲去攻西平城,擒陈川的,临时改变主意——即便不能名动天下,在大都督面前可表忠心的这番功劳,我绝不再让了!
  于是在诸将诧异的目光中,刘央匆匆率兵出城,十余里道路,不到一个时辰便至,将西平城团团包围起来,四面攻打。西平城虽然牢固,终究狭小,再加上留守的多是老弱,因此晋军几乎是一鼓而下。然而刘央率部入城,却到处搜寻不见陈川的踪影……
  石虎既撤,自然也会向仍然困守汾西的陈川传递消息,只是一来浮桥已毁,渡汾送信不是那么容易的,二来石虎也怕若陈川先动,会使晋人有所警惕,因此要到甩脱了北宫纯的追击之后,方才送信西平城。而等信使抵达之时,西平城都已经被刘央团团包围住了。
  然而陈川终非寻常下将,乞活出身的他最能观望风色,早在前两日浮桥被焚之时,就知道形势不妙了,虽然不得石虎将令,不敢先跑,却也预先做好了准备。于是西平城将将被围之时,陈川尚未得到石虎的撤兵之令,便已换穿小兵衣装,潜出北门,落荒而逃。
  可谁想跑出去不过六七里地,便有晋骑从四面包抄上来。陈川双拳难敌四手,无奈之下,被迫翻滚落马,跪地请降。晋人上前来将他按住,牢牢捆绑起来,询问姓名,陈川自然不敢明言,只说自己姓郭,是郭太的从兄……
  之所以不再假装小兵了,是怕晋人一见献俘无功,干脆割取首级,带着也比较方便不是?
  但他随即就被押回了西平城,刘央连唤十多名俘虏前来指认,确定这是陈川,不禁捻须大笑。
  刘央为什么要带上路松多所部?当然不是让“具装甲骑”去硬撼西平城墙,而是命他们仍作轻骑兵装扮,在围城之前便即四下撒开搜索,以防陈川漏网。他用兵素来谨慎,既然欲得陈川,当然要策划万全了。
  实话说,陈川乃为石虎所坑陷,倘若石虎的撤兵令早来一步,估计陈川早就逃去无踪了……
  刘央既得陈川,为防他自杀,便命割去舌头,绳捆索绑后装入槛车,押往长安城。自然事先有快马报于裴该知晓,裴该却下令,陈川不必前来长安,我也不想见到此贼——可即押赴洛阳,交予冯宠发落。
  陈川在乞活军中时,曾经谋害了大将李头,李头部将冯宠因此走投祖逖。其后裴该在北伐之前,先西进练兵,直至宛城,斩杜曾而擒第五猗;途中经过谯城与祖逖欢宴,席间冯宠就提出来了,说裴使君将来若擒住陈川,要把他千刀万剐,千万交与末将来行刑!
  由是裴该即将陈川槛送洛阳,交给冯宠,冯宠喜极而泣,当即朝西方拜倒,口称:“大司马信守旧诺,能使末将得报故主之仇,末将铭感五内,将来若有用得到末将之时,虽百死而必不辞!”随即就押送陈川出城,直至裴嵩的衣冠冢旁。
  陈川舌头被割,又来往奔波,早就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此番勉强睁眼,一见碑上“先兄钜鹿郡公、中书黄门侍郎裴公讳嵩之墓”几个字,当即喉中“咯喽”一声,便即活活吓死……
  冯宠颇感遗憾,只得亲手支解陈川尸体,以祭裴嵩和李头在天之灵。


第四十六章 祸起萧墙
  石虎兵败逃蹿,直至平阳和西河之间的山地,这才安营扎寨,略略歇足。
  他和诸将吏商议——有朱轨被斩的前车之鉴,将吏们多不敢妄言,虽云商议,其实都是石虎一个人在发表意见——说:“此番为朱轨等所累,一时难克平阳,然我军亦不可遽然退返晋阳去。倘若晋人衔尾而追,突破山岭,入于平原,则并州危矣!
  “是故,我当驻兵于此,加固晋人前日所建堡垒,倚山立阵,以塞晋寇北上之路。”
  他这番话倒也并非无理,但问题是如今士气低迷,粮秣也不充足——储藏在高梁的粮谷,被陈安一把火给烧了,就连那十多万的牛羊也多数跑散——则若继续悬军于外,实在难以久持啊。王续因此就小心翼翼地提出来:“末吏请求北归晋阳,催促粮秣输运,以供军需。”
  其实王续是想趁机撒丫子落跑,他既不想再跟者石虎打无把握之仗,又怕某天一个不慎,步了朱轨的后尘。固然他和张群二人属于程遐一党,平素与朱轨并不和睦,但终究份属同僚啊,难免有兔死狐悲之叹。
  石虎倒是没瞧出来这家伙的花花肠子,当即首肯,并且关照说:“还需命续孝宗再于晋阳、西河两郡征募士卒,源源不断来我军中效力。”王续拱手道:“请太尉交付公文,以便呈递于续使君。”
  石虎即命书记写就公文,交给王续,王续真是惶惶若漏网之鱼,急忙率十几名护兵,骑快马出了大营,直到翻过山路,踏入西河地界,这才终于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军情紧急,不敢怠慢,昼夜兼程,策马而行,短短三日后便即抵达晋阳。他入城后先去拜会参军晁赞,然后才与晁赞一起来见续咸。
  晁赞乃是石虎的心腹,受命留守晋阳。并州刺史续咸终究是个文官,根本不懂打仗,因而在石虎出师前,他便恳请留将镇守,以防拓跋鲜卑再来侵扰,或者境内闹什么盗贼。石虎即命亲信参军晁赞留守晋阳,统筹后方军事,同时让刘虎率本部屯扎在阳曲城中,作为晋阳的北方屏障。
  且说续咸接过石虎的公文,一目十行地看了,不禁愁眉不展。随即也不去搭理王续,却转向晁赞,苦着脸道:“晁君,州内之事,君亦深知,哪里还有余粮和余兵可发啊?”
  他名为并州刺史,其实只能管得到太原、西河两郡,以及半个新兴郡而已;东面的上党、乐平,因为道路遥远、交通不便,基本上由上党太守支屈六一个人说了算,北部的雁门郡则为拓跋鲜卑所据。
  晋初的并州,因为长期处于三国争乱的大后方,且自曹操收服南匈奴以来,便即少遭兵燹,至于拓跋等鲜卑部虽然崛起,初亦未能深入,长期的和平状态使得州内阡陌纵横、户口繁盛。晋武帝太康年间统计天下户口,并州户口竟达六万有余,按照一户五口的普遍状况计算,则有居民三十万。
  要知道当时天下之中的河南尹,户口不过十一万,平阳、河东,各四万余而已。况且晋初隐户很多,真实数字起码要翻四到五成,而并州境内更多羯、胡杂居,则其真实人口,估算不下于六十万之多!
  可惜此后天灾人祸不断,并州刺史司马腾更因外为胡汉所逼,内受饥馑之苦,率领十数万人“就谷冀州”,变成了“乞活”。直到光熙元年,刘琨出任并州刺史,他招募而得千余人,一路转战来到晋阳,筚路蓝缕、披荆斩棘,花费数年之功,才终于使得整个并州重新稳定下来。固然刘越石私心太重,又统驭为短,但他于镇定地方、安抚百姓、发展生产,还是颇有才能和建树的。
  刘琨统治下的并州,虽然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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